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山贼的女儿我却有个状元爹

母亲去寺庙礼佛途中被人强迫失了身子。
家中知道后嫌母亲丢人,便将她下嫁给了一名穷秀才。
可是谁都没想到,母亲在新婚之夜竟然孕吐了。
她做好了被秀才扫地出门的准备。
可没想到秀才只是轻轻地抱住她安慰:「别怕,错的从不是你,你才是受害者。」
后来我娘成了状元夫人,我也有了个状元爹。

-1-
我娘下嫁给苏执玉的那天,金陵城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
因为出了一档子尽人皆知的丑事,所以这位董家二小姐的婚礼极其简单,甚至连正门都没让走。
一顶小轿,十两银子,一身嫁衣,我娘就这么从董家的高门大院被抬进了苏家的小破院子。
「苏秀才也真是疯了,为了十两银子,竟然甘愿娶一个破鞋进门。」
「谁说不是,她说她是礼佛途中被人强迫,又说不出是谁,我看啊,八成就是自己搞破鞋。」
据老一辈的人说,当年我娘遭难了之后,整个金陵的人都恨不得趴在董家看笑话。
无他,只因外公家是ṱű̂₋金陵城的首富,平日里向来眼高于顶。
人们早就看他这个奸商不顺眼,如今出了这么档子事,我娘自然成了人们的活靶子。
原本跟京城小王爷的婚事直接告吹不说,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甚至撺掇着媒婆带上几文钱的礼金给董家和什么王麻子,张癞子说亲。
好好的女儿成了赔钱货,自己家门还被这么作贱,外公气得吹胡子瞪眼。
家里人急得团团转,有的怪我娘不小心,有的想把她送到西南外祖家,还有的琢磨着能不能找个还不错的人家让她去当小老婆。
却没人琢磨过她害不害怕。
我娘说,那时候她觉得活着没意思,琢磨着死了一了百了。
白色的丝绢在房梁上抛了又抛,她却始终没对自己狠下这个心。
错又不在她,为这丢了自己性命,属实不值当。
这么想着,我娘又开始大口吃饭,大口喝水,只当那些流言蜚语全是叽喳鸟鸣。
可全家却只有她一个人这么想。
外公东打听西打听半天,最终在清水镇找到一个年过半百没有媳妇的富商,那人掌管着清水的矿产,我娘嫁过去,能给家里添点人脉。
我娘自然不愿意,那姓李的不仅人老,还满脸流脓的烂疮,听说不仅腿脚不一般长,连头发和牙都快掉个精光。
她不愿意嫁,但又拗不过外公,被关在了房间里绣嫁衣。
金丝缠缠绕绕了一圈又一圈,我娘的手被割破了好几次,鲜红的血渗在嫁衣的金牡丹上,干涸后留下一抹暗淡的颜色。
我娘说她觉得日子没盼头,就又把血红的绸布往房梁上抛。
好在她也有个还算明白的娘亲。
临出嫁前,双方的父母按道理是要见上一面的。
李富商爹娘死得早,所以就亲自登门拜访。
他那模样丑的,家里几个姐姐妹妹一见就吓得闭上了眼睛,听说年纪小的丫鬟以为自己见到了夜叉,直接昏了过去。
外婆原本想着这门婚事虽说受点罪,但至少衣食无忧,也没有公婆伺候,尚算良配。
结果那日一打照面,她就拍着胸口把碎磁盘架到自己脖子上,硬生生逼着外公退了这门亲事。
傍晚,我娘捧着绣了一半的喜服琢磨自己的生死,抬眼就看见外婆带着脖子上的伤,沉着脸走了进来。
她以为自己要挨骂,叹了口气准备左耳朵进右耳出,谁知外婆一把扯下她手上的喜服,将几块桂花糕塞到她跟前。
「吃,死丫头之前最会耍嘴皮子,怎么遭了事情就闷在屋子里逆来顺受了。」
「被打怕了。」
我娘缩着脖子往嘴里塞东西,她说当时她被关了好几天的禁闭,都快忘了饭是什么味儿。
外婆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突然掉了眼泪。
「阿婉不怕,咱们不嫁,咱们不嫁。」
缩在外婆怀里,我娘看着她脖子上鲜红的血痕,大概也猜出了事情的缘由。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嚼着嘴里的糕点,眼角却落下了一个月来的第一滴眼泪。

-2-
李富商的婚事是没了,但别的脏东西又闻着味找了上来。
外婆皱着眉看着那些麻麻赖赖的怪东西,嫌弃的脸都皱成了初秋开的菊花。
但她到底是个没管家权的女子,以命相搏的事情做一次两次还行,时间长了,也就不顶用了。
所以,她决定快刀斩乱麻,替我娘寻一门好亲事。
再然后,她就彻底犯了难。
有钱有势的人家不会愿意我娘嫁过去,离得远的又不知根知底怕其中有诈,找个平常人家吧,我娘这个情况,免不了要被未来的公婆欺负。
「死丫头就知道吃,你娘我头都快想破了。」
外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娘却不急。
她啃了一口手上的肉包子,随后耸了耸肩。
「我没啥要求,模样能看得过去,然后老老实实的就行。
「说得好听,你不怕嫁过去受欺负,为娘还怕呢。」
就这样,老人家找啊找,终于在整个金陵城的男子中找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
那人就是苏执玉。
苏秀才这人,模样生得俊美,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就是右边脸上因为火灾烙下了个不大不小的疤。
不影响美观,但人们都说,那是他克死全家的不祥之兆。
所以,好好的美男子,硬生生将婚事拖到了二十三还没个动静。
外公一开始不同意,说要把我娘嫁去漠北,那边民风彪悍,不会在意这档子丢人的事。
外婆一听,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随后跟老头解释说苏执玉才学出众,假以时日必定出人头地,不如趁他此时落魄施以援手,以待来日。
这话一出,饶是我那个满身铜臭味的外公也陷入了思考。
最终,我娘和苏执玉的婚约定了下来。
出嫁那天,送亲的只有外婆。
为了避免丢人Ṭü₃,外公只准我娘从侧门出去。
