与谢惟相看两厌了一辈子,临了才知道我们是一本小说的对照组。
而主角,恰恰是我和谢惟的白月光。
再睁眼,我和谢惟都回到赐婚那日。
「不想娶妻。」
「不想嫁人。」
「我要出家。」
「我要削发为尼。」
-1-
前世的御书房里,皇帝要为我们赐婚。
谢惟喜欢我的姐姐苏梨。
我喜欢谢惟的三哥谢慎。
本以为是两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谁知赐婚圣旨落下前的那个宫宴上,我与谢惟都醉了酒。
一觉醒来,四目相对。
生米烧成熟饭,圣旨改了又改。
最后我与谢惟成婚,姐姐替我嫁给了三皇子谢慎。
成婚那日,我哭花了脸,谢惟则板着一张脸。
我说我向来酒量极好,从未醉过,定是他下了迷魂汤。
他说他滴酒不沾,一喝就倒,定是我下了催情药。
一夜春宵,吵到红烛燃尽。
天亮时他脸上挂了彩,我的珠钗落了一地。
谁也不服谁。
而后五年,回回如此。
我骂他是伪君子,他说我是河东狮。
他忙着夺嫡,说让我早日准备好让出正妻之位给姐姐。
我则让他对我客气些,日后谢慎登基我留他个全尸。
他事事防我,我也样样瞒着他。
结果斗到最后,谢慎登基,封姐姐为后。
临了赐了我杯毒酒,给谢惟射了个一箭穿心。
还十分晦气地将我们埋在了一起。
飘在空中看着土一捧一捧地往我们身上埋的时候,我和谢惟看到一本天书。
原来我们是给谢慎和苏梨做配的,忙忙碌碌竟给旁人做了嫁衣。
「晦气!」
这是我和谢惟平生第一次同声同气,也是最后一次。
-2-
过奈何桥前,我们互敬对方一杯。
他祝我:「下辈子嫁个良人。」
我祝他:「下辈子娶个贤妻。」
结果孟婆汤喝完,我回到了皇帝为我们赐婚那天。
「你们都到了成婚的年纪,可有看上的?说出来朕为你们赐婚。」
依旧是皇帝老儿慈祥的声音。
「不想娶妻。」
「不想嫁人。」
声音同时响起,扭头就对上了谢惟的眼。
确认过的眼神,同是死过一回的人。
「我要出家。」
「我要削发为尼。」
「荒唐!」
皇帝老儿被我们气得不轻,但我知道,他都是装的。
他早就知道姐姐与谢慎互生情愫,又误以为彼此的心上人是谢惟和我。
而那晚我和谢惟中的药,本是他下给苏梨和谢慎的。
谢慎却怕那药会伤身,这才用计下给了我与谢惟。
「儿臣是认真的。」
谢惟跪下,意志坚定。
「民女也是认真的。」
我也连忙跪下。
「若父皇执意让儿臣娶妻,儿臣只好以死谢恩!」
说着,谢惟拔下头上的玉簪就要往颈部脉搏上刺。
「民女也是!」
如果再重来一回,还不如早死了痛快。
「不过民女怕疼,还请陛下赐杯毒酒。」
「好啊,你们一个说不想娶妻,一个就说不想嫁人,在朕面前倒是有默契的很!」
皇帝老儿气得鼻子都歪了,但仔细看嘴角不难看出他在偷笑。
没有我和谢惟两个,最疼爱的儿子能娶到心仪的女子,别提有多高兴了。
-3-
「父皇息怒!」
「皇上息怒!」
谢慎与姐姐也一起跪了下来,担心地看着我们。
但我与谢惟都清楚,他们是在透过我们看身后的人。
「罢了,都起来吧。」
皇帝老儿舍不得让谢慎久跪。
「那老三和苏梨,你们可有中意的人?」
姐姐闻声咬唇,半晌摇了摇头。
谢慎见她如此,也说自己暂无意中人。
「矫情。」我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侧头看谢惟,只见他也做了「做作」的口型。
赐婚一事也到此为止。
才出御书房,姐姐和谢慎就追了上来。
「淼淼,我们不是说好了……」
我避开谢慎的手,「三殿下,男女有别,谨言慎行。」
「五郎……」
姐姐看着谢惟,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只见他甩开衣袖,让姐姐扑了个空。
「苏姑娘小心,我的衣裳很贵,撕破了你赔不起。」
「告辞。」
我与谢惟同时出声,转身时险些撞进对方怀里。
「你也回来了?」
「你也回来了?」
谢惟挑了挑眉,示意我先说。
「不是说血溅一身的样子毁你形象?还要刺喉自尽啊?」
「毕竟是男子,你以为像你一样,还怕疼。」
说到「怕疼」时,他还学我捏起嗓子。
「你呢,不是说毒酒难喝,还想喝毒酒?」
「那也好歹是酒啊。」我朝他翻白眼。
「还真是酒鬼。」谢惟摇头失笑。「那你记得今夜别喝酒。」
「你可别忘了你上辈子可没喝酒,还不是也……」
「对哦。」
「还哦,赶紧逃!」
我拉着谢惟就往宫外走。
「等等……」谢惟停住脚步。
「等什么?再等我们又要从一张床上醒过来了。等等,你不会是……」
谢惟白了我一眼。
「我是想说既然上一次是父皇和三哥的计划,我们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在宫宴之前从宫门走出去的。」
「如果想偷偷出宫,要走另一边。」
「你不早说!」
-4-
谢惟将我带到了宫城偏僻处。
虽然守卫不严,但宫墙之高,断不是我能随便翻过去的。
谢惟许是读懂了我的为难,带着我轻轻一跃就到了宫墙另一边。
「不用谢。」
谢惟收回放在我腰上的手。
「你分明是想吃我豆腐!」
谢惟无奈,「成婚五年,我要是想吃豆腐还用等到现在?」
「切。怪不得姐姐出去玩都没被爹发现过,原来是有『高人』相助。」
谢惟摇头轻笑。
「你别这头冤不成我就换另一头挑我刺,我没做过那等坏人名声的事。」
我这才反应过来,如果不是谢惟,那就是谢慎。
开玩笑竟开到了人伤疤上,我有些内疚。
「对不起啊。」
「哇,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谢惟上手就掐我的脸,眉眼笑意愈浓。
「反正你也没相信过我,我要是真那么脆弱,早被你骂自尽了。」
原来是我多心了。
我拍开他的手,「既然你没事,那就再也不见。」
说完,我就离开去了夜市。
上元节京城不设宵禁,我打算待到宫宴后再回苏府,省得又被送回宫中。
刚到馄饨摊没吃两口,只见方才还朝我说着再也不见的谢惟坐到了我对面。
「两碗馄饨。」
-5-
「你怎么在这?」
「我先来的,你问我?」
「从前苏梨带我来过,挺好吃的,我就想再来吃两碗,怎样?」
「我姐姐自幼娇生惯养,从不吃小摊上的吃食。但我不同,而且这里我带三殿下来过。」
剩下的就很好猜了。
谢慎又带苏梨来了,然后苏梨又带了谢惟来。
对完账后,我和谢惟都陷入了沉默。
馄饨也吃得味同嚼蜡。
「都赖你,好端端的,问什么问?」
「姑奶奶,你干脆改名叫赖淼得了。」
「谢惟,你、找、死!」
「你看你,火气这么大。」谢惟举手求饶。
「既然都到宋家从食了,给你买碗冷饮去去火。」
「算你识相,正好我想吃酥山。」
「夏日要吃荔枝膏和砂糖绿豆,冬日就要吃牛乳做的酥山。」
谢惟掰着指头,如数家珍。
「每个月总要听人说你去个三四回,多起来十回也是有的。」
「好啊你,你找人跟踪我?」
「天天往三哥那跑,我能不防吗?再说了,你难道就没派人监视我?」
说着说着,两人都泄了气。
毕竟上辈子的旧账翻起来,只怕翻到天亮都算不完。
一碗酥山下来冰冰凉凉,的确下火。
-6-
「真的不吃?」
「甜,不喜欢。」
「切,不识货。」
我吐了下舌头,不再理他。
「这么贪嘴,仔细这个月下不来床。」
话说出口,谢惟才意识到话不对劲,急忙又道:
「谁让你来月事的时候火气大,尤其是贪嘴吃凉的多的时候。」
「我总得留意着,省得又少不了一顿打。」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索性扭过头去。
「成,但总不能浪费,剩下的给你吃。」
我将碗推给他。
谢惟欲言又止,最后真打算吃。
「你真打算吃啊?」
手里拿着的还是我用过的勺子……
「不是你让我吃的吗……」
话音随着苏梨和谢慎的出现戛然而止。
「妹妹,你怎么拉着五殿下私自出宫,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又要罚他了。」
苏梨笑着,目光落到谢惟手里的酥山上。
「五殿下最讨厌甜腻的吃食了,妹妹你怎还逼殿下吃?」
「五郎,妹妹她自幼任性,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寥寥几句,看似在替我ṱŭ₍说话,实则将错处全推到了我身上。
「酥山是我要请淼淼吃的,宫墙是我带她翻的,错处都在我,苏姑娘狭隘了。」
谢惟舀起一勺酥山放入口中,「甜的恰到好处。」
苏梨笑容凝在脸上,如鲠在喉。
「还有,虽然宫外,但唤五郎未免过于亲密,苏姑娘还是称我一声五殿下为好。」
苏梨咬着唇,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最后还是谢慎开了口:「五弟,梨……苏姑娘也是关心你。」
「你胡闹就算了,还带着淼淼一起,成何体统?」
「三殿下,其实是我求五殿下带我出宫的。」
「而且,男未婚女未嫁,你这般称呼我也不好。」
我学着谢惟的话拂谢慎面子,与谢惟目光相交时险些没忍住笑。
谢慎要比苏梨脸皮厚得多。
只见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又道:
「可是怪我今日宫宴忽略了你吗?」
「那我去投壶,给你赢个头彩也好?」
「我记得五殿下投壶从未失手,不如殿下今日也露一手?」
谢慎开了口,苏梨自然要拉着谢惟卷进来。
书里两百多章,基本都在说我和谢惟如何沦落为他们调情的工具。
重来一世,谁还搭理谁是猪。
「不好。」
「不去。」
「我觉得姐姐说的对,再不回府爹娘会担心的。」
「我同意三哥的话,这就回宫向父皇请罪。」
「五殿下,这么巧啊?」
「是啊,正好顺路,淼淼我先送你。」
-7-
「头彩还在,看来你看上的男人也不过如此。」
我和谢惟为了甩掉苏梨和谢慎,在夜市里走了好几圈。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投壶摊。
「刚才还缠着你要投壶的姐姐只怕正在和谢慎你侬我侬呢。」
我没好气地应他。
「要不要给你赢个?」
「让你见识见识你前夫君的实力。」
我做了个想吐的鬼脸,「好意心领了。」
上元节我和姐姐都不允许出府,但姐姐的院子里总会有一盏精美的花灯。
听下人们说,那是夜市里的头彩。
「年年你都给姐姐赢,院子里挂的花灯我都看过了。」
「什么花灯?投壶的头彩一直都是祈福的天灯。」
「天灯?」我睁大了眼。
「嗯。花灯是灯谜的头彩。」
而猜灯谜,是谢慎所擅长的。
我和谢惟看着对方,无奈地笑了。
「送你。」
「当是赔礼了。」
谢惟拿着箭矢,跃跃欲试。
「上辈子我也对不起你了,倒不必如此客气。」
「那你可要想好回我什么礼了。」
「你赢了再说。」
果然不能给他好脸色!
