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诊室里,我正跟我哥的死对头谈恋爱。
突然我哥推门进来。
「看见我妹了吗?」
我躲在桌子下,偷偷拽住他的白大衣。
只听他轻笑一声:「没看见。」

-1-
安静的诊室里,只剩钢笔落在纸面上的沙沙声。
今天是我追温景初的第三十天。
「为什么不能答应?」
我眼巴巴地望着他修长好看的手,垂涎欲滴。
温景初一身白大衣,夕阳的光被他高挺的鼻梁阻隔,在侧面垂下一片阴影。
狭长的眼睛微微垂着,神情寡淡自持。
他面不改色,第三十次淡定地拒绝了我:「因为我和你哥,只能选一个。」
从高中第一次见到他,就这个样子。
他和我哥,为了年级第一的位置,争得你死我活。
当然,是我哥单方面急眼。
温景初永远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冷眼看着我哥对他恶语相向,置之不理。
对我也一直不冷不热的。
苦了我暗恋他多年,连找他说句话都要鼓起很大的勇气。
我正想说点什么,诊室外突然传来我哥的咆哮:
「唐元元,这一层有温景初那混账东西,你瞎跑什么!出来!」
我吓得浑身一激灵,不等温景初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他桌子下面。
要死。
要是让我哥知道,我趁着来给他送饭的功夫跑来勾搭温景初,不得把我吊起来打。
桌面下空间逼仄,我动了动头,突然抵在一处柔软的地方。
温景初声线骤然紧绷,冷冰冰地警告我:「别乱动。」
下一秒,我哥出现在门口,语气恶劣:「小子,见我妹妹了吗?」
温景初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
我的心瞬间提溜到嗓子眼儿。
小心翼翼地拽住了温景初的白大衣,哀求似地扯了扯。
下一秒,就听温景初轻笑道:「没看见。」
他太擅长用这样的语气把我哥气得跳脚。
我正要松一口气,突然我哥敏锐地通过光线变化发现端倪。
他拉着调子嘲笑:「桌子下面藏人,行啊,玩得挺花啊。」
我一紧张,抱得更紧了。
温景初云淡风轻地答道:「女朋友,怎么了?」
「哟,还女朋友?哪家姑娘的祖坟被人刨了,摊上你?」
说完被自己逗得嘎嘎乐。
温景初微微一笑,语气更加温柔,「是啊,真惨。」

-2-
我哥走了。
我吓得两腿发软,好半天没动静。
「喜欢蹲里面?」
温景初淡淡问我。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尴尬位置,忙低下头从桌子下面出来,脸红成了柿子饼。
「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温景初淡薄的视线中暗藏锋锐,「下次别躲这儿。」
「那躲哪儿?」
温景初一噎,闭了闭眼,严肃地盯着我:「我和你不可能,明白吗?」
他捏着钢笔,在桌上轻轻敲打,「我不是好人,所以,离我远点。」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跟一个女人撞得正着。
「元元?」
许微微穿着白大衣,笑着看我,「你也来找景初啊?」
我一噎,点点头。
她是温景初的同学,毕业后跟他进了同一家医院。
走得比较近。
人很优秀,跟他也有共同话题。
我让开了位置,吞吞吐吐,「微微姐,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她反应就跑了。
身后传来许微微欢快的声音,「景初,一起吃午饭呀?」
我明白自己是没戏了。
当天回去,我找了好姐妹喝酒。
越喝越上头。
「你说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闺蜜抵着软成一摊泥的我,「你也不看看你哥啥德行,他能喜欢你才怪。」
兴许看我实在痛苦,她给我支了个招。
「你发条朋友圈,试探一下,要是没反应,就彻底拜拜。」
我抓住了救命稻草,把手机给她,「救救我。」
闺蜜拿过去,低头忙活一通,扔给我,「齐活,等着吧。」
我打开朋友圈一看。
「求助各位大佬,怀孕了怎么办?」
下面配了一张验孕棒的图,仅他可见。
……
我幽幽地抬眼,咬牙切齿:「我和他没有做ẗü₁过出格的事……」
闺蜜表情一空,「啊,你不早说……」
我如五雷轰顶,这下彻底完了……
铃声振动起来。
屏幕跳出了「温景初」的名字。
闺蜜狂喜,「你看,来了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底气不足道:「喂……」
「孩子谁的?」
温景初的语气罕见的冷冽。
我后背一毛,结结巴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刚好旁边坐过来一个黄毛,嬉皮笑脸地问:
「姐姐,没人陪啊,请你喝杯酒怎么样?」
那头声音一顿,问:「在哪儿?」
闺蜜秒回,「南京南街 48 号,焰火酒吧。」
那头连撂电话的动静都带着火气。
我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怎么好像比我哥还生气?

-3-
周末最后一天的夜晚,我像个小学生一样,被温景初从酒吧里带出来。
我喝了些酒,走路摇摇晃晃的。
抱着温景初的胳膊,「哥哥,喜欢……喜欢你……」
他浑身泛着冷气。
一言不发。
从我这个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紧绷的下颌线。
他带着一摊烂泥的我,走过街角,来到家楼下。
突然,我哥推开门,横眉竖目,「放开我妹妹。」
温景初的脚步一顿,眼神冷漠如刀,「滚。」
我哥恼了,冲过来一把拽住温景初领子,
「你什么态度?我有没有说过别碰我妹妹?」
我摇摇晃晃地去拉他胳膊,被我哥一甩,人转了个圈,撞在路灯杆上。
发出「邦!」一声巨响。
随后的十分钟里,我额头顶着个大包,坐在温景初的车后座,捧着塑料袋狂吐。
「哥哥……慢点开……呕……」
我哥冷脸坐在副驾驶。
温景初沉默着开车往医院走。
我大概是脑震荡了,天旋地转的。
三更半夜,我被温景初带进了急诊室。
急诊科的医生看了温景初一眼,眉开眼笑,「哟,温老师,带女朋友看病啊?」
温景初薄唇紧抿,说话逻辑清楚,
「她喝了酒,来的路上头撞电线杆了,麻烦把检查单开了,我带她去检查。」
我摇摇晃晃地抓住他的胳膊,只觉得他好高。
背后突然传来我哥的声音。
幽幽的,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唐元元,孩子他爸是谁?」
我一激灵,酒醒了一大半,回头对上我哥阴沉的脸,以及他举着的,解了锁的手机。
我手机屏幕向来不设密码。
那条仅温景初可见的朋友圈,给我哥造成了暴击。
我立刻反驳,「不是,我没有怀孕——」
谁知下一秒,我哥突然将矛头对准温景初。
像一头打了败仗的狗,撸起袖子,一拳打过去,「你他妈睡我妹妹?」
周围所有人的人都傻了。
这二位可是医院鼎鼎大名的高材生。
高才生打架谁不爱看?