临行前,外婆揣着我娘的手啪嗒啪嗒的掉眼泪,我娘摸摸外婆的脸,吸溜吸溜地抽鼻子。
她们俩一个觉得自己女儿下嫁受苦,一个觉得自己母亲奔波劳累,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哭了许久。
好在门外接亲的苏执玉没有嫌烦,下了马在旁边默默地等着。
吉时将过,外婆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我娘的手,离别的苦楚和这段时间受的委屈涌上心头,我娘掀开轿帘回望自己母亲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天公向来喜欢凑热闹,那红盖头竟这么脱了手,飞向了远处。
就在我娘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那抹红盖头递了过来。
「起风了,娘子当心些。」
那是我娘第一次和苏执玉打照面。
她说那天的风将他的发丝吹乱了些,他Ṭü₋就这么逆着光站在轿门前,替她遮住了骤起的风和刺眼的阳光。
再然后,就是一辈子。

-3-
所谓新婚,自然是少不了洞房花烛夜。
因为之前的遭遇,我娘对此十分紧张,一个人在新房内坐立不安,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苏执玉打点好一切,端着吃的推门进屋,正巧撞见满脸不安的我娘。
「先吃些东西吧。」
腹中的饥饿暂时冲散了紧张,我娘点点头坐在桌前,下一秒却直接吐了出来。
她不懂这些,只觉得自己是紧张过度生了病给人家添了麻烦,摆摆手就要去看郎中。
苏执玉摁住她的手,随后搭上了她的手腕。
片刻,他原本就不算舒展的眉头更加紧锁起来。
「婉蓉,我接下来和你说的话你要有心理准备。」
他将声音放得很轻柔,却还是阻挡不了这个消息对我娘的冲击力。
她有了我。
一个山匪的孩子。
得知这个消息的我娘很是崩溃,一是对她自己,二是对苏执玉。
她说,当时的情况,她觉得自己十有八九会被苏执玉收拾收拾打包回府,然后被外公强行送去漠北。
但苏执玉没有,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拍了拍我娘的肩膀。
「娘子有孕,不能吃这些味重的饭菜,我去再替你准备些。」
那天夜里,我娘吃饱了哭,哭累了又吃,苏执玉就在一旁一边安慰一边替她擦嘴。
「你……你不赶我走吗?」
「娘子没喝酒,怎么说起了胡话?」
苏执玉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带着笑看向我娘。
被他这么一说,本来破罐子破摔准备嫁去漠北的人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可是我已非完璧之身,如今还有了身孕,你……就算你悔婚,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愧疚感和不安感折磨着我娘,她摩挲着嫁衣上的金线,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宣判。
但对方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俯下身,轻轻抱住了她。
「别怕,错的从不是你,你才是受害者。」
我娘说,人其实就是这么怪,被匪徒以性命相挟甚至是拳打脚踢的虐待她都没有掉过半滴眼泪,却总是在被人安慰的时候忍不住眼眶发酸。
最终,苏执玉留下了我娘,我娘留下了我。
但说实话,他们成亲后的日子并不算很好过。
苏家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苏执玉没什么家底,这些年靠着给别人抄书画画攒下了一间小院子。
家道中落,又背上了不祥的名声,如今还娶了我娘这么个有「污点」的女子过门,邻里街坊那些好事的嘴就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娘怕苏执玉听了闹心,就索性不再出门,也省得被人拉去当谈资。
苏执玉也很识趣,每天回来都把门一锁,带着好吃的好玩的将所有的烦心事都关在门外,只留他们这干干净净的一方小院子。
闲下来的时候,我娘就拿剪刀拆嫁衣上的金线。
外婆当初担心她受苦,特地将绣花的金线换成了真的,如今正好拆了补贴家用。
苏执玉看见后几次想制止,却总是被我娘挡回去。
我娘这个人心眼子少,看不出穷书生心中的弯弯绕绕,直到有一天夜里她惊醒,看见苏执玉在屋外借着月光提笔在嫁衣上描摹,才终于明白他的心思。
看着家中用金色染料画着凤戏牡丹图的嫁衣,我偏过头向苏执玉发问。
「所以,你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在嫁衣上画凤凰?爹,你从那时候就喜欢我娘了对不对?」
苏执玉不说话,给我娘剥葡萄的手也没有停,只是耳廓已经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我娘点了点我的头,佯装嗔怒地将我赶出了房间。
「死丫头,一天到晚就会琢磨些有的没的。」

-4-
苏执玉不是我爹,我从很早就知道。
无他,只因我俩的模样实在不像。
他和我娘都是那种典型的金陵人,肤白貌美,五官柔和。
但我却偏偏生了个魁梧健壮的身材,打小就比同龄人高上一头不说,力气还特别大。
听说我娘生产完看见我这个黑黢黢的小娃娃,两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
苏执玉倒还好,抱着我又是笑又是逗,从小就哄着我多吃饭多吃肉,导致我人才三岁,就已经胖成了一个球。
