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我刚结婚，家长集体要求我上环。
【还有一年高考，时间很宝贵，你作为班主任怀孕了怎么办？
【万一到时候休个产假，孩子们落下的课程谁来帮他们补？
【反正你也承诺是丁克家庭，不如去医院上个节育环让大家都安心。】
我羞愤交加。
为了不耽误班级课程进度，我牺牲了所有私人休息时间，结婚都没请一天假。
可他们竟然连我的个人隐私都要管？
家长们见我拒绝，转头就来学校闹事，还举报我不称职。
我干脆辞职去考了公。
半年后，家长又求我回来给孩子补课，我一口回绝：
「不好意思，公务员不能兼职。」
-1-
周日家长群里，有家长发了祝我新婚快乐的消息。
我礼貌地回复了谢谢之后，一大串的祝福之中混进来一条询问：
【冒昧问一下，秦老师最近打不打算生孩子？毕竟高三是比较关键的时候。】
备注是「刘子航妈妈」。
高三学生的家长有这个担忧我也可以理解。
于是我坦诚地回复道：
【请您放心，我和丈夫是丁克家庭，不会要孩子的。】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家长安心，对方却不依不饶地问：
【那请问您有做什么避孕措施吗？
【我也是怕有意外情况发生，像我生了子航之后就去上了环。您计划不生的话，不妨考虑一下？】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且不论上环对身体的害处，这位家长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一旦有人开了讨论的头，群里陆陆续续有家长跟着附和。
李蕾妈妈：
【我觉得挺好，子航妈妈的担心不无道理。】
杨晓峰爸爸：
【当初国家都倡导上环节育，这位家长的提议很有远见。】
胡天佑妈妈：
【大家都是为了孩子的未来，希望老师能理解家长们的苦心。】
我又气又恼，越看这些话心越凉。
怎țŭ⁽么还开始道德绑架我了？
老师和家长是目标一致的合作关系，他们凭什么用学生的未来来要求我？
可为了避免和家长起冲突，我忍着脾气没有发作。
参与讨论的家长越来越多，我只好在群里留下一句：
【老师会处理好自己的私人事务，请各位家长不用担心。】
这群起哄的家长显然不满意我这样的回答。
刘子航的妈妈继续在群里咄咄逼人：
【你别怪我多事，还有一年高考，时间很宝贵的，你作为班主任怀孕了怎么办？
【万一到时候休个产假，孩子们落下的课程谁来帮他们补？
【反正你也承诺是丁克家庭，不如去医院上个节育环让大家都安心。】
她毫不准备放过我，步步紧逼地要求我在群里表个态度。
除了刚刚站出来支持刘子航妈妈的家长，群里剩下的家长都选择了沉默。
五十几人的群里，竟没有一位家长站在我这边。
我心下一沉，说出的话也不再客气：
【抱歉，这是我的个人事务，你无权干涉我的隐私问题。
【而且我也没有义务向您汇报我的个人情况。】
自接手三班以来，我是全校最早踏进校门的老师，也是全办公室最后离开的。
每天在家时Ťŭ₆间还不及学校一半多，几乎从没请过事假或者病假。
就连婚礼都是我在暑假从各种培训会议中抽时间办的。
为了这个班的孩子，已经完全牺牲自己的私人时间。
他们竟然能这样理所当然地对我的隐私指指点点。
消息发出去之后，我烦躁地关掉群消息，继续完成自己的备课任务。
原本以为自己说得够清楚，这种提议会不了了之。
但我完全低估了他们的不讲道理。
-2-
周一一早，我被一群家长堵在教室门口。
我大致看了一下，班里至少超过一半的家长都聚集在这里。
为首的那个快五十岁，一脸凶相的中年妇女正是刘子航的妈妈。
她挂着假笑，语气不客气：
「秦老师，不管怎么说，孩子的事就是大家的事。
「我们家长商量了一下，决定集体陪你去医院一趟。
「趁着高三刚开学没多久，你把手术做了也不耽误事。」
她竟然来真的！
这个想法让我全身的血液瞬间都凝固住了。
我忍不住质问道：
「刘子航妈妈，我在群里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刘子航妈妈显然不打算听我说什么，她伸出手想来抓我的手腕，被我一闪身躲开。
见我躲开，她直接挡在教室门口，一副我不低头就誓不罢休的态度。
「你不想去？好啊，那今天你就别想进班里上课！」
在她身后，班上的学生纷纷从窗户和门口探头出来看热闹。
他们眼中满是好奇和兴奋，独独没有对我的担心。
那些细碎的议论声落进我的耳朵里：
「我靠，太好啦，今天语文课是不是可以改成自习了？」