温景初脸被打偏,白皙的皮肤上很快浮现出拳头的印迹。
他靠着诊台,轻轻嘶了声,突然冷笑开来。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向来对我冷漠的温景初,突然抓住我的手,拽过去搂住。
居高临下地盯着我哥,慢悠悠道:「孩子是我的,你有意见?」

-4-
由于脑震荡,我被收入温景初所在的脑外科。
护士安排入院的时候,一脸八卦地问我:「你跟温医生是什么关系?」
我想了想,勇敢回答:「我在追他。」
「那你的竞争可大咯,咱们医院觊觎温医生的美人多得很,尤其是今年神内刚来的许医生。」
许微微吗?
我失落地垂着头。
我哥老气横秋地打断了我俩的对话,「我是她家属,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护士眼睛一亮,「你是心外的唐老师吧?」
我哥天生长了一双桃花眼,除去狗都嫌的性子,外表还是过得去的。
温景初从办公室出来时,我哥正跟人友好交谈。
他在不远处站定,「闲杂人员禁止入内,出去。」
我哥歪着头,吊儿郎当地,露出一抹讽笑,「老子医院职工,你少管。」
温景初在短暂的沉默后,气定神闲地走过来。
在我哥凶恶的目光中,托起我的下巴,一边查看外伤,一边说道:「喊保安,把唐医生请走。」
在自己的地盘上,温景初还是有话语权的。
我哥被保安大叔一路拽着,一路咆哮:「温景初,你他妈碰她一下试试!」
温景初笑得温吞,「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妹妹。」
嘈杂的病房终于清静下来。
我有些局促。
温景初瞥了我一眼,说道:「跟我过来。」
「哦……」
今晚刚好是他夜班。
刚进屋,温景初便关了门。
室内寂静。
我顿时紧张起来。
温景初穿着白大衣,靠在桌子旁,淡淡说道:「靠近点。」
他个子很高,在冷光灯的映照下,脸庞白皙冷峻。
衬衣一丝不苟地扣在喉结下。
白大衣盖住了劲瘦的腰。
我乖乖走到他面前的阴影里,低着头,感受到温景初犀利严肃的视线,正透过金丝眼镜框落在我的头顶。
「孩子要不要?」
「啊?」
他扫了眼我的小腹,「仅我可见,不就是想让我帮你?」
我脸迅速涨红,「不,我闹着玩的……没有怀孕。」
温景初眼皮一跳,「闹着玩的?唐元元,很有意思?」
我都快吓哭了,「不是我发的,是我闺蜜说,可以用来……」
后面的话真是难以启齿。
温景初还偏要问:「用来什么?」
我耳根子烧得通红,声若蚊蝇:「用来对你……欲擒故纵。」
周围的空气陷入了凝滞。
「欲擒故纵……」温景初突然嗤笑出声,「你胆子挺大。」
声音像春日刮过耳畔的细风,吹得人心头发痒。
他微微低头,靠近我,一双黑眸死死将我锁定,眼底有些不明的情愫,似乎要立刻将我吞噬。
「我跟你哥,是仇人,你猜我会怎么对你?」
淡淡的消毒水味突然变得极具侵略性。
我紧张得手心出汗,声音发颤,「别打我,我真的会哭的……」
这是温景初第一次对着我,露出恶魔一样温柔的笑,「乖,给我擦一擦伤口。」
我手里被塞进了碘伏棉签。
温景初坐在椅子里,仰着头,把被我哥打伤的嘴角露出来。
「以后你哥打我一次,你就要来一次。唐元元,我是要看到诚意的。」
因为上药的关系,我们靠得很近。
他打开双腿,让我站在他两条长腿之间。
清浅的呼吸拂过我食指,像羽毛一样,挠得人心痒。
我脑子里开始莫名其妙地冒黄色废料,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瞥了一眼,飞快移开,刚好跟温景初四目相对。
他带着洞悉一切的眼神,警告我:「唐元元,看脸。」
可是我连脸都不敢看,在他充满侵略的目光中节节败退。
最终落荒而逃。
身后护士站的谈话声隐约传来:「301 床那个小姑娘恐怕是白费力气。」
301,不就是我?
「……温医生跟许微微俩可是金童玉女。」
「他上大学那会,学费还是许家给他掏的。」
「都说他是许家的童养夫。」
上高中那会儿,我也曾经偷偷把压岁钱打到温景初的银行卡上,都被原路退回了。
温景初还是讨厌我们家的吧。
他刚才只是在捉弄我而已。
接下来的几天,我刻意躲着温景初。
连话都不敢跟他说。
他忙起来,手术一台接一台,也没见我。

-5-
伤势很轻,我没过几天就出院了。
我哥开着车接我出院,脸色阴沉,
「你别以为他是个好人,他爸妈离婚,他跟着姑妈一起住,跟个冷血动物似的。」
「我不管别人怎么样。你还是我妹妹一天,就不能跟他在一起。」
「那是因为他姑妈对他不好……又打又骂的。」
我家和温景初姑妈家是邻居。
邻居们都知道。
我妈可怜他,经常喊我去给温景初送点补身体的东西。
但温景初对我避之不及。
我哥后面的话,我一句没听进去。
望着窗外的行人陷入了忧伤。
我是真的想放弃了。
接下来的几天,彻底打消了心思。
要不是妈妈寄来一箱红虾干,让我给温景初送一部分过去,我这辈子都不敢再见他了。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响了他家的门。
今天是休息日,他刚好在。
穿了身休闲卫衣,神态懒散恣意。
没有戴眼镜,少了分犀利和严肃。
「有事?」还是简短的询问。
我拎起塑料袋,蔫哒哒地说:「我妈妈寄来的红虾干,让我给你ŧű̂₁送来……」
他垂眼看着一路走来,拎到变形的红色塑料袋,接过去,淡淡道:「谢谢。」
「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吧。」我摸了摸鼻子,「那……我就回去了……」
「等等。」
温景初打量着我,「你哥骂你了?」
我抬起头:「没有啊。」
他皱皱眉,让开门口,「进来。」
我也不知道他让我进去干什么。
两腿却不听使唤地迈进去。
「随便坐。」
温景初丢下这句话就去了厨房,不大一会儿,丢给我一筐子零食。
「看会儿电视?」
「啊?」
「患者回访。」他自然地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检查你大脑功能是否正常。」
「哦,好……」
我认真地看起了电视剧。
不大一会儿,热出一身汗。
温度有点高。
他开了空调。
桌上还放着一杯喝完的感冒药。
我后知后觉:「你感冒了?」
温景初闭着眼靠在沙发上,恹恹地应了声,
「问题不大,继续看,等你哥上夜班再回去。」
说完,他盖上了毛毯。
原来他以为我跟唐以辰闹矛盾了,怕我回家被唐以辰欺负。
我偷偷瞥了眼,发现他病成这样,不像是有人能管的样子,于是悄悄起身,进了厨房。
等到外面天都黑了,我端着一碗小米粥凑到温景初身边。
他睡着了。
呼吸均匀。
纤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阴影。
显得温柔了许多。
我想伸手碰碰他,温景初突然睁开眼。
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我的脸。
我猛地缩回手,小心翼翼地盯着他。
「怎么还没走?」
温景初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哑。
好听得很。
「我……我给你熬了粥,你要不要吃点?」
温景初一双黑沉的眸子盯得我发毛。
半晌没有说话。
「唐元元,你胆子挺大啊。」
他沉沉吐了口气,掀起眼皮,「天黑了都不走,不怕我欺负你?」
我把碗放在一旁,信誓旦旦。
「你不会的。」
温景初跟我哥势同水火,但对我还算客气。
而且……
我又不傻,这么多年,还不明白一个人的品性吗?