话音才落,谢惟手里的箭矢已经飞了出去。
目光交接时,箭矢已落入壶中。
「想想在天灯上写什么愿望吧。」
投壶易中,头彩难得。
所谓头彩,是需按照设定的规则投中的。
每一次投中后,摊主或会改变距离,又或是方向。
连中、贯耳、骁箭,谢惟无一不通,最后竟真的夺了头彩。
-8-
提笔却不知要在天灯上写什么。
我思来想去,最后写下:
「此生不再做配,愿一切顺遂。」
在好奇去看谢惟的愿望时与他撞了个满怀。
「想偷看啊?」
「你不也是吗?」
最后我们默契地换了位置,属于谢惟那半边的天灯上写着:
「一切随心,再无顾虑。」
「这算是什么愿望?」我嫌弃地踮起脚看他。
「是是是,你的愿望最好。」
天灯随风升起,飘入夜空中。
仰头一看,无数灯火亮如繁星,将我们的双眼照亮。
我急忙闭上眼又许了一个愿:希望我们不再重蹈覆辙。
……
天灯放尽,上元夜进入尾声,我与谢惟告别。
他回宫,我回府,两人都免不了一顿罚。
才进门,发现爹娘和苏梨早已在入门的庭院处等我。
俨然一副要审问我的架势。
「妹妹,你怎么现在才回府?爹娘都很担心你。」
苏梨蹙眉,做足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和五殿下去放天灯了。」
话一出口,苏梨脸色有些发白,爹娘更是又气又惊。
「你明知五殿下与阿梨情投意合,你还蓄意勾引,你是要成心气你姐姐吗?」
阿爹不由分说上来就怒斥了我一顿。
「阿淼,你今日真的过分了。」
「听阿梨说,你还在陛下面前撺掇五殿下出家。」
娘上前来,示意我低头。
可话里话外,还是在说我的不是。
「若姐姐真与五殿下两情相悦,我又如何能勾引?」
「我还想问姐姐呢,五殿下说他没送过你花灯,那从前每年上元夜你院子里的花灯又是哪个野男人送的?」
「妹妹你在说什么……」
苏梨脸上褪去血色,只能装作委屈无措的样子。
偏偏爹娘每次都信。
「你竟还敢污蔑你姐姐!」
爹的巴掌呼到眼前,也停在了眼前。
「我来还耳坠。」是谢惟。
他一只手拦住我爹,另一只则伸到我面前。
宽大的掌心上,是我丢失的珍珠耳坠。
-9-
「今夜多谢你了,还特地为了找借口偷了我的耳坠。」
谢惟的到来阻止了爹娘发作。
且慢,我没有偷。』谢惟反驳。
「是你的耳坠正好落在我衣服上,回宫的路上我才发现。」
「那你这么晚过来就为了还我耳坠,图什么?」
我自然是不相信谢惟的借口。
「就是怕你像这样污蔑我偷你耳坠。」
谢惟一脸正经,怼得我哑口无言。
「行行行,是我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
「总之,还是谢谢你了。」
随着话音落下,谢惟眉眼一弯,嘴角当即翘了上天。
「笑什么?」
「没啊,只是觉得上辈子这个时候你一直在骂我流氓,这辈子却一直在跟我说谢谢。」
「很好笑吗?谢惟,你是不是找打?」
手刚抬起就被他握住,人撞入他眼中。
「打呢,上辈子就受够了,这辈子就先免了。」
「走了,不必送了。」
手被松开,再抬头时,谢惟已经走出去了老远。
再摊开手时,那只耳坠已然在掌心上。
-10-
第二日一早,爹娘就以我让姐姐受了委屈为由收走了我手里的库房钥匙和账本。
我索性让人将算盘也一并送了去。
因为姐姐体弱,上辈子出嫁前管家的一直是我。
也是因为管家的是我,在爹娘眼里,是我抢了原本属于姐姐的东西。
所以上好的首饰、补品、绸缎,一直都是姐姐的。
就连后来我与谢惟中了药阴差阳错睡到了一起,都要被训斥我不知廉耻,抢了姐姐的男人。
所以这些年来我辛辛苦苦经营的铺子,为苏府赚来的银两,通通成了姐姐的嫁妆。
既然都觉得是我抢了,那这苏府的烂账我放手便是。
无事一身轻,正打算去书铺买张地图规划一下日后离京的去处。
好巧不巧,和对面的客人拿了同一张地图。
更巧的是,对面正是谢惟。
「不用上朝?」
「不用算账?」
「被夺权了。」
「被撤职了。」
话音一落,我和谢惟隔着书架笑了。
「恭喜。」他向我贺喜。
「同喜。」我回他。
看过天书,我们都清楚自己不过是苏梨和谢慎的垫脚石。
让我管家是爹娘不想苏梨太过操劳,更能得闲陪她四处游玩。
至于谢惟在兵部的职务,看似大权在握,实则朝廷国库亏空,边境将士苦不堪言。
几次发不出军饷都是谢惟出面从世家手里将钱扣出来的,吃力不讨好。
汲汲营营一辈子,到头来我们却连个墓碑都不配有。
-11-
结账时,我拦住了谢惟。
「掌柜的,一起算吧。」
「什么时候守财奴这么大方了?」谢惟很是意外。
「回礼啊。」
我不喜欢欠人东西,欠谢惟的本来就够多了。
「就回我十几文钱的地图?」
「不然?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哪像有些人啊,天湟贵胄,家财万贯。」
刚打开的荷包被他捏紧,先一步替我付了钱。
你做什么?」我问他。
「付钱啊。」说着,人被谢惟带出书铺。
「不是说了我付吗?」
「既然手头紧,钱就省着点花。不是还要计划离开吗?路上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谢惟扬眉,「毕竟我家财万贯,多花十几文也无所谓。
正想说什么,谢惟就朝我做了个「嘘」的手势。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姐姐和谢慎。
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姐姐在前面走着,谢慎俯着身子跟在后面。
没走几步,谢慎就将姐姐拉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看戏吗?」谢惟问我。
「废话。」肯定看啊!
-12-
「梨梨,如今五弟被父皇撤了官职,如同废人,他根本配不上你!」
一向温和有礼的谢慎像发了疯一般扣住姐姐的肩,眼神更是可怖。
「那你呢?」
姐姐想挣扎,几次下来却被谢慎扣得更紧。
只见她抬眸对谢慎对视,泪眼婆娑。
「妹妹和五殿下深夜私会,她水性杨花,三心二意,你还不是对她穷追不舍……」
未等她说完,谢慎就用嘴堵住了她的话。
两人在巷子里吻得忘情,看得我这个「水性扬花」的,和旁边的「废人」谢惟都有些反胃。
「你看上的男人。」
将我拉出巷子时,谢惟还不忘调侃我。
「我看上的男人已经亲到了你心爱的女子,我看你怕是连我姐姐的嘴都没碰过。」
「啊——不对,你应该是连女人的嘴都没亲过。」
我也不甘示弱。
谢惟顶了顶腮,「你确定?」
「确定什么?」
「我连女人的嘴都没亲过,那上辈子又是谁ṱű₈咬破了我的嘴唇,害我疼了好几日?」
见我不应,谢惟走近了些,「嗯?」
「当年我也是受害者啊,你这话说得……」
「二位请留步。」
我同谢惟闻声回头,是个瞎了眼的算命先生。
-13-
「二位气质不凡,情缘深厚,他日定乃人中龙凤。」
只见他指了指谢惟,又指了指我。
「情缘深厚?」
谢惟看了看我,扯了下嘴角。
「人中龙凤?」
我更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那不如大师算算我能活几年?」
说着,我朝他伸出手。
「一点都不准,算什么算。」
手被谢惟握住,拉着我就走。
「我不过就是想看看他玩什么花样,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我是怕你被人套话。」
谢惟松了手,双手环在胸前。
「再说,这时候就不怕被吃豆腐了?」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谢惟见状也不再挪揄我,「走了。」
「谢惟。」我叫住他。
「你下个月的马球赛还去吗?去的话你记得小心周守峙。」
周守峙是上辈子谢惟打马球赛里同队的世家公子,也是个猪队友。
在谢惟和谢慎比赛时下手,害谢慎不成反倒被发现。
虽说与谢惟无关,可皇帝老儿不信,最后连谢惟也一并罚了。
「放心,我打算借伤不去。」谢惟应道。
「倒是你,可别又被恩平郡主泼到热汤了。今年我不去,可没人被你扯衣服来挡身子了。」
「知道啦。」我不情不愿地说。
「明明赔了衣服给你,是你嫌我做得不好,直接让人扔了……」
「你做过衣服给我?」谢惟的语气很惊讶。
「我根本没见过。」他补充道。
「什么?秀棠明明说你看都没看就丢进火盆里了……」
说到这里,我对上谢惟的眸光,两人顿时明白了这一切。
秀棠,本是姐姐院子里的丫鬟。
出嫁时爹娘怕我连个陪嫁丫鬟都没有,这才将秀棠给了我……
-14-
我和谢惟最后还是被拉来了马球赛。
只不过他拄着拐杖,脚上绑着绷带。
而我点了一脸红疹。
俩人怎么看怎么狼狈。
「真摔了?」
「真长红疹了?」
问出口后,我和谢惟都笑了。
答案显而易见。
「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吃桃,小心恩平来泼你。」
谢惟瞥了眼我手里的桃子,没忍住提醒我。
「你放心。」
我将桃子放入口中,「上一次她误以为我用下三滥的手段逼你娶我,一时气不过。」
「但如今,你被撤了官职又瘸了腿,早就不是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了。」
「再说了,我一脸红疹,她笑话我还来不及呢。」
「吃完再说,仔细噎着,又没人跟你抢。」
谢惟拉住我的手,阻止我拿桃子的动作。
「你不懂,宫里的桃可甜了。我花钱买的都不保甜呢!」
说着,我又往嘴里塞了一块。
「汁水还多,不愧是贡品。」
谢惟索性将他桌上的桃子也拿了过来。
「那你慢慢吃,这也给你。」
「五殿下记错了,妹妹不喜欢吃桃。」
抬头一看,正是苏梨。
她笑着向谢惟那盘桃伸手,「家里喜欢吃桃的是我。」
桃子被谢惟先一步拿起,她的手尴尬地悬在了半空。
「你错了,淼淼喜欢吃桃。」谢惟脸上笑意敛尽。
「不过是苏大人和苏夫人溺爱你,你喜欢的,都只能逼她不喜欢然后让给你。」
「我……」
苏梨愣在原地,尴尬地低头咬着唇。
她一直都知道爹娘心疼她,也以她体弱为由要求我事事顺着她。
凡是她喜欢的,我就不能喜欢。
只是没想过谢惟会当着她的面点出来。
「梨梨,吃我的。」
有一盘桃递了过来,是谢慎。
「三哥这是做什么?」
「端着桃到我这里吃,不知道的还以为马球赛上你们连座都没有。」
谢惟冷笑着,拦住了那盘桃。
五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谢慎脸彻底暗了下来。
「字面意思。」
谢惟一点都不惯着他们,周围人的目光渐渐都看了过来。
谢慎和苏梨大概也不想自讨没趣,灰溜溜地跑了。
「你疯了?」
「那可是天书里的主角,也不怕他日后登基报复你。」
我没想过谢惟会这么帮我说话,看着谢慎和苏梨远去的背影有些担心。
「柿子还挑软的捏呢,都快要走了,干嘛还惯着他们?」
-15-
「想不想赢点钱?」谢惟忽然问我。
「这次你不上场,周守峙领队对阵谢慎,大家都知道要买谁,能赢多少?」
每年宫里的马球赛都允许贵人们下注,皇帝做庄,押的也多是珍玩一类,当是娱乐怡情。
我如今手头上钱本来就不多,也不想掺和与谢慎有关的赌局。
「所以啊,你要反其道而行之。」
谢惟说着,随手将身上的红玉髓扔在和局上。
我这才明白,他说的是周守峙会和上辈子一样下黑手导致谢慎的马受惊,马球赛被叫停。
没有输赢,自然就算和局。