「女魔头要去医院了，我估计几天都不会回来咯！」
「得了吧，她不来上课，肯定也留一堆作业下来，想着就烦！」
自己掏心掏肺培养的学生看我的目光好似街边看热闹的路人。
各种各样幸灾乐祸的声音让我陷入绝望。
我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他们还不懂事，不和他们计较。
这时，同班的数学赵老师赶来替我说话：
「各位家长，秦老师为这个班的付出很大，你们完全不用担心她不负责。
「要不是秦老师一直整治班风纪律，整个班也不会有现在的成绩。
「我们老师也是人，请给秦老师一点应有的尊重。」
赵老师的话让我眼眶一热，鼻头发酸。
从我高一下学期接手三班时，整个班成绩全年级垫底，课堂纪律更是一塌糊涂。
每个任课的老师都抱怨过「学生讲话声音比我还大，根本不服管教」。
提起这个让人头疼的三班就止不住叹气摇头。
我花了很多时间管理班级纪律，让班级面貌焕然一新。
把之前任课老师避之不及的差生班改造成现在人人夸奖的示范班。
到上学期期末，全班成绩更是从垫底升到了年级第二。
终于有人站出来肯定我的付出，我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可刘子航妈妈并不买账，她双手环胸，不屑道：
「老师不为学生着想当什么老师？
「说得这么大义凛然，我们孩子成绩提高，你们老师还不是有奖金？
「现在公立学校的编制都挤破脑袋了，还不是因为老师假期多又轻松啊！」
我听到这样的话，简直要气笑了。
就算整个班高考成绩达标，奖金也就是三千块钱。
就这么点钱，还是整个班所有任课的老师平分。
至于编制更是无稽之谈，为了减少支出学校早就缩减编制名额。
现在学校里除了一部分老教师，刚入职的老师都是合同制。
每天除了上课任务还有开不完的会议和写不完的报告。
工资变少了，事情却多到忙都忙不完。
所谓的寒暑假也没几天休息，隔三岔五就得参加培训。
工资总共就五千多块，要不是凭着那点责任心根本做不下去。
更不提作为班主任每月就多一百多块，我还得牺牲休息时间处理班级突发事情。
我真想干轻松的工作，做点什么不好呢？
可其他家长的七嘴八舌更是让我眼前一黑：
「说得好像老师有多么重要，孩子不努力成绩能提得上去吗？」
「秦老师一个语文老师，有什么不能代替的？就几句古诗，是个中国人都能教！」
「就是，我孩子一辈子就这么一次高考，要是耽误了孩子，她赔得起嘛！」
-3-
我被气得浑身发抖，整个肺都要气炸了。
这些话无异于兜头淋冷水，将我的所有教学热情都扑灭。
我这一年多掏心掏肺的付出在他们嘴里一文不值。
在场只有赵老师担忧地看着我，还想开口替我说几句公道话。
当初班上那些扰乱课堂的顽固分子都是我找任课老师配合，逐个制定计划纠正不良行为。
我对这个班付出的所有努力和心血她都是看在眼中的。
可我还是冲赵老师轻轻地摇了摇头。
面对这群不讲理的家长，她替我说话也不过是让火力聚集到她身上。
我尽量克制说脏话的冲动，忍着脾气声音颤抖地强调：
「做老师合不合适也许各有评判，但生不生孩子是我自己的事情！」
刘子航妈妈挑衅般地冲我挑了挑眉：
「秦老师，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在公司做 HR 的。
「已婚未育的女人哪个公司都不敢要，你也就仗着当老师才能这么安稳，真去求职试试呢？
「你今天要是不想配合我们，那不好意思，我们也不客气了！」
家长们盯着我的表情，或冷漠，或不屑。
但他们目光里的威压却再明显不过，都在无声地催促我赶紧跟他们走。
我警惕地盯着这些不怀好意的家长，指着走廊的摄像头说：
「你们想干什么？还想强制抓我去医院不成？
「我告诉你们，这样做可是犯法的！」
此时正是早自习时间，整个走廊的读书声渐渐消失。
随着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其他班的老师也探出了头看情况。
刘子航的妈妈冷笑一声，缓缓侧过身。
身后是满头大汗、匆匆赶来的校长和请他过来的家长。
校长脸色很难看，开口就是指责：
「秦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个人事务影响学生的学习时间呢！」
我被他的责问搞蒙了，现在被威胁的人不是我吗？
校长拉着脸，冲走廊里探头的学生吼：
「都给我上早自习去！看什么看！
「都高三了，心思不放在学习上，对得起家长们的付出吗？」
话音刚落，走廊里再次回荡起各个班的读书声。
