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泽从小就不喜欢我。
他说我只会给他带来厄运。
后来,他为进大火救我伤了手。
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了。
他红着眼说:「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重来一世,我决定乖乖远离他。
直到后来,我看见他眼尾猩红地拿着我的照片行不可言说之事。
坏了,高岭之花的他,黑化了。
-1-
「莫愉同学?这次排球比赛,你想跟谁组队?」
「莫愉同学?」
有人叫我。
我猛地回过神,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一阵恍惚。
车祸后,我穿越了?
「还能是谁,当然是抱紧她țùⁱ小竹马的大腿了。」
「谁不知道他俩跟连体婴似的,成泽走哪儿,莫愉就跟哪儿。」
有人打趣我。
这是大学时候的网球课。
同学们看我的眼神暧昧不清。
却不知我在听到「成泽」两个字的时候打了个寒战。
上一世,成泽为了救我冲进火场,伤了手。
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了。
他出手术室后的第二天晚上。
我才敢去看他。
那时他躺在病床上。
眼睛明显哭过,红得要命。
他咬着牙冲我说:「莫愉,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做错事的愧疚与恐惧几乎要将我吞没。
成泽那张含恨的脸也始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成为噩梦。
此刻他正站在老师旁边选球拍。
听到闹声后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又认命般地开始挑第二把。
网球场室内的灯打在他原本冷白的皮肤上,白得晃眼。
出类拔萃大约就是形容他这种人的。
从小相貌出众,成绩优异,运动天赋也好。
长大后实现自己的理想,当了医生。
年纪轻轻就是首都三甲医院主治医师,又背靠医学世家,本该平步青云的……
如果没有我。
在老师不耐烦地喊我第三声后。
我几乎是慌不择人地随手一指:
「他!」
周围都安静了。
成泽弯腰选拍的动作也明显一僵。
连老师也惊讶地挑了挑眉。
被我指到的小哥往自己身后看了看。
发现身后无人后。
瞳孔地震。
他手指着自己,无言道:我???
全班见此状都哄笑起来。
谁不知道我技术极烂。
每次和成泽组队,他那样的运动大佬也会被我带输。
老师打趣地问成泽:「成泽,你没意见吧?」
像在问什么家属。
成泽走了过来,路过我身边时,眉眼冷淡:
「随她。」
「我巴不得她别拖累我。」
-2-
我喉咙哽住,好久才压下难受的心情。
成泽从小就不喜欢我。
他说我只会给他带来厄运。
其实他说得没错。
整个世界大概都没人喜欢我。
我出生就是个八字极凶的灾星。
八岁那年,我的父母因空难去世。
奶奶悲痛欲绝,说是我克死的他们,拒绝收养我。
外婆在养育我五年后,也因心梗离开。
众亲戚馋我父母留给我的巨额遗产,又忌讳我的八字。
只有看着我长大的邻居一家见我可怜,收留了我。
他们狠狠心说:「算命的说小泽八字极硬,你刚好替他试试。」
从此,我成了成家的拖油瓶。
自然也黏上了成泽。
他们口中,那个八字极硬的人。
直到他九岁,为了帮我救树上的小猫摔断了腿。
十二岁因为给我传答案,被罚和我一起在全校面前做检讨。
十五岁,成泽答应了我的无理取闹,陪我在院子里放烟花,我失了手,火星子落在他的衣服上,没一会儿就燃了起来。
我俩手忙脚乱地将火扑灭。
可他的手臂处,却永远地留下了一道丑陋的伤疤。
他终于忍不住了,冲我怒道:「莫愉,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你从小到大只会给我带来厄运。」
那时的我,对朋友的渴望远大于自尊。
依旧跟在他身后当甩不掉的小尾巴。
可如果是成泽的前途,甚至是命呢?