「你怎么不早说,我今日什么贵重首饰都没带,连头上的花都是素的。」
「早的时候你可没说要来。」
谢惟耸了耸肩。
「就多我好心,等下赢了请你吃酥山。」
话音才落,只听「咣当」一声。
闻声低头,却见苏梨在我身后捡起了一块玉佩。
「这不是从前五殿下日日带在身边的玉佩,怎么到了妹妹手里?」
我没应声,余光里的谢惟脸色很不好。
我虽没见过这玉佩,但也从天书上看过。
这玉佩是谢惟生母的遗物,也是他送给苏梨的定情信物。
「哎,五弟,你的荷包掉了。」
巧的是,谢惟也掉了东西,还被谢慎捡到了。
「这荷包我认得,是妹妹的绣工。」
苏梨接过话,我这才发现谢慎手里拿着的是我送给他的荷包。
原来方才吃桃一事,只是他们的障眼法。
真正的目的,是浑水摸鱼。
一如上辈子的上元夜。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我与谢慎两情相悦,谢惟和苏梨青梅竹马。
在此之后,我与谢惟就成了三心二意之人,而谢慎和苏梨就是遭人抛弃的可怜人。
明明真正薄情寡义的是他们,却要我们被千夫所指。
日光刺眼,站在人群中感觉肺腑的空气被一点一点地抽走。
「别怕。」
令人眩晕的日光被遮挡,再抬眼时,是谢惟。
-16-
玉佩和荷包辗转到了皇帝老儿手里。
他看着座下的我们,笑出声来。
「上次朕给你们赐婚,一个说要出家,一个说要削发为尼。」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
「朕今日就做主,替你们二人赐婚!」
这次当着皇室宗亲、满朝文武及其家眷的面,我和谢惟同前世一样,无法拒绝。
圣旨跟玉佩一起落到手里,心也被扯着往下坠。
「不是都跟你说了别怕吗?」谢惟凑了过来。
「你还记不记得秋狩遇刺那次?」
「你是说我们两个在悬崖下待了一晚上,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死了……」
我顿时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金蝉脱壳。」谢惟将我的话补全。
上一世,我和谢惟成婚后第一年那次秋狩混入了刺客。
谢惟保护皇帝老儿被刺客所伤,而我为了谢慎独自去引开追兵。
结果就是,我们都没等来援兵,双双落入刺客手里。
谢慎则顺利脱身,救下皇帝,独揽功劳。
夜里的晚宴上,谢慎出尽了风头。
在皇帝老儿的夸赞里,人人都认定他会是未来的储君。
没人在乎我和谢惟的生死,毕竟被推下悬崖,就算找到了也是两具尸体。
早一些还是晚一些去寻,完全没有区别。
但他们没想到,悬崖下有一处平台,接住了我和谢惟。
在那个欢歌笑语、觥筹交错的夜晚,我和谢惟正拼尽全力在峭壁处往上爬。
更讽刺的是,当我们浑身是血地出现在众人眼前时。
他们没有惊喜,只有意外。
那冷冰冰的眼神仿佛在说,要是我们真的死了就好了。
-17-
春风吹过,宫墙外的竹林沙沙作响。
不知不觉,我竟和谢惟走回了这里。
我们前世的葬身之处。
「还记得那里吗?」谢惟问我。
我将玉佩还给他,「仔细算起来,我们才死了两个月不到,我没那么健忘。」
「不如我们看看谁最先找到上辈子埋我们的地方?」
前世种种仍历历在目,唯独是死敌变成了盟友。
春风迎面吹来,让人嗅到了一丝生机。
「你等等我!」
「别走太快!」
谢惟拄着拐杖,很快被我甩在了后头。
「你小心点,你知不知道……」
才走进树林没几步,脚下忽地一疼。
低头只见谢惟拿着匕首朝我扑来……
「你你你……」
话还未说完,只见他抬头朝我举起了匕首。
匕首刺穿蛇的七寸处,可谓是一刀毙命。
我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你才是吓死我了,都说了让你慢点,这里毒蛇很多。」
谢惟丢了匕首,蹲下身朝我拍了下大腿。
「脚,放上来。」
我这才想起来方才脚踝的痛感。
「我好像被咬了……」
「我知道。」
谢惟无奈摇头,鞋袜被他脱掉,露出脚踝处两点血印。
「要把毒吸出来,忍着点。」
-18-
「我不会要死了……嘶——」
很快,谢惟吐出一口血水。
「说话会让毒素蔓延得更快,再不乖乖的,又死在这里可我没陪你。」
「谁……谁让你陪了……你轻点……」
谢惟又吐了一口,确定毒素吸干净了才应我。
「轻点可吸不干净。」
说着,他又开始拆脚上的绷带。
「不装瘸了?」
我将手帕递给他,示意他擦擦嘴角的血迹。
「那你不用包扎了?」
「我脚上没伤,中间的绷带干净的,先将就一下,去了医馆再换……」
「哦。」我见谢惟没伸手,索性替他擦干净了嘴角。
结果他手里的动作却停了,眼神也变得有些不自在。
「你……」
「你别误会,我就是看别人嘴角有我的血,不自在。」
谢惟笑了笑,继续替我包扎。
「你也别误会,我是想说,从小到大,除了我母妃,没人替我擦过嘴。」
「你要是想叫我一声娘,我也不介意……嘶……谢惟,你轻点!」
「谁让你想占我便宜的,前娘子。」
谢惟替我包扎好后又拿起一旁的鞋袜,打算替我穿。
「我自己来。」
我一把夺过,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想占便宜。
穿好上来。他拍了拍肩,要背我。
「我自己能走。」
我将他推开,手却被他拉住。
脚下一空,人瞬间被他打横抱起。
「等你自己走到医馆,我怕我们体内的余毒早已深入肺腑了。」
「谢惟,你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怎么,真打算又跟我死在这里啊?」
……
-20-
万幸的是咬我蛇的毒性不大,和谢惟在医馆喝碗药后就打算回宫。
「你的玉佩,下次这种贵重的东西就不要随便送人了。」
我将玉佩还给谢惟。
「你收着吧。」
谢惟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啊?」
我拿着玉佩的手一僵。
「反正是个假的。」
见我这么震惊,他又补了句。
「假的?」
我忙仔细看,果然是个假的。
「回来之后我已经偷偷进过谢府,将真的换回来了。」
谢惟笑着亮出他手里真的玉佩。
「你去哪里做的,这么真?」
「还不是多亏了你。」谢惟抬眉。
「要不是你以前偷偷换我库房的东西,我还真找不到地方给我做假的。」
我撇了撇嘴,「原来你都知道啊……」
上辈子嫁给谢惟后,每回被他气到我都会去他库房里拿件珍玩,再让人做件假的换回去。
「嗯。」谢惟点头,仿佛只是一件平常事。
「那你怎么都不拆穿我?」
「因为——」谢惟笑着往一旁躲,「每次我也会将账弄乱,以牙还牙。」
「好啊你,我就说怎么每个月府上的账都不对……」
我没打到谢惟,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
「喏,你的荷包。」
谢惟将荷包还给我。
「不要了,你赶紧扔了。」
我摆摆手,觉得晦气。
「这上面绣工这么复杂,当时绣了很久吧?」
「你个大男人还懂女红?」
我惊讶道,毕竟上辈子谢慎收到荷包也只是会一个劲地夸好看。
「我母妃是个绣娘,看她绣过。」
「除了你以外,我没见过比她绣工更好的。」
说着,谢惟拿着荷包的五指收紧。
「那真是可惜了,你不知道前世我给你做的衣裳绣得有多好。」
「绣了什么?」
「一只哈巴狗,绣在内里,活灵活现的。」
我笑着,朝他吐舌头。
「我就知道!」
-21-
我趁谢惟没注意,将荷包丢进了正在煎药的炉子里。
「知道你仰慕姑奶奶我的绣工,但这个可千万别留着。」
「干嘛,怕我留着日日笑话你啊?」
谢惟也不意外。
「你能换玉佩,我就不能在荷包上做手脚?」
「上次我以针脚没收好为由让谢慎还我一下,在里面塞了符。」
「我是怕你拿了晦气。」
我又补了句,省得谢惟以为我在骗他。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会让人担心会吃亏。」
谢惟摸着心口,假装后怕。
「还不是跟你学的。」
「我?」谢惟指着自己,很是吃惊。
「你前世还在寺里用我的名字供长生灯咒我去死,别以为我不知道。」
本来不想翻旧账,谁知道谢惟还打算倒打一耙。
「我?供你的长生灯咒你去死?」
「那是我们没出世的孩子,长生灯上的字是苏淼谢惟之子,只是纸条太长,所以剩下的字压在了灯下面。」
我听着谢惟的解释,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孩子?」
我听到自己发颤的声音。
「我知道,孩子在成亲前就在苏府没了。」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谢惟避开我的目光,眸光黯淡。
「不是,你误会了。」
「有孕不过是我想出嫁前在苏府过得舒服一点骗爹娘的,至于小产……就是恰好月事来了想坑苏梨一把。」
「谁让那时候她总装作一副委屈样,人人都觉得我抢了她的男人,一个个的都为难我,我只好装被她推倒小产。」
谢惟脸色白了又青,最后只剩下复杂的无奈。
「谁知道你会知道,还跑去供了长生灯……你别告诉我你期待过那个……孩子。」
毕竟上辈子我们见了面就互掐,对彼此恨之入骨。
「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我是说有的话。」
「我当时只是不想孩子出生之后跟我一样,我知道不被期待地出生有多难。」
-22-
「对不起。」
就算天书不写我也知道,谢惟只是皇帝老儿同谢慎生母赵皇后闹别扭后宠幸的绣娘。
谢惟的出生无疑是在无时无刻提醒皇帝老儿这件事。
且在谢惟十八岁的生辰那天,他的母妃因为陷害赵皇后被处死。
皇帝老儿甚至没听那个可怜的女子一句辩解。
也是那时,苏梨与谢惟相遇,给了他最想要的安慰。
「错的又不是你,何必道歉?」
谢惟扯出一抹笑起身,「喝完药,也该回宫拿回我赢的东西。」
……
果真如谢惟所料,周守峙向谢慎下黑手,好端端的马球赛被中止。
与上次一样,谢慎摔了下马,虽只是擦伤,但皇帝老儿大怒,周守峙下了狱,连带着马球赛同他一队的公子哥都受了罚。
若真要说有赢家,那可能是我。
因为谢惟是唯一一个押中和局的人,他赢下了所有人下的注。
除去苏梨和谢慎所押的被他拿去赏宫人外,余下的谢惟都给了我。
理由是他「家财万贯」,这些东西他看不上。
原以为我和谢惟已经逃过一劫,可回府后爹娘骤然板起脸来。
「跪下!」
「光天化日做这等荒唐事,你是要丢进我苏家的脸吗?」
对上苏梨的目光时,我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一切。
原来谢惟替我吸蛇毒时,她在偷听。
「爹爹的话我听不明白,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惹爹爹生气?」
「你还敢顶嘴?」
阿爹气极,指着我呵斥道。
「阿淼,陛下虽赐婚你与五殿下,可毕竟还未成婚,你们怎可做那等事?」
娘亲虽拦着阿爹,但她也早已被苏梨说服。
我垂眸道:「原来爹娘说的是今日马球赛时我与五殿下离场的事。」
说着,我拉起裙角,露出脚踝处的绷带。
「今日是我一时贪玩,拉着五殿下去了宫外的竹林。」
「我被蛇咬伤,五殿下为了救我不顾男女大防替我将毒血吸出,而后还带我去疗伤。」
「此事的确是我的错,爹娘要骂要罚,我都接受。」
「只是伤口未愈,一时不可跪着,还请爹娘宽恕。」