只有我们班的学生因为没老师管理，一个个探着脖子看向这边。
刚刚还在威胁我的刘子航妈妈再次挂上假笑：
「校长既然来了，应该知道怎么回事。
「我们也跟秦老师商量过，秦老师似乎不愿意沟通。
「希望校长愿意帮我们沟通，不然我们也只好去教育局理论一下。」
校长赶紧赔笑，低声下气回答：
「哪里有这么严重？秦老师也是年轻气盛，难免沟通态度不好。」
他用手肘撞我，说：
「秦老师，家长都来投诉你了！赶紧跟他们道个歉！」
我道什么歉？
道歉我不该不听他们的去上环不成吗？
我提出质疑：
「我为什么要道歉？保护自己的隐私有什么错？
「当老师还非要先去医院上个环不成？」
这话说出来，我都觉得十分可笑。
我只是自嘲是「牛马」，敢情他们还真把我当牛马使。
校长面对我的质疑很不高兴，提高声音强调：
「秦老师，家长投诉你自然有原因，你应该先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我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听到的。
但为了不让校长面子，只好压低声音强调：
「家长要插手我的私人生活，我拒绝他们哪里做错了？」
校长显然没有听进去，对我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秦老师，解决好和家长的矛盾本来是你的分内之事。
「而且当老师的，家长关心一下你的个人生活也是很正常的。
「再说家长也没说错，怀孕肯定带不好学生，这么点小事你就答应了不就行？」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难道我还应该感恩戴德地按照要求去医院上环不成？
校长训完我，转身客客气气地说：
「各位家长，有什么事咱们去学校会议室说吧。
「马上就要上第一节课，咱们在这站着也影响学生们上课。」
得到家长们的同意后，校长领着我和家长去了会议室。
-4-
落座后，刘子航的妈妈突然阴阳怪气地说：
「校长先生，既然秦老师不想沟通就算了。
「要是把秦老师逼得太紧，到时候孤立我家孩子怎么办？
「各位家长，你们说是不是？孩子们在她手上我们可不敢说什么。」
在场的家长纷纷点头，附和说一切以孩子的利益为重。
这番话简直是在质疑我的人品和职业道德。
即使是三班成绩最差、最闹腾的时候，我也没有对任何学生产生过偏见。
我气得脑袋发疼，这句话彻底让我破防了。
不就是想换老师吗？
碰上这样的家长，我真是求之不得赶紧被换。
校长擦了擦额头的汗，也品出了刘子航妈妈话里的意思。
他试探性地询问：
「各位家长，这个意思是希望……换个班主任吗？」
刘子航妈妈和其他家长互换了个眼神，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然后她才开口：
「我们还是认可秦老师的能力，只是高三太关键了，不能有任何闪失。
「既然她坚持以私人生活为重，我们肯定应该尊重她的个人想法。
「但我建议学校开除ţŭ̀⁽这样不负责的老师，给我们换经验丰富、个人生活简单的班主任。」
校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气势汹汹的家长，最终只答应换老师的要求。
倒不是这老登多有良心。
主要是开除老师程序复杂，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
等送走所有家长，校长对着我就是一顿臭骂。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嫌我不该惹怒家长，让家长跑来学校闹事。
按照校长的意思，我又不生育就应该直接答应这种小事。
我实在是忍不住，侧过脸偷偷翻了个白眼。
临到我要上课的时间，校长才不耐烦地说：
「这种事下不为例，希望你以后注意自己和家长沟通的方式！
「行了，岗位问题学校会尽快解决，你先去上课吧。」
他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一副大度原谅我出错的宽容态度。
走出会议室时，我带着满肚子的委屈和烦闷。
等到预备铃响起，我又得收拾好心情，走进教室给学生上课。
不管换不换班主任，秉承着对学生负责的态度，我都得把每一班岗站好。
没想到，今天班上的学生们格外不安分。
讲台下的讲话声不断，我几次停下来整顿纪律才把课上完。
轮到提问环节，刘子航高高举起手。
一站起身，他嬉皮笑脸地问：