我不该自私的。
成泽,你放心。
这一次,我一定离你远远的,绝不会再拖累你。
-3-
没了我的拖累,成泽和他的新搭档果然配合默契。
他目光坚定,脸色沉得吓人,越杀越强。
比分已经碾压了,输赢毫无悬念。
我却在接最后一球时崴了脚。
一声响亮的哨声——
「停!」
体育老师大声喊道。
「来个人,背莫愉去一下医务室。」
透过球网,我远远看到成泽立即丢了球拍,正打算跑过来。
成泽是个好人,只是面冷心热。
他虽讨厌我,但也谨记着对父母的承诺,会把我当亲妹妹一样保护和照顾。
可我不能再祸害他了。
我忍着疼,冲我的搭档龇起牙露出笑:
「同学,送我去一下医务室呗。」
「求你了。」
我伸手拉上他的运动裤裤腿。
然后亮出虎牙小声威胁道:「不然我就把你裤子给扒了。」
刚刚还在犹豫中的男生火速抱起了我,直冲医务室。
我疼得快晕过去了。
头一歪,正好在闭眼前看到了成泽的方向。
他站在那里,脸色绷得直直的,没再上前一步。
成泽,看吧,这次也没有麻烦你。
-4-
我从医务室又转到了学校附近的省立医院。
都是那位大兄弟陪着我。
我感激地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露出天塌了一样的表情:
「你选我做搭档,又喊我送你来医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我呢!」
「结果你连我叫什么Ţü³都不知道!」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没好气道:「毕阳。」
「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件事?帮我带几天饭?」
他跳脚:「我警告你,你别得寸进尺!」
「有偿的。」
他摇头:「贫贱不能移。」
我Ṭúₒ伸出两根手指:「两百一天,饭钱另算。」
「老奴在此。」
「大小姐你安心养病,一切有我。」
托毕阳的福,我在成泽送饭来之前就已经吃上了。
他拎着饭盒站在门口,看着我吃得嘴角流油,眉头紧皱。
他语气生硬道:「医生没告诉过你,休养期间不能吃油腻的吗?」
毕阳眼睛一亮,腾地站起身:
「我马上给大小……莫愉同学准备点清淡的来。」
太有职业素养了。
我朝着毕阳离开的背影露出赞许的目光。
却不知这目光在成泽眼里变了味。
他抓着饭盒的手紧了些。
「你今天怎么回事?」
我疑惑地转过头看他:「什么怎么回事?」
他喉结动了动,好久才艰难地吐出一句:「你以前的网球课,不是一直跟我组队的吗?」
我埋下头扒饭,含糊不清道:「你不是一直嫌我打得菜吗?」
「我没……」
「刚好我也想交点新朋友。」
「新,朋友?」他眼睛微微眯起,一字一字地重复。
「对啊,不是你从小就告诉我,不要只跟着你一个人,要多交点其他的朋友吗?」
「还有,你以后不用给我送饭了,毕阳会给我送的。」
良久,他冷嗤了一声: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也好,我落得清闲。」
「过几天不用人烦的安稳日子。」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我忍住眼眶的酸意,哄着自己——
很好,莫愉。
你已经跨出第二步了。
你已经能拒绝成泽的照顾了。
毕阳回来时,外卖碗里的汤洒了小半。
他絮絮叨叨地抱怨:「那成泽是不是有病啊?」
「路那么宽,他撞我干嘛?」
「你跟他熟,他是不是小时候小脑发育不健全,走路爱晃?」
「哎,不是,大小姐,你怎么哭了啊?」
被饭咸的!
-5-
当我拄着拐杖来教室上课的时候。
我看到一向不喜欢我的老师,眼里露出明显欣慰之色。
大概是觉得我身残志坚。
其实是因为毕阳告诉我,这节课画期末重点。
成泽雷打不动地坐在第一排,背挺得直直的,认真看着黑țű₁板。
目光甚至一下也没落在我身上过。
他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换作以往,我肯定已经嬉皮笑脸地坐过去了。
然后在老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下,昏睡一个上午。
可现在,我和毕阳偷偷苟在最后一排。
「大小姐,不是跟你说了,我到时候画了重点借你抄的吗?」
靠他?
我鄙视地看着他因为通宵打游戏,眼下挂着的两个大黑眼圈。
还是算了吧。
课上,我俩正准备奋笔疾书。
结果老师只随意点了几个地方,就气定神闲地说:
「除了刚刚点的这几个,其他都是重点。」
我翻了翻这本六百多页的砖头。
与毕阳对瞪一眼。
天真的塌了。
下课铃一响,我愤愤地拿起拐杖就走。
「你去哪儿?」
「找系主任转专业!」
「WOC,大小姐英勇!我陪你一起!」
还没等我俩迈开腿,身后就传来一道阴郁的声音:
「你要转专业?」
我背后一凉。
回头,就看见成泽正拿着一本笔记本,脸色阴沉地看着我。
「是不是他怂恿你的?」
毕阳:?