「是吗?」温景初轻轻笑出声,突然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拉过去。
我猝不及防扑倒在他身上。
大手紧紧压在我后腰上,灼热的Ŧű̂⁾气息扑在我耳边。
温景初冷笑:「你哥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心跳如擂鼓。
口唇干燥。
好胜心突然被激起,我还真不信拿不下他了。
「你有本事就下手。」
「我唐元元敢作敢当,及时行乐。」
「你要是不行我就找别人——」
短暂的沉默后,温景初最后一丝笑容消失。
「好,这是你说的。」

-6-
窗外的琵琶声顺着窗帘,慢慢悠悠地吹进了室内。
我坐在他大腿上,低着头,掌心之下是清晰可辨的人鱼线。
他感冒了,耳根泛着红,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
给人一种被我趁虚而入的感觉。
我贴近他,感受着炽热的气息扑在耳根和脖颈上。
酥麻飞快延展至后背。
很快叫我软了腰。
「元元,知道我多讨厌唐以辰吗?」
「为什么你不能像他一样,对我坏一点?」
他的眼神充斥着浓郁的墨色,低哑的嗓音被夜色熏染。
像一个恶魔清醒地诱哄世人沉沦。
「因为我喜欢你。」
他大概不知道,高中时,每天中午他桌子上的草莓牛奶,都是我送的。
这句话换来了他的反击,温景初报复性地一口咬在我的耳垂上,换来我一声惊喘。
「喜欢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压住他的肩膀,「谁怕!」
耳边传来温景初一声低笑,每个呼吸,都能引起我更深的战栗。
他擅长执刀的修长手指,永远拥有让人着迷的本领。
「元元,你太小了……」
他的声音贴在耳边,滚滚热气从耳尖上拂过,吹动了我的发丝。
真的好热……
「我想喝水……」
「嗯,一会儿就给你喝。」
我像一条岸边枯竭的鱼,衣裳松松垮垮的,无助地张口喘着气。
温景初却衣冠整洁,只是腕表表盘那道玻璃,随着手腕的轻轻抖动,折射出暧昧不清的光线。
空气越来越闷热躁动。
窗外琵琶声如珠滚玉盘,铮铮有序。
在寂静无人的深夜,奏出富有韵律的乐曲。
我软绵绵地靠着他,五指将他的衣服攥得皱巴巴的。
「温景初……我……」
他视线越发暗沉。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在某个灼热的高点,激昂的弦乐戛然而止。
如银瓶乍破,余韵绵长。
我将脸埋在他怀里,耳根烧红。
温景初吻了吻我的耳郭,看着我无意识搭在他腰带上的手,低笑,「还要?」
「元元,要是来真的,便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我眼睛湿润润地望着他,「后面是什么?」
温景初喉结一滚,「你说呢?」
话落,一道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
浓郁的暧昧被惊得四散开来。
慌张间我栽了个跟头,差点掉下沙发。
温景初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我,就着刚才抱我的姿势,接起电话。
我看见屏幕上的「许微微」三个字,眼神一暗。
果然,下一秒她的声音就传来出来,带着惊慌和无助:「景初,帮帮我……」
温景初眼神恢复了清明,气质肃敛,「怎么了?」
我识趣地整理好自己,坐得远远地,垂头玩指甲。
便听见温景初回道:「好,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
挂掉电话,他跟我说:「元元,穿衣服。」
「哦。」
我慢吞吞地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心里念叨:这才几分钟,就翻脸不认人了。
温景初走过来,抽出纸巾替我擦了擦,「听我说——」
「我不想听。」
温景初神情一怔,「你知道你哥出事了?」
「什么?」
他蹙蹙眉,替我擦掉眼泪,
「你哥哥人在医院,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被车轮撵到脚了,需要做手术。」
我人傻了。
直到被带到医院,看着唐以辰疼得面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突然泪崩,握着他的手嚎啕大哭,「哥,我不要你死……」
唐以辰虚弱地咳嗽了声,「滚。」
许微微眼睛都红了,「你有病啊,骂元元干什么!」
唐以辰转了性似的,嘴也不臭了,老实得跟个冬瓜似的。
我们三个目送唐以辰进了手术室。
许微微哄孩子一样,摸摸我的头,「元元,别担心,你哥哥没事。」
话没说完,她自己先哭了。
我这才发现,她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怎么回事?」温景初问道。
许微微接过我递给她的纸巾,擦了擦泪,语气幽怨,
「我……我俩约会呢,他非要给我买草莓塔。城管一来,老板推着小车从他脚背上轧过去了……」
「约会?」
我似乎丢了脑子,或者是许微微没说人类的语言。
竟然足足有一分钟,没反应过来她、温景初,以及我哥错综复杂的关系。
许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盯着我,「元元,我……追你哥好几年了,最近才在一起。」
我目瞪口呆。
身后的温景初轻轻哼了声,类似嗤笑。
仿佛在说唐以辰那种人也有人喜欢。
许微微擦了擦眼睛,「不好意思啊,我去个洗手间。」
她离开了,走廊里只剩下我和温景初。
我犹豫半晌,抬头,他也刚好望过来。
脸立刻不争气地就红了。
「你跟许微微是什么关系?」
我直截了当地问。
「她爸妈是我的资助人,」温景初言简意赅,「我是她爸妈中意的女婿。」
「哦。」
我咬着唇,又低下头去。
突然,下巴被温景初抬起。
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不是很有诚意吗?这就不喜欢了?」
「你都是人家女婿了,我还追什么……」
我闷闷不乐。
「我像那种以身相许的好人?」他反问。
我愣了。
温景初看着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我哥,眼底慢慢浮现出笑意,