我不像他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我想得明白,苏执玉想得明白,可偏偏我娘想不明白。
从我记事起她就不准我管苏执玉叫爹。
她总和我说,我们娘俩欠他太多,所以不能逾矩,不能有非分之想。
我以前不懂,后来就懂了。
我娘是觉得我们耽误了他。
其实如果没有怀孕养家这档子事,苏执玉恐怕早就赴京赶考去了。
但我娘生下我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我又年纪小需要照顾,外公那边更是指望不上。
于是,苏执玉去考功名的事情便一拖再拖,我娘的愧疚感也与日俱增。
「要不,你把我休了吧。」
饭桌上,我娘斟酌着开口。
话音刚落,我心中便五雷轰顶,噼啪作响。
苏执玉这人向来脾气好,就算我把他抄了一夜的书不小心丢进池塘,他也只是笑着拍拍我的衣裙,随后问我有没有受伤。
但唯独,听不得我娘说和离的事情。
之前她象征性地提过一嘴,气的苏执玉揪着我背了一天的千字文,我嗓子都背哑了。
如今我娘这么说,我原本休息好的喉咙又开始隐隐作痛。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苏执玉这人向来如此,舍不得跟我娘甩脸色,最后就都报应到我身上。
我低下头,开始拼命往嘴里扒饭,只求他们二人不要注意到我。
「别说胡话。」
苏执玉往我娘碗里夹了一筷子菜,企图堵住对方的嘴。
「我想过了,当年的婚事本身就是我爹娘的一厢ṱûₗ情愿,害你照顾了我们娘俩这么多年已经很是惭愧了,如今如意也大了,你甩开我们俩去……」
「在你心里,我一直把你们当成累赘?」
苏执玉的直言不讳让屋内的气氛降至冰点,我一边紧张的吞口水一边看着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良久,苏执玉叹了口气,率先败下阵来。
「你提这个,是不是因为他回来了?」
「苏执玉,好端端地你提这个干什么?我们之间不用……」
「我问你,婉蓉,我们在一起这些年,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说话间,苏执玉已经走到了我娘面前,他单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抚摸着我娘的脸,眼中闪着点点泪光,望向我娘的眼神中甚至带上了几分乞求。
「我……我……」
我娘的手死死地绞着自己的衣袖,好几次想抬头说些什么,却半个字都蹦不出来。
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怪,像是在吵架,两个人的眼中却没有半分怒意,我读不懂,但总觉得自己在这呆的如芒刺背。
「如意,你拿着银子去街上找你六婶子吃馄饨。」
苏执玉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将腰间的钱袋丢到我手中,打发我离开。
我如临大敌,赶忙一溜烟跑了出去。

-5-
怀揣巨款,我走在路上都有了几分底气。
在街上晃悠了一会儿,我溜达到了六婶子的馄饨摊子。
自打我出生以来,我娘总是要我少上街溜达,我知道她是想避免我听见那些闲言碎语,毕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谁知道他们会对我说出什么来。
唯独总是眯眯眼笑的六婶子,总是担心我不出门会闷,不出摊子的时候就来我家带着我出去玩。
她住我家巷子后面,开了十几年的小摊,人缘好,我和她一起不会遭人非议。
「如意来了?怎么自己一个人?你爹娘呢?」
「他们叫我来吃馄饨,婶,我今天要吃大碗的,再一张鸡蛋饼。」
六婶子疑惑地看了我两眼,随后了然地点了点头,嘴边挂上了一丝心照不宣地笑。
「好,那小如意陪婶婶摆会摊子,收摊了婶婶带你去小鼓楼看皮影,怎么样?」
「好!」
我点了点头,挑了张靠六婶近的桌子坐好,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馄饨就被端了上来。
葱花和海米被滚烫的汤水沏出香味,白玉般的元宝馄饨卧在瓷碗中,一旁的鸡蛋饼黄澄澄的散发着甜甜的香味,叫我食指大动。
饱餐一顿之后,我跟着六婶子招呼客人,时间也过得飞快,等我停下手里的活,已经过了晌午好一会儿。
就在我和六婶子一边说笑一边往小鼓楼走时,街上的人却突然让开了一条路。
我被拉着退到一边,和众人一起对着街上缓缓而来的华贵马车行注目礼,听周遭人说,那人似乎是什么京城的王公贵族。
人群熙攘,头顶的烈阳烤的人头顶发烫,六婶子扛着自己的担子放不下去,眼神都有些迷离,我用全身的力气扶也扶不太住。
旁边的人群一挤,她就直接扑到了街上,恰巧当了那位大将军的路。
那人皱着眉,看着地面上散落的瓷器碎片,眼神中没有半分感情。
「真脏。」
他拍拍手,示意身旁凶神恶煞的侍卫将六婶子拖走。
看着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人,我刚刚吃下去的食物仿佛在肚中叫嚣。
来不及多想,我的腿脚就抢先一步迈了出去。
「此时晌午刚过,摊贩农户都忙着在街上赶路。你招摇过市当街纵马行车,占了百姓的路不说,还要欺负人,算什么王公贵族?」
被我呛声的大将军没有生气,饶有兴趣地挑着眉上下打量我,像是遇见了什么稀罕玩意。
六婶子被吓得够呛,一直磕头谢罪说童言无忌,稚子无辜。
结果,那大将军还没说话,车里就传来一声稚嫩的童音。
「陆将军。」
下来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看着年纪应该比我大几岁,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气。
他轻轻摆手,然后从侍卫处拿来几两银子揣到六婶子手中,随后上下看看我。