愿苍天,辨忠奸!
我看着成泽攥紧的拳头,默默将毕阳护在了身后:
「是我自己想转的,我不喜欢这个专业。」
成泽一愣:
「为什么?」
「你不是从小就说崇拜华佗,长大以后也要学医救死扶伤吗?」
他迷茫地歪头看我。
我闭上眼睛。
不敢睁开眼~
人甚至无法共情曾经的自己。
天知道我小时候为了能跟在成泽身边,都能扯出什么鬼话来。
「那是我不懂事的时候说的了,你怎么还记得?」
「总之,我不喜欢这个专业,也非转不可。」
我心虚得不敢看他的脸。
转身拉着毕阳就准备跑。
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失望冷漠的话:「莫愉,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你不管做什么,都是三心二意。」
我吸了吸酸酸的鼻子。
成泽,你还不明白,我是为你好。
我又怎么敢拿你的前途当作我自私的牺牲品?
-6-
自从那天课后,我和成泽再没说过一句话。
一直以来都是我主动去找成泽。
我不联系他了,他自然也不会联系我。
我和毕阳倒是建立起了深厚的友情。
并决定在下学期一起转去文学院。
按他的话来说,我俩都是为爱而困在医学院牢笼里的勇士。
为爱?
当我想细问他,他又不肯多说了。
-7-
网球社提议期末周结束后,一起去聚餐烧烤。
大家都才大一。
社交的心热情似火。
我和成泽都是网球社的成员。
当初我为了提高球技加入了网球社,软磨硬泡又拉上了成泽。
但医学院的课程实在太满,我拢共都没来过几次,球技自然也没提上去。
对于这种聚会,成泽一直没什么兴趣。
他宁愿泡在实验室。
我是他的跟班,自然是在实验室外睡觉等他。
反正在哪儿不是睡?
所以社长对于我报名这次聚餐,有些惊讶:「稀客呀!」
到了那儿才发现,稀客不止我一位。
-8-
社长在乡下租了个带草坪的别墅。
吃完烧烤和火锅后,大家聚在篝火边玩「你有我没有」的游戏。
成泽径直走了过来,坐在了我身边。
周围发出小声的起哄,眼波在我两人之间流转。
成泽是不是忘了,我们前几天才吵了架。
我往旁边挪了挪。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又给我拽了回来,语气不虞:「你躲什么?」
「我是瘟神吗?」
我立马低头装死。
社长出来打圆场,问了第一个问题。
嘿嘿了两声后,他狡黠道:「我是保送的。」
立刻激起了民愤。
「凡尔赛!」
「袁波,你在装什么?!」
「死装货,叉出去!」
闹归闹,除了社长和成泽之外,其他人都收了一根手指。
成泽也是保送的。
甚至,他本可以保送到更好的学校。
两所顶尖学府都在抢他。
可我拼了命也没考上。
后来填志愿的时候,他直接拿过我的志愿单照抄了一遍。
他永远都是那么冷静理智。
「S 大也不差,排名仅次于那两所,且医学专业是全国顶尖的。」
我侧过头偷偷看他。
却正好对上他墨色的眸子。
认真,专注,还有怨气。
我更愧疚了。
成泽大概也很恨我吧?
因为我,他放弃了更好的前途。
-9-
第二个问题。
轮到社长左侧一个可爱的女生。
她脸颊绯红,飞快地瞟了眼坐Ŧṻ⁾在她对面的高个男孩。
「我,我有喜欢的人。」
「噢~」
众人看他俩的眼神暧昧。
那男生被钓得都快红温了。
我盯着他俩若有所思。
原来暗恋这么明显的吗?