「比起报恩,我更喜欢报仇。比如,在唐以辰面前,亲他妹妹。」
对上面前突然放大的俊脸,我一颗心跳疯了。
「捏妈的温景初,给我放开……」
我哥颤巍巍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温景初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在他睚眦欲裂的目光中,吻在了我的额头。
我哥一噎,气晕了过去。

-7-
唐以辰住院期间,许微微每天下了班都会过来。
他在许微微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因为许微微有着丰富的追人经历,我开始向她取经。
许微微递给我一盒热牛奶,拉开椅子坐下,叹了口气,
「景初啊,我不太了解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他太擅长营造好感,没人不喜欢他。」
「可是只有靠近他的人才知道,这人像个没什么感情的机器人,不停地学习,搞科研,工作了,也是不停地做手术,接患者。」
她歪了歪头,「可能他天生就在男女关系上不太热衷。反正我不喜欢这样的。要不是他跟唐以辰熟,我才不搭理他呢。」
我丧着脸,「薇薇姐,我当年还给他打过钱,他没收……是不是没戏了啊?」
许微微咬着吸管,思忖片刻,「兴许……他只是不开窍。你再试试我那几招。」
她揪着我的耳朵,嘀嘀咕咕了很久。
当天,温景初送我回家的时候,我攥着安全带,说:「我能去你家坐坐吗?」
他眼神淡淡地望着前方拥挤的车流,好一会儿才说:「晚上想吃什么?」
这就是默认了!
我胡乱点了几道菜,一直心不在焉的。
温景初买了菜,在厨房里忙活。
我捧着草莓牛奶,呆呆望着他的背影。
光线透过了百叶窗,打在温景初的肩头。
一片暖黄。
上初中那会,我经常会在家门口,遇见坐在楼道里的温景初。
他上高中,脸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有时候一门之隔,还会传来他姑姑跟丈夫的争吵。
大致意思是「温景初是个拖油瓶,没爹没妈,没教养。」
他就捧着书,靠坐在夕阳里,低低垂着眼睫,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我偷偷跟妈妈说了,妈妈就额外分出一份饭,让我送给温景初。
第一次,温景初对我说:「走开。」
把我吓哭了。
唐以辰听见,拎着温景初又是一顿揍。
再后来,我就悄悄把饭摆在附近的窗台上。
躲得远远的,确认他吃完才安心离开。
我一直希望他将来有一天,能过得好一点。
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家。
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衣食无忧。
我的愿望实现了。
一会儿的功夫,温景初端着菜出来。
「松鼠鱼。」
「糖醋里脊。」
「油泼面。」
温景初系着围裙,衬衣挽至小臂,肌肉线条流畅。
「还想吃什么?」
我傻乎乎地盯着一桌子硬菜,「你……真的都做了?」
「你不是想吃?」
「够了……我吃不完。」
温景初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在我对面坐下。
他的厨艺真的不错。
不过我心里藏着事,吃了半碗就塞不下了。
「口味不喜欢?」
他问。
「没有,很喜欢。」我低着头,又扒拉几口,在他的打量下,终于忍不住了,「我今晚能住你家吗?」
话落,就想咬掉自己舌头。
许微微分明告诉我,要含蓄……怎么直接说出来了?
温景初手一顿,不假思索道:「不可以。」
「可是我真的很怕打雷。」
我小心翼翼地说,「今晚有雷阵雨。」
面对我可怜巴巴的眼神,温景初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故作淡定地移开眼睛,「床给你。我睡沙发。」
「好!」

-8-
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夜。
晚上八点,我站在浴室门口,可怜巴巴地望着温景初:「没有换洗衣物。」
温景初把一件新衬衣丢在我的脸上,「将就穿吧,外面下大雨,没有外卖员。」
一切都在按照许微微计划,顺利进行。
我在浴室里待了很久,直到外面灯灭了,才披着衬衣,鬼鬼祟祟推开门。
缥缈的雾气从浴室散出来。
空气变得潮湿起来。
我顶着软绵绵的白浴巾,在客厅里寻找温景初的踪影。
沙发上只有一床被子,却不见人。
我本来就紧张,这下更是慌得跟许微微发消息。
「他跑了。」
「跑了?」
「嗯,微微姐,他不会是……不喜欢女人吧?」
许微微发来一个严肃脸表情包,「他碰过你没有?」
「额……原则上来说,不算吧,没有,没碰过。」
许微微沉默了半天,发了条语音过来。
「妹子,你有个心理准备哈。温景初一把年纪了,又没谈过女朋友,要么他不喜欢女人,要么,他就是不行。」
我的手机好巧不好的,开了外放。
音量还是最大。
许微微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
我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窗外的霓虹变成了耀眼的白色,勾勒出倚在阳台的男人高挑的轮廓。
他倚着窗台,歪着头,懒散地盯着我。
我举着手机,和几步之外的温景初沉默相对。
「元元,过来。」
温景初喊了我一声。
我吓得一哆嗦,飞快藏起手机,「不是我说的……」
咔嗒。
阳台的窗Ṭŭ̀₂户关上了。
温景初迈开腿,朝我逼近。
我慌得后退几步,撞在墙上,退无可退。
温景初轻而易举地锁了我拿手机的手,夺过随手扔在餐桌上。
洗发水味和消毒水味,将我包裹。
「我比你大五岁,的确有点老了。」
温景初拨开我湿漉漉的碎发,语调幽缓,「没谈过女朋友,也不喜欢男人。」
我心跳得很快,耳边是血管的搏动声。
「那、那你喜欢谁?」
墙角的钟表滴答作响,挑逗着我脆弱敏感的神经。
温景初将我堵在角落,突然嗤笑一声,「你说我喜欢谁?」
他捏着我的下巴,逼我跟他四目相对。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
他凑近耳边,说了两个字。
我两腿一软,滑进了他怀里。
