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除妖师的我被蛇蛇捡回家了

我是一个除妖师。
穷困潦倒,衣食全忧。
有天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找到我,用生硬的人类语言问,「你可以与我成亲吗?」
我愣住。
他说,「我会做饭,有个小房子。」
我觉得天上掉馅饼,能有这种好事?
就见他微红了耳郭道,「只要你别再拿符纸塞我尾巴就行了。」
我,「……」

-1-
今年初春的时候。
我碰见一条树下盘踞的大黑蛇。
我无心路过,却见那蛇尾巴下扎着两个粉粉的大刺球!
黑蛇在草地上扭动,一副想要甩掉扎尾巴的东西的模样。
我难得好心。
走上前掏出匕首。
「日行一善,我帮你一把吧。」
我提起黑蛇的尾巴,匕首冰凉的刃锋还没触碰到粉刺球,就听耳边一阵妖风!
嘶——
黑蛇迎风立起,金色的瞳仁张得圆圆的。
那尾巴就舞起来,裹挟千钧巨力……
「我靠,蛇妖!」
大意了。
我从腰间布包一抹,手上顿时多了张燃起灵光的符纸,并指一戳!
大黑蛇顿住了。
妖风止歇。
那挂着刺球的蛇尾就停在我眼前。
而我两指头好像从哪里戳进人家尾巴里,肉肉的热热的紧紧的。
不知为何。
我突然有点尴尬。
「虽然我平时也不怎么杀生……既然你不要帮忙,我就先走了。」我讪讪地把手指拔出来。
那蛇尾在我眼前僵硬颤抖。
「但有病还是趁早治,就算是妖,也不该讳疾忌医哈!」
大黑蛇,「嘶……」

-2-
时间回到现在。
我认出来了……
这个一身黑衣,看起来冷冰冰的男人,是那个尾巴扎了刺球的蛇妖!
蛇妖金色的眼瞳注视着我,「我在城东有个小房子,我厨艺尚可,你可以与我成亲吗?」
年底了。
靠心火咒取暖,饿肚子家常便饭的我恨不得立马点头,但我围着他转了一圈。
「为什么是我?」我很纳闷。
他开的条件太诱人。
妖果然会拿捏人心。
却见这冷面黑衣的蛇妖缓缓移开目光,冷白肤色泛起粉,低声道,「不知道。」
我没纠结,爽快地答应,「好。」
蛇妖的金瞳骤然变亮。
他好像很高兴,我莫名感到心虚。
于是没话找话关心道,「我记得春天遇见你时,你尾巴上扎了球球,现在尾巴好了吧?」
蛇妖表情僵硬了,「……」

-3-
身为除妖师的我,就要跟一条蛇成亲了。
师父知道了都要掀开棺材板。
我站在街头,摸摸自己贫穷的布包,问蛇妖,「什么时候(成亲)?」
蛇妖抬起他修长好看的手,一根一根掰,表情有些艰难困苦,「过完小年,可以吗?」
我两眼一黑。
寒冬腊月。
离过年还有不少天啊!
蛇妖见我脸色不好,连忙说,「再晚一些也可以的,我只是,只是想早点,赶在开春前……」
我眼前重现光明,大喜,「你想早?」
蛇妖高高的个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还是又冷又俊。
「要么今天?」我顺着街道往城东张望,好像能看见他的小房子似的。
没有妖气,我认不出啊!
蛇妖倏地抬起头来,又惊又愣地看着我。
「不行?」我迫不及待地想进屋生火钻被窝。
天气太冷,除妖都没生意。
我想跟蛇学冬眠。
「行……」蛇妖呆愣着根本没思考,顺着我说。
「那咱们快回家吧,」我搂住他胳膊,抬脚就往城东去。
我穿的少,蛇妖穿的更少。
我感觉他都冻硬了,胳膊跟冰棍似的。
毕竟这天气,别的蛇都睡下去好几个月啦!
而他还在我面前求亲!

-4-
城东是有个小房子。
但这房子有个大院子,院子后门出去就是河边,河面结了层薄冰。
我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盖霜的小青菜和支在墙边的小锄头。
院墙另一边是一排兔子窝,两只老母鸡屁股对着我孵蛋,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这就通知家里来办婚礼,」蛇妖磕磕巴巴地说,「我不知道今天就……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我连忙摆手,「那不着急,咱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蛇妖一听脸就红了。
特别好骗。
我心虚。
人家还有长辈家人,能同意他找个人类成亲吗?
这有吃有住的好日子先让我过几天。
说不定婚礼之日,就是我滚蛋之时。
大不了我赔他几口精气,当付钱。

-5-
小屋里炭火烧的正旺。
一进屋就像回到温暖的春天。
蛇妖说他叫阿九。
阿九给我下了碗面,摘了院子里的菜心,窝了个蛋。
热乎不要钱。
我坐在桌边吃得内心泪流满面。
「我有啥能报答你的,你尽管说,」我很讲义气。
阿九不解,「为什么要报答我,你不是答应跟我成亲?」
哦对!
我尴尬地笑了笑。
我答应卖身,就是不知道卖不卖得出去。
蛇妖阿九明显是冤大头,做亏本买卖。
我自己都养不活,一点也不值钱。

-6-
我心虚又舒坦地在阿九家住了半月。
这辈子都没过过这么安稳的日子。
我真舍不得走。
但阿九家里来人了。
早上阿九说去山里转转,找吃的。
我很放心。
那么一条大蛇妖,上个小土坡,就跟逛自家后院似的。
我正窝在被子里,暖洋洋地犯懒,突然心头跳了跳。
有妖气!
阿九家干净得一点味道都没有,搞得我判断不出他道行。
这小妖一进门,我就闻见了。
是个刚化形看什么都新鲜的小蛇。
「坏了,是阿九家里人!」我忙不迭地爬下床,穿衣服叠被子,收拾桌上蛋羹剩碗。
那是阿九出门前给我的。
我笈拉着棉鞋,一手捏着腰带没来得及系,房门就被推开了。
呼——
冷风倒灌,吹得我精神一振!
「好困啊呜,九哥我来了!」
「好暖和!」
一个青衣少年站在门口,梦游一般睁开迷蒙的眼,与我大眼瞪小眼。
「你是谁!」少年大惊,指着我。
被个小妖指着鼻子,我本能眯起眼,突然想起这是阿九家。
半道把表情扭成难看的微笑,眼皮抽筋。
「你不知道吗?」我努力向小蛇妖释放善意,「我是跟阿九成亲的……」
我话还没说完。
少年就竖起眉毛,张牙舞爪地叫起来,
「啊啊啊,就是你!!九哥大冬天的抛弃我们跑来这么冷的地方,就是因为你!」
「我挠死你呀啊啊!」
我一只手抵住少年的脑门,「……你有爪子吗?」
「我没爪子有尾巴啊哈哈,」少年得意地笑。
下一秒就呜的哭出声。
因为我踩了他白嫩的尾巴尖。
「阿九是你亲哥吗,」我仔细观察少年的尾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球蟒呢,可爱鼻鼻?」
兄弟俩品种不同。
「啊啊啊,当然是亲的!」少年好像被戳中了逆鳞,一下子将尾巴藏起来,慌乱得不成样子。
「你你,你!九哥明明说你是个普通人类,叫我们千万不要吓到你,可你怎么又知道我原身,又不怕我!」
然后他一改之前那副气愤的样子,含羞带怯地问,「那个,你真觉得我的尾巴好看吗?」
我惊愕。
好像在少年身上看到了阿九冷硬可爱的影子。
我恍然大悟,眨眨眼,真心实意地说,
「那当然,虽然只看到一点尾巴,我也知道你原身很漂亮啦!」
少年像是找到了知己,被夸的心花怒放,努力遮掩自己的嘴角。
我把手背在身后,悄悄拿捏。
「你在这坐会儿,阿九很快就回来,」我把门关上,「刚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也没见过你原身,你也没吓唬过我,怎样?」
少年听话的坐下,托着下巴高兴地打量我,「你这人还怪好的嘞,胆子大还有眼光,难怪阿九喜欢你。」
我表情一顿。
心里像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
阿九喜欢我?
虽然我大概知道,但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乍一听到别人口中的话,忍不住又有点挠心挠肺。
「他……」我想问,但看这小蛇妖的傻样想必也问不出什么。
算了,这种事还是应该问阿九本人。
……虽然他第一次就回答我「不知道」。