其实室友小芙也曾问过我,我天天跟着成泽跑,是不是喜欢成泽。
我喜欢成泽吗?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人,是爸爸妈妈。
后来他们因空难去世。
后来我最喜欢的人是外婆,她不久也离开了我。
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喜欢别人了。
所以Ṭū⁷我笑着回她:「我只把成泽当哥哥而已,只有他跟我玩。」
回过神后,我默默收了一根手指。
我没有喜欢的人,也不敢再有喜欢的人了。
成泽的手是靠向我这边的,五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就那么大大方方地悬空着。
不知为何,我的心脏突然揪了一下。
原来成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听说,成泽最近和系花走得很近,上次我还撞见他俩一起从实验室出来,有说有笑的。
我吸了吸发酸的鼻子。
成泽不可能永远陪在我身边,当我一个人的哥哥。
我以后总会有嫂子的。
那股难过劲还没过去,我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五根手指全军覆没。
「莫愉输了,来,喝一杯。」
社长贱兮兮地给我倒了半杯酒。
我刚想伸手去拿,却被成泽截了和。
他眉眼冷淡:「我替她喝。」
「不用,我输了,我自己喝就行。」
「你一个女生,喝醉了怎么回宿舍?」
我疏离道:「我给毕阳发消息了,他等会儿开车来接我。」
不知为什么,成泽的脸色更黑了。
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然后他二话不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刚帅完,下一秒就直挺挺地往我身上倒了下来。
成泽到底在死装什么?
他的酒量,一杯倒的啊!
-10-
喝醉的成泽,简直比过年的猪还难按!
还没倒下两分钟,便吵着闹着要回学校。
谁扶他都得挨两巴掌,只会一个劲地往我身上倒。
毕阳来了之后,更是挨了降龙十八掌。
好不容易将成泽拖上了车。
我震惊地看着毕阳的奥迪 A7。
这小子天天一口一个「大小姐」的,合着他才是真少爷啊!
毕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
他为难道:「大小姐,要不你还是坐副驾驶吧?」
「把他丢后座算了,我都怕他发酒疯咬人。」
成泽抱我抱得更紧了。
没办法,我只能和他一起坐了后座。
「我不要坐他的车。」
他靠在我肩膀上抱怨。
「再说,给你丢下去,」我威胁他。
成泽闭了嘴,还咂巴了两下。
我嘴角勾起窃笑。
平日里的成泽高冷严肃,可一旦喝了酒,就会性情大变。
第一次看见成泽喝醉的模样,是高三那年,一直以正经严肃示人的成泽站在天台边唱跑调的《爱你》,拽都拽不回来。
一个颠簸,将我的思绪拉回。
毕阳透过后视镜,一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还在记刚刚的巴掌之仇。
他恨恨道:「大小姐,我跟你说,会打人的男人不能要啊。」
「咱们绝对不能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你要是想谈对象,我给你介绍,什么 188 小奶狗,混血帅哥,我都认识。」
我眼睛一亮:「真的假的?」
肩膀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毕阳说得果然没错,这人发起酒疯来怎么真的咬人啊?
咬完人,还能自顾自地一脸委屈:
「我也 188。」
说完,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11-
第二天醒来,就看见成泽发来的消息:
【什么时候买机票回去?】
我气笑了。
这人宿醉醒来,也不记得自己咬过人了,我可是记仇的!
【你自己回去吧,我和毕阳约好去旅游了。】
对面「正在输入中」反复闪烁。
好久才回了一句:【你说真的?】
假的!!
那小子现在穷得只剩一辆奥迪 A7 了!
吃饭都是蹭我的。
在我的严刑逼供下,毕阳才跟我说了实话。
他跟家里闹了矛盾,现在不仅被停了卡,更是靠着在学校食堂洗盘子为生。
好一个落魄少爷流浪记。
我看他可怜,便提议带他去下馆子。
他跟三天没吃过饭一样,胡吃海塞,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大小姐,昨晚的油钱,记得给我报销哈。」
刚说完,一对靓丽的身影就并肩走了过来。
成泽和系花。
我和毕阳的身体同时一僵。
两人都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无论是相貌还是成绩,都是顶尖的,实在般配。
他俩就坐在我们旁边桌。
毕阳的眼神飘忽不定了好一会儿,才敢偷偷落在系花身上一瞬。
我心下了然。
不知为何突然对他有了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又给他夹了个大鸡腿。
两记眼神刀同时砸了过来。
诶,不对,这剧情怎么不对啊?
成泽瞪我也就算了,系花也瞪我干嘛?
漂亮姐姐,我没惹你啊!