温景初此刻就像扯去羊皮的狼,终于露出了饥饿的獠牙。
「你、你……」
他蹭着我的耳郭,语气轻轻:「穿了我的衬衣,你还想逃到哪里去?嗯?」
「你是故意的——」
我声若蚊蝇。
「你猜对了。」
小羊洗干净了,才好下锅。
他用一个炽热的吻封住我的话。
起先是慢慢地挑弄,随着我的溃退,他按住我的后脑,用舌尖儿轻轻舔过上牙膛,戏弄撩拨……
他太坏了。
手指顺着后背的凹陷,一点点挪到后颈,轻轻揉捏。
我变成了一摊泥,软软攀附着温景初的脖子。
他把我抱起来,「我们去卧室。」
我被扔进了床上,刚准备好迎接狂风骤雨,温景初拿被子给我一裹,抽身离开。
我:「?」
他慢慢系上扣子,温柔地说道:「晚安。」
随后头也不回给我关上了门。
我气得大叫:「温景初,你是不是不行?!」

-9-
当我睡醒时,已接近中午。
拧开门,发现屋内飘着浓郁的饭香味。
温景初背对着站在厨房里。
听见动静,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
「洗手吃饭。」
突然,门铃响了。
温景初说:「应该是你换洗的衣物到了,裹严实点,去开门。」
「哦。」
我一路小跑,打开门。
不是外卖小哥。
而是一对头发花白的中年夫妻。
他们看见我,先是一愣,继而十分不客气地说:「这是我儿子家,你谁啊?」
温景初听见动静,从厨房里走出来,想都不想开口:
「元元,到我这里来。」
「哦。」
我已经猜到来人是谁。
只见温景初把我护在身后,以一种极其淡漠的口气问:「你们来干什么?」
中年妇女扯着尖锐的嗓门喊:「我儿子买房了,我不能来住?」
男人鞋都不换,在地毯上踩来踩去,
「行啊,你小子,发达了也不知道孝敬爹娘?要不是我千方百计打听,我还不知道,你都当医生了。你可让我们好找。」
「就你们,也配?」
温景初不屑地笑出声。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中年夫妻恼羞成怒。
「我们是你父母,你当心我们去法院告你不赡养父母。」
「你们当年把我扔给姑妈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孝敬你们?」
温景初语气讥讽,「给你们三秒钟,滚出去。」
「你个丧良心的贱种,养你都不如养条狗!」
我听得难受。
想起很多年前,温景初被他姑妈拽到巷子口。
他爸妈也是像今天一样胡搅蛮缠:
「你是他姑姑,我们失业人口,还得靠人救济,你别指望把这便宜货推给我们!」
他姑妈气得大叫:「无赖!你们全家都是吸血鬼!蚂蟥!」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拽着温景初到我身后,开骂:
「是你们不养他的,也不知道是谁丧良心。」
他妈妈受了刺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娶了媳妇忘了娘啊,都来看看!」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他爸爸抄起桌上的花瓶,狠狠朝我砸来。
温景初眼疾手快,转身抱住我。
瓶子撞碎在桌面上,飞溅的瓷片划伤了温景初的脸。
瞬间血流不止。
我被他护在怀里,完好无损。
吵闹声很快引来了周围的邻居,有人报了警。
两人一看闹大了,灰溜溜离开。
剩下一地狼藉。
我拍了拍他的背,一开口自己声音都在发抖,「你别怕啊,他们都走了。」
温景初垂着眼,漫无目的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元元。」
他喊了我一声,之后久久没有说话,而是抱着我,将脸埋进我的颈窝,一片濡湿。
我动了动脑袋,说:「你脸上出血了,我给你抹点药好吗?」
「唐元元,你一直都知道的。」
「知道什么?」
「我的过去和出身,以及我糟糕的人生。」他将我抱得很紧,「所以为什么要喜欢我?会很辛苦。」
我声音发闷,「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在你之前,没人喜欢我。」
我扬起脸,露出一丝笑,
「那你蛮幸福的,被一个人喜欢了十年。唐以辰都没有呢。」
温景初眼神一动,将情绪遮得很深。
「喂,你难道不感动吗?」
「嗯。」他关上门,收拾好碎瓷片后,回过头来一把将我抱起,放在餐桌上。
双手撑在两侧,认真地吻我。
「元元,我爱你。」
我揽着他的脖子,热出了汗。
「你伤口要不要抹药啊……」
他摸着我的头发,将脸深深埋进我的颈窝里,「元元,我爱你。」

-10-
为了让我哥顺利痊愈,我跟Ťŭ₅温景初没打算在他面前公开。
唐以辰每次见着我跟温景初出现,就开始横眉竖目,冷嘲热讽。
「哟,老男人找不到女朋友了,开始骗小姑娘了。唐元元,你小心被人拐了。」
我低着头,给他削了个梨。
温景初倚在病床前,说道:「问过李主任了,明天出院。」
「你没事吧?」
我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转性了?」
温景初嘴上挂着浅浅的笑,「关怀长辈。」
我哥朝他翻了个白眼,转头对许微微眉开眼笑,「你说什么时候去跟叔叔阿姨吃饭?」
「后天。」她暗戳戳瞅了我和温景初一眼,「还有你们两个。」
「啊?为什么还有我啊?」
许微微笑得一脸神秘,「不要问那么多,跟景初去就是。」
周五的傍晚,我见到了许微微的爸妈,也是温景初的资助人。
原来她家这么有钱。
许爸爸脸色不太好,说话也不客气,
「薇薇,你的人生大事,未免有些草率。我们给你选中的人不要,偏偏去选别人。」
我哥一把拉住许微微的手,「叔叔,我跟薇薇自由恋爱,有房有车,收入稳定。您可以放心。」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我哥靠谱的样子。
许微微的爸妈面面相觑,语气委婉,
「薇薇呀,我们以为你是开玩笑的,所以就自作主张,请了景初的父母过来……」
话音刚落,温景初的爸妈推开包间的门,「哎呀,亲家,可算见着了。」
现场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重。
温景初微微蹙眉,紧紧握住我的手,
「叔叔阿姨,我有女朋友了,多谢厚爱,我跟薇薇,只是普通朋友。」
我哥先瞪大了眼,直勾勾盯着我。
我目光躲闪,慢慢缩到温景初身后。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温景初的爸爸当即反驳,「你跟薇薇天造地设——」
