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是京城第一美人,却天生痴愚。
可我的夫君登基那日,亲自颁旨立她为后。
「世事人心易变,唯有宁儿永远澄澈。」
他只见了嫡姐一面,就忘了我为他殚精竭虑、步步筹谋的五年。
让愚笨痴傻的嫡姐,踩着我的脊梁登上后位。
嫌弃我精于算计,却要我暗里替嫡姐管理后宫。
「宁儿心思简单算计不来人心。你却是做惯了的。」
直到我的儿子突然高烧,我冒雨跪在椒房殿前拍了半夜的门,都没求来一个太医。
最后小小的孩子,在我抱着他想闯出宫门求医时,抽搐着在我怀里断了气。
痴情错付,我本愿赌服输。
可我不是天生命贱。
一个男人,不值得我被践踏至此。
-1-
宸儿发热时,才将将天黑。
我打发人去请太医,可直到快二更了,人还没回来。
「娘娘,再这么烧下去,怕烧坏脑子啊。」
乳母说完,又着急地去用冷水浸湿帕子。
看着宸儿烧到通红的脸,我再等不得,吩咐乳母好好看护,带人出了长乐宫。
我倒要看看今天太医为何这么难请。
先前被我派去请太医的玲珑满头大汗额上滴血,扑通一声跪下,将我拦在了宫道上。
「娘娘,所有太医都被椒房殿请去了。」
「奴婢磕破了头,连皇后身边的王嬷嬷也没见到。翠翘还隔着门说……我们长乐宫凭天大的事,也大不过皇后娘娘。」
我苦涩一笑,「皇后生病了吗?为何要所有太医都去椒房殿?」
玲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是皇后娘娘傍晚心悸不安,皇上让今夜值守的太医都去守着,务必让皇后娘娘睡个好觉。」
果然是一见钟情,放在心尖上疼宠的掌心月。
我忽略心底的酸苦,让玲珑回去看伤休息,急步赶往椒房殿。
嫡姐谢婉宁天生心智不全,父亲和嫡母不欲她见外人,便对外说云游的道士给刚出生的嫡姐批了一命,言谢家嫡长女命格有缺,需养于深闺不可见外人,有缘之人自会出现。
可又偏偏让最是能说会道的宣平侯夫人看了一眼嫡姐,自此嫡姐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便名扬京城。
自小父母偏爱,兄姐疼宠,嫡姐至今仍如垂髫稚女,天真可爱,单纯无邪。
我自幼陪她玩耍长大,我被罚跪祠堂时,她还给我送过糕。
她虽愚笨痴傻,但心地善良,只要我见到她,宸儿就有救了。
一声炸雷突然响起,闪电照亮了黑夜深处蜿蜒的宫道,风卷着大雨倾盆而下。
我来不及等婢女找伞,满怀希望奔到椒房殿前,对着厚重的金丝楠木殿门又锤又拍。
许久,门内有脚步声伴着大雨倾打伞面的声音而来,停止一瞬却又渐渐远去。
唯剩雨声。
我的宸儿浑身滚烫,意识不清,正等着一门之隔的太医救命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没人开门?
我疯了一般地拍打着殿门,喊了「陛下」又喊「姐姐」,风声雨声拍门声求救声混在一起,可始终无人理。
惊鹊抓着我的衣袖哭喊,「娘娘,别拍了,他们不会开的。」
我的双手都已红肿,声音也已嘶哑,可那扇门是我儿的生门啊!
一口血涌上喉头,我咬牙咽下,宸儿还等着我找太医救命!