-7-
一人一蛇在暖和的屋里一起犯懒。
我把碗洗了。
球蟒少年在家排行十六。
就叫他小十六。
小院来了第二波客人。
「呜呜呜,九哥!我不要你成亲!——」
哭声凄惨,声音娇俏,中气十足。
十六从瞌睡里惊醒,「不好,这不是我家人,一定是隔壁偷听阿九给家里的传音了!」
「哎呀,不是说江南都很暖和的吗,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
抱怨声从院子里传进来。
「不是家里人啊,那好说。」我终于成功眯起眼,点点头,起身迎客。
十六吓了一跳,「你怎么给还她开门!」
门扉吱呀一声开了。
院子里站着一个鹅黄薄裙的小姑娘,大圆眼,小脸蛋,鼻头冻得粉红。
十六犹豫半秒,心一横,挡到我身前,闭着眼睛道,「这是九哥家,你乱来九哥会生气的!」
他等了半晌,什么都没发生。
只听耳边,「吱!——」
十六惊讶地睁开眼,看见我手里提溜的一只雪白肥硕的竹鼠,震惊了。
「花枝枝你做什么,怎么现出原形了!」
我手里的竹鼠,「吱!——吱吱吱!」
她愤怒地踢蹬着小爪子。
我微笑着将小妖抱在怀里,按住她的头,「没事,挺可爱的小姑娘,不会说话就更可爱了。」
十六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关上门,走回桌边坐下,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摸花枝枝厚实柔软的毛。
「不是,花枝枝你怎么了,刚不是还叫嚣,这会儿这么老实?」十六拖过凳子坐在我边上问。
「吱!(我哪里老实,我要打架!)」
「吱吱!(你个大傻子不知道这个人多危险!)」
「吱吱吱!(九哥跟这个人成亲肯定会被扒皮抽筋挖妖丹的!)」
「吱……(我不要九哥死,呜呜呜!)」
还好蛇鼠语言不通。
我把手塞进竹鼠肚子底下捂捂。
真暖和。

-8-
又有人来了。
这次只有动静,没有妖气。
我面上一喜,「阿九回来了!」
十六也很高兴,「九哥!」
雪白的大竹鼠耳朵都竖起来,「吱!」
十六激动地开门,冷风倒灌。
屋里三双眼睛期待地望出去。
……
院墙边的背影确实是阿九没错。
只见他一身黑衣,肩宽腿长,乌发插着一根簪子随意披在身后。
我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热乎的,不是蛇血。
阿九毫无防备,转过脸来。
冷面俊脸,下巴上全是血,嘴边还沾着许多白毛,手里是一个滴血的兔头。
「吱!——」
花枝枝第一个尖叫。
「九,九哥……」十六不知所措,一副没法向我解释的模样。
阿九更是脸色刷白,「玄异……」
嗯,他念的是我的名字。
我神色淡定地说,「你先吃,我们在屋里等你。」
随即赶紧把门关上。
屋子里一点热气都被放跑光了!
十六跟阿九一起眼神黯淡,「那个……九哥他不是故意的,没有冬眠我们就需要食物。」
「都怪我,冒冒失失的,让你看到九哥吃东西了。」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吃个兔子咋了,兔子养了不就是吃的吗,难道我要说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它?」
十六下巴掉到桌上,傻眼,「啊?」
花枝枝,「吱!(九哥他吃兔子啊!)吱!(那个兔子跟我长得好像!)吱!(救命啊!九哥为什么要吃兔子!)」
我拎起竹鼠粉白的小耳朵,阴恻恻地说,「因为他是蛇……」
你和你全家都在他的食谱上。
花枝枝的叫声停了一下,又崩溃地叫起来,「吱!(你怎么能听懂我说话!)」
我嘿嘿一笑,「你不是也能听懂我说话嘛。」
花枝枝,「吱……(我宁可听不懂呜!)」

-9-
阿九没进屋。
我听见他纠结着把兔头远远地掷进山林里,惊起飞鸟两只。
然后开始洗刷刷。
他洗了自己好多遍,脸脖子手。
要不是他身上鳞片挺新,我都担心他把自己洗蜕皮。
阿九开始做饭了。
「小十六,今天你们家人都会来吗?」我难得紧张。
十六想了想,回答我,「应该会来几个哥哥姐姐吧,爹娘说晚上到。」
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九哥本来只喊了爹娘,是我们非要,咳,你别担心,他们见了你都会举所有尾巴赞成你们成亲的!」
十六说的不多,但我显然悟了他的意思。
果然蛇蛇一家没人愿意我赖上人家儿子吃软饭。
「哎!」我重重叹气。
为我今后的日子感到忧愁。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才半月,我就已经不想过回以前四处流浪的生活了。
嘎吱。
房门卡住。
「玄异……」阿九端着香喷喷的榛蘑炖鸡进来,正心有惴惴小心翼翼,刚巧见我愁眉苦脸的叹气,表情顿时比我还惨烈。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顿好吃的了,我吸溜自己没出息的口水。
阿九递给我碗筷,只有一双。
十六目光粘在炖鸡上,眼馋地问,「九哥,没我的份吗!」
阿九一脸警惕,冷硬地说,「你从哪来回哪去,不是说了别过来。」
「哎呀,别这么凶嘛,」我连忙摸摸他的手背,「小十六年纪还小呢,孩子多可爱呀,我去给他拿筷子!」
十六一脸感动地望着我。
我抱着花枝枝去厨房。
「吱!(你胆子真大,虽然九哥家都是好人,你看他吃兔子也不害怕?)」
我好笑,「你忘了自己被我一巴掌按回原形?我为什么要害怕。」
雪竹鼠对我挥爪子,「吱!(嗷嗷嗷,可怕的人,你果然惦记九哥的妖丹!)」
我,「哼哼。」