「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他爸爸一拍桌子,站起来,气得面红耳赤,「你个兔崽子,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
温景初没理他,反而看向许微微的父母,彬彬有礼:
「伯父伯母,想必你们也看到我家的情况了。我与他们没什么情分,婚事我自己说了算。」
「不行!今天就得把婚事定下!」温景初的妈扯着嗓门尖叫,一把抓住温景初,「你给我出来!」
场面乱作一团。
温景初冷淡起身,跟着他父母走了出去。
剩下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
「唐元元,你什么情况?」
面对我哥的质问,我小心翼翼地说:「我跟他在一起了……」
许微微的父母一时间没了主意,问我:「小姑娘,你是景初女朋友?」
「是,我喜欢他好多年了。」
许微微的妈妈叹了口气,「算了,老许,强扭的瓜不甜。」
一直到晚餐结束,温景初都没回来。
我趁唐以辰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
在酒店门外的花坛旁,找到了温景初的身影。
他靠着墙,被他爸拽着领子,笑容轻蔑:
「温贵,没钱去找你的养子要啊,不是要跟人大富大贵吗?」
他妈妈哭成泪人:「我们不是故意丢掉你的……」
「不是故意的?」温景初冷笑出声,「为了养子,抛弃亲生儿子,嫌贫爱富,怎么,你们养子找到亲生父母,就把你们忘了?」
这句话戳了温爸的痛处,他一个拳头抡过去,温景初脸色出现一片红痕。
「行啊,你不给钱,我就去找你的小女朋友,未来公婆她总得孝敬吧。」
温景初笑容一收,压着他的肩膀,狠狠抵在墙上,「你找她一下试试。」
他爸爸扯着粗嘎的嗓子大笑,
「害怕了,上次见你害怕,还是你上高中的时候。那个丫头片子不会就是你女朋友吧?」
温景初的关节都白了,额头青筋展露,面色阴沉,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突然想起初中放学那天,我被一个怪叔叔拦住要钱。
他说他认识温景初。
我把钱给他,他就让温景初跟我结婚。
一看就不像好人。
我那些钱是给温景初买草莓牛奶的,没答应给,他当即冲过来抢夺。
最后是被警察拉开的。
我受了惊,一直缩在墙角哭个不停。
我哥赶到的时候,我嘴唇都吓得发了白。
温景初站在不远处,看了我很久,才离开。
从那以后,他对我越发冷淡。
我以为他不想跟我扯上关系,是因为不喜欢我,没想到是因为他父母。
温景初死死盯着他爸爸,最后声音嘶哑:「你欠了多少?」
「二百万。」
他闭了闭眼,终于让步,「好,我分批打给你,你别招惹她。」
他父母走了。
天上下着小雨。
温景初自己一个人,站在花坛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不小心踩断了枯枝,温景初抬头看过来。
一双黑眸里涌动着我看不懂的情绪,久久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哭。
我走到温景初面前,仰起脸问:「你要跟我结婚吗?」
他漆黑的瞳仁儿颤了颤,归于落寞,「元元,我身上,背着二百多万的债。」
「所以就是不想跟我结婚的意思,是吗?」
我带着哭腔,「因为你爸妈,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温景初紧紧抱住我,「元元,别哭……别因为我这样。」
「那次他找你,把我吓坏了。」
「我不想你有任何危险,给我一些时间,好吗?我去解决。」
路边的霓虹灯灭了,黑暗吞噬了四周。
温景初把我拽进屋檐下,「元元,先回去吧,你哥在等你。」
透过雨幕,我看见唐以辰撑着伞,站在灌木丛的对侧,无声地望着温景初。
两道视线在空气中交织,剑拔弩张。
温景初拉起我的手,顺着屋檐走到他身边。
我哥沉着脸,「元元她小,不懂事,但是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你父母,也绝对不会让元元跟他们有任何接触。即便你人品和才华,都靠得住。」
「我知道。」
温景初的黑发被雨水打成缕,他第一次没有跟我哥呛嘴。
「我……会把一切解决之后,再来找元元。」
「好,做不到,就别来见她。」
温景初深深看了我一眼,摸了摸我的头,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转身离开了。

-11-
我哥把我拽回了家,勒令我不许跟温景初联系。
夏天到了,我开的小画室开始忙碌起来。
我刻意不去想温景初,就连微信都不交流了。
许微微和我哥订了婚,爸妈特意从 D 城赶过来,筹办订婚宴。
7 月上,市里破获了一起特大聚众赌博案,抓了不少人。
那天中午,我哥把我喊到医院。
「去帮我送喜糖。」
「送哪?」
「脑外科。」
我拎着喜糖,傻乎乎地站了半天,见他嘴里叼着一盒草莓牛奶,问:「你哪来的?」
「温景初那抢的。」他咂了咂嘴,「你别说,这玩意是好喝,难怪上学那会儿,我偷他牛奶,老挨揍。一个大男人,喜欢什么草莓牛奶……哎,我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儿?」
我拎着喜糖走到办公室门口,想了想,又走回来,一脚踹在唐以辰小腿上。
他嗷了声,「唐元元,你谋杀亲哥啊!」
我板着脸喊:「你卑鄙无耻!小偷!」
说完气冲冲地跑出去了。
在此来到脑外科病房,里面的护士都认识我了,「元元,来找温医生啊?」
「嗯,姐姐,我来送喜糖。」
「真是不巧,他去上手术了。你要不要等等?」
我把喜糖放在桌子上,「哦,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我Ŧú¹还给你们带了一份,欢迎去参加我哥的喜宴。」
护士姐姐们对视一眼,突然热情地簇拥上来,
「哎呀元元,你的指甲真好看,在哪做的?」
「你的头发在哪染的,给我个地址……」
我一路被推进了办公室,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塞进了一份果切。
「元元,吃完再走。」
随后她们给我关上了门。
我这是……被关起来了?