毕阳倒是依旧大大咧咧,没察觉到古怪的氛围:
「大小姐,你说要请我去旅游真的假的?」
成泽终于忍不住了,拍桌而起。
他好看的眉毛几乎拧到一处去了,眼神恨不得在我身上剜出一个洞:「莫愉,你就为了一个吃软饭的,连家也不回了是吗?」
系花不悦的眼神在我俩之间逡巡,然后脸色不善地看着毕阳:
「毕阳,没想到这么久不见,你已经吃上女生的软饭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摆摆手,试图解释:「我们就是想出去玩玩,多了解下对方。」
「了解对方?」成泽盛满怒火的眉梢挑起。
毕阳也放下了筷子:「没有,没有,是她非要给我花的,当然我也很乐意。」
成泽:「她非要给你花?!」
系花:「你也很乐意?!」
得嘞,越描越黑。
真成大小姐和软饭男了。
成泽喉结滚动,眸尾升红,眼神死死盯着毕阳,骨节分明的手攥成了拳头,青筋暴起。
我了解成泽,他一向冷静自持,处世淡漠,这是他发怒的标志。
我赶紧拉着毕阳开溜。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12-
逃路到一半,毕阳才敢战战兢兢地问我:「莫愉,你那个小竹马杀过人吗?」
「我怎么感觉他刚刚的眼神是想凌迟我啊?」
我认真想了两秒,犹豫着慢慢点头。
成泽没杀过人,但他确实为了我,差点废了一个猥琐男的命根子。
初一那年,放学路上有个暴露狂,大概是恋童癖,还猥亵过小学生。
我吓得大哭。
那时的成泽就像刚刚那样,气红了眼,攥紧拳头,差点将那人打废后,才把他送进派出所,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躺了半个月的医院。
毕阳更惊恐了,皱巴着脸:「大小姐,你那个小竹马是不是喜欢你啊?」
成泽喜欢我?怎么可能!
他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我,最烦的也是我。
他护着我,不过是将我当作一个麻烦的妹妹。
那张怨恨的脸又出现在我眼前:
「莫愉,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我甩了甩头,想把这段阴影甩出我的脑海。
他视我如厄运累赘,我却又是他不得不尽的责任。
「他只是把我当妹妹。」
「那我怎么感觉他对我敌意很重啊?」
我看了看毕阳头顶的黄毛,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根据我上网的经验来看,没有一个哥哥会对一个黄毛有好感的。」
「你才黄毛呢!本帅哥这可是 24K 纯金发色!」
他抓着我的肩膀猛晃。
我被晃得头晕:「大胆!我可是大小姐。」
「无产阶级总得反抗一回吧!」
手机振动,这时候大家还在用 QQ,成泽是我的特别关心。
他发来的消息。
【莫愉,你是不是喜欢他?】
我回忆起刚刚成泽和系花站在一起的画面。
他天性冷淡,自小就不喜欢异性的接近,青春期的时候都能清心寡欲到视 A 片为垃圾毒品。
如今能和系花同出同入,大概也是动了心的。
他本就该站在一个更好的人身边。
我胸口闷闷的,打字回他:【成泽,这和你没有关系,我跟谁交朋友,喜欢谁,都跟你没有关系。】
【我长大了,你别管我了。】
直到听到毕阳惊慌地道歉,我才意识到脸颊上有湿润的东西划过。
「大小姐,你怎么又哭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晃你了。」
我抹了抹眼泪:「你才哭了呢,风吹的而已。」
走到拐角处,余光中,成泽依旧站在饭店里,视线穿过透明的落地玻璃落在我身上,晦暗不明。
-13-
我和毕阳的旅游没旅成。
因为成泽跟我说,年前成父成母提前从国外回来,想一起吃个团圆饭。
我信了。
然后我被骗了。
我看着空荡荡的别墅,只有成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两手相握放在膝盖上,十足的审视状态。
我提起行李箱,转身就想走。
他压着怒气,声线低沉:「莫愉,我们谈谈。」
我认命般地坐了回去,盯着地板发呆。
「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装糊涂:「变成哪样?」
成泽的眼神危险地眯起:「你以前不是只会跟在我身后跑的吗?怎么?有了新朋友?就不记得了?」
我:「我长大了,成泽。」
成泽压低了声线,语气也变得危险起来:「又是这句长大了!我倒宁愿你长不大,永远像小时候一样黏人听话。」
我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总感觉成泽被人给魂穿了。
以前的他温润冷淡,绝不会像现在一样如一只隐隐发怒的猛兽,恨不得将人吞吃入腹。
我腾地站起身:「我朋友找我有事,我先出去一趟!」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你又想去找毕阳?」
「你们在一起了?」
他抓得我有些疼。
我也冒出点不满来:「是又怎么样?你凭什么管我?」
成泽彻底爆发,他将我拉得更近:「凭什么管你?莫愉,你是我带大的,你小时候闯祸都是我帮你收拾烂摊子,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你现在说我凭什么管你?」
他说得没错,我是他带大的。
成父是医药公司总裁,成母也是医学领域的大亨,他们都很忙,这些年成泽给我又当爹又当妈的。
我心里升起愧疚。
可是,我是个灾星,我靠近成泽,只会给他带来厄运。
他该前途无量的。
要真为他好,就该离他远远的。
至少,至少也该保住他的手。
我低头:「成泽,你就当我没心没肺好了,你以后真别管我了,我不需要你管。」
手机振动,是毕阳发来的消息。
成泽也看到了。
第一次,他抢了我的手机。
然后将我关了禁闭。
-14-
听见房门被锁住的时候,我仍在震惊中没回过神。
他疯了吗?