再抬头时,爹娘早已变了脸色。
「阿淼,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我们说?」
「那蛇毒性不强,现在我和五殿下都无大碍,也不想说出来让爹娘担心。」
我笑着避开娘亲的手,「不过,爹娘方才说的难道不是这件事吗?」
「我们……」
娘亲的担忧凝在脸上,不知所措地看向苏梨。
「我也是担心妹妹才跟爹娘说的。」
苏梨还在狡辩。
「担心?」我冷声笑道。
「担心我难道不是听到我呼喊就应该第一时间赶过来?」
「我性命垂危时,姐姐竟然觉得我在做龌龊事。还好我不需要姐姐救。」
「够了。阿梨也没有亲眼所见,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是阿爹看不下去替苏梨开脱。
「既然无事,那此事就到此为止。」
语气里满是警示,但看向的人是我。
-23-
才躺下床,我就听到外头一阵声响。
「咿呀」一声窗户被推开,我没多想,握着手中的银簪就朝人影刺去。
「是我!」
月光倾泻进来,我这才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谢惟。
「深更半夜,鬼鬼祟祟,谁知道是不是贼?」
「再说了,我刚因为跟你的事被人训了,你还来?」
巧了,我也是。」谢惟笑了笑,转身将窗关好。
「尤其是帮你吸了蛇毒,嘴到现在还在肿,三哥和父皇还以为是我跟你乱来呢?罚我跪了好一阵,等我从医馆叫来证人才肯罢休。」
仰头就看到了谢惟红肿的双唇,其实比起刚替我吸完蛇毒时已经消下去了不少。
但如今的状态,确实很像被亲肿的样子。
我笑了出声,「那现在你是想找我算账?」
「你以为我是你?」
谢惟摇头,「我只是怕你也跟我一样被为难了。」
「还好,毕竟伤口在这里,他们一看便知。」
困意袭来,我说着说着就打了个哈欠。
「那我……走了?」
谢惟转身欲走,又被我叫住。
「你明日要来送聘礼,记得……」
「记得的。我前世也没迟到,你放心。」
「什么跟什么!我是说,你的聘礼记得全放赝品!」我叮嘱道。
「怎么,舍不得我的钱?」
谢惟俯身下来,似要将眸底的月光倒进我眼里。
我笑着戳他。
「上辈子你送ţŭ̀ₚ来的聘礼全给姐姐添妆了,我是怕你又做冤大头不自知。」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
-24-
和前世一样,我与谢惟的婚期定在夏季。
上辈子在新房打了一夜,热得两人快中暑了。
这次谢惟提前在屋里放了冰,总算是清凉了一些。
「嫁人好累。」
「娶妻好累。」
我忙着去拆身上的首饰,谢惟则撑在桌上直打哈欠。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不用陪宾客吃酒?」
「他们喝酒,我喝水,有什么意思?」
谢惟站起身,「你先忙,等会儿我有话同你说。」
我将最后一个耳坠摘下,「巧了,我也有话要说。」
「你先。」
「你先。」
「那我先。」
我也不跟他客气,将早就藏在衣柜里的衣服拿给他。
「做给你的,就当是……赔罪吧。」
谢惟有些惊讶,拿到手里时还摸了摸。
「料子不错,这么舍得?」
「一分没花。」
我得意地告诉他:「置办嫁妆的时候顺手买的,挂苏府的账。」
谢惟往身上比了比,「刚好合适,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我用眼看就知道了,别忘了,府里的绣坊成衣铺可都是在我手里兴旺起来的。」
「是是是,苏二小姐威武。」
谢惟顺着附和我,脸色却忽然一暗。
「又是哈巴狗?」
「苏、淼!」
我被他唤得心一抽,「怎得?不是让你看看我前世出众的绣工吗?」
说着,我又拿出一套来。
「真正送你的,在这。」
谢惟很是意外,接过手时还有些难以置信。
「做这么多?」
这套布料颜色与方才的不同,而且也没绣哈巴狗。
「不知道绣什么,所以绣了竹子和你的名字。」
「我是想着你以后离开京城,总不能还是穿皇子的衣服吧?多备两套总没错。」
谢惟很满意,将衣服看了又看。
「绣得很好,不愧是京城最好的绣坊的少东家。」
红烛映进他眼里,将眸底照亮。
-25-
「你不是也有话要说吗?」
「嗯,对。」
谢惟点头,将衣裳放好后给我端来了桌上的喜饼。
「请你吃,赔罪的。」
「你就拿几个喜饼打发我?出嫁前就吃了不少了。」
我一脸鄙夷。
「而且还是宫里尚食局做的,你这赔罪也太没诚意了。」
「跟宫里做的不一样,这是我做的。」谢惟应道。
「我是听说你很爱吃喜饼,才将宫里的改良了一下。」
「不是说从醒来到现在一口饭没吃,不饿了?」
喜饼被他塞到手里,我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
的确和宫里的不同,咸香可口,层层酥软。
「嗯——好好吃!」
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口气吃了两个。
「你怎么做的?」
「加了芝麻,馅料换成了炒得干香的肉丝,还放了些西域的调料。」
「看不出来啊,堂堂五殿下竟然还会做饼。」
看谢惟一副等我夸他的样子,我没忍住调侃。
「我以前从军时可是从负责炊饭的小兵做起的。」
「再试试这个。」
说着,他又往我手里塞了个。
才咬开,独属于桃子的香甜就在嘴里绽放。
甜而不腻,与方才咸口的搭配起来吃刚刚好。
「里头的桃子馅我熬了很久的,好不好吃给个反应吧?」
他凑到眼前来,清俊的五官就这样放大。
许是吃得急,双眼竟还涌出几滴泪来。
「好吃,是进贡的那批甜桃吧?」
「是啊,」他眉眼一弯,「特地溜进尚食局一个一个挑的。」
「谢谢你啊,谢惟。」
「哇,就这样就感动得哭了?」
他想再凑近些,被我一把推开。
「才怪!我就是热的,你冰放太少了。」
我朝脸上扇着风,试图将泪水憋回去。
「你说,苏梨怎么就没彻底爱上你呢?」
我问他,试图转移话题。
只见他耸了耸肩,「我要是能弄清楚上辈子就不用遭人一箭穿心了。」
「再说,你不是也恨了我一辈子?」
「你上辈子爱的也不是我啊……」
话一出口,我和谢惟才反应过来不太对劲。
「我……我方才只是开玩笑的,你别误会……」
我躲开他的目光,又往嘴里塞了个喜饼。
「当然不会,我也是其实……」
谢惟也移开了脸,将桌上的空酒杯推给我。
「仔细别噎着,喝点水。」
……
-26-
成婚第二日,我与谢惟需进宫谢恩。
谢惟母妃去世多年,因此进宫谢的,是皇帝老儿和赵皇后。
谢惟说两句便走了,将马车留给了我,临走前还叮嘱我这一次不要再揽秋狩宴会筹备的事。
但我知道,谢惟没走太远。
在那片前世的葬身之地里,我找到ẗũ₆了他。
「你怎么来了?」
谢惟见了我很意外。
「怕你Ṭù⁷出事,所以来看看。」
因为上次被蛇咬了的缘故,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谢惟替我扫开我周围的杂草。
「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消失,满天满地找不到人。」
「而且那天你提醒我说这里毒蛇很多,说明你经常来。」
「再说了,今天是你的生辰。」
剩下的就太好猜了,谢惟的生辰就是他母妃的忌日。
而宫内犯错被赐死的宫妃奴才,都会葬在这片竹林里。
「喝两口?」
我将酒壶递给他。
「我不喝酒。」
谢惟摇头,因为他的出生缘于皇帝的一场醉酒,所以他一向滴酒不沾。
「这可是补身子的好酒,我方才在尚食局准备宴会时发现的。」
「听尚宫说,这可是前朝神医酿的补身的药酒,就这一坛,就连皇帝老儿每年也只敢喝一口……」
谢惟闻声皱眉,「不是说让你别揽宫宴的活?」
「上次还没受够气?」
谢惟说的是前世我们成婚后不久皇帝就为苏梨和谢慎赐婚,于是皇后在我将秋狩宴会上一切都筹备好后让我将功劳拱手相让。
我成了辅助,而苏梨揽下了所有功劳。
赏赐,夸赞,全都被她拿走。
「我们不是在秋狩那时金蝉脱壳吗?」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我这次可不会认认真真干。」
「苏梨想收拾烂摊子就尽管接手,若她不接,那我捣完乱后就逃之夭夭,气死皇帝老儿!」
谢惟浅笑摇头,「亏我还怕你会吃亏。」
半晌,他又严肃起来。
「不过,你这酒是怎么偷来的?」
「你放心,我自有妙计。」
我朝谢惟晃了晃我的酒壶,「我不过是将里头的果酒和坛里的药酒互换了。」
谢惟扯了下嘴角,「你如今倒是不怕死。」
「皇帝老儿一年才喝一回,你怕什么?」
「我是看今日是你生辰才偷给你的,不知道是谁说自己浑身旧患。」
「喏,喝两口补补身子吧,这辈子可别死太早了。」
谢惟神色稍霁,接过我手里的酒壶。
「那……谢谢了。」
说着,他举着酒壶就往嘴里送。
「好喝吗?」
「还行,有点甜。」
他擦去嘴角的酒。
许是因为一下喝得多,连带着眼神也有些迷离。
「你味觉是不是有问题?明明苦得很,味道还没有果酒好。」
我对谢惟的话充满质疑。
「是吗?我觉得还挺甜的。」
谢惟傻笑着起身,没有像平常那般反驳我。
「谢惟?」
「嗯。」
「你醉了。」
「我没有。」
……
-27-
成婚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
前世谢惟并没有陪我,他忙着给姐姐准备生辰礼。
当时我嫁入王府事事不顺,也没想着让他陪我,只想早点回家同爹娘诉苦。
可当时爹娘忙着准备姐姐的嫁妆,根本无暇顾及我。
甚至早早催我回王府,理由是我毕竟抢了姐姐的男人,成日在她面前晃无异于在她伤口上撒盐。
可就在第二天,谢慎为她放了半个时辰的烟花为她庆生。
爹娘口中「姐姐的男人」谢惟则在山上苦等了她一天。
重来一次,我本懒得再去凑热闹,可谢惟偏偏要拉着我去。
还早早地让下人备好了衣裳首饰,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真浪费。」
我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着婢女替我梳妆打扮。
「你不是说我家财万贯吗?反正也带不走,花了也无妨。」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赐婚的圣旨下来了,人家那头忙着准备嫁妆,哪有时间理你。」
「我知道,这不去给你姐姐添妆。」
「你又……」
对上谢惟的眼神时,我顿时明白了这一切。
他又准备使坏送假的过去。
「你说,要是三哥的聘礼还比不上你的回门礼,到时候他脸色会不会很难看?」
我屏退下人,「可你那些是假的。」
我知道啊,正因为是假的,所以才多多益善。」谢惟坏笑道。
我才想起来,因为昨日谢惟谢恩时顶了两句嘴,所以原本让他婚后恢复职务一事被皇帝老儿搁置。
所以催收军饷一事就落在了谢慎头上。
但谢慎不同于谢惟,他与世家一向交好,自然不会轻易得罪他们。
所以军饷的窟窿,就得他自己想办法。
而谢惟陪我回门演这一出,姐姐好面子,自然不甘示弱,自会让谢慎准备更多的聘礼。
真心白银的聘礼送入苏府,带到王府的却是谢惟送来赝品。
到时候此事一穿帮,谢慎和苏府自然焦头烂额。
就算查出来是谢惟搞鬼,追究一个「死人」也无济于事。
-28-
「五殿下好计谋。」
「都是跟你学的。」
「你少来,你本来就一肚子坏水……」
光顾着跟谢惟说话,上马车时一个没站稳,人直接摔到了他怀里。