我不好意思辜负她们的一番好意,却又不想让温景初觉得我太上赶着了,只好拼命往嘴里塞水果,争取早点吃完,早点离开。
当温景初进来的时候,我正塞得跟仓鼠一样,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温景初关门的手一顿,黑眸紧紧落在我身上,语气很轻,「元元,有事吗?」
时隔一个月,再次见到他。
我的心脏还是不争气地怦怦跳起来。
我拼命地把水果咽下去,放下果盘,站起来,
「我……我来给我哥送请帖,她们请我吃水果……」
说完,眼睛突然瞥到果切封面上,贴着个标签,写着温景初的名字。
我把他那份给吃了。
温景初显然也瞧见了,嘴角弯了弯,生怕吓到我似的,轻声细语:「没事,吃吧。不够还有。」
「我要走了……」
我刚走两步,温景初突然掏出草莓牛奶塞进我手里,「喝点奶再走。」
「哦,谢谢——」
话音未落,面前又摆上一份新果切。
温景初淡定地抽出纸巾,「继续吃。」
现在走也不太好,我又重新坐回去,捏着小叉子,犹犹豫豫地吃水果。
温景初就坐在对面,我能看见的地方,敲电脑。
消毒水味很快弥漫了整个办公室。
头顶的风扇嘎吱作响,吹来的暖风让人有些熏熏然。
我吃吃停停,每次想说「我要走了」,温景初就会突然忙碌起来,搞得我也插不上嘴。
一直到下班,我已经撑得走不动了,趴在桌子上打盹。
突然,头顶被人摸了摸。
「元元,下班了。」
我迷迷糊糊地抬头,哼道:「啊……太好了,我该走了。」
说完头晕脑胀地站起来。
温景初拉住我的胳膊,「晚上想吃什么?」
「椰子鸡。」
等我彻底清醒,人已经在温景初的车上了。
我匆忙摁亮手机,唐以辰连个屁都没放,销声匿迹了一样。
我意识到什么,他们似乎都串通好了。
我无措地望着窗外的行人,又看看温景初,盯着他落在方向盘上的手出神。
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个夜晚的样子,烧得满脸通红。
「元元。」
温景初的声音突然拉回我的思绪。
「嗯?」
「我父母的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
「对,以后他们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我想起新闻里的特大赌博案,有些不确定地望着温景初。
温景初扶着方向盘,转进了辅路,慢慢停在路边,
「我的家庭,不足以与你相配。所以在过去的十数年,哪怕将你占为己有的念头愈演愈烈,我也做好了看你出嫁的准备。」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街灯还未亮。
车内昏暗的光景中,温景初看向我的眼神炙热灼烫。
「元元,最后一次,只要你悬崖勒马,我会跟你哥一样,送你出嫁。」
他语气平静,可紧握方向盘的手暴露了他紧绷的情绪。
我紧紧攥着裙子,低声说:「不要。」
温景初呼吸一滞,轻声问:「元元,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我只喜欢你,要跟你结婚——」
温景初猛的攥住我的手,语气灼灼:「你想清楚。」
我捧住他的脸颊,侧身吻了上去。
温景初浑身一僵,很快反客为主,箍住我的腰猛的一提,将我拽到了自己的腿上。
车喇叭被摁到了,发出一声长鸣。
我吓得瑟缩了一下,温景初没有给我躲的机会,欺身而上,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我留,近乎霸道地汲取了我的感官,甚至咬痛了我的嘴唇。
绵延许久的思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车内的温度急速升高。
低沉和急促的呼吸,此起彼伏。
我眼睛里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声音沙哑,「哥哥,我喜欢你……」
温景初闷哼一声,额头与我相抵,「别这么喊……」
我报复心作祟,感受到他的异常,哼哼唧唧又喊了声,换来他拍在后腰的一巴掌。
「不想吃苦就闭嘴。」
他还想吻,被我笑着躲开。
「温景初,你让我伤心了这么久,要接受惩罚的。」
「好。」
温景初声音沙哑,眼神始终黏在我的脸上,扬起脖子,露出了性感的喉结。
一副任我处置的样子。
我突然开了窍,埋头认真解了他的腰带,甩了甩。
「怕吗?」
温景初眼底映出一丝笑意,「怕。」
我把他两只手都捆了起来,随后把魔爪伸向了他的衬衣。
解开了第一粒扣子。
「元元。」
「闭嘴。」我凶巴巴地喝止他,「不可以说话。」
我在他的喉结上,吹了吹气,换来温景初咽了口唾沫,气息乱了。
「你给了我哥什么好吃?」
他闭了闭眼,「他欠我的。我帮他约过许微微。」
原来他是蓄谋已久。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不要我的钱?」
「因为我喜欢你,我不想跟你变成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再说,你给我送了那么多次牛奶,我已经是你的了,元元。」
「那为什么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
「我的父母一直没放弃寻找我,我存在顾虑。可是我却抵挡不住你对我的任何诱惑。元元,我不该在没处理好关系前招惹你的,我认错。」
猝不及防地,我咬了口。
温景初闷哼一声,难耐地喘息着,声音哑到极致,「元元,乖,给我解开……」
我满意地欣赏着喉结上的口红印,兴奋得小脸通红。
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大仇得报的感觉太爽了。
突然,玻璃窗被敲响。
我侧头一看,惊叫一声,像个鸵鸟一样把脸埋进温景初怀里。
温景初无奈地用双手摁下车窗。
「有事吗?」
交警还没出口的话一僵,看见了他被皮带捆着的手,以及脖子上暧昧的口红印。
「这里是临时停车点,还有十分钟就禁停了,快点开走。」
温景初轻咳一声,故作淡定道:「谢谢提醒,马上走。」
关窗的时候,隐约听见交警跟另一位说:「现在的小情侣真会玩……」
我哀嚎起来,「脸都没了。」
温景初笑出声,「元元,丢的是我的脸,你的小脸还在呢。」
我手忙脚乱地给他解开了束缚,爬回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去吃饭吧。」

-12-
晚上九点钟,我哥终于打来了电话。
像个幽怨的寡夫:「唐元元,你该回家了。」
这次温景初坚定地跟我哥站在同一个战线,把我送到了家楼下。
一连几次都是这样,我忍不住又去找了许微微。
「他是忍者?」许微微一脸叹为观止。
「恕我直言,你要不要试试霸王硬上弓?」