「成泽!放我出去!你有病啊!」
可任我怎么拍打房门,都只能听见一声低微的:「对不起。」
还有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不对劲,成泽他不对劲。
我坐回我的床,试图冷静理清他的反常。
就算是反对我和毕阳在一起,他也不至于做成这样。
还是说……
绝不可能!那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我坚决地否定了。
最后还是定点来打扫卫生的阿姨给我开的门。
我跑下楼,刚想去找成泽对峙,却只看到客厅里乱七八糟的酒瓶。
这是,喝了多少?
心里气消了大半,只余下几分担心。
我敲了敲成泽的卧室门,准备要回我的手机。
可连敲了几下,里面也没什么反应。
我将耳朵贴近房门,也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按理来讲,成泽喝醉之后都是比较闹腾的,这点我印象深刻。
不会,酒精中毒了吧?
前世的阴影再次将我笼罩起来,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难道我还是害了他?
我疯了一样地拧开把手。
刚打开房门,一声极其微弱黏腻的低吟声彻底切断了我的理智神经。
成泽坐在地上,看着床尾。
面前是一块巨大的投影,小时候我经常来他房间用它看电影,可如今那块幕布上只挂着我的一张照片。
房间没开灯,一片昏暗中,只有微弱的白光落在男人迷乱的脸上。
成泽眼尾绯红,眸中含着水润的光,嘴唇微张,仍在断断续续地低吟出声。
视线再往下。
我腿都软了,心脏也停滞了一瞬,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上了身后的门。
成泽看了过来,仿佛在怪我打扰了他的雅兴,眉头微皱。
「打、打、打扰了,你、你继续,我先走了。」
刚慌乱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黏糊的「莫愉」。
然后是一声沉重的喘息。
我的脑子彻底空白成了一片。
-15-
第二天早上,成泽敲响我的房门,叫我吃早餐。
他神色自然,看起来已经将醉酒后的事都忘了。
反倒是我,在餐桌上的时候,神情已经不自然到他皱眉反问我:「你今天怎么回事?吃个东西噎了三次。」
说完,又贴心地给我递过来一杯牛奶。
我呛了两声,连忙喝了一口。
成泽看我的眸子越来越暗,然后伸出手,食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拇指慢慢捻过我的唇角,眼神落在我的唇上,极具侵略性。
我瞪大了眼睛,刚想后撤,他已经及时将手收了回去,然后自然地开始吃着早点。
对于昨晚的事,我已经好奇到抓心挠肝一晚上了。
死嘴,快问啊!