鸣蝉冒雨跑来,声音发颤:「娘娘,大皇子抽搐了,快回去看看吧!」
咽下的血终于还是吐了出来,溅在椒房殿这价值千金的朱门上。
这座椒房殿,曾是萧凛许我的白首之约,也是我为他步步筹谋五年该得的ťũ̂₍酬劳。
可到头来,无论情谊还是荣华,竟都是一场空。
-2-
宸儿出生时,先皇抱着他看了很久,说很像萧凛小时候。
大概是刚出生的婴孩,让他想起了和心爱的懿贵妃当初柔情蜜意的时光吧。
过了没几天,府里就接到了封太子的旨意。
萧凛说,宸儿是他的福星。
我如珠如宝的把他养到四岁,玉雪可爱,又乖巧懂事。
有了他,我甚至连萧凛见了嫡姐一面就情根深种,甚至负了我封嫡姐为后的背叛都渐渐放下了。
可当我疯狂地跑回长乐宫,快速换了身干衣裳,终于把宸儿抱在怀里时,才发现他浑身滚烫、面颊通红,已经毫无意识了。
乳母、婢女、太监跪了一屋子,哀泣、求佛声不绝。
我泪如雨下,嘴里菩萨、天尊求了个遍,可谁都没有显灵来救救他。
我未做一件坏事,为什么会让我的宸儿受这样大的罪?
不!宫里没有活路,那就去宫外。
我抱着宸儿起身就往外跑,「去宣武门。」
「娘娘,宫里已经落锁,我们出不去的。」
「那也要试一试。」
雨好像更大了些,鸣蝉和惊鹊给我和宸儿撑着伞,二宝和三宝在前掌着灯,一行人踉踉跄跄地往宣武门跑。
还未近前,守卫刀已出鞘,「何人?」
我心急如焚,「大皇子病重急需大夫,开门。」
「大皇子生病自有太医看顾,你们到底是何人?敢胡言乱语、诅咒大皇子?」
说着就让人把我们围了起来。
「我是长乐宫皇上亲封的贵妃,你们长官呢?让他来见我!」
领头的守卫上前几步,看到伞下的我时明显一怔,行过礼就飞快转身跑去找长官。
我一边祈祷老天保佑,一边低头查看宸儿情况。
小小的孩子双眼紧闭,自上次抽搐过后就没有清醒过。
我心疼得滴血,忍不住低头用我的脸颊去贴贴他。
眼看他病到如此地步,我却无能为力,这是在熬我的寿,煎我的命啊!
如果有可能,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平安一生。
可漫天神佛没有听到我的祈祷,宸儿在我怀里突然又抽搐起来,我双手搂抱住他,不停地喊着他的乳名。
惊鹊和鸣蝉一边哭一边用伞使劲挡住风雨,二宝三宝跪在地上求守卫让我们出去。
我绝望又无助,「来人,快来人啊!谁能来救救我的孩子啊!」
「娘娘,娘娘!大皇子睁眼了!」惊鹊突然惊喜地喊道。
我赶紧低头,宸儿已经不抽搐了,还微微睁开了眼。
我惊喜欲狂地搂紧他,「宸儿不怕,阿娘带你去找大夫!」
「阿娘……」很轻很轻,但我听见了。
「哎,阿娘在呢!」我低头又去亲他,可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换气声,便没了动静。
我哆嗦着去亲他喊他,白日里还围着我咯咯笑的孩子,此刻却再不理我。
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不敢信,疯狂地让惊鹊和鸣蝉来看,她们却跪在我身边痛哭起来。
万念俱灰,我又忍不住呕出一口血。
等值夜的长官莒国公家的二公子过来时,我听见自己喃喃道:「不用了,已经不用了。」
那一天,我抱着小小的宸儿,在宣武门从天黑坐到天明,从大雨坐到天晴,终于等来了穿着冕服的萧凛。
我看着这个我曾深爱的男人,龙章凤姿,金尊玉贵。
此刻他一脸悲痛,看着我的眼睛里满是愧疚和心疼,我却只想扑上去撕咬他、辱骂他,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和宸儿。
可是我只能睁着流干了眼泪的眼,拉住他的手去摸在我怀里活活烧死的宸儿。
「阿凛,你看宸儿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不理我呢?」
-3-
萧凛追封宸儿为太子,以太子仪制下葬,朝野上下辍朝十日,极尽哀荣。
他这十日没再去嫡姐的椒房殿,一有空就来我这里。
我不吃不喝不说话晕了过去,他握着我的手一直守在床边,见我醒来一脸喜色。
一如他登基之前我生病时,他也是这样守在我身边直到天明,看我醒来连眼神都是开心的。