「你这丫头倒是胆子大。」
他和他身后人的眼神看得我不舒服,揣上钱,我赶忙拉着六婶子离开了这里。
这群有钱的就和我外公一样,都有病。

-6-
六婶子将我送回家时,我娘和苏执玉已经没了之前的针锋相对。
苏执玉打开门将我拉进来,随后哄着我回房间玩泥人,便转身去厨房炖他的鸡汤。
我没瞧见我娘,就追着他问。
他拍拍我的头,给我塞了一罐子糖。
「如意乖,娘亲累了,在休息,我们不吵她好不好?」
我拿着糖罐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就毁了自己的房间。
之后的日子中,我娘和苏执玉明显感情更加好了,总是动不动暗送秋波,如胶似漆的样子仿佛是话本子里写的那种新婚夫妇。
在街市上的风波很快也被皮影戏和泥人等新鲜事冲淡,被我淡忘到了脑后。
直到,那个长得好看的小鬼和那个长得吓人的将军出现在我家门口。
「小丫头,又见面了。」
小鬼向我作揖,随后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我翻了个白眼,还没等说话,我娘就从里屋走到了前院。
「怎么了如意,有客……你怎么在这?」
出现在我跟前之后,我娘的表情立刻拉了下来,大将军的表情也随之变得怪怪的。
向来敏感的我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她是你的女儿?难怪……」
「陆轻舟,你少在这跟我扯犊子,赶紧麻溜从我家滚出去。」
听见这话,陆轻舟的理智似乎也有一瞬间的离弦,他上前几步抓住我娘的手,随后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家的小院,嘴角扯出一抹嗤笑。
「怎么,不惜无媒苟合也要悔婚,之后你就过这种日子?」
我娘没有挣扎,冷冷地望着对方的眼睛,神情中是我从没见过的冷峻。
「陆将军,时隔多年,您说话还是这么讨人厌。」
就在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之际,苏执玉拎着一只鸡开开心心从门外走进了院子。
见此情形,向来聪明的他立刻明白了眼下的情景。
苏执玉上前几步将我娘护在身后,眼见陆轻舟不肯松手,便轻轻摁上了他手上的麻筋。
「这位想来就是陆将军吧。」
他笑里藏刀,阴森森地看着面前的人。
陆轻舟手上发麻,但话语间却不肯认输,理了理自己的衣冠,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
很明显,苏执玉比他好看,所以他的眉头轻轻抽了抽。
但这人嘴硬,仰起头忍着泛红的眼眶,恶狠狠地看向我娘。
「董婉蓉,你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便大踏步地离开了我家,连带来的小鬼都忘了。
那小鬼也识时务,将带来的糕点放到我手里,很有礼貌的后撤几步。
「敢问姑娘芳名?」
「苏如意。」
我掂了掂自己手中的东西,桂花的香气不断往鼻子里钻,勾的我流口水。
「那如意妹妹,宋锦先告辞了。」
说罢,他轻轻点了点我的头,随后便离开了我家。

-7-
陆轻舟和宋锦离开之后,我们家鸡飞狗跳了好一阵。
但这次角色反过来了,以往都是我娘发脾气苏执玉哄,但这次,苏执玉成了怎么都哄不好的那一个。
「阿玉,你吃这个吗?」
「不吃,我口味比不上京都人,自是吃不惯。」
我娘献媚失败后,看着自顾自去院子里拔草的苏执玉,愁的眉头都快耷拉到地上。
「阿玉,你热不热?我帮你打伞啊,你看你都出汗了。」
「我自然是比不上那行军打仗的小将军,拔个草都累出一身汗。」
我娘的脸变得更黑了。
苏执玉显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惹了多大的麻烦,还在一旁自顾自地使小性子。
「苏执玉。」
话音刚落,被连名带姓叫出全名的人打了个冷战,却还是梗着脖子不肯回头看。
「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拔草的身形一僵,苏执玉的耳朵瞬间变得通红,但我娘并没有打算放过他,而是上前几步,郑重其事地拉着他的手。
「苏执玉,我喜欢你。从见你第一面我就喜欢你。我和陆轻舟之前是有过婚约,但也只是父母之命,而且从他送来那封决绝的退婚书之后就没关系了。」
我娘一边说着,一边将对方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
被强迫对视的苏执玉嘴角翕动,却始终说不出话来,老天有眼色地吹起一阵微风,挂在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奏起了歌谣。
「如果你是因为嫉妒缺乏安全感所以撒娇闹脾气,要我重复多少次都可以,苏执玉,我喜欢你,只喜欢你。当然了,如果你是因为不喜欢我想和离,我也可以……」
我娘话音未落,苏执玉就伸手将她摁进了怀里。
我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整个脑袋窝进我娘颈间,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半晌,一句轻柔的呢喃才顺着风传进我耳畔。
「婉蓉,我爱你。」
年纪尚小的我不懂爱的定义,但我喜欢苏执玉和我娘在一起的日子,喜欢看他们一个闹一个笑,喜欢他们陪在我身边。
每次我们凑在一起,我的胸口和肚子就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我想,或许这就是爱吧。 
轻轻合上窗子,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双手合十对着天花板外的太阳默默许愿。
