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倾盆

高三那年我转学走了，结果同学们到处说我白血病走了。
我走后，班里最后一排那个玩世不恭的差生，突然不爱说话了。
他一改往日颓废，拼了命地学习，考上了最好的音乐学院。
九年后，他功成名就，已是家喻户晓的顶流。
直播节目里，谈及感情，他神情落寞。
「她已经不在了。」
「早知道，就不祝她永远十八岁了。」
我带着口罩，扛着摄像机扫过他的手机屏保，愣住了。
啊？
我吗？

-1-
宋宴书出道七年，获奖无数，是千万人心中的完美偶像。
阔别多年，我又见到了他。
但这次，他是真人秀嘉宾，我是摄像大姐。
这是宋宴书第一次参加真人秀节目，粉丝们都很期待。
他出场时，现场沸腾了，一众代拍蜂拥而上。
同事戳了戳我:「宋宴书来了。」
「看到了。」
嘉宾通道里，他低着头，往下拉了拉鸭舌帽，快速走过。
只是这样的背影，就让围观的观众尖叫不已。
我赶紧打开摄像机，录了一个出场镜头。
啧，帅。
卖给粉丝。
「诶，我听说宋宴书毕业于清河一中，你好像跟他是校友吧，你俩认识吗？」
同事突然问我。
我顿了顿。
忽地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傍晚。
那时候，我还叫夏小雨。
台球厅里，我抱着练习册，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宋宴书，别打架了，作业写完再打，行吗？」
宋宴书手背流着血，不耐烦到了极点。
「夏小雨，你真的很烦。」
「听不懂人话吗？滚啊。」
……
思绪回笼。
我笑着摇头:「那可是大明星耶，我怎么会认识？」
艺人成名后，为了避免背刺，都会删掉素人朋友。
宋宴书高中时名声并不好，他肯定不想见到当初的同学。
何况，他那么讨厌我。
我多捡点他的东西卖卖就好了，何必打扰。

-2-
节目还有一个小时开始。
我坐在角落检查器材，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晚星？」
我讷讷抬头。
是林珊珊。
这期节目的嘉宾之一，也是我的大学同学。
去年她失业，求我帮她找工作。
那时候我们台正好缺个场务，我就找关系把她安排来了。
没想到在一次拍摄中，她意外闯进镜头，因为甜美的外表的声音，一夜走红了。
在那之后，我们再也没联系过。
我淡然笑笑:「巧啊。」
她眨眨眼，很惊讶的样子。
「晚星，真的是你啊！你怎么还在扛摄像机？我还以为你早就当上领导了呢！」
她说着，面露愧色:「真是造化弄人啊，要是当初被拍到的是你，也许，红的就是你了。」
「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微微勾起唇角：「这都是命。当初我求你帮我找工作，你却故意整我，让我去打杂，做最苦最累的活。所以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让我一夜翻身。夏晚星，这就是你的报应。」
我沉默无话。
当初她弄坏了原公司的设备被开除，天天跟我哭，说自己没钱吃饭了，让我帮她找工作，只要给钱，她什么都肯干。
我看她可怜，跑了好多关系把她弄进台里。结果，她却以为我是在整她。
我还能说什么？
不远处有人走了过来。

-3-
「珊珊！」
我转头看过去。
是谢明泽，我的前男友，跟我和林珊珊是同班同学。
林珊珊走红之后，谢明泽就甩掉我，跑去给她当助理经纪人了。
看到我，他脚步定住了:「夏晚星？」
林珊珊拿过他手里的咖啡：「明泽，这么快就帮我买到啦？」
「嗯，找了几条街，总算找到了。」
「辛苦了。」
林珊珊笑笑，转过脸嘲讽地看着我：「你以前老是说谢明泽不懂照顾人，对你冷淡，怎么回事啊？他对我可是贴心得很呢。」
「哦。」
终于说完了吗？
我望着她，悠悠道：「还有别的要说吗，林老师，你刚刚说的话，我可全都录上了呢。」
林珊珊一愣。
「你说什么？」
她立的是笨蛋美少女人设，粉丝全是梦男，这视频Ŧü₁发出去她就完蛋了。
「夏晚星，你给我删了！」
她反应过来，急忙来抢我的摄像机。
我死死抱住不放。
「林老师，这是朋友的摄像机，我不知道在哪里删呢。」
「你别特么给我装！赶紧删掉，不然我跟你没完！」
她拼命拉扯。
谢明泽见情况不对，急忙来拉架，动静太大，组里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领导跑了过来，质问怎么回事。
我眼泪汪汪:「林老师非说我拍到她了，让我删视频，可是我真的没拍她啊！」
林珊珊瞪大眼睛:「你装什么蒜？把摄像机给我！不然我告你侵犯我肖像权！」
领导连忙劝她冷静，一边拿过我的摄像机打开。
「林老师，她真的没拍你，不信你自己看，这肯定是个误会！」
林珊珊不敢相信，翻了又翻。
她怎么可能翻到呢？我刚刚都没开机。
林珊珊还想说什么。
谢明泽见势头不对，连忙拉住她：「误会误会，林老师也是担心造型泄露，给大家添麻烦了。」
他说着，赶紧把林珊珊拉走了。
我歉疚地看着领导：「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敏感，我就摸了一下摄像机，她非说拍她。」
「我知道。」
领导摆了摆手。
「这些小明星毛病最多了，小牌大耍，将来有的是人整她。都各就位吧，还有半个小时开工了。」
我点点头，掏出口罩戴上。
我不喜欢自己的脸出现在镜头里，所以每次上工，都要戴口罩。
刚戴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夏晚星！」
我转过头，看见了一个工作人员，和……宋宴书。