可话到嘴边转了好几圈,都没问出口。
昨晚的画面一想起,我的脸就开始升腾起热意。
「想问什么就问吧。」他开口。
「你还记不记得……没什么!我想出去一趟,你先把手机还给我。」
我觉得我再在家里待下去,真的要憋到爆炸了。
对于成泽昨晚的举动,无论他给出什么解释,我暂时都接受不了。
所以我选择不问。
「记得,」他喝了口豆浆,「昨晚我做了什么,我都记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没必要那么紧张。」
我:……
「我酒品是不行,但记性不错,」他接着说,「高三那年喝醉亲你的事,还有上次社团聚餐,我在车上抱着你的事,都记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想问的东西太多,又好像什么都问不出,下意识地说了句:「成泽,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垂眸,耳垂不自然地泛起红意,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害羞。
我彻底僵住了。
-16-
我借口去超市买点年货,想冷静冷静。
超市里正放着刘德华的恭喜发财,年味十足。
成泽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甩都甩不掉。
甚至性情大变,对我说话的语气温柔得好似要滴出水。
我求饶:「哥,你能不能正常点?」
成泽有些生气:「别叫我哥。」
我一愣,成泽从小就不喜欢我喊他哥,原以为是他厌烦我,可现在……
我拿回了手机,开始疯狂给毕阳发消息:
【成泽他喜欢我?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毕阳:【……】
毕阳:【路边的狗都能看得出来,就你看不出来。】
成泽看似在货架前挑挑拣拣,实则眼神时不时地掠过我的屏幕。
他轻笑了一声:「他那个傻子都能看出来,只有你看不出来。」
我不满:「你别叫人家傻子。」
成泽挑挑眉,气笑了:「暗恋人家程雪那么久都不敢表白,气得人家以为他要『始乱终弃』,傻子这个称谓,可不是我说的。」
程雪,就是系花。
合着当时他俩是,情伤者联盟呢?
成泽推着购物车继续向前,留我一人在原地凌乱。
身后有一阵脚步声靠近。
一道惊喜的声音将我的理智唤回:
「莫愉!真的是你!」
我看了眼前人许久,才生出点印象来:
「陈安?」
陈安笑了:「是我!你还记得我呢?也是,高中我还给你送过情书呢,字写得丑,你可能有点印象。」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结结巴巴地问:「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什么情书?
还没等我问出口,成泽就握上了我的手,语气又冷又硬:「是我当初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
陈安尴尬着脸,向我告了别。
陈安走后,我咬牙切齿地问他:「什么情书?你是不是把我的情书都丢了?」
我说我高中长得又漂亮,学习又好,怎么没有一个人跟我表白呢?
合着拦路虎在这儿呢。
成泽脸色有些不自然,僵硬道:「防止你早恋而已。这些人高三了还给你递情书,不就是害你?尤其是这小子,每天早上五点准时塞,害得我觉都睡不好。」
所以,高三那年有段时间,成泽连续一个月都是五点去的学校,我还以为是烦我,不想等我一起上学,合着是为了丢我的情书。
我:……
「成泽,你不觉得你管我管得太宽了吗?」
他脸色一变,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像是怕我生气走掉:
「我不是管你,我不过是在,排除异己。」
他脸又红了:「有我在你身边就够了,我会保护好你。」
说着说着,他眼尾也红了一点,看着我执拗道:「从小到大,我不是把你保护得很好吗?有我一个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去看别人?」
糟糕,高岭之花怎么变病娇了?
细想下,成泽对我真的很好,对我说过最重的话,也不过是青春期不懂事时的那句「你只会给我带来厄运」。
可就是那句,让我想要远离他。
我心乱如麻,甩开了他的手,一直到结账出去,都还有些恍惚。
成泽只是安静地跟在我身后,眉眼忧郁黯淡,视线却一瞬不移。
直到他的一声惊呼:「莫愉!小心!」
然后是车轮紧急制动时,轮胎与地面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
我被推开了。
-17-
成泽进了手术室。
我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因为我是个灾星。
所以原本事业蒸蒸日上、恩爱有加的父母会被我克死。
因为我是个灾星。
所以疼我的外婆才会在家里突然因心梗过世。
因为我是个灾星。
所以我身边的人都会受伤,爱我的、我爱的人,都会被我牵连。
我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泣不成声,恐惧几乎将我的全身笼罩。
我喜欢成泽的。
只是我不敢承认。
两个小时的手术,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深处极端地狱中,浑浑噩噩地想着:为什么被撞的不是我?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我?