谢惟无奈地将我扶好,「这次是不是该轮到我说,别吃我豆腐了?」
「还不是因为你,让人做这么复杂的衣裳,还有啊,新鞋穿着一时也不适应……」
说越说越没底,马车内静得可怕。
心好似在耳旁狂跳,吵得人无所适从。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荔枝膏,刚差人去买的。」
「生津止渴,去烦。你喝正好合适。」
放在手里冰冰凉凉,的确让人冷静了下来。
「我还以为是你自己煮的呢。」
「倒也是想过,就是太忙了。」
谢惟笑着,十分欠揍。
「是啊,五殿下可是大忙人,又怎么会浪费时间为我煮碗荔枝膏呢?」
谢惟眼里笑意愈浓,并未接我的话。
去苏府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许是这次谢惟带着不少礼随我回门,前世忽视我的爹娘竟也多了几分热情。
招呼我们过后便拿着礼品册子去清点,说着哪些放到姐姐的嫁妆里合适。
一顿忙活下来已是正午用饭时间。
一坐下来,阿爹便将最肥美的鱼腹肉夹到了姐姐碗中。
「阿梨最喜欢吃鱼,多吃些。」
「是啊,不久就要成婚了,皇后娘娘也说,丰腴些才能撑起嫁衣。」
娘亲同往常一样在一旁附和。
姐姐笑着点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和谢惟像是局外人。
-29-
「这鱼做得勉强可以,你将就着吃,等今晚回府我给你做更好的。」
回过神时,碗里多了一块鱼肉。
是谢惟夹给我的。
「刺都挑干净了,放心吃。」
他又补了句,示意我动筷。
从前我也喜欢吃鱼,但永远只能吃爹娘给姐姐夹完剩下的。
剩下的部位不如鱼腹那般无刺且肥美,每次都要挑很久的刺。
有一次我先爹娘一步夹起了鱼腹肉,被好一顿训斥。
自那次之后,我都没在苏府吃过鱼。
「阿淼不喜欢吃鱼,从小到大,也没见她吃过几次。」
娘亲笑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般看向阿爹和姐姐。
「五殿下可能是忘了,喜欢吃鱼的是我。」
姐姐也应着,夹起鱼腹肉放入口中。
一如年幼时许多次那般,朝我炫耀。
「看来苏姑娘和苏夫人并不了解我的王妃。」
谢惟放下碗筷,「她嫁来王府后,每顿都会吃鱼,且最喜欢鱼腹肉。」
「有时若没有吃尽兴,旁的鱼肉也要我亲自挑过刺才肯入口。」
「不过也是,苏府的鱼做得不好,王妃不爱吃也正常,毕竟她不像苏姑娘这般什么都吃。」
谢惟若有所指地说着,方才还其乐融融的三人顿时拉下脸来。
我笑出声来,「是啊,姐姐还喜欢吃鱼嘴巴呢,尤其是公的。」
-30-
.
即便爹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我这番话说完后也都清楚得差不多了。
碗筷被重重一撂,随之对上的是阿爹阴沉的脸。
现在的情形我再熟悉不过,每当我与姐姐反正争执时,阿爹都会用这种方式警告我。
无论姐姐是对是错,无论我是否受了委屈。
一阵声响打断了阿爹的情绪。
是谢惟,他也撂了碗筷。
不同的是,他扔在了地上。
瓷片碎了一地,吓得一旁的姐姐一脸惊恐地起身。
「一时手滑,惊扰了各位,实在是抱歉。」
谢惟笑着将我拉起身,「府上的饭菜着实难吃,王妃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我带王妃去别处用膳,诸位自便。」
「五殿下……」
姐姐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惟,或许是不敢相信为何几个月前还对她千依百顺的男人会忽然变了脸色。
爹娘虽不满,但也不敢在谢惟面前表现出来。
……
手就这样被谢惟攥住,直到上了马车才松开。
「你早说你今日要演大闹天宫啊,害得我都没好好准备。」
谢惟唇角微扬,「这不是还没找到适合你演的角儿。」
「那现在你打算去哪?」
因为午膳一口没吃,肚子不争气地抗议出声。
「还笑?」
我瞪了谢惟一眼,「那鱼肉你辛辛苦苦挑了刺,全都浪费了。」
「不好吃的东西,算什么浪费?」
「走,带你去吃点好的。」
-31-
马车最后停在了月明楼。
月明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各式各样的菜式都有。
传闻掌柜曾是宫里的御厨,每道菜所选用的食材都是顶好的。
谢惟定了最顶层的位置,推开门看到的是满满一桌菜,其中好几道都是鱼。
「时间刚刚好,菜都上齐了。」
谢惟靠在门边笑着朝我扬了扬下巴。
怪不得急着砸碗将我带走……
「今天的鱼腹肉任你吃。」
我被谢惟莫名的「霸道」逗笑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爱吃鱼的?」
「你上辈子不会这么变态,连我在王府每天吃什么菜都知道吧?」
回应我的是谢惟的白眼。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上辈子有人一直在王府跟我抢鱼吃。」
「原来你也喜欢吃鱼啊,我就说怎么王府每天都会有人送新鲜鱼进来……」
怪不得上辈子谢惟最喜欢在我用膳的时候来跟我吵架……
「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要同我作对,才日日吃我的鱼,谁知道你是真的喜欢。」
鱼腹肉被他尽数夹入我碗内,自己碗里却空空如也。
「你怎么不吃?」
我夹起碗里的打算分给他,却被他的筷子拦住。
「不用,我就喜欢吃要挑刺的,这些我嫌没味。」
谢惟将筷子伸向了桌上的鲥鱼。
「鲥鱼多刺,你小心。」
「你放心,以前跟你吵架的时候,我照样能一边说话一边将刺吐干净……」
话音未落,谢惟突然丢下筷子狂咳起来。
「让你小心点,吃鱼还说话!」
「张嘴我看看。」
方才还掐着喉咙狂咳的谢惟顿时笑了。
「逗你玩的,就这么怕我出事?」
手背一热,是他覆上我的。
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捧着谢惟的脸。
两人之间,只有一寸距离。
「你故意的?」
「亏我还……还担心你……」
我抽出手回到原位。
谢惟似乎也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距离过近,轻咳一声才道:
「谁让你上辈子老是抢我鱼吃。」
-32-
明月楼里不仅可以吃饭喝酒,还能看戏。
恰巧今日演的还是我最喜欢的《牡丹亭》。
于是,我们坐到了晚膳时间。
谢惟提议索性就地用膳,还能省去不少时间。
但直到吃完饭,谢惟都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秋狩假死后我们就去苍梧,那里是边城,有什么风吹草动,方便我们随时离开。」
饭菜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被铺开的地图。
「先走水路,再换陆路,这样走得快。」
「我可没说要跟你一起走Ṫû⁽。」
我站起身来,「再说了,在这里说这些你就不怕隔墙有耳?」
「不跟我走,你一介女流如何在外面安身?且不说流氓匪寇,遇上别有用心的人,你可能都难以招架。」」
「再说了,这里说话比府里安全得多。」
但现在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去,难道要在这过夜?」我问他。
正有此意。」谢惟应道。
「你……谢惟,我跟你只是患难友谊,没……没打算要……嘶——」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惟敲了额角,抬眼对上他嫌弃的眼神。
「你想多了,成婚那日睡地板就差点睡得我腰伤复发了,我可不想再睡地上了。」
「定了两间上房,等商量完后,我绝不会打扰你休息。」
我陷入了沉默,谢惟的话我无法反驳。
一个带着不少钱银的女子在外面的确实难,与谢惟同行,是我目前最好的选择。
见我不接话,谢惟又摊开了另一张地图,是围场的。
他详细地介绍着围场的地形,复盘前世我们被刺客抓到的地方、刺客的背景,以及告诉我这一次的计划。
等他完整整讲完,已是子时。
我困得打起了哈欠,「好了,这次是真的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
回应我的是窗外的声音,一连好几声「嗖嗖嗖」。
烟火跃向天空,在黑夜里绽放。
随着时间流逝,整个天空被照亮。
「送你的生辰礼。」
谢惟的声音在烟花爆炸声里显得微弱,却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子时一过,就是新的一天。
而这天,是我的生辰。
光影落在他脸上,五光十色,比黑夜中的更夺目。
-33-
明月楼作为京中最大的酒楼,自然也是最高的。
而今夜谢惟定的包厢,也在最顶层。
置身于此,可将每一簇烟火都看得清清楚楚。
烟花在余光里绽开,眼前人忽然变得朦胧。
「《牡丹亭》也是你安排的?」
「还有那些离开的计划,也是你故意拖延时间编造的?」
就是为了等到子时,为我放一场烟花。
「嗯。」
「但离开的计划是真的。」
谢惟忙道。
「都收了你的药酒了,总要回礼吧?」
我低头将泪水敛回,「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烟花的?」
「还有啊,怎么放了这么久还没停?」
「你放这么大一场烟花,可违反了京里的禁燃令,皇帝老儿可不会像包庇谢慎一样包庇你。」
只见谢惟笑得散漫,「谁说烟花是我放的,只是存放烟花的地方失火了而已。」
「你疯了?你将库房里所有的烟花都烧了?」
眼前的烟花顿然失色,每一声爆响都让人心惊。
按理京中不会存放那么大一批烟花,之所以会有,是因为一个月后是皇帝老儿的生辰。
那些烟花都是为了皇帝的万寿日准备的,前世谢慎也只是用了一点,谢惟竟然敢将全部都烧了。
「对啊。」
「你的烟花比苏梨多,也庆祝得比她早。」
谢惟朝我挑眉,「高兴吗?」
「高兴什么?高兴你明日就要被人押进大牢吗?」
「给我庆祝一次生辰就要把自己搭进去吗?」
我连推了谢惟两下,又急又气。
「怕什么,不会查到我身上的。」
「烟火是三哥管的,州府大理寺的把柄我都有。」
谢惟笑得更欢了,他低下头,似要仔细欣赏我生气的样子。
「看你火气大的,吃份酥山下下火。」
「真的?」我看着碗里的酥山,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反正现在也不用我来发军饷了,那些把柄不用白不用。」
谢惟点头,指节在眼前的酥山扣了下。
「再不吃也就化了,我特地偷皇后的荔枝做的。」
我舀起一口放入口中,荔枝的甜味和牛乳的醇香化在口中。
「好吃吗?」
「嗯,很甜。」
甜得鼻子有些发酸。
「甜?」
谢惟意外地也舀了一口,「我明明试过不会很甜的啊?」
「没有很甜啦,刚刚好。」
「不过,你怎么连酥山也会做?」
「很难吗?我吃过一口就可以做出来了。」
「……不要脸。」
「要脸的人可偷不到荔枝和烟花。」
……
-34-
如谢惟所料,最后烟火库房失火被认为是意外。