-10-
我拿了两双碗筷进门。
没有竹鼠的份。
毕竟谁家好人竹鼠吃鸡?
阿九见我回来就要出门,逃避似的不看我,「我定了衣服,去裁缝店取,玄异你跟十六在家吃饭,不够锅里还有。」
十六偷摸对我笑,「九哥不好意思呢。」
我在心里摇头,小孩子不懂大人的心思。
阿九怕我嫌他吃兔子血腥,怕我不愿意与他成亲。
我怕晚上蛇蛇家长辈来了,不同意我吃阿九软饭。
各有各的担忧。
最后一顿,我吃得格外珍惜。
天地广阔。
明年的今天我就不知流浪到哪了。
小小一碗蘑菇炖鸡也让我吃出些许沧桑,唯有怀中竹鼠皮毛热乎暖心。
花枝枝机敏地打了个哆嗦,「吱……」

-11-
阿九定的婚服,大红喜庆,金线绣了繁复的纹路。
没有龙凤。
他是蛇,我是除妖师。
谁都不爱穿龙凤。
我觉得我跟阿九很合拍,很适合一起过日子。
可惜。
日子仅有半月这点长。
我跟阿九穿了大红新衣,两人脸上都无喜色。
直到日头偏西,夜雾渐起,月色浓重起来。

-12-
城里静悄悄的。
城东的街道空旷无人。
两个大妖悄无声息地来到阿九的小院。
院门挂着两盏大红灯笼,木门贴着大红喜字。
「咦,阿九真是的,怎好喜事办的这么冷清,」一个身姿高挑周身气息冰寒悚人的女子,脸上挂着与她气质完全不符的灿烂笑容,一边跨进院门一边嗔怪道。
「孩子第一回成亲没经验嘛。」旁边一个面容和善秀气的圆脸男人乐呵呵地说。
女子挑眉横他一眼,「成亲还能成几次?不就这么一回!」
「是是是,」男人深以为意,立马倒戈,「那是阿九没办好,回咱们家再办一次。」
「就是这个意思。」话听着合心意,女子昂着头背手走进院里。
小院的氛围有些诡异。
院墙边的兔子窝鸡窝都不见了,小菜地也没了踪影。
小小的院子在踏入的那一刻变得宽敞明亮。
月光如白练流泻,烛光橙红萤火飞舞。
院中凭空长出一株挂满红绦的老树。
几个年轻人神色各异地坐在中央圆桌边充当宾客,桌上也没有酒菜。
我与阿九正站在树下。
我穿着大红喜服,手里打着红结的绸布另一端被阿九拿着,紧张得脚趾扣地。
完了完了,蛇蛇家爹妈来了。
我这造型跟着急赖上阿九有什么区别。
方才阿九让我试衣服,我天真,试了就被他拖到树底下。
我连推辞的借口都想不出,百口莫辩啊!
「二拜高堂!——」
十六在旁边高兴地唱。
「不是,一拜天地呢?」我气急,小声对十六喊。
旁边阿九压了压嘴角,抿着唇,对大树躬身到底。
「天地天地!」十六对我努嘴。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敢回头看刚进门的蛇蛇爹妈,欲哭无泪。
但我那腰杆子实在弯不下去。
好在蛇蛇妈一句话救了我。
「我们不会来晚了吧?」清亮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时间刚好。」旁边阿九等不到我弯腰,抿着唇站直。
蛇蛇妈看这状况,惊讶地问,「九啊,你不会在强娶吧!」
阿九脸色都生出点郁气。
一桌蛇蛇兄弟姐妹噤声不语,神色古怪。
只有十六怀里抱着一只雪竹鼠高兴地说,「怎么可能!九哥和玄异感情好着呢,就等爹娘来拜堂了!」
花枝枝小小声,「吱……(才不是!)」
我张张嘴,尴尬地把腰对着蛇蛇妈弯下去,「伯母好。」
「哎!」蛇蛇妈一张极美的冷脸笑开了花,「这喜服不错,就是薄了点,阿九你也不怕冻着人家!」
我一边念心火咒一边扣地,口才烂得一塌糊涂。
好在蛇蛇妈抬头看看天色,就对阿九道,「吉时还有一刻钟,先与我去旁边说两句话。」
蛇蛇爹拢着手站在一旁,圆眼圆脸,看着我笑意盈盈,好像个和气的文质书生。
我被看得头皮发麻,对十六讪笑,「你确实是阿九亲弟,原来阿九像妈你像爹。」
十六被夸了似的骄傲道,「那是,我还能骗你不成。」
圆桌边的蛇蛇兄弟姐妹纷纷捂额头。
「这门亲事我其实是赞成的……」
「我也是……」
「我也是……」
「咳,那什么,阿九不让我们来的,是我不该来,我就先走了……」
「我也是!」
「我也是!」
蛇蛇爹脸上的笑容没变,但柔和地问,「走去哪啊?」
「咳!」
「咳……」
「咳咳咳!」
十六奇怪地问,「二哥六哥七姐你们嗓子不舒服吗?」
「咳咳咳咳咳……没有!」
蛇蛇爹一脸温柔地说,「来都来了,就别着急走了。反正回家还要再办一次,到时候所有人都要到,少不了你们。」
蛇蛇兄弟姐妹的表情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但我听着心里咯噔!
「不不不,伯父,我……我其实,其实……」
我不会种菜不会养兔子孑然一身更没有家财,还赚不到钱!
往年冬天最是难熬,今年全靠阿九过了半个月温饱日子。
勉强一个该睡觉的蛇蛇为我生火做饭,还要赖人家一辈子,我实在良心不安啊!
「好孩子别害怕,他们虽然脾气差了点,长得吓人了点,但都不是坏人。」蛇蛇爹对我说话的语气如沐春风,好像安抚什么受惊的小动物似的。
仔细看去,蛇蛇兄弟姐妹表情都有些扭曲。
只有十六跟着高兴地点头,「爹你别担心,哥哥姐姐都跟我一样喜欢玄异呢!」
蛇蛇爹慈爱地摸摸十六的头。