「秦老师，今天其他科目的作业好多啊！
「今天布置的卷子我能不能不写？」
我张口习惯性就训他：
「刘子航，都高三了怎么还想着偷懒？
「我不是早就说了，再怎么辛苦也就辛苦这一年！
「到时候你考上好大学，自然会感谢自己和老师的！」
刘子航打断我的话：
「可秦老师，你今天不是要被开了吗？我们考上大学去哪感激您？」
说完，他吐了吐舌头，冲着其他同学做起了鬼脸。
全班顿时被逗得哄堂大笑，刺耳的笑声在空旷安静的走廊回响。
我愣在原地，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可反应过来后，心里一阵阵发寒。
这一年半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上，我都能说一句问心无愧。
之前有学生吃路边摊拉肚子，吃不了食堂里的饭菜。
我特地用办公室准备的锅给他们单独熬粥。
在那之后，我办公室抽屉随时准备了各种应急药物。
半夜遇上学生和家长闹离家出走，我得四处奔走帮忙找人。
课后还会抽时间开解学生生气的心结。
我以为再怎么样，和班上同学都是有师生情谊的。
如今台下五十几张脸都是幸灾乐祸，根本不见有多难过。
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他们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果然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孩子。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可以，随便你们。」
这是你们的人生，我本来就不需要负责。
得到我的答应，教室顿时响起一阵欢快的欢呼声。
-5-
学校这次换老师的流程走得很快。
第二天就给三班调了一名符合家长需求的老教师过来。
这次是真正有编制的老师。
年纪大且经验丰富。
经验丰富到还有一年就该退休了。
个人生活也很简单。
丧偶独居，子女都在外地上班。
我把整理好的学生资料和她交接后，火速退出了家长群。
当校长通知我调去高一上课时，我拿出了准备好的离职报告。
校长放下离职报告，语气嘲讽：
「秦老师，年纪轻就容易意气用事，这我可以理解。
「看在你也算有点成绩，我好心提醒你，再想进其他学校可没这么容易。
「你知道今年学校招进来的老师是什么学历吗？
「至少是 211 以上的硕士。」
我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校长见我不为所动，耸耸肩阴阳怪气道：
「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我就在这祝秦老师求职顺利吧！」
说完，他在签名栏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清空办公桌那天，之前同班的任课老师给我发了祝福短信。
至于三班的学生根本没有人来送。
还好我本来也没有期望了。
办好离职手续后，我立刻把自己关在家里全力备考。
早在下定决心要辞职起，我就已经考虑好了自己后面的路。
对于做老师，我已经彻底死心了。
学历不出众，没有职场经验。
最适合我的，无疑就剩下考公这条路。
和老公商量后，他完全支持我全职考公的想法。
很幸运的是，我没有错过报名日期，今年教育局也正好有招聘名额。
我没有多犹豫就选了这个岗位。
备考后的生活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早上八点起晚上十一点睡，每天除了刷课写题就只操心吃点什么。
睡觉可以手机静音不担心家长打来电话，睡眠质量一天比一天好。
就连换季经常出现的感冒头疼也一并消失了。
休息的时间，我收到赵老师发来的一张家长群截图。
晚上十点，有家长在群里问：
【为什么我家孩子在午休时间找不到老师？
【我孩子不会充饭卡，老师不在谁帮他充值？】
整整一个小时，群里没有任何老师回答他。
家长气得在家长群里发起小作文，质问班主任到底怎么当的。
赵老师幸灾乐祸地说：
「哈哈，他们这次是碰上硬茬了啊！
「新来的王老师习惯早睡早起，从不回复工作时间外的消息。」
我和她聊了几句学校里的情况。
她跟我吐槽起三班之前调皮的那几个，上课时又开始和老师叫板。
收上来的作业不是瞎写乱画，就是互相抄袭。
练习卷的十二道选择题，全班竟然一大半卷子都错得一模一样。