-4-
「负责跟拍宋老师的 VJ 临时出了状况，你过来顶一下。」
我讶异地看着宋宴书。
他身穿款式简单的卫衣，表情疏淡。
风吹动他的刘海，记忆中十八岁的少年，好像突然回来了。
「你为什么叫夏小雨，不叫夏大雨？夏大雪？夏大包？」
「老班搞什么啊？什么一对一帮扶？你成绩比我还差，谁帮扶谁啊？」
「你真的很烦啊，我学不学关你什么事？」
「我要睡了，一会上课别叫我。」
「夏！小！雨！」
……
工作人员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回过神，点了点头：「好。」
扛着摄像机就跑了过去。
宋宴书顿了顿，伸手，礼貌又客气。
「夏老师，你好。」
我伸手回握。
「你好。」
肌肤相触。
那只修长漂亮的手，瞬间潮湿。
宋宴书怔了怔，手微微一颤，忽然看向我的眼睛。
惊讶又茫然。

-5-
我的心悄悄提了一下。
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宋老师？」他握得太紧，我不得不出声提醒。
他回过神，松开手，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最近有点累，走神了。」
原来是这样。
大明星嘛，世界各地赶通告，确实会很累。
他说完，看了看工作人员：「我们走吧。」
拍完单人采访后，节目就开始了。
这次的节目，是以直播的形式播出的，8 位嘉宾各自抽签，决定身份，在学校里找秘密宝藏。
节目组将会以最终获胜者的名义，为自闭症患者建立一所成人学校。
宋宴书出场时，弹幕疯狂刷屏。
【老宋好青涩啊哈哈哈！】
【老宋以前从来不参加综艺的，也就这种公益性质的能请得动他。】
【老宋真的好善良，出道以后每年都给白血病人捐款，还专门给他们写歌，这就是偶像啊！】
【是因为他初恋死于白血病吧？这次参加节目应该也是因为她，好长情啊，呜呜好想抱抱他。】
【前面的，真的吗？宋宴书初恋是谁啊？】
【好像是高中同学吧？他刚出道的时候微博有说的，现在微博半年可见，已经看不到了。】
演播厅内，我看着旁边的小屏幕，恍了神。
他的初恋……是高中同学？还死于白血病？
我在脑中搜索了很久，却没有对得上号的人。
不过，我高三就转学了，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
也许就是在那之后，他遇见了喜欢的女生。
我看着宋宴书，心里某处空空的。
高中时的他，性情冷淡，谁都不放在眼里。
我曾以为没人能走进他心里。
原来还是有的。
只不过……我摇头笑笑。
我有点好奇那个女生了。
能让宋宴书为她收了性子，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一定是个很特别的人吧。
嘉宾介绍完毕，主持人热了一下场，就开始抽签了。
林珊珊运气很好，抽到了学霸签，权限很高，学校的大部分区域都可以随意进出。
而宋宴书，他抽到了学渣签，权限最低的一个，他想进任何区域，都必须先完成一个任务。
宋宴书看着手里的签，无语地笑了一下。
高中那会儿他不是倒一就是倒二，出了名的学渣，这签抽得还挺准。
好在这次比赛的场地就是清河一中，他也算主场作战了。
提问环节，主持人问起大家学生时代最特殊的记忆。
林珊珊撩了一下耳发，苦笑：「我关于中学的记忆都不太好，可能是因为长相吧，女生们对我不太友好，所以我一直没什么朋友。后来上了大学，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好朋友，我很信任她，结果她却在最低谷的时候，狠狠踩了我一脚……不说了，都过去了，我已经原谅她啦。」
弹幕狠狠心疼了林珊珊一波。
【气死我了！珊珊这么可爱居然会被欺负，那些人脑子有包吧？】
【我懂我懂！我也是长得还可以的那种，明显感觉班上女生都不太喜欢我，真是的，长得好看又不是我的错。】
【珊珊好善良啊，她居然原谅那些人了，换成我我绝对不会让背刺过我的人好过！】
我在台下看着，其实是有些佩服她的。
黑的说成白的，关键所有话都含含糊糊的，也没点名，无从查证，怎么不算一种天赋呢。
「不说我了，宴书呢，宴书的学生时代，肯定有意思多了吧？」
目的达到，她见好就收，还顺便跟宋宴书搭上了话。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宋宴书。
他目光扫过我所在的方向。
淡淡笑了一下。
「年代久远，记不清了。」
那一瞬间，我竟然有点错乱。
分不清他是在看镜头，还是在看我。