老天老天,我愿意把所有的桂花糖都给你,请一定要让我娘和苏执玉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8-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祈祷,那天之后,我娘不再制止我叫苏执玉爹。
对此,我十分满意。
只是好日子没过几天,陆轻舟就再次找了上来。
我娘懒得理他们,就直接闭门不见,但这俩人的做派不像其他高门大户,是真的一点脸都不要,就蹲在门口守着。
惹得邻里街坊又多了些流言蜚语。
「滚进来。」
在隔壁张叔编出我娘收了几个男宠始乱终弃的流言后,我娘冷着脸将门踹开,对着陆轻舟抽了抽眉头。
与之前相比他已经没了初见时的意气风发,此时此刻,看上去更像一只被抛弃的狗,狼狈又可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退婚的是你,恶语相向的是你,当不速之客的是你,现在纠缠不休的还是你,陆轻舟,你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小时候学的礼义廉耻也就这军粮吃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娘的话很刻薄,苏执玉甚至想捂着我的耳朵叫我别听,但陆轻舟却仿佛没听到一样,跌跌撞撞进门,抓着我娘的手腕,无力地跪在地上。
「我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我爹娘封锁了消息,只说你变了心要退亲,所以我才……」
「没别的事了?」
我娘揉了揉自己皱在一起的眉头,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陆轻舟,就算那封信是你知晓一切后亲自写的,我也不怪你。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交集,你一个京城贵胄,考虑到名声种种,退亲也是正常。」
「不……如果我知道……」
「如果你知道,就算出于情义道德你愿意娶我,陆家会愿意吗?陆轻舟,你现在只是被愧疚占据了内心,别像个小孩子一样了。」
冷冷的话语浇熄了陆轻舟眼中的光,他无力地抬起头,却没办法在我娘脸上找到半分破绽。
最终,他还是站起身来,轻轻向我娘鞠了一躬。
院里起了风,却没有人说话,大家沉默地看着陆轻舟离开,又沉默地去做自己的事情。
看似专心致志,却心不在焉。
我娘的经历我有所耳闻,老实说,我打小就觉得所谓的贞节不在罗裙之下,再加上我娘和苏执玉的感情一直不错,所以我从未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伤害有多大。
但今日,看着旧事重提时我娘微微泛红的眼眶,还有即使耳朵被捂住也能撞进来的颤抖声音,我才充分意识到,这些年来我们家的两位大人面临了多少流言蜚语。
脸色不善的街坊,几乎断联的外祖家,记忆中的违和感化成一道道绳索,在我的胸口不断收紧,几乎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抬眼看,夜幕已经悄悄爬上了窗棂,我起身到院子中,正好见到对月独酌的我娘。
「娘……」
「怎么还不睡?」
我没有回答,快步跑过去,抱住我娘。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便伸出手环住我的身体。
晚风拍散了夜幕中的云层,冷冽的月光零落地洒在我们身上,我们没有说话,却仿佛都能读懂彼此的情绪。

-9-
陆轻舟不肯走,赖在金陵城耍起了不要脸。
或许是察觉到苏执玉和我娘的情比金坚,他没有再胆大妄为到直接杀去我家理论。
但他仿佛盯上了我,说我天赋异禀,要教我习武。
我是不太愿意,但他确实很能打,镖局老邓照本宣科练了两年的拳法他随随便便在院子里打一套就赢了。
实话说,想学是真想学,但是真不想和他学。
我娘更是认定这人心怀不轨,三令五申不准我与他接触。
可陆轻舟是谁啊,行军打仗的大将军,兵法人心都熟得不得了,他租了离我们家不远处的宅子开武馆,叫我天天听着一帮孩子练武不说,还派了宋锦来。
那小子每次都以送东西的名义过来,身上经常带着精巧的刀剑匕首,看得我流口水。
如此几次之后,趁我娘不在,苏执玉过来找到了我。
他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随后俯下身来跟我四目相对。
「如意,你和爹说,你想不想去习武?」
我点点头,但想到陆轻舟,又赶忙摇了摇头。
见我这个反应,苏执玉会心一笑,随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坛女儿红和一只烧鸡,拎着我就往陆轻舟的武馆跑。
那些东西,是我们这边的拜师礼,我明白他想做什么,心里却还是有些害怕。
「爹,我这么做,会不会让娘不开心?」
在陆家的大门前,我犯了怂,不敢进去。
苏执玉像以往教我背课文一样,伸出手在我背后拍了拍。
「如意,你相信娘吗?」
他的话言简意赅,我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想问,我相不相信我娘是个坚强的人,我相不相信她会支持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以及我相不相信,她爱我。
不知怎的,之前怎么都想不通的情感在这一刻豁然开朗,我似乎明白了那天在他们口中周旋的爱究竟是什么,因为我在想到上面的问题时,得出的都是肯定的答复。
我相信。
「我相信你娘,所以,如意,别怕,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或许是看我沉默,苏执玉轻笑一声,罕见地跟我说起鼓励的话。