-13-
屋子里。
「你可想好了?」蛇蛇妈问。
「嗯。」阿九应。
不是我偷听人家母子谈话。
实在是,他们没做任何防护,普通人听不见,我听得一清二楚。
「凡人寿数最多不过几十年,陪不了你多久,」蛇蛇妈语气平静,「待她百年之后,你就要独自一人度过无数个百年、千年。」
「到那时,你会渐渐遗忘,这几十年的点点滴滴。」
「你可会后悔?」
「我不会忘,不会后悔。」阿九道。
「人妖有别,即便你无意,也会吸走她的精气,减她寿数,你可想好如何应对了?」蛇蛇妈问。
「嗯。」阿九又应,但没说如何应对。
「她不知你是妖,你在人间生活可要仔细避好端午雄黄,莫在她面前现出本体,」蛇蛇妈关照道,「凡人被吓破了魂,可难寻回。」
「……嗯。」阿九这句应的有些慢,但他没解释。
我当然知道他是妖!
我不仅不是普通人,我还是个没出息没底线,让妖养着的除妖师,呜!
但我绝对不是弱,我只是穷!
「既然如此,那便无不妥了。」蛇蛇妈首肯。
「不过……」她沉吟道,
「我看那姑娘似乎对你并无特别的意思,她好像被你赶鸭子上架,你可是一厢情愿拘着人家了?」
阿九沉默了。
不是啊!
阿九你快说啊!
我扣地,着急!别让你妈误会!
都是我死皮赖脸,阿九哪有什么错?
……最多眼瞎看上了我算错。
「算了,我不阻你,但感情勉强不了,你日后好好待人家,能让她喜欢你最好。」蛇蛇妈说得我感动哭了。
阿九对我还不够好啊!
还要怎么好!
我日子过得像神仙似的。
「嗯。」阿九惜字如金,但句句有回应,这句应的格外用力。
我心情沉重。
但怎么说呢,好像不用卷铺盖滚蛋了?
……虽然我连铺盖都没有。
「孩子,你的表情好丰富。」蛇蛇爹笑ṱùₚ眯眯地看着我。
我从偷听中裂开了,「……让,让您见笑。」
「不怪阿九那个闷葫芦喜欢,拙荆也喜欢你这样的孩子。」蛇蛇爹看我的眼神愈发满意。
我头上有犄角,哪点能让人满意了。
真害怕以后二位觉得我坑蒙拐骗他们儿子啊!

-14-
吉时到。
阿九跟在蛇蛇妈身后出来。
蛇蛇妈一身王霸之气,与蛇蛇爹坐在圆桌上首。
好像若不是为了隐藏身份,就给自己凌空设宝座了!
阿九神色歉意,迅速看我一眼就别开脸。
他是说,让我久等了。
然后,怕我临阵退缩,要拒绝成亲,所以不看我。
「开始吧。」蛇蛇妈发话。
「一拜天地!——」十六唱。
阿九拿着红绸,毫不犹豫地再次躬身到底。
我心情复杂。
虽然我平时屁用不顶,但如果有万一,我会保护好阿九的。
我腰杆嘎吱嘎吱地弯下去。
格外艰难。
并不是不愿意。
而是把阿九放在心上之后,就变得慎重,总觉得背负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责任重大。
最初在街上被拦下,那时阿九于我不过是一面之缘的妖。
我答应得草率,根本没想到现在会是这样的感觉。
「二拜高堂!——」
我木木地转身,蛇蛇爹妈慈爱的微笑。
为什么蛇蛇大家庭会这么温暖啊?
我突然眼睛就有点湿润了。
没要阿九等,我先对他们拜下去。
「嗯嗯对拜!对拜!」
十六兴奋地要跳起来。
「吱……(九哥完了)」花枝枝有气无力,气愤地挠了十六一下。
阿九转过身面向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手指捏紧了红绸,先弯下腰。
我没耽误,恰好跟上节奏。
「礼成!」
「送入洞房!」
「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念这些词,好有意思啊!」十六唱完就先乐起来。
阿九红了耳根,有些不知所措。
蛇蛇妈站起来笑着对我说,「阿九着急成亲,只有棵树确实太简陋了,你别嫌弃他,回头给你补办个好的。」
我是识货的,那是月老树,搬来时候我就震惊过了。
虽然这棵年岁不长,但也有近千岁。
在月老树下成亲,可比什么婚礼都厉害。
规格再往上就得刻三生石了呀!
「咱们都回吧,」蛇蛇爹拢起袖子,「小十六也别闹了,别打扰阿九洞房花烛。」
「哦~」十六拖着长音,对我眨眼,「春宵苦短,玄异你加油,你可以的!」
一院子蛇蛇鱼贯而出,只留下大红喜服的我和阿九。
我,「……」ţūₜ
我可以什么?

-15-
阿九站在月光下很好看。
就是他不笑的时候,脸冷得结冰碴子。
但我知道他没表情是因为紧张。
「……我会对你好的。」我想了想,上前拉他的手。
我真是个大猪蹄子,我在心里抽自己嘴巴,做不做得到不知道,先说好话。
阿九又冻硬了,手冰冷。
我连忙把他拉进屋。
「你不生气?」阿九终于肯看我,反应不过来似的。
屋里火盆烧得温暖。
柔软的床铺更温暖。
「我干嘛生气?」我反问。
阿九低着头,「……我没给你反悔的机会,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跟我成亲了。」
「人妖殊途,是我强求。」
我不用看都知道,他还在纠结早上吃兔子被我撞见的事。
嘴上不说,心里认定我膈应嫌弃他是妖,还是阴冷不讨喜的蛇妖。
但在我看来,阿九长得盘靓条顺的,性子温和实在,多好呀!
「那木已成舟,你还跟不跟我喝酒?」我倒了两杯合卺酒,饶有兴致地问。
酒液迅速被心火咒温热了。
成亲的最后一步。
阿九连忙接过我递的酒杯,拐胳膊的动作也是僵硬的。
他冻硬了。
但好歹还是完成了交杯酒。
「对不起。」阿九沮丧得不像话。
哎哟哟哟!
我虽然挺喜欢欺负阿九单纯老实的小模样,但没想让他难过啊!
「我愿意的愿意的,没有强求!」我拿起阿九冰凉的手贴在脖子边捂捂,「我好不容易过几天舒服日子,可不想在数九寒天又无家可归了!」
阿九表情怔了怔。
我看着他。
他没那么沮丧了,但好像只是松了口气,并没有开心起来。
「玄异……」阿九叫我,轻轻抱住我。
我很心动。
阿九身上凉凉的,我被迫在屋里默念心火咒。
他想说什么?
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
「你身上好冷,我们拱被窝吧?」我忍不住道。
阿九动作顿了一下,放开我。
然后像说服自己一样低声道,「算了,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好什么?」我奇怪地问。
他摇摇头,脸上笑容淡淡的。
啧!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
像阿九这种闷葫芦,就得我这样的推土机才能治得了。
我十分干脆地爬上床。
没想到啊!
我还能继续赖在阿九家,而且好像能一直赖下去。
我拉拉阿九的手。
「上床暖暖?」我提了个非常有建设性的建议。
阿九耳朵红到脖子,就剩脸尚白。
我脱衣服拖鞋钻被窝,阿九站在床榻下不知所措。
「上来呀,我先给你捂捂。」我挪进里面。
他半晌没动作,我忍不住道,「又不是没睡过,都一起睡半个月了,你突然害羞啥?」
阿九挪开目光,「之前是我不对。」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那现在都拜过堂了,你不跟我睡了?」
阿九,「……」
蛇是冷血动物,体温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
我在被窝里把阿九一抱,他就暖和了,整条蛇思维都活跃了。
「玄异你愿意一直跟我在一起?」阿九闷了半天,跳过了无数小心翼翼的问题,问我。
我忍不住笑,「难道不是我白吃白住你的吗?」
「那我愿意的,」阿九反驳,「可我是妖。」
「妖咋了。」我趴在阿九身上。
阿九柔滑的乌发铺在枕头上,手臂抱着我的腰,长腿像尾巴一样缠着我。
「不一样,我有时候样子不好看……很吓人。」阿九是沉默寡言的性格,说话还没有十六利索。
我难得翻了个白眼,「你怕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阿九紧紧盯着我满不在乎的表情,眼里终于有了点欣喜。
「其实我觉得,你吃兔子的样子……还挺性感的,」我努力回忆早上阿九被吓坏了的模样,补充道,「也挺可爱的。」
蛇蛇暖和了,血流加速,脸也红了。
阿九没说话,但抱着我腰的手臂收紧了。
我看见他眼皮细薄,瞳仁深黑,睫毛又长又直,小扇子一样往眼尾斜落。
鼻梁秀挺眉峰入鬓,明明是蛇类却没幻化出冰冷的薄唇,一点唇珠精美的点缀在粉润的唇瓣上。
真好看呀!
我忍不住凑上去。
阿九好像被我吓到了,连忙闭上眼睛。
我呆了呆。
一时百爪挠心,热血上头。
脑子里莫名想起十六走时那句「你可以的」。
我好像知道我可以什么了。