-6-
半个小时后，节目进入广告时间。
所有人坐车前往清河一中。
上车前，谢明泽找到了我。
「晚星。」
他有些局促。
我懒得看他。
「有事吗？我很忙的。」
空气安静了两秒，他有些抱歉地看着我：「你这一年来……过得好吗？」
「怎么了，怕我过得太好，威胁到你们？」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他连忙解释，眼神歉疚：「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那种看不到头的日子，我真的过够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现在我手里也有一点资源了，你要是想换工作，我可以帮你，至少不用再那么辛苦。」
我沉默了一下。
他这是后悔了？当初为了钱跟林珊珊跑了，现在知道林珊珊不好伺候，又想起我来了。
我直起身，看向他鼻头的小痣。
那颗痣衬得他很漂亮，我曾经喜欢到发疯。
现在……越看越恶心。
「不用。烂人能安什么好心？就算有，我也看不上。」
他哽住。
还想说什么，一辆车停在了旁边。
林珊珊打开车门，冷着脸，唤狗一般：「明泽，我脚好酸啊，过来帮我按按。」
谢明泽迟疑片刻，忙向她跑去：「来了宝宝。」
林珊珊扫了我一眼：「你跟她说什么呢？」
「没什么，就警告她两句，让她安分点。」
「是吗？我还以为她又想找你复合呢？说起来，我现在还记得她哭着求你别走的样子呢，啧，跟狗有什么两样。」
谢明泽愣了一下，笑笑。
「没有，就算她想，我也不可能同意，她哪里比得上你一根头发。」
「这才对嘛。」林珊珊表情得意：「你说，她现在是不是恨死我了？我都上顶级综艺了，她呢？一无所有，连心爱的男人都守不住。」
……
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清，只专心收拾我的东西。
直到有人滴滴我。
「夏晚星，走了。」
我应了一声，抱着设备上车。
进去才发现，宋宴书也在这辆车上，正在给谁发信息。
他怎么在这辆车上啊？
我心乱如麻，也不敢问，假装没看到他，轻手轻脚地在后排坐下。
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
那是宋宴书的成名曲：《雨落下的声音》。
「这场雨到此为止，情绪延迟，你留下的，漫长的潮湿……」
全车人都看了过来。
我手忙脚乱地关掉。
但已经晚了。
宋宴书蓦然抬眸，透过后视镜，与我对视。
「不好意思啊。」
我尴尬地笑笑：「昨天在排行榜上刷到这首歌，感觉挺好听的，就拿来当手机铃声了。」
他沉默了一下。
「但这是今年演唱会的版本。」
是的……我忘了。
这是演唱会的版本，音质很差，连环境音都没有消除。
「夏老师看过我的演唱会吗？」他问我。
回忆像海浪不断冲击。
可是，我怎么能承认呢？
这是属于我的，最隐秘的秘密。
即便这么多年来，一直刻意避开所有关于他的消息。
却还是没忍住，去看了他的七周年演唱会。
在最后一排，为他的成功而泪流满面。
「没有。」我说：「可能是网友上传的吧？我也不太懂。」
「是吗。」
他却没有收回目光。
就那样平静地观察着镜子里的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
「夏老师，你不热吗？」
「什么？」
「一直戴着口罩，不热吗？」他问道。
语气随意，像是普通关心。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
「不热。我……感冒了，怕传染给大家。」
「……是这样啊。」
手机攥到发烫。
微信提示音接二连三响起。
他扫了一眼，冷静回复，却无法克制指尖的颤抖。
我垂眸，迅速换掉手机铃声。
弄完后往前排看了一眼。
见他正忙着回信息，偷偷松了口气。
还好，差点没糊弄过去。

-7-
车子启动了。
晃动中，我做了一个很短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教室，最后一排。
班主任成立学习小组，一对一帮扶，让倒数第二的我，帮扶倒数ṭù²第一的宋宴书。
那时的宋宴书，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校霸，整天不是睡觉，就是惹事生非。
我作为小组长，为了鞭策他学习，用尽手段，天天被他气哭。
一个月后，月考成绩出来了。
他倒二，我倒一。
那天我哭得好大声。
宋宴书烦透了我，为了让我安静一会儿，带着我逃学，去了校外吃烤串。
「你就放心吃吧，都倒数第一了，也没有下降空间了。」
「我？我才无所谓呢，学不学都那样，反正我老豆只在乎他那个私生子。」
「行了别说了，考什么音乐学院？那破吉他我早就不弹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夏小雨！我学不学跟你有什么关系？后悔请你吃烤串了，你给我吐出来……」
……
宋宴书总是问我，为什么一定逼他好好学习。
他不会知道。
因为很久之前，我曾看到过他另一幅面孔。
成绩优异，弹唱着自己写的歌，意气风发。
我想要那个宋宴书，醒过来。
可惜，可惜。