「往前走吧,如意。爹会保护你和你娘,往后的日子,都会事事如意。」

-10-
我后悔了。
倒不是后悔来习武,陆轻舟教得很好,宋锦这个师兄对我也不错。
但我țŭ̀ⁱ真的受不了自己师傅这个八尺男儿喝了酒拉着我忆往昔啊!
「如意啊,你不知道,婉蓉她小时候就和你一模一样,又泼辣又胆子大,一下子就把我驯服不了的小马训好了,她……」
面前的人一身酒气,红着脸哔哔叭叭说个不停。
其他的学员已经散去,我留在这里等着苏执玉来接我,不知怎的,今天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害我在这里一直听着这个酒鬼诉苦。
宋锦从侍女手中接过醒酒汤,捏着对方的鼻子灌了下去。
「师兄,我想回家了。」
他看了看渐晚的天色,随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小如意你等等,我把师傅安顿好就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跑到院子中戳棋盘玩,但还没摆出棋局,门口就传来一阵不熟悉的声音。
「你,是如意吗?」
面前的老头腰背有些佝偻,眼神中闪着一丝精于算计的精明,他的眉头有些皱,看上去似乎是最近遇到了麻烦事。
只是,我总觉得他眉眼间有点熟悉。
「是我,我是外公。」
见我点头,他马上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随后便上前准备套近乎。
这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好,于是我下意识做出了一个起手式,但拳头还没打过去,我娘愤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爹,你到底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我娘就蹿到了我身前,将我紧紧地护在身后。
「你给我和阿玉找麻烦还不算,如今还想把主意打到如意身上?」
自称我外公的人见到我娘之后,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他尴尬的咳嗽两声,随后有些窘迫地摆了摆手。
「婉蓉,你都当娘的人,怎么还这么不懂……」
「从我娘去世你不准我吊丧开始,我与董家就已经恩断义绝了。如意是我的女儿,和你没有关系,我们家和你也没有关系,请你别再来打扰我们。」
说完,我娘便拉着我的手径直离开了小院,将他留在了身后。

-11-
要我说,人没下限起来,是真的很过分。
外公将我们全家弃之不顾多年,如今莫名其妙跑来露面,原因只有一个。
他不知道从哪听说陆轻舟对我娘余情未了的消息,恰逢董家生意出现了问题,所以他想将我娘当成筹码,以寻求陆家的支持。
要我说,商人重利轻别离这句话用他身上都算是赞美。
这老头也就占了个外公的名号,其实内里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家人当人,只觉得我们所有都是他生意场上的筹码,然后汲汲营营地给自己牟利。
重利轻德,德行亏损,也难怪董家三代的家业在他手上被败的都差不多了。
这件事情,我娘自然是不乐意,就连一贯话少的苏执玉都被气得不轻。
「无才匹夫,刚愎自用,董家三代贤商,怎么就……」
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过分,苏执玉赶忙闭上了嘴,连温书的手都停了下来。
「婉蓉,要不我还是再等等?春闱年年都有,不差这一次。若我赴京赶考,不在你们身边,你爹他再……」
「他敢再来我就拿扫把给他轰出去。」
我娘挥了挥手上的鸡毛掸子,仿佛自己的眼前已经浮现出了厌恶之人的身影。
苏执玉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我娘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自我习武以来,我们家的事情也逐渐步入了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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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原本就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小姐,这几年自己不出门就潜心研究音律,如今和小鼓楼的皮影戏班子搭上了关系,也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
眼见我和我娘都有了归属,苏执玉近来也终于着手忙活自己的事情。
只是人家刚刚才潜心准备科举,我外公这老头就不识时务地贴上来送腻歪,别说我娘,就是我想到这些都没忍住啐了一口。
他对我们家的骚扰从初秋持续到深冬,一开始,我娘秉持着尊老爱幼的理念,说话下手都没有太重,谁知对方却得寸进尺,不仅缠着我娘,甚至找上了苏执玉。
那天武馆散学散的早,家里没人来接我,已经混熟的陆轻舟上前献殷勤,说要送我回家。
看了看尚早的天色,我点了点头,谁知走到巷子口,就见到了拎着糖糕的苏执玉,我正准备和他打个招呼,往前走几步就见到了我那烦人的外公。
我摆摆手,示意跟来的宋锦和陆轻舟不要出声,随后便凑近了几步。
「苏公子,你知道的,我当年之所以会同意你和婉蓉的婚事,只是因为她出了那档子事,不然也不会便宜了你。如今既然陆家有意再续前缘,我们还是让物归原主的好。」