我想了想,「行。」
七月下一个雨夜,我抱着电话,跟他说:「哥哥,我害怕。」
转眼,温景初带着一身水汽,出现在我家门口。
他肩头淋湿了,站在看门,看见我穿着吊带睡衣,迟疑了。
仿佛我家是吃人的盘丝洞。
他进了家门,从沙发上拽了块毛巾毯,给我披上,「天冷,多穿点。」
说完脱掉大衣,去换拖鞋。
一转眼,毛巾毯掉在地上,我光着脚,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冷啊,能抱抱我吗?」
温景初深吸一口气,额头青筋跳了跳,走过来将我抱起,「唐元元,你想干什么?」
我突然对他的衬衣纽扣产生了兴趣,踢着小腿,说:「我被窝里暖和,你把我放被窝里去吧。」
温景初沉着脸,走进卧室,将我放到床上。
在即Ṫũ₋将起身的片刻,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拉低。
「唐元元。」
他警告地喊了我一声,「别胡闹了。」
我亲了他一口,手钻进他的大掌里,兴风作浪。
温景初紧咬着牙,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开过荤的老男人就是这样,总是禁不住诱惑。
「喂,你就……你就不能主动点吗?」
温景初的手掌着我的腰,滚烫。
「你太小了。」
又是这个借口。
我笑吟吟地拿起手机,打开事先下好的聊天软件。
点开一个男生的发来的语音。
低沉又有磁性,「妹妹,外面下雨了,要不要来我家,我做饭给你吃。」
温景初呼吸一滞,眯了眯眼,「谁?」
「不嫌我小的人。」
他气笑了,「你玩得挺花啊。」
「你不跟我玩,我就跟别——啊……」
温景初突然扣住我的腰,翻了个个儿,轻轻打在我屁股上。
我脸都红了,「别……」
「别?我看你挺喜欢的。」
我听着后面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回头,瞬间被躺倒似的捂住脸。
温景初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是想玩吗?我陪你,怕什么?」
「你个老古董,会吗?」
他嗤笑一声,「唐元元,你对老古董的定义,失之偏颇。我可不是什么老古董,只是怕吓着你。」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手表,摘掉眼镜,轻声说:「你想怎么玩,我都可以满足。」
窗外的雨滴尽情地敲打着窗户。
这一次,是疾风骤雨。
密集的雨点强势地挤入狭窄的窗缝,叫嚣着要将其撕裂。
我挣扎着,在雨水的浇灌中起起伏伏。
几度失声。
温景初低声呢喃,近乎偏执,「唐元元,你再也没有选择了,只有我,只能是我。」
13 尾声
唐元元结婚那天,唐以辰失控,碰碎了酒店门口的花瓶。
不止一个服务员听见他神叨叨的,魂不守舍:
「那个变态娶了我妹妹……我真该死啊……我真该死了,早知道我就不该答应他!」
许微微给了他个大逼兜,「你正常点,都快当爸的人了,要稳重。」
唐以辰和温景初的恩怨,其实并不是因为她妹给温景初送饭。
而是源自一节体育课。
十几年前,三中和实验中学还是连在一起的。
中间只隔了稀疏的灌木丛。
那天,唐以辰看见温景初捡起一条掉在地上的皮圈,揣进自己的兜里。
当年唐家家境殷实,那种头花是姨妈从国外带回来,给元元的。
唐以辰立刻就认出了头花的主人。
他无法忍受别人觊觎自己的妹妹,上前索要。
温景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没看到。」
从此,他在唐以辰心里,就成了变态。
再后来,温景初总是出现元元周身不远的地方,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温景初要对她图谋不轨。因此隔三差五找他的麻烦。
结婚典礼上,温景初看热闹不嫌事大,在司仪的催促下,喊了唐以辰一句「哥。」
唐以辰回家,三天没有吃下饭。
逢人就吐槽,他的仇人成了自己的妹夫。
温景初跟父母关系不好,姑妈更不可能来,所以这天以唐家的亲戚为主。
温景初怕元元累着,让她坐着吃饭,自己去敬酒。
唐家的亲戚朋友也宠爱元元,铁了心把他灌醉。
等她吃个昏昏欲睡,被表姐妹们送回酒店房间,温景初也回来了。
迷迷糊糊间,元元感觉有人在摸自己。
她翻了个身,认出了温景初,哼哼唧唧地,像小猫撒娇:「你回来了。」
温景初身上酒气很重,在离她一段距离的地上坐下来,「睡吧。」
「你不睡吗?」
「我看着你睡。」
他是真的醉了,语速都慢下来了。
唐元元从床上爬起来,像小狗一样,跪趴在床沿上,刚好可以和他平视。
「你为什么不睡呀?」
温景初眼神温柔,「没多少时间的。等我睡醒,一切又回到原点了。」
他不敢睡。
过量的酒精麻痹了他的感知,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你喝醉了,温景初,这不是做梦。」
元元笑着掐了掐他的腮,「疼的话,就不是。」
「不好说。」
「你怎么知道的?」
温景初沉默了会,「因为我梦见过很多次。无论痛不痛,都是在做梦。」
他摸着元元的脸,眷恋又不舍:
「元元,我好想得到你。」
这些是他在梦里才敢说的话。
元元心里有些酸涩。
一个人生差点被父母毁掉的人,一路走来,能有今天,是多么的不容易。
她捧着他的手,「现在你得到了。」
「嗯。」他将头枕在元元的手上,「得到了,希望梦不要醒。」
他蹙着眉,显得有些不安。
原来他的噩梦是这样的。
唐元元想了会儿,使劲拍拍他的肩膀,「温景初!」
「嗯?」
他重新睁开朦胧的醉眼,又开始摸她的脸,似乎成了一种本能。
元元笑盈盈地说:「咱们还没数红包呢。」
「红包?」
他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对呀,咱们数到天亮,我一直在,你不要担心。」
只有将梦境与现实的结界打破,噩梦才会彻ŧŭ̀⁸底消失。
温景初被这个提议打动了,坐直了身体。
元元抽一张,他就数一张。
从小到大,他拿过的奥数冠军数不胜数,今晚却怎么都算不明白。
五千三加八百,要算一分钟,还是错的。
每次算错,元元就把钱拿走,重新来。
不知道数了多少次,窗外的光线渐渐亮起。
温景初在五千三加八百的槛上,终于算对,报出了六千一。
他盯着手里的钱,眼神趋于清明。
那一刻,窗外的一缕光线照进来,点亮了他的瞳孔。
酒醒了。
梦也醒了。
他的眼睛里,是新婚妻子明媚的笑脸。
像一束灿烂的流光,一下子砸落心头。
他期盼了很久的梦,终于成为现实。
温景初望着她,说:「元元,我好幸福。」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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