-8-
十分钟后，车停在了目的地。
我睡了一路，所以也就不知道，宋宴书看了我一路。
直播再次开始。
其他人陆陆续续从大门进入学校。
只有宋宴书。
作为「差生」，连进校门都需要闯关。
完成一道解谜题，或者做五十个俯卧撑，二选一。
弹幕心疼了宋宴书一波。
【选解谜题吧，做了俯卧撑，体力消耗太多后面没法玩了。】
【但是解谜很耗费时间啊，老宋体力好，还是选俯卧撑吧！】
摄像头对准宋宴书，这似乎是个影响重大的抉择。
但宋宴书……一个也不选。
他扫了一圈，爬上了学校侧边的围墙。
「差生当然要用差生的办法。」
镜头里的他坐在墙上，张扬恣肆，一如当年。
转眼，他看向我，目光闪了一下。
「手给我。」他说。
作为他的跟拍，我好像别无选择。
双手紧握的一瞬间。
「夏老师，你让我想起来一个人。」
我茫然抬眸：「什么？」
他看着我，眼睛里吹过温柔的旧风：「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也许会很幸运。」
？他抽什么风？
身体一轻。
我已经被他拉了上去。
导演组的人被他搞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扮演保安的 NṪṻ₉PC 才追过来。
我们跳下围墙，躲进了水房，在逼仄的空间里等了很久。
NPC 晃了好久才离开，我轻轻松了口气。
一扭头，发现宋宴书正看着我，像是在思索什么。
昏暗中，我们靠得很近，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我咽了咽口水。
「……宋老师，怎么了？」
他安静地笑笑，然后伸手。
摘下粘在我头顶柜体上的秘宝。
「夏老师，我就说了吧，今天会很幸运。」
弹幕在这时发了疯。
【啊啊啊救命，怎么会这么暧昧啊？】
【笑晕了，老宋第一次上综艺啥也不懂，跟 VJ 互动上了！】
【我都有点磕他俩了，这对吗？】

-8-
我不知道宋宴书怎么回事。
只能解释为，他抽风了。
危机解除后，我们离开水房，好巧不巧，在路口遇到了林珊珊。
她本来是要去图书馆的。
但发现宋宴书的跟拍是我后，改了主意，决定跟宋宴书一起走。
教学楼的走廊里，她挤开我，有意无意地挡我镜头。
「宴书，其实我还是你的粉丝呢，你每首歌我都听过好多遍！」
胡编乱造的一句话，她根本不爱听歌，不知道算哪门子粉丝。
「是吗。」
「是啊！下次拍 MV 可以找我呀，我又能演又能拍，你不知道吧？我以前也做过幕后哦！」
「好啊。」宋宴书礼貌笑笑：「有合适的机会一定找你。」
他走到一间教室前，停顿了一下，推门而入。
林珊珊却没有跟上，趁另一个 VJ 拍空镜时，故意卡住我。
然后关掉了胸前的麦克风。
悄声：
「Ṫũ̂³我记得你是宋宴书粉丝吧？为了抢他的七周年演唱会门票，蹲了好多天？」
她勾唇笑笑：「怎么办呢，我现在随随便便就能跟他聊上，你却只能远远看着，好可怜啊。」
「要不这样吧，你向我道个歉，说你错了，我就帮你跟他说一声，让他送你一张演唱会门票，怎么样？」
不怎么样。
我静静将镜头对准了她的脸。
这么爱说话，对着镜头说好了。
她表情一僵，不动声色地打开麦克风，笑笑：「你这个小跟拍专不专业啊？跟错人了吧？我又不是宋宴书！」
说完，就小跑着进了教室。
宋宴书正在翻找可疑的角落，很认真。
林珊珊转了转，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张课桌上：「欸，宴书，你一看就是好学生，读书的时候肯定很受老师喜欢吧？」
「错了。」
宋宴书没有抬头。
「是出了名的差生，狗都不待见的那种，后来才好一点的。」
「真的？」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后来为什么就变了？不会真是因为传说中那个得了白血病的女生吧？」
宋宴书的手忽地一僵。
谁都没想到林珊珊会突然这样问。
宋宴书对这个传言一直讳莫如深，这个问题的冒犯程度，堪称贴脸开大。
林珊珊自己也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蠢话，连忙捂住嘴巴：「对不起……」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宋宴书。
但……
他沉默了一下，眸光闪了闪，回答道：「是。」
像是要像是要确认刚才的话一般，他直起身，看着镜头，缓缓道：
「如果没有她，我也许会一直堕落下去，变成废人。」
「所以，我很感谢她。」
弹幕瞬间被引爆。
【天呐，老宋！居然是真的！】
【老宋太可怜了，为了喜欢的人努力变好，但那个人再也看不到了啊！我爆哭！】
【这些年他一直为白血病人捐钱，都是为了她啊！他肯定很自责当初没能留住她，我受不了了，呜呜呜……】
直播热度在这一秒后，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点。
我惊讶良久，心脏轻轻抽了一下。
真的是为了那个女生啊。
他终于成为了我期待的样子，可惜，与我无关。
回忆不可控制地涌入脑海。
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天，昏暗的教室。
「宋宴书，今天是我生日哦。」
他语气散漫：「你生日啊？怎么不早说？那就祝你永远十八岁咯。礼物明天补给你。」
「我不要别的。我想要你从今天以后好好学习，行吗？」
「就这个？」
「就这个。」
十八岁的宋宴书看了我很久，然后点头：「好。」
我无法形容那一刻，我有多高兴。
……可约好一起学习的时间，他却出现在了台球厅，练习册撕得粉碎。
我哭着求他：「宋宴书，别打架了，作业写完再打，行吗？」
他只是厌烦。
他说，你以为你是谁？
对啊，我以为我是谁呢？
我算个什么啊。
日光闪了几下，宋宴书垂眸，打开手机屏保。
「可她已经不在了。」
「早知道，就不祝她永远十八岁了。」
我抬眸，额角突突跳了一下。
他说什么？
耳机里传来 PD 的声音：「快给个镜头，等什么呢！」
我回过神，连忙拉近镜头，扫过他的手机屏幕。
却在看清照片的那一刻，愣住了。
宋宴书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底一片潮湿。
「夏老师，我听说你也在这里读过书，你有没有见过她？」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林珊珊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照片。
「咦？你以前鼻尖有颗痣呀？什么时候点掉的？这个女生的脸好模糊啊，看不清呢，不过仔细看的话，倒是有点像……」
她看着看着，瞳孔骤然放大，好像白日见鬼。