说罢,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苏执玉,看着他身上的衣裳,扯着嘴角冷笑。
「你是读书人,那货比三家的道理你应该懂吧。对现在的婉蓉来说,穷书生和小将军,哪一个选择更划算,你也明白吧。」
苏执玉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拎着纸袋的手却已经青筋暴起。
「董先生,我敬您是长辈也是婉蓉的生父,所以以礼相待。但若您一直这么不识好歹,是非不分,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Ṭū⁻
话音落,他便转身准备离开,却再一次被老头拦住了去路。
「不为你自己想想,你也该为婉蓉想想。她一个婚前失身还带着个野种的女人,若能得到陆家的青睐是多么难得事情。你想想看,这无疑是将残次品卖出了高……」
老头话没说完,苏执玉的手就已经砸到了他身后的墙上。
血水顺着他的拳头滴在地面上,上下起伏的身子昭示着主人的愤怒,就连原本包好的糖糕也纷纷滚落在地。
那是我第一次在苏执玉的脸上看到愤怒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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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上前帮忙理论,却被陆轻舟拦住。
他望着远处的两人出神,我读不懂他的情绪,正想开口询问,却被宋锦拉住了胳膊。
董家的生意越来越差,老董也越来越急,上来骚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但我们没空理他,只当这人是利欲熏心得了失心疯。
年关将近,一想到过完年苏执玉就要踏上进京赶考的路,我心里还有点空落落的。
但比我更空落落的还得是我娘。
这已经是我今天第七次看她弹琴拨错琴弦了。
「娘,你要实在舍不得爹,就跟着去呗。」
我戳戳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见这话,她伸出手指在我头上点了点,随后释怀地笑笑。
「没良心的,爹娘都不在家,谁照顾你?」
我吐了吐舌,缩着脖子跑去了一边。
苏执玉在厨房忙活了一通,如今正端着菜往屋里走,这么一前一后,我俩差点撞了个满怀。
正当他佯装嗔怒准备说我两句时,我的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道寒光,练武的习惯让我迅速警戒起来,不等苏执玉说话,我便闪身到他身后,将我娘和他护在屋里。
来的是几个黑衣人,他们见我拦在门口,也停止了动作。
「老大,那人说只留女人的活口,这小鬼。」
被叫作老大的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眉眼间露出了了然的笑。
「小姑娘,你娘可是姓董?」
我没理会他们,脑中不停地思考着脱身的办法,并且努力地想遮挡住对方望向屋里的眼神。
让我不安的原因除了武力的悬殊外,还有另一个。
那个「老大」的眉眼,和我很像。
离谱但又不安的猜测在我脑中蔓延,我只觉得自己周身似乎都在不停地颤抖。
那人见我没有回话,挑了挑眉,大踏步向我走过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一股力量将我拽了过去,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房梁上飞了下来,三两招之间便钳住了那人。
苏执玉抱着我的手微微颤抖,感受到他的恐惧和不安,我轻轻拍了拍他随后挤出了一个微笑。
院中的陆轻舟三下五除二将杀手全部制服,宋锦也带着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被摁在地上的人被揭开了面纱,露出一张和我有五分相似的脸。
在场的人都明白其中的门道,却没有一个人开口点破。
我娘望着狞笑地匪徒,眼神甚至都有一丝的失焦。
「好孩子,还不来见过……」
陆轻舟一脚踩到那人手上,骨折的声音遮过了他的后半句话。
他吃痛挣扎几下后,抬起头将目光望向了我娘,随后龇着牙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
意识到他要做些什么,苏执玉先一步捂住了我娘的耳朵,将她牢牢地挡在身后。
我赶忙抽出侍卫腰间的剑,插进了那人的喉咙。
杀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面前的人还九成九是我的生父。
鲜血的味道萦绕在我的指尖,我觉得自己的呼吸在不断加速,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模糊。
最终,在我彻底两眼一黑昏过去之前,宋锦上前握住了我的手。
「没事了,如意,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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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凶的是我那个没本事又没良心的外公。
多次周旋无果之后,他因为担心董家的生意,所以对苏执玉起了杀心。
在那之后,他就开始筹钱雇凶,然后好死不死雇到了一伙盘踞在山林中的山贼。
恰好,就是当年劫持我娘的那一批。
好在陆轻舟之前就一直在追查山匪的下落,那天又见到了苏执玉和董老头的冲突,这才能及时赶来援助。