因为短时间制造一批烟花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加上国库亏空,万寿日正好取消放烟火这一项流程。
皇帝老儿一连几日心情都不好,就连一向受宠的谢慎都遭了训斥。
由于谢惟早被撤了官职,火没烧到他身上。
每天除了逼我学骑马外,谢惟还拉着我满京城跑。
今日去救济牺牲战士的家属,明日就去当铺里将手里的大件换成现银。
日子很快就到了秋狩。
我和谢惟来到围场时都吓了一跳。
皇帝老儿似乎苍老了不少,看着就不高兴。
谢慎更是憔悴了许多,双眼底下皆是乌青,原本清俊的面容上还带着点胡渣。
苏梨则一脸菜色,比起从前倒是真有了几分病秧子的模样。
「这是见鬼了?」
我缩了缩脖子往谢惟身后靠。
「估计是知道要钱不易、当家不易了。」
谢惟调侃着,将马牵给我。
「五弟。」
「妹妹。」
说时迟那时快,谢慎和苏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们面前。
两人憔悴苍白地扯着笑脸,更显得瘆人。
「何事?」
我和谢惟同时问道。
「五弟,近来父皇常念叨你,时常说若是有你在,或许这发不出的军饷就有指望了。」
未等谢惟应声,苏梨就上前拉住了我的手,冷得我浑身一颤。
「妹妹,绣坊和香粉铺子的贵客可都念着你从前推出的样式,你也知我蠢笨,没你在,铺子里的生意一落千丈,只怕是要连爹娘百年后的棺材钱都要亏进去了。」
我和谢惟对视一眼,都清楚他们没安好心。
前世我们就是这样,他想着为父为国,我想着苏府上下,到头来所有人都将我们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五弟,难道你就看着世家做大、国库亏空、士兵挨饿受冻吗?」
「妹妹,爹娘年纪都大了,他们受不起惊吓啊!」
-35-
「我……」
「我……」
我和谢惟为难地开口,却在目光落到彼此身上时冒了火。
「好你个谢惟,不是说好了成亲之后只围着我一个人转的吗?」
「那你呢,苏淼?新婚夜里口口声声说这辈子只会给我一个人裁衣刺绣,现在就想违背誓言吗?」
「明明是你,人家说几句就心软了!」
「分明是你,嫁人了还想着娘家!」
我和谢惟谁也不让谁,四眼相对吵得不可开交。
「淼……三弟妹,你……」
「三殿下不用替他说话了,他谢惟是什么人啊?抛妻弃子,忘恩负义!」
「五殿下……妹妹她……」
「苏姑娘不必为她开脱,她什么样子你也看见了,简直就是蛮不讲理!」
「我蛮不讲理?好,我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蛮不讲理!」
我气极,翻身就上马扬长而去。
风拂面而过,随着马儿疾驰吹向两边。
身后是谢惟的声音:
「好啊你,说不过就走,休想!」
闻声回头,谢慎和苏梨早已被我们甩在身后,而谢惟策马而来,迎风朝我笑着。
直至回头时再看不见谢慎和苏梨,我们才停下。
「出师了啊。」
谢惟翻身下马,走过来朝我伸手。
「我自己可以。」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成功落地。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谢惟不要脸地朝我扬起下巴。
忽地跑过一头鹿,眼神警惕。
风徐徐吹来,顺着谢惟的目光,可以看到躲在暗处的侍卫。
每年围场中的猎物都是专门放下来的,参加秋狩的皇子公子按照所猎之物计分。
鹿、狐狸和野猪都归属一等,记二十分。
而眼前的鹿,很明显是侍卫特地为谢惟赶过来的。
谢惟勾起唇角,「来,现在来看看你射箭学得如何。」
说着,他抽出箭递给我。
「你……你没教我射箭……」
双手从背后伸过来,一只将我的手放在弓上,一只让我握住箭。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伤到自己的。」
「少自夸!」
回头时鼻尖恰好擦过他的下颌,日光和鼻息一同落下,分不清哪个更暖。
「专心点。」
谢惟俯下身,握住我的手将箭搭在弦上。
「都快走了,你不是还想着夺头彩吧?」
能如此明目张胆地调动侍卫驱赶猎物过来的只有皇帝老儿。
目的也很简单,无非是想借着谢惟夺头彩让他官复原职。
得罪世家的事谢慎做不得,谢惟来做再合适不过了。
「我可没说啊。」
谢惟散漫地应道,带着我的双手忽然调转了方向。
原本指向鹿的箭如今正指着草丛后的侍卫。
手一松,箭离弦。
划破秋风,停在了侍卫前的草丛里。
虽没伤到人,却足以将他们吓破胆,连连后退。
「苍蝇就是烦人。」
-36-
那些侍卫自然不会轻易罢休,后面又连续赶了几次鹿来。
谢惟不是射偏了,就是故意将鹿赶走。
最后的一次,他们索性赶来了一只受伤的白狐。
谢惟也不甘示弱,干脆找来草药替白狐包扎。
来来回回将侍卫们绕了一圈,直至快结束也不曾捕获一头猎物。
皇帝老儿最终忍无可忍,传旨召谢惟去问话。
「狩猎还未结束,劳烦公公回话,让父皇再等等。」
「五殿下,陛下的意思是让你立刻过去,你就别为难老奴了。」
皇帝老儿的心腹叶公公还没意识到谢惟的态度,话里透着威胁。
「公公这话说的,狩猎还未结束,若是被人看到,还以为我能力不足,猎不到猎物回去找父皇哭呢。」
谢惟笑意渐冷,「所以,还是让父皇再等等吧。」
「若是等不及了,就让他老人家亲自来找我好了。」
「你……」赵公公眯起眼,这才认真审视起谢惟来。
「五殿下这是要反了天了?」Ŧũ⁶
赵公公素来一人在上万人在下,就算是谢慎也会给他几分薄面,今日在谢惟面前踢到铁板倒是头一回。
「是啊,我就是反了,又如何?」
「好……」
话音未落,眼前被谢惟手掌阻挡。
再移开时,叶公公早已被射穿眉心朝我们倒来。
谢惟将他一脚踢开,「都说了再等等了,你看,不听我的话,连命都搭进去吧?」
说着,还顺手抽出剑来挡开飞来的利箭。
「还逞口舌之快,还不快走!」
我躲在谢惟身后,看着落在脚旁的箭,心都在发颤。
上辈子为了不让谢慎被刺客找到,我故意弄出声响吸引他们,被追了一路。
「放心,上辈子都死不了,这辈子会更好。」
说着,谢惟拉起我的手就跑。
围场的地形早已熟记于心,哪里是藏身之处,哪里是刺客的埋伏地,哪里是我们离开的方向,我和谢惟都一清二楚。
-37-
刺客的目标其实是谢惟。
前世我和谢惟被抓后,谢慎和皇帝身边的刺客就开始撤退。
谢惟说,刺客是被他打得屁滚尿流的匈奴人。
此番前来,也是想杀了他永绝后患。
手被他攥得很紧,一时拉着我往前跑,一时将我护在身后同刺客搏斗。
还未走到上辈子的悬崖,他已染了一身血,唯独握住我的那只手是干净的。
「谢惟,你先松手。」
「不松,刀剑无眼。」
「你听我说,我自己可以……」
「可以什么?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能做什么?」
「我准备了……」
「我也准备了,一只手对付这些匈奴人绰绰有余。」
……
最后我没忍住,一把迷魂散将剩下的匈奴刺客迷倒。
谢惟捂住口鼻,一脸震惊地看向我。
「这是……」
「迷魂散,药性大,用来迷倒身形高大的男子最合适不过了。」
「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害我白瞎这身衣裳了。」
「我想啊,手被你握这么紧,迷魂散又藏在这边,还一路跑,拿出来容易吗?」
我晃着被他拉住的手,「你自己看。」
谢惟这才松开手,「我这不是以为你怕自己会拖累我,所以才……」
我没好气地走到不远处的树下,将昨夜我挂上去的包袱拿下来。
将手帕和鞋子都扔给了谢惟。
「擦干净你身上的血,鞋子记得换掉。」
「啊?」
谢惟睁大双眼,很是意外。
「怎么?不想要啊?」
他没接话,而是默默地走向了另一边的树,也从树上拿下来一个包裹。
里面也有两双鞋,一双长靴,一双绣花鞋。
-38-
「我是想说两双鞋,我们穿哪双好?」
谢惟一手拿着一双鞋,看着我傻笑。
「你买的合我的脚吗?」
我拿过他的鞋,半信半疑地套在脚上。
出乎意料地合适。
作为曾经苏府绣坊的少东家,京中的竞争对手我都十分了解。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出自与自家绣坊旗鼓相当的雨晴阁。
雨晴阁不仅绣工好,做出来的鞋又软又轻,京中贵女的鞋多出自雨晴阁。
「这不是挺合脚的吗?」
谢惟凑上来,跟我一起低头看。
「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的鞋?」
「对着你的鞋量一下就好了,这是什么难事吗?」
谢惟笑着,将我送他的鞋穿上。
「真巧,你送的也刚好合适。怎么,你是不是也偷偷量我鞋了?」
「我是问了府里的管家。」
我将他一把推开,走到悬崖边将鞋扔了下去。
「这鞋哪买的?穿着还挺舒服的。」
「买不到,你别想了。」
「哪里的鞋这么稀罕?」
谢惟将原先的鞋和沾血的外袍扔下了悬崖后追了上来。
「我做的,仅此一双。」
「没想到你还会做鞋。」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着呢。」
「比如?」
「比如现在还不抓紧下山的话,我们可就要留在这里过夜了。」
我撞了下他的手肘,故意走快了些。
谢惟身形比我高出许多,没几步就追了上来。
落日余晖下,人影交缠。
地面上,谢惟肩上背了两个包袱,与我并肩而行。
-39-
离开的路途没有想象中轻松。
谢惟晕船,我晕车。
一路上不是我伺候谢惟,就是谢惟伺候我。
舟车疲惫,终于到了苍梧。
苍梧与匈奴交接,谢惟回京前就一直驻守在这里。
他对苍梧很熟悉,很快就给我换好了身份。
我改名为姜好,他则改为程榛。
他给我脸上贴了个疤,我往他脸上画了个胎记。
改头换面后,最重要的就是容身之所。
我本没打算和谢惟住在一起,可他说苍梧毕竟是边城,龙蛇混杂,最好还是住在一个宅子里比较好。
苍梧不比京城,建宅注重的点不同,而我和谢惟要求又多。
一是不能和邻舍挨得太近,容易泄露身份。
二是至少有两个院子,方便我和谢惟分开住。
三是要清净些,最好离城门近。
一日下来,才勉强相中了一间。
牙人见我们付钱爽快,笑得合不拢嘴。
「带二位看了这么久的宅子,还不知二位是为何来的苍梧?」
「家中生意难做,所以想来边城跑跑新的买卖罢了。」
见谢惟接得滴水不漏,躲在他身后的我才松了口气。
「说起来这苍梧近年的太平还得多亏了咱们五殿下,将那匈奴人打得屁滚尿流。早些年,平常百姓可不敢随便来苍梧,乱得很呐!」
谢惟笑着点点头,没有接话。
「那今日我们就在此住下了,还劳烦你将银子交给屋主,早日送新的屋契来。」
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赶路,今日又看了一天的宅子,我早就困得不行,巴不得立刻将牙人送走然后倒头睡个饱。
「客气客气。」牙人欲言又止,看向谢惟。
「还不知二位是何关系,我该如何称呼这位……」
说着,牙人又看向我。
我与谢惟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兄妹。」
「夫妻。」
话音落下,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答案。
「夫妻。」
「兄妹。」
答案依旧没有统一,且显得更诡异了。
我瞪了谢惟一眼,忙解释道:
「其实我们是……」