-9-
我打车离开时，一个场务跟我打招呼。
「夏姐，你这就走啦？」
「嗯。」
「真邪门，你说你的摄像机怎么突然就坏了？幸好宋宴书原定的 VJ 回来了，不然今晚事故就大了。」
他感慨了两句，推着器材走了。
我沉默片刻，看向一旁的屏幕。
直播已经进入尾声了。
弹幕却还在讨论那张照片。
【虽然模糊，但还是感觉得出来颜值一般啊！】
【我还以为是个大美女呢，好失望啊，这哪值得老宋心心念念这么多年？】
【也就是死得早，才会让宋宴书一直惦记，要是还活着，估计老宋早把她忘了。】
【说句不道德的话，幸亏她死了，不然小鼹鼠们可接受不了这样的嫂子，老宋值得更好的，不对，没人配得上老宋！】
……
这些话像一根根尖刺，把我钉死在十字架上。
网约车到了，我木然地走向路边。
身后体育馆里传来结束的掌声。
宋宴书跑了出来，拉住一个又一个的工作人员，着急地寻找着什么。
风吹得眼睛有点酸，我回过头，上车离开了。
一通电话打了过来，是谢明泽。
他声音颤抖，质问我：「夏晚星，那张照片上的女生是你吗？」
不怪他生气。
那张照片上的我是模糊的，但宋宴书却很清晰，清晰到鼻尖的小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你居然跟他谈过？难怪你总说我的小痣好看，原来是因为像他？你他妈把我当成什么了？平替吗？夏晚星，我他妈是真心喜欢过你，这一年来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还想着补偿你，结果你一直在玩我！你怎么对得起我……」
我无意听他发泄，挂断电话，顺便拉黑了他。
这时候一条微信消息闪了进来。
「夏姐，你去哪儿了？宋宴书正在到处找你，怎么办啊？」
我攥着手机，平静地给了她一个号码：「麻烦把这个给他，谢谢。」
那是我的备用号码。
但他永远不可能打得通。
发完信息，我静静看着窗外，记忆倒回了我生日那天。
台球厅。
我被宋宴书赶出去后，失魂落魄地走着，然后晕倒在了校门口。
其实只是低血糖。
但妈妈很生气，觉得奶奶没有照顾好我。
她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去南方Ťũ⁹读书。
我躺在床上，想起了宋宴书，想起那些伤人的话。
最终还是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
决定永远消失在宋宴书的生活里。
一如此时此刻。
其实，弹幕说的那些话是对的。
我没什么值得宋宴书喜欢的。
如果不是以为我死了，他根本不会记得我。
之所以念念不忘，只是下意识美化了回忆。
说喜欢，更多的是愧疚。
所以，不如不见。
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忘掉我的。