-16-
亲到温软的脸蛋嘴巴时,我才猛然意识到,成亲了好像是不太一样。
我捧着阿九漂亮的脸爱不释手。
虽然我本来就没什么礼数,但现在更不用客气了!
阿九满脸通红,手放在我肩上又不敢推,「我,我……现在是冬天……」
「冬天怎么了?」我不明所以,埋头苦亲。
「冬天我,我不行。」阿九恨不得把床板抠开个缝钻下去,万分羞耻地说。
我愣住,从被子里美好的胸肌腹肌上抬头,「冬天不能亲?」
「不,不是……」阿九支支吾吾,好像悟了,他捂住脸卸力般躺倒,「随你。」
我在心里感慨。
蛇这种生物,哪怕拎着一点尾巴尖,都能在手里完全立起来,身体柔韧力量巨大。
阿九的腰就给我这样的感觉,窄细收束,好看的不像话。
长腿好像蛇尾,鞭子一样柔韧有力,放松的时候又有点莫名的柔和绵软。
「你……喜欢我化形的样子?」阿九红着脸任我吃遍豆腐,有些犹豫地问。
「当然了。」我爬上去捧着他的脸放肆的香了一个又一个。
阿九虽然满脸窘迫,但眼神是高兴的。
嘿,瞧这小模样,拿捏!
不就是想要我喜欢他吗,但以阿九的性格,我说了他也不会信。
说不如做。
反正我抱爽了。

-17-
我的小日子幸福得过了半年。
被阿九养得脸颊都有了肉。
不过冬天过完,开春阿九就不让我逮着他又亲又抱了。
每次被我缠在腰上没一会儿就转身扣在床上装死。
气得我咬他屁股。
阿九被我非礼多了,也不再总像个小媳妇儿似的看我了。
我很满意。
一定是,我表达喜欢卓有成效。
不经意间,日子就到端午。
小院里也飘起粽香。
我十分佩服,「阿九你真厉害,什么都会,蛇蛇家还教这些呢?」
阿九把我手里包散了的粽子接过去,轻巧地围兜起来,添了把米,「都是些简单的小事罢了。」
我好心动。
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他。
肯定是为我学的,Ṱű̂₀粽子又不在蛇蛇食谱上。
人间有什么寻常人家会做的,他都会去偷偷学来,比我还像个人类。
阿九被我亲了半年,也不会脸红了。
甚至弯了嘴角追过来,然后笑盈盈地看我一眼。
哎吗真好看!
我捂着心脏往后仰,又被蛇蛇美貌击中。
虽然知道我不会摔,但阿九还是纠结地看了下自己空不出的双手。
随后有什么迅速捞住我的腰扶了一把,又嗖的收了回去。
我惊讶。
尾巴!
阿九动作很快,但我看得清,甚至摸了摸,密鳞手感细腻柔滑。
阿九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认真包粽子,悄悄红耳尖。

-18-
阿九的小房子在城东最东头。
隔壁离了半米院墙,也是个小院独户,房子稍大一些住着一家三口。
我们用的粽叶就是隔壁大婶送来的。
自从我吓唬走一只黄鼠狼两只狸花猫,悄悄在他家院墙上糊了张辟邪符纸,他家五岁的小儿子就很喜欢找我玩儿。
小孩子眼睛明亮,认得出小妖。
阿九串了一串不同口味的粽子,起身出门,「我给薄婶送去,马上就回来。」
我连连点头。
阿九看着冷脸,但邻里关系处的不错,礼尚往来。
我无事,便继续跟粽叶较劲。
「阿九来啦,怎么还带粽子这么客气,咱家也包啦!」
是薄婶的声音。
薄婶虽然年近三十,但性子跳脱热情并不老成,样子看着也十分年轻。
我观察了她许久,生怕自己眼拙没认出妖来。
好在她真的是人类。
「娘亲!我要去找玄异玩儿!」
我嘿嘿笑了下,薄婶家的小子特别聪明,像个活了几百岁的小大人,比薄婶还像妖哩。
但也是人类。
「说了多少次了,要叫姐姐,」薄婶教训道,「今天端午,人家家里也忙着呢,过两天再去找姐姐玩儿!」
小儿子哼哼两声,像个小猪,但还是听话的。
「哎,阿九你等等。」薄婶又蹬蹬蹬跑回屋里不知拿什么。
然后就听她高兴地说,「这是我酿的雄黄酒,还有一包雄黄粉!」
「这南方呀,就是蛇虫多,给你身上也撒点驱虫,这些你拿回去用!」薄婶道,「玄异女孩子家性格再好也怕那些的!」
我脑子一嗡!
撒点!
——什么!?
我的阿九一句话都还没说,就被撒了雄黄粉!!!
我头皮炸起,脚下快得要腾云。
几步远,我看到隔壁敞开的院门时已经闻到了浓烈的雄黄味。
下一刻我就搂住了毫无防备摇摇欲坠的阿九。
「……玄异?」阿九受到冲击,难受得缓不过劲。
「哎呀,玄异妹子你也来了?」薄婶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
我一手拍着阿九身上的粉末,根本拍不掉。
「薄婶我们先回去了!」我来不及解释,抱起阿九就跑。
薄婶在后面摸不着头脑,惊讶地咕哝,「玄异这把力气真厉害,小两口感情真好啊,还好没让儿子去打扰他们。」
「啊啊啊啊——九啊!」我眼睁睁地看着手里搂的长腿在跨入院门的那一刻变成一条巨大的蛇尾!
水桶粗,盘踞了小半个院子不停扭动,院墙边的母鸡兔子吓得要往外窜。
我一指金光定过去,罩住阿九的储备粮们。
阿九勾着我的肩神志不清昏昏沉沉。
我两下扯碎了他身上撒了雄黄粉的衣服,提起水桶就往他身上浇!
……