「明白明白,既是兄妹,又是夫妻。」
牙人一脸「懂的都懂」的神情,「背井离乡,总归是不容易。二位放心,我做牙人这么多年,从不多嘴。我不打扰二位休息了,屋契办好就会送到府上,告辞。」
说完,牙人一溜烟似的走了,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我们。
-40-
「都赖你!好端端的说什么夫妻?现在好了,人家以为我们是什么不伦之恋呢!」
谢惟吃惊,「我后面都按你说的改了,是你自己又说的夫妻。」
「你放心,苍梧来来往往的人多,不会有人乱嚼舌根的。」
或许是看我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他转而安慰我。
「事已至此,只能是这样想了。」
「我去睡了。东边的院子留给你,那个大。还有啊,这是一半的买房钱,我不想占人便宜。」
「去东边吧,西边的近市集,清晨就会开始吵。」
谢惟将我拉了过来。
「那你呢?你不嫌吵吗?」
「行军打仗,再吵也能睡得着。」
谢惟说着,将迷迷糊糊的我扶进了院子。
「别睡太久,等下还要吃晚饭。」
「不吃了,苍梧的东西都不合我胃口。」
……
我梦到了前世还未出嫁时,还傻乎乎地被谢慎骗的时候。
我带他去吃馄饨,吃了很多碗都吃不饱。
抬起头,却发现对面坐的人不知何时从谢慎变成了谢惟。
他一改往日那副欠揍的样子,正深情地看着我笑。
……
醒来时发现一切都变了样,眼前是帐顶,屋内只有我自己。
唯独嗅到的气味同梦境有关,是熟悉的,馄饨小摊的香味。
我疑惑地起身,被香气钓到门处。
推开门,院子的石桌上放着一盘馄饨。
再往旁看,谢惟正拿着碗筷朝我走来。
「时候刚好,吃饭了。」
我松了口气,暗暗感慨还好方才的是梦。
「馄饨你做的?」
「嗯,」谢惟点头,「不是你说苍梧的东西不合你胃口,想吃京城的馄饨?」
「你还说我痴心妄想呢。」
我坐到碗前,看着热气腾腾的云吞,依旧觉得很不真实。
「对旁人来说可能是,但我不一样,我的厨艺你还不放心?」
「那我就来试试,味道如何。」
「试就试,喏。」谢惟将勺子递给我。
连着汤满满一口,鲜香无比。
和京城那家一模一样,就连汤里的鱼鲜味都完全相同。
「我想到了,你可以在苍梧卖馄饨!」
谢惟险些没将吃进去的馄饨吐出来,「亏你想得出来。」
「我都想好了,我呢就在你旁边摆摊卖香囊。」
「我的香粉配方加上绣工,在这边城,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谢惟将盘里的馄饨全倒进我碗里,「我不卖。」
「为什么?以你的手艺,肯定能赚很多钱的!」
「做饭养你一个还不够我受的?」
「谢、惟!」
「哎,我在。」
「……」
-41-
虽然谢惟拒绝了我,但赚钱的事我也不需要人陪。
第二日我就信心满满地采购了一堆香料和布料,于是买完菜回来的谢惟差点没地方下脚。
「守财奴转性了?」
「这叫进货!」我纠正他。
「进货,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些是西域游商卖的香料吧?」
谢惟指着桌上的那一堆香料问我。
「我这不是想着结合一下,说不定能改良出新的香粉配方。」
我拆开一袋递给谢惟,「你闻闻看?」
「什么味啊,太奇怪了。」
谢惟嫌弃地推开。
「不知道啊,我每样都买了一些,这个还是那个商人特别推荐的,他说我已嫁人,买来用最合适不过了。」
谢惟疑惑地接过手,待看清上面的胡文后忽然脸色大变,急忙将香料包好。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谢惟叹了声,无奈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只觉得头有些沉,晃了晃后人甚至有些发热。
「我又看不懂胡文。」
「这是催情香……」
话音被吻截断,反应过来时,我才发现已经不受控制地仰头吻住了他。
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散。
肩被他扶住,维持着一臂的距离。
「我现在知道了。」
我低下头,只觉得浑身发烫,尤其是脸颊。
双手紧紧绞着,生怕自己又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谢惟又叹了声,将我的双手分开。
「绞着不疼吗?」
「只闻了一点,应该没什么大碍的,你是女子,身子弱些,所以可能一时反应太大。」
「我去给你打点冷水洗洗脸,清醒了就好了。」
「麻烦你了。」
催情香的香味早已散去,被谢惟握住的手却依旧烫得厉害。
「你还是先松开我吧,我怕我等会儿又要做出些过分的事来。」
我挣脱开谢惟的手,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
只听上头传来一声轻笑,「我倒不在意,反正更过分的你也做过。」
经过上次一事后,我再也不敢乱捣鼓西域香料了。
老老实实用回原来的香粉配方做香囊,许是苍梧偏远,大家觉得我做的香囊新鲜,来光顾的人不少。
每日出摊加上做香囊,日子一下子忙了起来。
谢惟则每日围着炉灶忙,常被邻里笑他是「贤夫」。
皇帝老儿和我爹娘找到我们的那天恰巧是我和谢惟离开一年的日子。
我正啃着谢惟烤的羊排,谢惟则在给我盛鱼汤。
「老五!」
「阿淼!」
「假死脱身,真是朕的好儿子!」
「为何要这般胡闹?」
……
我和谢惟互相给对方夹菜,全然无视他们的质问。
「这猪蹄我炖了很久的,你最近熬夜绣香囊,多补补。」
「你也吃,这羊排冷了就不好吃了。」
「这汤如何?要不要再加点胡椒?」
「味道刚好,下次试试加点豆腐?」
「本来想的,今天卖豆腐的窦二娘家中有事没出摊,所以没买成。」
「不会是她那没良心的爹娘又来发疯了吧?」
「多半是。」
……
眼前三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连情绪都冻结了几分。
他们似乎对于我和谢惟的冷漠很意外,见我们不应,又继续着:
「匈奴人屯兵塞外,你本应上阵杀敌,如今却在这里拿着锅铲围着灶台转!」
「朕对你太失望了!」
皇帝老儿说得激情澎湃,只见谢惟一脸嫌弃地站起身:
「说话斯文点,口水喷我饭菜上我们还吃不吃了?」
我看着皇帝老儿黑透了的脸险些没噎着,忙喝了一口鱼汤。
见谢惟油盐不进,皇帝老儿开始给我爹娘使眼色。
「阿淼啊,即便你再生气,也该闹够了。」
「是啊,你害的阿梨的嫁妆里掺了赝品,险些让她与三殿下生了嫌隙。苏府的名下的铺子也都亏得一干二净。现在你宁愿在这里卖香囊也不愿回京,是想逼死我和你爹吗?」
-42-
手边的茶水被谢惟扫落,吓得他们连连后退。
「赝品是我送的,嫁妆是你们贪心才将赝品放进去的。」
「她对逼死你们没兴趣,想逼死你们的是我。」
「混账!你可知你险些连累了老三?」
皇帝老儿气得胡子都歪了,「因为这样一个女人残害手足,罔顾家国大义,你信不信朕今日就杀了她?」
拍桌声起,士兵鱼贯而入。
刀锋还未靠近就被谢惟用羊骨打开,「我看今日谁敢扰我们吃饭!」
屋檐上的声响夺去了众人的注意力,只见弓箭手早已挽弓待命,直指不速之客。
谢惟将我拉起,顺带着将饭桌推到一旁。
「慢慢吃。」
说着,他又将最肥美的鱼腹肉夹到我碗里。
「谢惟。」
我拉住他的衣袖,瞥了眼不远处正气头上的皇帝老儿和我爹娘。
「放心,苍梧可是我的地盘。」
我白了他一眼,「我是想说,这么大一桌菜我吃不完,早点忙完回来吃。」
「你想多了。」
「猪蹄快炖好了,我去看火而已。」
这头话音才落,院子里又来了一堆人,比先前的更多。
皇帝带来的兵很快就被请了出去,他和我爹娘顿时泄了气。
「你……你屯兵自重,如今还想弑父造反不成?」
他指着厨房,但因脖子上架了刀并不敢乱动。
「弑父?杀你都嫌脏了我的菜刀。」
热腾腾的猪蹄被谢惟端上桌,和黄豆一起炖得软烂。
「那你想做什么?」
皇帝的气势又弱了几分。
「自然是让你们闭嘴,别吵我们吃饭了。」
谢惟摆摆手,示意他们将皇帝和我爹娘带走。
「城中囤粮不多,军饷又迟迟发不下来,别给他们吃太多,饿不死就行。」
-43-
随着人潮散去,原本热闹的院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埋头吃着碗里的饭菜,不知道该说什么。
玩笑说够了,正经的话却开不了口。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头是因为想盛一碗猪蹄,还险些撞上了谢惟的手。
匆忙往回收,结果撞上了砂锅。
「嘶——」
我没忍住,疼得轻呼出声。
手被他拉了过去,「躲什么?我还会跟你抢吗?」
打湿的手帕敷了上来,指腹撑着我的手掌,上凉下热,竟让人觉得煎熬。
「忍一忍,我现在出去买烫伤膏。」
「别小题大做了,根本就没红。」
我抽出手来,皮肤完好无损,连半点痕迹都没见着。
「你如今有更要的事要做。」
「难怪你不觉得意外。」
谢惟收回手,给我盛了满满一碗,猪蹄和黄豆各占一半。
我最喜欢的吃法。
「有什么好意外的。」
「回京前你一直驻守在苍梧,方才为首的那几个,时常会来我这里买香囊给家中女眷,甚至还帮我教训过来捣乱的流氓。」
「这一年里,总有些日子你不会等我吃饭,甚至夜里还会出门。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军中有事。」
「过去的一年里,我们一直在和匈奴人打仗,对吗?」
我还知道,谢惟拦截了所有传回京的消息,让京中人误以为匈奴兵临城下,门关不保,为的就是今日演这出请君入瓮。
前世为夺权拼尽一切的人,更懂得成王败寇的道理。
也更清楚,只有胜者才有资格岁月静好。
-44-
「是,我骗了你。」
没有拐弯抹角,谢惟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他垂下眼眸,筷子拨着碗里的鱼肉,半天也挑不出一根刺来。
「你不必觉得愧疚,从你让我随你一起来苍梧那天,我就猜到了。」
「我需要你的庇护,你需要我为你掩护,各取所需。」
「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貌合神离,却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我抿起嘴角朝他笑,嘴里的猪蹄忽然变得又苦又涩。
「苏淼,你是不是饭吃多了发饭晕?」
谢惟顿时变了脸色,「我没想过用你打掩护。」
「是你说想去卖香囊,嫌待在院子里无聊。」
「你既然都猜到了我带你来苍梧是什么目的,那你为什么就猜不中我的心呢?」
「额!」胃比嘴先做出了反应。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能懂你什么?」
心里的阴郁被忽然凑过来的谢惟一扫而空,人就这样映入他的双眸,像失足落入一眼春泉,沉沉浮浮,透不过气来。
「那我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啊,但我知道你桃要吃脆的,柿子要吃软的。」
「喜欢荔枝,不喜欢梨。」
「糕点越甜越好,最好是能配上咸的一起吃。」
「鱼喜欢清蒸的,不喜欢挑刺,最喜欢吃鱼腹和鱼眼。」
……
「你……」