离谱的是，就连错误选项都是一样的。
之前被我改掉的那些陋习又有萌芽的迹象。
聊天最后，赵老师感叹一句：
「秦老师，没有你在都制不住这些小兔崽子了。」
我和她都很清楚，三班这些学生逆反贪玩的毛病一直存在。
孩子的坏毛病要想改变只靠老师的努力是不可能的。
之前只是因为有我的管制，他们暂时收敛了自己的恶习。
失去我的高压约束，三班重新回到原样只是时间问题。
回复完消息，我揉了揉眼睛，开始复盘刚刚刷完的行测模拟卷。
-6-
和赵老师聊完没多久，三班的家长再次把新老师投诉到校长那里。
理由是班主任管理班级不用心。
这次的王老师却不像我一样好对付了。
家长跑到学校闹事，争吵间扇了王老师一巴掌。
她本来就有编制，不犯原则性的大错几乎不可能被辞退。
再加上马上退休，根本不怕家长的闹事。
王老师当即要求校长还她一个公道，校长反过来指责她的不是。
受了这样的委屈，王老师干脆一拍桌子：
「嫌我做得不好你就换人啊！
「这班主任谁爱做谁做，我还不伺候了呢！」
第二天起，她喊着高血压犯了，申请了病假，一口气把年假都休了。
赵老师打电话跟我八卦的时候，语气很无奈：
「校长脸都气成猪肝色，现在到处请人给三班上课。
「可三班学生和家长的劣迹闻名全校，别说班主任，哪个老师肯来这个班代课？
「哎，三班纪律一塌糊涂，自习就更不说了，隔壁班都经常被吵得上不了课。
「看着吧，他没办法还得去把王老师请回来。」
片刻后，她又羡慕地补充道：
「我可真佩服王老师的胆气，要是换成我，这件事只会不了了之。」
这点我也表示认同。
以校长的性格，根本不会为任何老师的委屈出头。
只要家长一句去教育局投诉，他立马逼着老师低头认错。
有底气如王老师一般反抗的，也只是老师里的少数人。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三班期中调考的成绩出来了。
连着换了两任班主任的情况下，平均分竟然反超到了全年级第一。
这把原本担心课程落下的家长们嘚瑟坏了，也彻底想开了。
都觉得自家孩子是天才之资，根本不需要老师的引导。
一个个仿佛都看到自家考上了重点大学一般，开始半场开香槟。
之前还对老师各种挑剔，这次直接跟校长扬言孩子们自习也能上大学。Ṱùⁱ
要求所有的语文课也统统换成让学生自己在教室自习。
这下把一直接到三班隔壁班投诉的校长愁坏了。
当然他也没有愁太久，因为更麻烦的事情来了。
三班的学生没有老师管理，部分人逃课的心已经蠢蠢欲动。
校长得和教导主任每天三次在学校围墙轮流巡逻。
听赵老师说完这些事，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三班靠着前两年的基础，追上年级第一本来是指日可待。
这次不过是巧合之下，暂时拿到了第一。
可调考不是高考，一时的成绩也说明不了什么。
考前学习本来就是一场长跑比赛，保持跑步的状态才是制胜的关键。
这个道理几乎可以适用于所有的考试。
当过老师的我，更加明白持续努力的必要性。
进入冲刺期之后，我把原本八小时的学习时间延长到十小时。
手机除了睡觉之前回复必要消息，都不会再开机使用。
我不敢放松一丝意识，每天的生活除了模拟考就剩复习Ţű̂ₒ。
十二月初，我顺利参加国考的初试。
考完试的第二天我不敢休息，又开始准备接下来的面试。
最终成绩没出来，这场比赛就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7-
整个春节假期，我也只敢休息除夕一天和家人吃团年饭。
陪家人看春晚的时候，朋友圈里却看到赵老师在发火：
【这群家长把班主任气跑，要任课老师分管班级事务就算了。
【调考成绩下降责怪老师影响孩子发挥，从来没听说过这么离谱的事！】
这条朋友圈配图是家长群里的截图。
家长在群里质问老师：
【你们这些老师是不是故意针对三班的孩子们？】
【为什么之前能考第一，现在成绩下降这么厉害？】
【别搞这些小动作，以为你们考前影响孩子发挥就能影响高考的心态？】
【我告诉你们，下一次调考，我家孩子照样能考回来！】
当然，群里还是没有任何老师理睬他。
我看完图片都直呼「天才」。
好好好，孩子考不好怪天怪地怪老师。
就差高喊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显然三班这些家长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卸载手机里的小说软件。