-10-
我这样想着，请了几天病假，好好睡了几天，又去看望了奶奶。
她当年因为我跟妈妈走，还改了她起的名字，一直忿忿不平。
旁人问起我，都恶狠狠地跟人家说我死了。
我挺讨厌她的，但现在她老了，又让人觉得挺可怜。
「奶奶，我转学以后，有没有人找过我呀？」
她不语，只是呆呆地看着电视。
我想我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手机推送了一条热点，我听见了，但没管。
无非是一些垃圾新闻。
直到入夜，我回到家中，打开手机。
才看到那五个字。
【宋宴书失联】
心脏颤了一下。
我点进网页，脊背越来越冷。
宋宴书全网失联了。
谈好的演出、约好的拍摄、准备了半年的粉丝见面会，他全都缺席了。
谁也无法联络到他，包括他的经纪人。
极度不好的预感侵袭而来，我慌忙打电话给电视台的同事。
「是真的。」同事说道：「这种事从没发生过，现在圈里都乱成一锅粥了，大家都怀疑他是不是遇害了……」
怎么会呢？
我茫然呆坐了两秒，突然想起了那个备用号码，急忙从抽屉里翻出备用机，由于慌张，按了好几次才按到开机键。
屏幕解锁。
我终于看到了来自同一个号码的，无数个未接来电。
以及铺天盖地的短信。

-11-
【夏老师，抱歉打扰了，能接一下电话吗？拜托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夏老师，我知道这很冒昧，你不愿意见我也没关系，但求你开一下机，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行吗？】
【小雨，我知道是你，拜托你接一下电话，好吗？】
【对不起，小雨，我今晚太冒昧了，我不应该那样试探你，但请你相信，我没有任何不尊重你的意思，我只是太想你，真的，拜托你开一下机，行吗？】
【小雨，求你了，你说要看我考上音乐学院，我考了，你说想看我成为大明星，我做到了，可是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小雨……】
【小雨……】
【小雨……】
……
信息持续到三天前，就再也没有了。
我不知道会这样，真的。
我以为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然后知难而退。
我不知道他会这么执着。
夜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颤抖着，试探着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十二声。
在自动挂断之前，接通了。
却不是宋宴书的声音。
「夏小雨？」
「是！我是！」
对面沉默了一秒，语气冰冷。
「他在明山医院，你过来吧。」

-12-
那是一家离市区很远的私人医院。
来接我的人是我们曾经的高中同学，赵睿。
他站在门口，冷笑着告诉我，宋宴书三天前从楼梯上摔下去，至今还没有恢复意识。
「夏小雨，你居然真的还活着。我说，你要装死就装一辈子，别再出现行吗？你这样玩他，有意思？」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似乎怎么解释都太苍白，我歉疚地看着病床上的宋宴书：「他没事吧？」
「你觉得呢？」
「对不起……」
「够了，你知不知道，他患有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你这样折磨他，他会死的！」
我茫然抬头。
「什么？」
赵睿咬了咬牙：「当年他因为打架，被他爸抓回去关了一个月，回校之后所有人都说你死了，他不信，又跑去你家求证，回来之后就再也不跟任何人说话了，只知道学习，拼了命地学，你知道为什么？都他妈的因为你啊！他的病就是那时候得的，到现在都没好！
「你知道他那天为什么跟人打架吗？我告诉你，是因为台球厅那几个混混打你的注意，宋宴书他忍不了！夏小雨，你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该这样对他！」
赵睿的话，像一记又一记的闷锤，狠狠砸在我身上。
我木然良久。
恍惚间想起了那天，他紧张的眼神。
「听不懂人话吗？赶紧滚出去！」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让你出去！」
那时候，我只是一味地以为他厌恶我。
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因为害怕我被伤害，而颤抖的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捂着脸，泪流满面。

-13-
我在病床前坐了一夜。
才终于知道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每一首歌，每一瓶吃下去的药，都是他无法说出口的隐痛。
我握着他的手，声音很轻很轻：「宋宴书，对不起，我再也不走了，快点醒过来吧，求你……」
天蒙蒙亮时，赵睿惊醒了我。
「出事了！」
他划着新闻，表情紧张。
我连忙打开手机，才发现热搜炸了。
【宋宴书剧本】
有人高清修复了节目里那张合照，说宋宴书念念不忘的初恋，其实就是星火电视台的摄像师夏晚星，她根本就没得过白血病，宋宴书从出道开始，就是在立人设炒作。
最近两人复合了，所以宋宴书策划这一切，想捧红自己的女朋友。那天直播间的一切都是剧本，每一句话，每一个爆点，都是提前设计好的。
知情人士爆料，这个夏晚星人品极差，曾经是林珊珊女士的好友，答应帮人找工作，结果收了人好处，却转手把人安排到最脏最累的部门，现在看林珊珊火了，又串通电视台其他摄影师拍林珊珊的丑照，自私虚伪至极……
评论区，宋宴书的口碑几近崩盘。
【我就说宋宴书跟那个 VJ 不对劲吧！我早就看出来是剧本了！】
【救命啊！我还真情实感掉眼泪了，这不是把我们当傻子玩吗？】
【宋宴书是被下降头了吗？为了那个女的做这么 LOW 的事？】
【写不出歌就退圈好了，炒来炒去好感都败光了！】
我看着屏幕，十指控制不住地发颤。
赵睿急得不成样子。
「宋宴书从来没有招惹过什么仇家，到底是谁要这样搞他？」
「……我知道。」
赵睿惊奇地看着我：「你知道？」
我不语，默默拨打了林珊珊的电话。
十几秒后，那边悠悠接通。
「我就知道你会来问我的。没错，是我，怎么了？」
「夏晚星，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好得意，觉得自己又赢了我一次？」
「我告诉你，你高兴得太早了，咱们之间还没结束呢，这一次，就让宋宴书跟你一起完蛋吧。」
果然是她。
我想说什么，又觉得无力。
我从来没觉得，我和她之间需要走到这步田地。
以至于她恨屋及乌。
「林珊珊，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边沉默了几秒。
「我，要，你，死。」
电话挂断。
听筒里只剩下长久的寂静。
天亮了。
一缕阳光从百叶窗缝隙里漏进来，落在宋宴书手边。
他的食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我低头看了看他的脸，情绪出奇的平静。
「赵睿，照顾好他。」
赵睿目光茫然：「你要去哪儿？」
「这件事因我而起，所以，就让我去解决吧。无论如何，绝不连累宋宴书。」
我深呼吸，起身要走。
手指却忽地被人死死攥住。
一片死寂中。
昏迷多日的宋宴书，微微睁开了眼睛。
「夏小雨，又要丢下我了，是吗？」