-19-
「啊……好凉。」阿九长睫挂着水珠,冷脸茫然,神色可怜又无辜。
巨大的蛇尾缩小了几圈。
但还变不回腿。
我松了口气。
「五月了,不至于冷吧。」我心火咒刚念一个字就觉得热得慌。
但我还是抹了抹他身上的水。
「玄异我要穿衣服……」阿九抱着我的肩没放手,光嘴上说。
闪着诡谲光晕的黑鳞蛇尾不安地动了动,没什么力气。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
都那么大一个蛇妖了!雄黄粉还这么有威力?
哦!
想想也是,白素贞千年蛇妖,端午连个人样都没了,好歹阿九还有人身呢!
我认命地抱人蛇阿九回屋。
蛇尾爱干净,勉强提起来尾巴尖,不在地上拖着。
我把阿九塞进薄被里。
黑鳞闪烁的蛇尾虽然小了,但还是盘满一张大床。
阿九拉住我的手,眼神凄苦,好像我要抛弃他似的,「玄异,别走。」
我莫名其妙,「你发烧了?我走哪去,我给你拿衣服啊。」
不过我回头一瞧,「算了你这样穿什么衣服,等好了再穿吧。」
说着我真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嚯!
怎么这么烫!
阿九像是忘了跟我相处半年已经很随意,一只手缠着我的手指,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绝望地说,「别看我,我这样子好骇人好丑陋……」
我大为震惊。
阿九被雄黄伤了脑子吗!
不过,他不想让我看,捂自己眼睛做什么,难道不该捂我的眼睛吗?
「唔……」
我弯腰,低头,亲嘴。
这种时候亲个嘴就好了,再不行亲两个。
阿九果然被震住,拿开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没事,一会儿就不难受了,」我悄悄渡了口精气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给阿九精气。
我圆润起来的身子肉眼可见的清减了些许。
炼精化气,我的精气从精血来,精血嘛吃吃就补回来了。
阿九像第一次被我亲似的,呆在那,被动吸收了精气体温回落才有了些许回魂。
我好久没见他这副可口好欺的模样了。
一时间食指大动。
阿九被我亲的闭气,要不是妖,可能会活活憋死。
我干脆掀了薄被,快活地抱下去。
「玄异,不要……不要看我。」阿九语气很慌,终于知道捂我的眼睛。
我搂着他的腰,小腹以下全是黑亮的鳞片,身上干干净净,一点沾着雄黄粉的碎布片都没有。
「嗯,那我不看。」我笑嘻嘻地说。
他的蛇尾被我压在腿下扭动,我一雪开春以来之耻。
好好把我家蛇蛇摸了个遍!
阿九起先还窘迫抗拒,但他尾巴比嘴诚实,很快就欲拒还迎地缠上来。
我兴奋上头。
平日里阿九的腿就给我一种奇异的感觉,现在直接抱着蛇尾,终于摸到他本来的样子。
我被他捂着眼睛看不见,手指一寸寸在蛇尾上抚过。
阿九不知如何是好,逃避似的把脸埋进我肩头。
「咦?」我好像摸到一点细小的缝隙,鳞片好像可以被推开,下面肉软软的。
我在阿九的手掌下惊讶的睁大眼睛。
「别,别用符纸。」阿九有点慌,语气害怕。
我用符纸干嘛!
我手指干干净净动作小心地摸进去,热热的紧紧的。
……
死去的记忆跳出来攻击我。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不小心手指带着符纸戳到阿九尾巴里,也是这个感觉!!!
然后……
我万分震惊,「这这这,是什么?」
两个我曾经见过的肉粉色刺球大喇喇地长在阿九尾巴下面!
初见那时,我还以为这东西是扎在他身上了,差点动手割掉!
阿九满脸通红,被我捏得尾巴发颤,支支吾吾地说,「那是,交合用的țůⁿ……」
我神游了。
这居然是蛇蛇生蛋的家伙。
原来,我第一次见面就差点把阿九给阉了?

-20-
我不是蛇,我应该生不了蛋吧?
我什么都悟了!
是我天真。
冬天阿九说的话我也懂了。
我俩的洞房到现在都没完成过!
难怪阿九问我能不能开春前成亲……
难怪开春阿九就不让我腻在他身上,蛇蛇能行了,但这型号根本不匹配呀。
「玄异,别,别揉了……」阿九把脸埋进枕头里,说话断续抽气。
话是这么说,但他尾巴卷着我的脚踝,腰蹭着我的膝盖。
我十分顺溜,脱口而出,「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阿九已经转伏在枕头上的肩颤了颤,从脖子到后腰白里透粉。
乌发散乱,他稍稍侧脸看我,湿润的眼珠子就惑人得惊心动魄。
我看呆,没收得住手。
就看阿九撇着眉闷哼一声,蛇尾抽动。
……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完事了。
阿九一把扯过薄被把自己蒙起来缩成一团。
铺满床的柔韧黑鳞蛇尾迅速消失,长腿蜷进怀里。
多尴尬呀……
我挠挠头。
但我扑到被子上囫囵抱住,补了一句,「那个……当初都是误会,我觉得你原身也很好看,哪样我都喜欢。」

-21-
阿九一连好几天躲着我。
哪怕睡一张床也背对着我。
我往他身上爬,他就继续装死。
而我不太好像之前那样耍无赖……
我正发愁。
有人来助我了!
这天,阿九在厨房忙碌。
我在院子里欣赏,顺便用蹩脚的技术补他衣服上划破的小口子。
嗡……
天空一阵钵响。
金光降下结界。
「妖孽!人妖殊途,尔敢与凡人成亲!」
空中传来的声音清正明朗,气息高洁。
我牙疼地眯起眼望过去。
一个穿着白金袈裟,面容俊美的光头手持佛珠闭眼飘来。
「清冷佛子!」
我脸皱成一团,好像吃了颗陈年话梅。
阿九洗了手从厨房走出来,望着背后佛光宝气的佛子,面沉似水。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玄异你与妖类纠缠,只有苦果。」清冷佛子看我的眼神带着告诫。
「嘶……」我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没好气地说,「苦果亦是果,更何况我觉得甜得很。」
「你是不是闲得慌啊,还是看我不用跟你一样要饭嫉妒了?」我走到阿九身前挡住他,抬手掐指一算。
我没忍住,嗤笑。
「玄明,你说我的时候自己不心虚吗?」
「我看你红鸾星动,自己心境乱了就来触我霉头。」
清冷佛子顿时表情保持不了贤正清明,犯了嗔戒,睁开眼瞪我,「休要胡言妄语!」
我摆摆手赶他走,好心地说,「你还有空到我这来说教,你家院子里有老鼠打洞了,你种的桃树先天弱枝,本就难活,别被老鼠啃了根救不回来呀。」
清冷佛子脸色大变,「你,你怎么知道!」
我摸摸指尖,吹了口气,「小事小事,你快去忙吧,不用特意来谢我。」
玄明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收起空中金钵,拂袖而去。
这下很久不用再见了。
除非他要来谢我。
哈!