直到手术成功,打了麻药还在昏迷中的成泽被转进了普通病房。
医生说他只是被撞到了腿,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行,我才被从地狱中拉回。
可我不敢去看他,交了医药费后,就坐在医院门口的石墩上发呆。
直到成泽推着轮椅找到我。
他叹了一口气,用拇指擦拭着我脸上的未干的泪水:「怎么哭成小花猫了?」
我哽咽着道歉:「对不起。」
他心疼地看着我:「我没怪你。」
「可是是我害了你,我是个灾星,从小到大就只会给你带来祸事。ťŭ̀₆」
「我的家人都是被我克死的,成泽,我不想再害死你了。」
他皱眉:「你就是因为这个才疏远我的?」
我抬起哭得皱巴的脸,点了点头。
他气笑了,弹了弹我的额头:
「莫愉,你好歹也是接受过马克思主义教育的人,能不能有点唯物思想?哪有人会天生是灾星的?」
「可是他们都这么说。」
成泽又气又心疼:「你听他们乱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既定的命运,任何人的死亡与不幸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要强行揽在自己身上?」
「可是,可是你也说过,说我只会给你带来厄运,我也确实给你带来了很多坏事,你从小到大受的伤,都是因为我。」
成泽的脸上浮起愧疚之色:
「抱歉,那个时候说的气话,我很抱歉,但莫愉,我受伤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爱你,我爱你,所以才会想保护你。」
「一切因为爱而带来的后果,都不应该由被爱的人承担。」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愿意为这种选择付出代价。」
我仍哭得伤心:「可成泽,我总觉得,我的人生就像一个诅咒,我走不出来了。」
「莫愉,」他将我轻轻揽进他的怀里,语气轻得心疼,「你不是走不出诅咒,你是走不出亲人的死亡。」
我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他轻声哄我:「我从小就喜欢你,对你的保护也不是责任,而是喜欢,是爱,所以不要再推开我了好吗?从小到大,不是你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你。」
说完,他又将我抱得更紧了些,患得患失道:「就算你推开我也没关系,这辈子,我都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猛地一怔。
前世的成泽也说过这句话,只不过,那一度成为我的梦魇,让我不愿回忆。
可真如我当初所想的那样, 他是带着怨ƭų⁼恨说出口的吗?
原以为, 我前世的死亡,对于成泽来说, 会是解脱, 会是庆幸。
不知为何,我的心像被人掏空了般,带来无边空洞的恐惧。
我愣愣开口:「成泽, 如果有一天, 我死了……」
他几乎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里:
「没有如果,这辈子, 我都会保护你, 一生平安顺遂。」
我急切问他:「如果我真的死了, 你会怎么办?你该怎么办?」
他苦笑了一声:「我不知道, 莫愉,我活不下去的。」
「若真如你所言, 世间有怪力乱神, 人有命数,那就由我来承担你生命里所有的不幸吧!」
眼前突然变得漆黑一片, 我晕了过去。
-18-
再度醒来,我是在病床上。
身边只有成泽, 麻木地守在一旁, 空洞的眼珠盯着我的手出神。
不知道他是多久没合眼了,白色的眼球布满了红血丝,下巴处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浑浑噩噩的样子,一如当时守在手术室外的我。
我手指动了动, 想去摸他的脸。
他猛地抬头, 与我对视的眼眸中, 是巨大的惊喜与对生的希望,仿佛劫后余生的人是他。
「小愉, 对不起!」他的眸中蓄满泪水。
差点忘了, 我当初出车祸是为了救他。
我想还他一次恩情。
我笑了:「成泽,你跟我说过的, 一切因为爱而带来的后果, 都不应该由被爱的人承担。」
「我也爱你。」
病房门口传来脚步声,两道熟悉的身影牵着手走了进来。
是毕阳和程雪。
「哎哟喂,我的大小姐, 又撒狗粮呢?」
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
这里有我爱的一切。
-19-
虽互通了心意, 但成泽因为我伤了手,毁了一直以来的梦想这件事, 还是横在我心里的一根刺。
直到我跟他说起心中的愧疚。
成泽表示:?
「谁说我从小的梦想是学医了?」
他无奈扶额:「从小我生病,都是我妈给我打的针,我一直对这个职业深恶痛绝。」
我震惊:「那你为什么……」
成泽:「不是你从小就说华佗是你的偶像吗?高考志愿我也是照抄你的。」
知道闹了误会,我尴尬地笑了笑。
「放心, 到时候我会帮着我爸打理公司, 手术做不成了,还有家业继承。」
「但你误我前程的事,我记下了。」
「莫愉, 这辈子,你都要和我在一起。」
这小子,终于会说人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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