-14-
我们到达星火电视台总部时，已经上午十点了。
大门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在要一个解释。
直到眼尖的人看到了我们。
「他们来了！」
所有的长枪短炮都一起涌来。
记者们的提问一浪高过一浪。
我并不习惯面对镜头，看着那些记者，身体微微发抖。
宋宴书轻轻捏捏了捏我的手，让我安心。
他身体状况很差，只能等他们安静一些，再开口。
「我这两天出了一点状况，缺席了一些重要活动，对此，我很抱歉。」
但这并不是记者们关注的问题。
「宋宴书！夏晚星真的是你的初恋吗？你一直在利用她立人设吗？」
「对啊！你们是不是早就复合了？那天的直播到底是不是剧本！」
「你们到底是不是串通好的！」
他们高喊着，几乎将他淹没。
宋宴书只有等待，等一个安静的间隙，一五一十地，向他们解释。
「我和夏晚星女士的确是老同学，但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在这场直播之前，我们已经十年没有见过面，网传的复合是假的，剧本论更是无稽之谈。直播时，也是我自己临时决定公开照片的，夏女士对此毫不知情……」
「你怎么证明！」
Ţū́⁻「就是啊！你怎么证明！」
是啊，没有证据，仅凭他一张嘴，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宋宴书安静片刻，拿出了手机。
「这是我的手机。」
「没有密码，你们可以随便看。如果害怕我删除过，你们可以去做数据恢复。」
这里面有他三年来所有的聊天记录，所有拍过的照片，所有的浏览历史。
他们可以查看任何东西。
包括他的云盘，他的余额，他的就诊记录。
他剥开他全部的隐私，赤裸地接受审判，以此证明我的清白。
我惊讶地拦住他：「不行！」
说好一起面对的，他怎么能一个人承担？
他却只是笑：「Ṱŭₕ没关系的，小雨。让我保护你一次吧。」
我顿了顿。
忽然明白了他。
这些年来让他无数次自责后悔，落下心病的原因，就是当年没能保护我。
手机还是交了出去。
记者们沉默。
没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们交替传阅着那部手机，无话可说。
「可是……夏晚星背刺林珊珊女士的事，又怎么解释呢？」
有人突然问道。
话筒逼得很近，像枪对准额头。
我脸色白了白。
毫无证据的主观揣测，我又能怎么解释呢？
「这件事……」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那是星火电视台的副台长。
她扫了我一眼，淡淡道：「林珊珊确实曾拜托夏晚星帮她介绍工作，但我必须澄清一下，网传被夏晚星贪掉的好处，其实就是两箱牛奶，夏晚星没好意思提到我面前来，自费换成了红酒。
还有，我们星火电视台用人非常严格，当时的林珊珊并不符合条件，是夏晚星多次为她求情，拜托我给林珊珊一个机会，我才以夏晚星五年内不得离开星火电视台为条件，勉强同意让林珊珊入职。但林珊珊入职后，我才发现她业务能力严重不足，不得不让她从ƭŭ₎最基础开始锻炼。换句话说，不是我故意让她去打杂，而是她只配打杂。
「倒是林珊珊女士的走红，实在让人意外，当时她本应该在后台给艺人准备服装的，她是怎么突然闯进摄影棚镜头的，我实在不得而知。」
副台长一番话下来，不仅澄清了谣言，还钉死了林珊珊当初故意入镜搏出位。
她一向公事公办，利益至上，我没想到她居然会为我说话。
怔愣好久，才轻声道了句：「谢谢。」