-22-
「你……」
小明走了,阿九欲言又止。
这小半年,不打眼摸上门的小道士也有些。
有的阿九撞见,有的没见着阿九就被我打发走了。
但如此张扬,一副天下最强法师,看起来势必要收了他的,还是第一回。
我嘻嘻哈哈地搂住阿九胳膊,「没事的,就是个老相识,小明慈航普渡,只是看到我火气大,一般不伤害好妖。」
阿九皱着眉,憋了半天,问,「……ţü₇你们很熟?」
「还行吧,」我翻了翻回忆,几辈子的交情了,解释道,「一起要过几天饭。」
主要是小明要饭,和尚化缘容易,我跟着蹭。
我要饭总被当成骗子……
阿九抿了抿唇,将我的手从胳膊上捋下去,转过来抱住我默不作声。
我惊讶。
欣喜。
小明来的好啊,虽然阿九气压低低的,不太高兴的样子。
但他居然抱我了!
然后就听阿九埋在我肩头说,「我嫉妒。」
啥?
我还没反应过来,脸已经笑裂了。
「如果去年我没拦住你,你是不是就要在红馆那只狐狸那过冬了?」阿九声音闷闷的,顺嘴咬住我脖子。
我被他说得发愣,「什么红馆狐狸……」
阿九,「哼。」
我,「……」
自从跟阿九回家,我就几乎没出过门。
没想到还有旧账能翻?
还好我记性不错,虽然这半年快被舒服日子淹没了,但我勉强想起挨饿受冻的日子。
好像是帮过某个在人间青楼混日子的狐狸精……
我抓耳挠腮。
附近都被我贴了符纸,阻挡小妖也阻挡同行。
那狐狸精还来寻过我几回,我察觉符纸被触动,但他识趣的走了又没恶意,我就没放在心上。
……阿九连这都知道?

-23-
当晚。
阿九就对我热情了不少。
我再往他身上爬的时候,他也不抗拒了。
「玄异,我们能不能,能不能……」阿九散着衣襟,长腿缠住我,一脸羞耻地问,「圆房?」
我愣了一下,差点脱口而出,圆啊!
都成亲半年了。
然后想到自己之前摸到过的,顿时头ṱũ̂ₐ皮发麻。
我不是蛇,他不是人。
码子对不上……
怎么办!
「这……」我明显尴尬了,犹豫都不用犹豫的。
谁知阿九牵着我的手,面红耳赤地往下拉,「我,我化形了……」
我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待到我摸到了什么的时候,顿时惊喜,「我怎么没想到啊哈哈!那还等什么?」
我精神抖擞异于常人,而阿九是个从开春到端午快憋哭了的妖。
一朝开荤,胡天胡地意得美满的日子就停不下来了。
直到七夕。
又是大晚上的,小院被妖下了结界,变得静悄悄。
阿九正Ţųₗ缠着我上头。
我挣扎着推腰上油光水滑的黑鳞蛇尾,从令人窒息的亲吻下喘上一口气,「妈!你妈!」
阿九眼神迷蒙,委屈,「你在骂我索求无度吗?」
我能一巴掌把他的长腿拍成原型,但我没法把他蛇尾拍回长腿。
「我说你妈来了!」我拉起被子把他尾巴裹上,仿佛看见高冷凌厉的蛇蛇妈走进院子的样子。
阿九略微清醒,连忙把我抱进怀里挡住。
屋门就被敲响了。
「九?玄异?」蛇蛇妈冬泉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有些犹豫,半息没听见回应,立即推开了门。
我纠结的「哎!」才答上,阿九光滑白皙的脊背已经露了出去。
场面分外尴尬。
还好我被阿九捂好了。
「娘,你别进来,」阿九回头,一脸被打扰的表情。
蛇蛇妈却没有轻易放过他。
「这才几更天?你就……」她皱着眉扫视了一下屋里,那什么的气息十分浓郁,好像妖精在洞府里滚了几天几夜似的。
换个普通人早就精气被吸干八百回了!
我尴尬地替阿九遮掩,他每次一尽兴就没人样,这蛇尾一时半会儿还收回不去。
蛇蛇妈目光如炬,瞪着隆起的被子,像是透视到阿九的尾巴了一样。
「你收拾收拾,出来跟我谈谈。」她默了半晌,还是理智的掩上门,一脸严肃的退了出去。
阿九叹气。
我紧张。
外面不止蛇蛇妈,还有蛇蛇爹。
论来完这一发还是等阿九冷却哪个更快。
等了好一会儿,阿九总算把尾巴变回去,整理衣衫开门出去。
他牵着我的手不松,我本不想参与人家母子谈话,被迫站在一旁脚趾扣地。
蛇蛇妈原本严肃的表情见到我就和缓了很多,「好姑娘,阿九可是欺负你了?」
我连忙摇手,「没有的事!」
蛇蛇妈不太相信,美丽的脸更加温柔,「别怕,如果他强迫你,你告诉我,我就带你走,不用担心我们走了他还会欺负你。」
蛇蛇爹可爱的圆脸也难得没有笑意,背着手站在阿九边上,隐隐有控制他的意思。
哎呀误会大了!
阿九难得开口,「我们没事……」
蛇蛇爹道,「我和你娘是来接你们回家重办婚礼的,家里都准备好了,结果一来就撞见你……哎!你自己解释一下吧!」
阿九皱着眉,不知该解释什么。
我连忙把他拉到身后,想了半天,痛定思痛,沉声道,「我,其实知道阿九的身份,二位不用担心。」
阿九福至心灵,拉着我的手,「我对玄异是真心的,绝不会伤害她!」
蛇蛇妈非常惊讶,「你知道?」
我讪笑,「我认识阿九的时候,他还是那样的……」
我比划了一长条。
蛇蛇妈,「……」
蛇蛇爹,「……」
阿九捏了捏我的掌心,悄悄扁嘴。
我连忙找补,「我是自愿的,我与阿九感情甚笃,惟愿白首。」
蛇蛇妈怔了怔。
阿九抓我的手指握紧了,他听我说过很多乱七八糟的情话,但每次听都还是很动容。
阿九真喜欢我。
蛇蛇爹,「那……?」
他不太确定地看蛇蛇妈。
蛇蛇妈道,「回家成亲?」
阿九顿了一下,化作一股妖风,迅速打理好院子里的兔子母鸡小菜园。
然后好整以暇地拉起我,露出一个微笑,「走吧。」