我满怀同情地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一转眼，笔试成绩公布，83 分是同岗位第二名。
面试紧随其后，很快就开始了。
我有之前当老师的经验，面对考官也不会过度紧张。
顺利自信地回答完所有题目，走出考场时已经对这场考试有八成把握。
最后成绩出来也不出我所料，我顺利赶超第一名，上岸了。
一切尘埃落定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四月。
过了体检和公示期，我得回到原学校办理调取档案的手续。
拿着手续找校长签字时，他对我的出现有些意外：
「秦老师？你怎么在这？
「没找到工作后悔了？我告诉你，我们学校可不会再招你这样的老师。」
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紧接着，校长室的门被「嘭」一声大力推开。
进来的人，正是之前三班的几名家长。
为首的还是刘子航的妈妈，她怒气冲冲地质问校长：
「你们学校老师怎么回事？我家孩子说你们考前体罚？
「放任老师在考前故意刁难学生？这不是搞孩子心态吗？
「孩子一直考不好，高考能有信心上考场？
「耽误我们孩子考试，我们拆了你这所破学校！」
说着，一把就揪住了校长的衣领。
这群家长身后还跟着几位记者，对着校长的大脸就是一顿拍照。
我听了其他家长的七嘴八舌才知道，三班成绩一落千丈。
从第一次调考的第一名，到第二次调考的第三名țŭ̀⁶，再到现在已经滑到倒数第二名。
家长再也坐不住了，这是为了发泄不满要把这件事闹大的架势。
刚刚对着我趾高气扬的校长，此时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家、家长，先松手，我们有话好好说。
「这里面肯定有误会的，学校不会故意惩罚孩子。」
刘子航妈妈松开手，直接命令校长拿监控出来看。
校长慌忙拿起手边的电话，拨通保安室的电话：
「保安，把调考前两天学校里的监控发给我。」
-8-
等待视频的间隙，有家长发现了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我。
「秦老师，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
说到一半她欲言又止，我想也知道她是以为我已经走了。
刘子航妈妈转头看到我，鼻孔都快翻上天了：
「哟，原来秦老师还没走？那正Ťů⁴好，你接着回来当班主任吧。
「虽然你当班主任拎不清，好歹也不会像现在那些卑鄙小人一样针对学生。」
我直接被气笑了。
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想笑。
她那仿佛给我恩典一般的语气，倒像是赐给我一份无比荣耀的工作似的。
我呵呵一笑，拒绝了：
「我确实已经离职了。
「这次是回学校来办理手续的。」
刘子航妈妈眼珠一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是不是还在记仇之前把你换走？行了，你这样的能去哪找工作？
「好好在学校当老师还有编制，我才不信你舍得离职呢。」
我扬了扬手上的文件说：
「是吗？我已经考上教育局的公务员。」
话音刚落，我看见校长脸上的冷汗更多了，他心虚地用袖子擦了擦脸。
应该是对刚刚想为难我的态度感到后怕。
毕竟，以后我工作的地方就是他直属的领导部门。
以刘子航妈妈为首的家长不以为然：
「果然还是要编制，一个破文员辞了呗，我就不信有老师的奖金高啊！
「我们三班孩子聪明着呢，之前调考能考年级第一，你还怕高考不能帮你挣到奖金？
「到时候十几万不是轻轻松松的，公务员能有什么油水啊？」
其他家长也跟着她的话，夸耀起之前全班考第一的成绩。
我已经懒得听他们放的屁，直接爆粗口：
「我做什么关你们屁事，我就算当老师也绝不带你们班。」
有这么一群奇葩的家长在，我真是犯贱才想回去。
家长什么都不想管，总觉得孩子学不好就是老师的错。
今天成绩下滑怀疑老师针对孩子，明天高考失利指不定又发什么神经。
刘子航妈妈翻了个白眼，不屑道：
「给脸不要脸，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抓不住的。
「要不是这些老师太缺德，我都不想多费口舌问这一句。」
我冷眼看着她发癫，心里暗骂傻逼。
求人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真把自己当成皇太后了。