-15-
这场闹剧终于暂时平息。
宋宴书口碑逐渐好转，他的粉丝也停止了对我的网暴。
林珊珊却口碑崩盘了。
毕竟捂不热的毒蛇，谁也看不起。
【原来她自己才是那个背刺的，靠，她也太能颠倒黑白了吧！】
【心理变态吧她？为什么要这样冤枉人家？太恶毒了！】
【她一直就是这样的，我朋友是她同学，据说大学的时候夏晚星对她特别好，看她性格内向，特别照顾她，经常给她带家乡特产，参加各种比赛的时候也把她带上，让她蹭奖，结果她经常在背后蛐蛐夏晚星，说人家看不起她，假好心，真的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
几天后，林珊珊的电话打到了我这里。
「晚星，求你了，我错了，你再帮帮我吧，只要你澄清一下，我就不会被解约了。我好不容易才有今天，我真的不想再回去过穷日子！」
我静静听她说完，然后拉黑了她。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吧。
没过多久，林珊珊就因为危险驾驶撞上护栏，半身瘫痪了。
那时候，我正在西藏拍纪录片。
宋宴书也跟我在一起。
做我的小助理。
他现在是半退圈的状态，一边陪我，一边亲近自然，寻找灵感。
他的病好多了，不吃药也能够控制情绪。
高原上，我专心拍着一群岩羊。
一回头，却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眶湿润。
「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我爱你。」
他突然堵住了我的嘴巴。
他刚刚说了什么，只有风知道了。
（正文完）
番外：
宋宴书跟夏晚星握手的那一瞬间，他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跟她一样，手指瘦长，却很有力量，在他记忆里留下过很深的印记。
他抬眸看着夏晚星，虽然戴着口罩，但越看，越觉得熟悉。
但怎么可能呢？那个人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他心神不宁。
拍摄中，也总是忍不住看她。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中场休息时，他忍不住给朋友发了消息。
「我好像看到夏小雨了。」
那边沉默了一下。
「不是，哥们，你想她想疯了吧？夏小雨都走了多少年了？」
他解释：「没疯。节目组里有一个摄像，跟她很像，也姓夏，连声音都很像。」
「世界上相像的人多了去了。」
朋友一再否认他的想法。
可他还是觉得, 这次真的不一样。
他说不清，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前往清河一中时, 他鬼使神差地上了摄制组的车。
「对了，我的那位跟拍老师，她本名就叫夏晚星吗？」他状似无意地提起。
旁边人莫名其妙：「是吧, 证件上是这么写的。」
「哦。你们有她的照片吗？」
「这没有，她是过来帮人顶班的, 我们跟她也不是特别熟。」
他有些失望。
但很快，工作人员又说道：「不过我听说, 她以前也是清河一中的, 你们说不定以前就见过呢。」
又一个相似点。
他心跳如雷。
发信息给朋友：「我觉得, 小雨可能还活着。」
朋友很快回复：「可你不是去她家找过吗？她奶奶不也亲口告诉你她死了吗？」
是的，他曾亲自去夏小雨家求证。
她奶奶表情很不耐烦：「她死了！埋哪儿了？埋山里了，你就找去吧！」
现在回想起来，却处处透露着古怪。
很快，夏晚星上车了。
没有跟他打招呼，轻手轻脚，生怕他发现一样。
他有点失望。
可紧接着, 她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那是他的歌, 现场版。
他惊讶地看着后视镜里的她。
夏晚星慌忙解释，那是她在排行榜上刷到的，觉得好听就设成手机铃声了。
但那段音频是今年演唱会的现场版。
音质粗糙，分明是手机录的。
她明明去过他的演唱会，她明明在关注他。
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不承认呢？
她到底在隐瞒什么？
他看着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强烈。
其实一切都很简单, 只要她摘下口罩, 就什么都弄明白了。
所以他问她, 不热吗？
当然热, 她明明已经满头大汗。
但她却嘴硬着，找借口不愿意摘口罩。
可，越是这样, 不就越证明她心虚吗？
微信提示音响起，他垂眸, 看到了朋友发来的消息。
「我刚才问了一下以前的同学, 关于夏小雨去世的事, 其实不是特别确切。
「只是当时她晕倒被送进医院, 再也没回来，所以大家才都说她死了。至于白血病，那也是当时送她去医院的同学说的, 那几个人现在联系不上了, 我也没法求证。」
宋宴书看着屏幕，怔了怔。
所以。
根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夏小雨死了, 对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
她正在偷偷换手机铃声。
如果之前一直是怀疑, 那此刻, 几乎算得上是板上钉钉。
他垂眸点开输入框，指尖颤抖着, 回复：「谢谢。」
再次抬头看向后视镜时，夏晚星已经睡着了。
他默默把屏保换成了他们的合照。
不肯承认吗？
他总会有办法的。
……
很久以后。
西藏。
夏晚星正在拍摄一群岩羊。
那天风很大，她拍得很专心, 以至于听不见宋宴书说了什么。
「你长大后的样子真好看。」
他曾经以为，他永远也看不见她长大后的样子了。
「你刚刚说什么？」夏晚星问。
「没什么，我爱你。」
他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