首领死了,那几个小喽啰没了主心骨,没等几轮审讯就把我外公咬了出来。
抓捕的那天,我娘找到了陆轻舟,说什么都要跟着去。
苏执玉和我不放心,所以干脆也跟了过去。
见我们出现,满脸慌张的老头似乎突然找到了什么依靠,挥舞着双臂就要往前来。
「婉蓉,婉蓉你听爹说,这些事情是爹……」
没等他说完,清脆的巴掌声就在众人耳畔响起。
我娘的眼眸湿润,嘴唇也有些微微颤抖。
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神色中满是不解与质问,像是在控诉这么多年来的遭遇,又像是在为年少的自己鸣不平。
「你……你竟敢……」
老董震惊地望着她,凶恶的嘴脸一览无余。
「我是你爹,我是为你好。你以为就凭你这么个残花败柳,能嫁进陆……」
「我不是您的商品。」
忍着声音中的颤抖,我娘深吸几口气,随后冷冷地望向对方。
「我觉得您不会明白,但还是要对您说一次。爹,我从来都不是您待价而沽的商品,当年的事情我没有任何错,这一切是您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说着,她拿出腰间的匕首,随后将自己的衣袖割下一片,丢到对方脸上。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董婉蓉与董成割袍断义,父女情分到此为止。」
话音落,在众人略带诧异的眼光中,我娘转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苏执玉和我一起追了上去,最终在巷子口见到了扶着矮墙大口大口喘粗气的她。
没有过多言语,苏执玉上前搂住她,ŧú⁾随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没事了,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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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执玉离开金陵赴京赶考之后,我们家的生活也彻底平静下来。
我娘每天写写乐谱,时不时去小鼓楼帮忙。
我则一直忙于习武锻炼,立志将来要做一名大侠。
陆轻舟将武馆交给了信得过的人,和宋锦一起返回了京城,顺带还带走了老董头,听说这些年他给朝廷官员行了不少贿,带回去还能多判几年。
或许是因为露面露的多了,周围碎碎念的人也多了起来。
但有我这个金陵小霸王在,他们不敢多嚼舌根,就只在那里讲什么读书人变负心汉的故事,明里暗里是想看我们笑话。
对此,六婶子十分不满,并且在他们吃馄饨的时候特地放了很多的盐。
但说实话,虽然我很信任苏执玉,但毕竟山高皇帝远,要是真发生什么……
对此,我娘丝毫不慌, 并表示我多虑了。
「董娘子,这又有了京城来的信。」
闻言, 我娘起身将信件拿回, 我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京城来信, 心中悬着的石头似乎被悄悄放了下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金陵城的冬季慢慢消融,柳树也抽出了新芽。
在感业寺的桃花盛开之后, 京城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苏执玉中了状元, 骑着高头大马,像画本子里描绘的那样从街上风风光光, 意气风发地来到了家门口。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直到这一刻, 我才终于对这句诗有了具象化的感应。
周围那些碎嘴的邻居大多闭门不出,有几个胆子大的探出身子从墙头门缝往外看, 眼神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但此时此刻, 我娘没空理会那些人的想法。
她站在家门口,桃花的花瓣轻轻拂过她的衣袖,随后轻轻吻在苏执玉脸上。
识相的微风轻轻拂过去的耳畔,日光露出了和煦的笑脸, 我娘就这么静静地倚着门框,望着她的心上人下马,捧着红花,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婉蓉,我回来了。」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藏在了彼此的眼神中, 只有他们能读懂。
后来,青州出了一位苏知府,两袖清风, 爱民如子。
他一生都未纳妾, 只有一位夫人,开了间小茶楼, 时不时讲讲从民间搜罗的新鲜事,是整个青州知名的好去处。
他们夫妻俩慷慨善良,只可惜,家里那个黑脸丫头没随他们, 整日舞刀弄枪不说,还在宋小王爷的授意下成了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第一位女将军。
虽说她打了很多胜仗,还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是青州的人们吓唬小孩时, 还总是会说。
「小心点,不然黑脸的如意将军就过来把你吃掉。」
没关系,说就说吧, 反正我不是很介意。
望着街边看着我打哆嗦的小孩,我坏心眼地龇牙咧嘴,想把她吓哭。
那个小姑娘却壮着胆子走上前,摸了摸我身上的盔甲。
「我以后, 也能像你一样吗?」
这话在我的意料之外,我俯下身子摸了摸对方的头,随后轻笑一声。
「当然。」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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