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甚至连我平日里自己都没察觉的喜好,他也一并说出来了。
「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和谢惟当过敌人,也算共过患难。
可偏偏,成了两次婚,我都没敢往另一个方向想。
前世我们就像彼此的镜子,最丑陋的一面是留给彼此的,最不堪的一面也曾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对方面前。
我甚至不敢问自己,我和谢惟是否真的有可能。
「我是认真的。」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所有吃进嘴里的菜肴在此刻都变得索然无味,心像溺水一般拼了命似地在胸腔内扑腾。
泪水流到嘴角,却甜得厉害。
「那你可要好好活着,不准再像前世那样了。」
「到了地府里浑身是血的,跟别的鬼撞见了多丢面子。」
谢惟笑着摇头,「那你放心好了,这次我可不打算再拼死拼活了。」
-45-
谢惟得知我不仅误以为他和前世一样要武力夺权,还自我脑补了一出话本里的虐恋分离戏码后,一连笑了我好几天。
谢惟的确没想过要伤害皇帝和我爹娘,只是将他们关了起来,天天派人去送米汤。
他说让他们也体验一下军饷没发下来边塞的士兵的生活。
至于京城那边,他也派人传信回去。
每日从将京城送回来的情报也当着皇帝和我爹娘的面一起念。
每日都是一样的,谢慎监国,苏梨则和京中贵女聚会。
前几日还会传来一些不痛不痒的信,话里无非是怒斥谢惟违反孝道,不仁不义之类的,全然不曾提到出兵和营救他们三人的话。
其中的意图,就算我娘不懂,皇帝老儿和我爹不可能不清楚。
谢慎误以为谢惟必反,索性逼他对皇帝动手,这样一来,谢慎就能名正言顺地坐上帝位,再出兵讨伐谢惟。
起初他们三人还觉得谢惟是在用假消息迷惑他们,可随着日子推移,苍梧风平浪静,匈奴早已被击退,而京城也无来兵,他们不得不信。
每日仅靠进食米汤也渐渐让他们变得暴躁,开始陷入怀疑。
逐渐累积的情绪终于在他们得知谢慎登基,奉皇帝老儿为太上皇那日得到爆发。
听传回来的消息说,姐姐为了拉拢世家,去做了王氏的义女。
还说,新帝登基,典礼极尽奢华。
谢惟看着他们发狂的样子,忙将我拉到牢笼外头。
「让他们吃顿饱饭,派人护送他们回京。」
「路上别忘了通知父皇的部下,不然我怕他们活不到京城。」
「是。」
随着士兵离开,他们三人都很意外,尤其是皇帝。
「为什么?」
他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原先饱满的面容早已因为长期的饥饿变得凹陷,满头银丝,全然不复从前的帝王威严。
「我说过,杀你会脏了我的刀。」
「再说了,你偏爱三哥这么多年,我又怎舍得让你们父子阴阳相隔?当然要送你回去团聚。」
「你不回京,你不打算要皇位?」
皇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双眼几近眦裂,似乎这件事比谢慎登基更让ťũ̂¹他愤怒。
「我一直所求不过是保护好所爱之人,和她一起活下去。」
「至于皇位,还是比较适合你这样无情的人。」
话毕,谢惟拉着我的手转身要走。
身后是皇帝悲凉的笑声,隐隐还能听见我爹娘在叫我。
「要不要跟他们说几句?」谢惟问我。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要说的,反正他们很快就能和姐姐团聚了。」
「我饿了,你打算做什么菜?」
「还没想好啊,你跟我一起去买?买什么我煮什么。」
「那不如我们今晚下馆子好了,听说新开了一家胡饼店,最近大家都去。」
「胡饼我也会做。」
「我这不是不想你太辛苦……」
人被谢惟拽到怀里,温热的鼻息洒下来,让人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是不想我太辛苦还是因为听到了隔壁张二娘子说那掌柜生得很是俊俏?」
「好啊,你谢惟,你分明听到了还骗我?」
「是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谢惟,你干嘛,你……」」
「回府,喂你。」
……
-46-
又是一年春,听来光顾绣坊的人说,圣上回京,众臣子纷纷转态,皆言是三皇子谢慎威胁他们拥护其登基,且不准提议出兵苍梧。
圣上大怒,严惩拥护谢慎的臣子及其世家,更将谢慎变为庶人,将其流放。
至于我那姐姐,她一口咬定是谢慎逼她认王氏为亲,让阿爹去请求皇帝网开一面。
谁知人还没进门就被赶走了,理由是苏府没有姓王的女儿。
谢惟依旧管着边境的兵,每隔几日京城就会有人送信来。
每一封都是皇帝亲手写的,内容无非是他这些年愧对谢惟,求他回京父子团聚。
后来谢惟索性懒得拆了,将信用来引燃灶台的火。
他说京城来的纸,特别好用。
绣坊生意越来越好了,我招了很多女子来做工,闲时与她们说说话,忙时和她们一起赶工。
本来还想再开个香粉铺子,但又想到天书上我与谢惟的去世的日子就在这两三年,还是打算多留点时间给他。
上辈子纯恨时觉得成婚的日子度日如年,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他。
这辈子日日相对却觉得光阴似箭,时间如流沙,根本抓不住。
谢惟更是变着花样给我做各种吃食,怕我做了个饿死鬼。
第二年初,对面院子的张大哥搬走了。
听说新搬来的老夫妇是京城来的,成日深居简出,十分神秘。
听牙人说,好像是来寻女儿的。
第三年,边关彻底安定,我的绣坊生意也做了起来。
于是我和谢惟都当了「甩手掌柜」,游山玩水去了。
我们在春日踏青,将采到的鲜花留下来。
我将采下的花晒干给他做成香囊,他则将花做成我最爱的酥饼。
炎夏时,我拉着他到海滩里捡贝壳,结果两个人被海浪扑得浑身湿透。
我还险些染上了风寒,还好谢惟逼我喝了满满一碗姜茶。
当然,喝完之后他又给我做了满满一桌海鲜赔罪。
秋季来临时,我们停下了脚步,回到了京城那片曾埋葬我们的竹林。
我们坐在火堆旁互相依靠,说着上辈子对彼此做的坏事。
我在他茶里下药,害他睡过早朝。
他则剪坏我的新衣裳,害我参加宴会遭人嘲笑。
我藏他的公文,他弄花我的妆。
……
「谢惟,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说到最后,我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记得帮我多埋点土,我怕我下了地府会冷。」
「好。」
……
再睁眼时我发现自己没有跟上次一样凌空,眼前是谢惟的侧脸,而我跟闭眼前一样,靠在他的肩上……
谢惟发现我醒来,忙将我扶起。
「我们没死?」
「嗯。」谢惟替我揉着酸痛的肩颈,一脸平静。
「你早就知道了?」我问他。
谢惟眼底的乌青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他彻夜未眠。
「嗯。」
他依旧好脾气地应着我,目光与晨光一同落下。
「知道了也不叫醒我。」
「你睡得正香,不忍心。」
「那你怎么不睡?」
「等你。」
……
一如多年前,奈何桥头,孟婆汤前。
「谢惟,你喝慢点,等等我!」
「好好好,等你。」
谢惟番外:
谢惟和苏淼吵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也斗了一辈子。
可谢惟没想过,人生路走到尽头还是她。
就连奈何桥都是和她一起走的。
更离奇的是,喝了孟婆汤,走过奈何桥,他们又回到了故事的起点。
也都记得前世的种种。
宫宴前,父皇为他和三哥赐婚。
谢惟看过天书,这一次也懒得再斗。
他赌气乱说了一通,她也是。
对视一眼,彼此都认出了对方。
还好她也回来了。
明明才走过奈何桥,明明才祝她下辈子嫁给良人。
可看到苏淼时,内心有的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大概是上辈子同病相怜,所以惺惺相惜。
起初谢惟如是想。
在天书里,他和苏淼不过是可怜的配角。
他们像皮影画里的扯线人偶,无论再如何挣扎,都难逃命运的束缚。
重来一次,不如自暴自弃来得痛快。
从殿里出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逃跑。
毕竟前世的宫宴上, 他们稀里糊涂睡到了一起。
她哭他毁了她的良缘,他气她断了自己的姻缘。
可分别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和苏淼再次相遇。
两人不约而同地来了一家馄饨摊, 坐了同一张桌, 还点了一样的馄饨。
谢惟脑子里想着对她好一些, 奈何嘴先做出了反应。
三言两语下来,气得苏淼直冒火。
不同于前世处处戳她心窝子, 这次谢惟选择了举手求饶。
总归是自己对不起她, 吃点亏不算什么,谢惟如是想。
苏淼喜欢的东西很简单, 一碗酥山或是荔枝膏,一盏天灯,失而复得的珍珠耳坠,一碟喜饼,一场为她而放的烟火。
谢惟本不信鬼神之事, 可地府走了一遭, 由不得他不信。
于是在天灯的另一面,他写下了:
「一切随心, 再无顾虑。」
苏淼笑他的愿望不算愿望,他则看着她在无数天灯下闭眼双手合十,忘了许自己的愿望。
明明分别是发现她耳坠少了一只特地去找的, 送给她时却嘴硬说是挂到自己衣服上了。
分别时发现了她少了一只耳坠, 他便去找了。
当时他没想太多, 满脑子只记得苏淼是个守财奴, 少了一个耳坠不得心疼坏了。
再后来, 舍不得她给自己花钱买地图, 怕她被人骗、遭人陷害, 还担心她是不是真的长了红疹。
仔细想想,谢惟也觉得自己可笑。
分明前世恨不得对方去死,重活了一遭却处处为彼此着想。
谢惟时常会梦到前世, 梦到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误会。
梦到他收到了她亲手做的衣裳, 梦到与她琴瑟和弦,白头偕老。
醒来时他会看着帐顶出神,他开始去想如果。
就当他以为命运已经忘记了他们两个时, 现实又将他拉了回来。
谢慎和苏梨为了向对方证明自己的真心, 利用他和苏淼曾经送出去的定情信物做局。
父皇为他和苏淼赐婚,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赐婚圣旨落在手上时, 谢惟另一只手拿着苏淼的香囊。
他不由地想起前世, 他和苏淼死后。
苏淼其实很怕死, 还怕一个人走奈何桥, 喝孟婆汤时磨磨蹭蹭,还一直拉着他的手让他等她。
所以,谢惟想赌一次。
赢了, 他这辈子就守着她。
若是输,那输之前更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
五年后,依旧是那片竹林。
秋风瑟瑟,拂过竹林沙沙作响。
晨光落在谢惟身上, 只见他侧头,目光落在身旁的女子上。
他们都活下来了,真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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