-24-
我没想到。
蛇蛇家补办婚礼会来这么多人!
错了,是这么多妖……
我一个除妖师进了妖窝什么感受?
脚趾扣地头皮发麻。
十六高兴坏了。
我孤家寡人,他跟前跟后的护着我说话,反而像我娘家人。
好在妖没有人类那么多规矩,我不用跟阿九分开。
「阿九,你冬天的时候为什么会找上我?」我悄悄与他说话。
受到所有人的祝福,他那张脸看起来冷冰冰的,实际上很开心。
「唔,我看你没地方住,三天也吃不上一口热的,」阿九道。
我在心里翻白眼,「说白了就是看我可怜呗。」
阿九笑了,「不是啊,是觉得这样说,你答应我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噎住。
确实。
我可不就是因为有吃有住才答应的吗。
「但为什么呢,你为什么喜欢我?」我小指上的红线与阿九绑在一起。
所有人都以为我看不见。
这成亲果然比阿九准备的厉害多了。
姻缘羁绊,绑我三世。
阿九红了红耳朵,嗫喏道,「你非礼我,总要对我负责。」
我,「……」
那是头回见面的时候,他这么说没错。
「……我非礼你,你不应该讨厌我吗,」我十分费解。
他挪开眼神,「讨厌过,但后来……慢慢就不讨厌了,讨厌你处处留情,待那些小妖都好。」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
容我消化一下。
「你跟着我?」我震惊。
阿九难得窘迫地别过脸,但是承认道,「我本想报复你的,还没想好怎么报复你,就……」
族中喧闹。
十六兴奋地撒花,唱念,「百年好合!——」
阿九牵着我的手,神色赧然郑重,「我是蛇,又嫉妒又贪心,我看不得你结下一个又一个因果,我想绑着你不止三世,生生世世。」
我咳了一声,「想的有点远了。」
阿九注视着我。
很深情。

-25-
二十年后。
我和阿九还住在那个小院。
隔壁薄婶年过半百,看起来却仍像个三十多岁年轻妇人。
薄婶家的大儿子年轻有为,入京为官。
小儿子也都快弱冠。
「姐啊,你再不老,我哥都老了!」薄二见着我嬉笑着说。
「哪有盼人老的,」我坐在院门口眯着眼睛晒太阳,「你娘不也年轻貌美着吗。」
薄二哈哈一笑,「那不是我哥从小就惦记您,现在走远了眼不见为净,至今未婚,娘念叨不到他,我耳朵都要起茧子咯!」
我挑眉,「那小子还没姑娘要呢,我看他不是孤寡命啊?」
我抻了抻胳膊,捋起袖子对着天上抬手,掐指一算!
「哦哟哟,」我笑翻了,「让薄婶放宽心,再过几月她都要有孙女啦!」
薄二大惊大喜,「真的!姐你可别骗我,我的耳朵有救了!」
我摆摆手,「这还能有错?我连小明家种了棵半死不活的桃树都知道,啧。」
「玄异,吃饭了。」阿九在厨房叫我。
薄二冲我眨眼,「得,九叔叫你了,快去吧。」
我起身,很不赞同,「怎得到他就升了辈儿?」
薄二哈哈一笑,「娘说了,女人一辈子都要叫姐姐,头发花白了才能叫姨姨,你还这么年轻好看呢?」
我挠挠脸,心道,薄婶到底是从哪来的?
其实我掐指一算好多回,都没算出来呢。
不过后来我知道了。

-26-
又二十年后。
十六来访。
他暗搓搓地把我拉到院子拐角。
「玄异,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是哪家妖精变的啊,还是九哥有精气给你食?」
我眼神鄙夷,「想什么呢?」
十六捏住胸口的衣襟,一脸心痛,「九哥把妖丹分你一半了?」
我翻了个白眼,「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看你哥一只手按不按得倒你。」
剖妖丹是重伤,分我一半雪ƭṻₖ上加霜,阿九就会虚弱得比凡人好不到哪去。
十六顿时收了表情,「我不敢。」
一身鹅黄裙子的小姑娘凑上前来,好奇地问,「那你怎的不老呢?」
我对她慈爱地伸出手。
小姑娘吓得窜出去老远,「君君,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被逗笑了,「你怕什么,我身上可没背业果,从来不伤害你这样可爱的毛绒绒的。」
花枝枝被夸,红着脸,但固执地抱着院柱子。

-27-
一百年后。
我与阿九换了两次住处。
蛇蛇妈来了。
她一脸复杂, 「……玄异, 你还活着呢。」
我一见家长就脚趾扣地的毛病是好不了了。
阿九好笑地说, 「活蹦乱跳。」
蛇蛇妈叹息, 「难怪你当初说, 知晓阿九身份,原来你并非凡人。」
我觉得我该解释一下,「我确实是凡人的身份,只不过……世间行走, 天煞孤星,幸得阿九收留。」
与那清冷佛子一般, 寿数随缘。
蛇蛇妈点头, 释然道,「我还怕你不在了,阿九一个人要孤苦千百年,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她又说了一遍。

-28-
千年后。
我在小公寓里看着短剧连连摇头,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闪婚霸总。」
花枝枝翘着小脚丫在旁边掏薯片,门牙切搓的声音格外清脆。
「哈哈, 九哥跟你不就是闪婚霸总, 」她乐不可支,「十六都被拉去底层实习了, 你还在家当全职太太。」
我啧了一声,掐指,「现在我彻底失业了呀。」
「哦,A 股明天好绿, 」我对花枝枝努努嘴,「叫你爹该跑赶紧跑, 别被你妈发现了再扫地出门仨月。」
花枝枝哈哈大笑,给她爹发微信,「我爹这个月又得给你送好吃的了。」
我手机响了,我按下接通免提。
「玄异,后天我们去度假吧, 我之前定的游艇做好了。」阿九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啊,那我怎么办!」花枝枝在一旁叫道,「我可是约好玄异陪我去看极光的!」
「你下次。」阿九声音温和,语气凉凉。
十六在阿九那头凑过来说, 「枝枝我陪你去, 哥也给我放几天假嘛, 玄异都陪枝枝看多少次极光了, 也给我个机会呗?」
花枝枝小声嘀咕, 「这次不一样,这次冰岛火山喷发……」
我还没说话,就能感觉到阿九的目光透过手机, 死亡镭射花枝枝。
「咳, 那什么,十六会保护好你的,」我拍拍花枝枝的肩,「他也进步了。」
花枝枝噘噘嘴, 对我哼哼,「见色忘义!」
我摇头,小十六这爱情的路有点漫长啊!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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