很快她就得意不起来了。
因为保安室发来了全校视频。
调考前一天，三班的几名学生翻围墙想逃学去网吧玩。
结果被巡逻的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
学生口中的体罚也不过是让他们站在教室外一下午。
但这件事到学生口中就成了老师刻意针对，让自己受了体罚导致没考好。
我都难以想象，之前这些家长该怎么为难任课老师。
视频结束, 一切真相大白。
现实像一记巨大的巴掌摔在家长脸上, 来闹事的家长脸色红了又白。
跟着来的记者发现没有所谓的霸凌事件可以挖掘，早就灰溜溜地跑了。
大部分家长自知理亏，一言不发地离开校长办公室。
最后走的刘子航妈妈却扯着嗓子嚷嚷：
「也就是孩子一时贪玩, 但你们学校的老师就是有问题！
「你赶紧把三班的老师都给我换了！」
但没有家长给她附和，她的投诉显得底气不足。
就像没事找事的跳梁小丑一般。
校长送走家长，不好意思地对我说：
「让您看笑话了, 我亲自帮您办调档手续吧。」
态度和我刚来办公室时, 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所有的手续办好，我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
实在是忍不住说了句：
「校长, 有空去做个结扎手术吧，听说您夫人都生了三胎。
「这么多孩子哪能当得好校长, 这点小事你就赶紧处理了吧。」
校长的脸顿时气得黑如锅底, 张口想骂我多管闲事。
但他刚拍案而起, 又意识到我的身份已经不是从前听他教训的秦老师。
他尴尬地扯出笑容，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您说得对，我会注意的。」
我好像能听见他说这句话时, 后槽牙发出的摩擦声。
-9-
上岗前的所有手续办好, 我终于可以休假了。
每天躺在家里吃喝玩乐的咸鱼生活，一度让我产生不上班真好的想法。
就是在这时，三班家长把电话打到我这里。
「秦老师，之前是我们态度不好，不该插手您的个人私事。
「但孩子高考一辈子就一次，请您回来再带两个月学生好吗？
「知道您离职了, 我们家长可以单独聘请您。」
之前听说三班的任课老师知道家长这次的行为, 彻底寒了心。
高考前两个月，老师集体闹到校长那里拒绝再带三班。
这次校长使尽浑身解数，软硬兼施也不起一点作用。
毕竟那个老师不怕为了什么小事，Ṫù²哪天把自己闹上新闻头条？
最后闹来闹去，三班彻底没有老师上课。
真正遂了家长的心意, 整个班的学生们可以天天自习了。
校长也不想再管三班, 把独立的会议室拿出来给他们当教室。
这里和高三其他班完全隔绝，再怎么吵闹也不会影响其他班级。
一开始, 家长还觉得是学校给的特殊优待。
但最后一轮模拟考成绩出来, 三班重回倒数第一的巅峰。
家长知道后着急了，到处求老师回来上课。
没想到, 也会求到我这里。
我清了清嗓子, 再次强调：
「这位家长, 公务员不能兼职的。
「而且, 我说过了, 就算当老师也绝不会再带三班。」
说完, 我直接挂断电话，顺手把电话号码拉黑。
他们不会疯了吧？！
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鬼才要去上班受气呢！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这群奇葩。
我没想到七月到教育局上岗的时候, 再次见到了刘子航的妈妈。
她这次是来投诉整个学校的。
理由是学校居然不接纳她儿子当复读生。
她在教育局里大吵大闹, 非要让教育局给她儿子找个学校复读。
接待她的员工好声好气地打完市内所有高中的电话。
不是她儿子分数不够达不到要求, 就是她嫌别人名气不够瞧不上的。
张口闭口就是那句：
「我儿子以前的班考过年级第一，那是要上重本的苗子！」
忙了一下午都找不到学校接收，她急得对着员工破口大骂。
最后因为影响办公, 被保安「客气」地请了出去。
被拖出去的时候，她嘴里还在骂：
「你们不是为人民服务的吗？凭什么不让我儿子上学？
「我要跟国家举报你们这些拿钱不做事的吸血鬼！」
我在自己办公位上目睹了全过程。
真是活该！
学不会尊重别人的人，根本不值得得到尊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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