此刻眼前的这个人,仿佛和那时的人没有什么分别。
「宸儿病重,我拍门半夜求不到一个太医,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我开口说了这些时日来第一句话。
萧凛的喜色僵在脸上,「那夜看门的丫鬟婆子,赐极刑,诛九族。」
他心虚地避开我盯着他的目光,
「那晚宁儿心悸不安,我陪她一起吃了安神药,早早睡下了。」ŧů₁
「雨声太大,王嬷嬷年纪大了耳背,宝翠打了个瞌睡也没听见,而且——宁儿又实在离不开她俩……」
「阿韫,宸儿没了我也很痛,但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我保证。」
原来,这就是他给我的交待,给他死去的孩子的交待。
可能是怕我再追问,也可能是良心未泯心虚愧疚,他不敢再看我,说前朝还有事,让我好好歇息,便匆匆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哭着哭着又笑,笑着笑着又哭,晕过去又醒来,便成了不会说话不会笑的木头人。
只是每日默默地一遍一遍地收拾着宸儿的遗物。
直到宸儿停灵半月,萧凛下旨把宸儿安葬在他正在修建的帝陵里。
当晚,我抓着萧凛胸前的衣服痛哭出声,他搂着我,低声安慰,语气沉痛不似作假。
「妹妹,你怎么哭了?」嫡姐拿着一个泥人儿从门口探出头来。
看到萧凛抱着我,蹬蹬蹬跑进来,一脸不开心地把萧凛抱着我的手扒拉下去,如藤蔓一样缠紧萧凛的胳膊,紧张地瞪着我,「我的,你不准碰他。」
又拖着萧凛往门外走,「你都好几天没陪我玩了。」
萧凛回头看我,一脸抱歉,「宁儿孩子心性,我送她回去再来。」
那一晚上,萧凛自然是没有回来。
第二天我病倒在床,昏昏沉沉、茶饭不进。
萧凛下了朝急急忙忙赶来,听太医说是我忧思过度伤及肺腑,需要慢慢调养,莫名其妙把太医大骂一通。
呵~大概是因为心虚吧。
我闭着眼,他把我搂进怀里,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的宸儿回不来了。
更何况,椒房殿的下人皆是从谢家跟来,是嫡母十几年如一日调教好,伺候嫡姐长大的,我捶打了那么久的门,怎么会一个人都没听到呢?
我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咽下怨怼和愤怒,强迫自己靠进他怀里。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搂着我睡去。
看啊,我孩子的父亲,自己原谅了自已,已经开始准备忘记他了。
我满眼干涩,盯着帐子顶的祥云瑞鹤图,直到天明。
-4-
我闭了宫门养病,不问宫务,不理宫事。
萧凛来我抱病不见,几次过后也就不来了,只时不时有赏赐。
这日我午睡醒来,莒国公夫人来看我。
「徐家妹子和李家妹子都想来看娘娘的,可我们知道娘娘这里扎眼,我就托大一个人来了。」
「娘娘瘦了好些。」
我这里门庭冷落,难为她还来想着我,我心下领情,「已经好多了,多谢你们记挂!」
「娘娘还是要保重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Ṱü⁷们几府的人,都知道娘娘的不容易。」
莒国公夫人探过身来,「我们这几家,心里也都打着鼓呢!」
莒国公、赵国公、骠骑将军、镇北将军这几家,皆是潜邸时就跟着萧凛的旧人。
我这个发妻都落到此等境地,也怪不得他们惴惴不安。
我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剩苦笑。
看我精神不济,莒国公夫人告退归家。
一日三顿喝苦药,我始终郁郁不开怀。
惊鹊是个耳聪目明的,她常常把宫外的事情当笑话讲给我听,盼着我能舒心一点儿。
比如,嫡姐身边的王嬷嬷一行人,帮着嫡姐处理宫务,都七月了五月的账还没算明白。
为了替嫡姐施恩,把酷暑时各宫下人每人一碗的绿豆汤,换成了银耳莲子汤、冰糖绿豆汤、百合马蹄汤三选一。
不仅花费大增,还引发多起口舌之争,平添不少怨怼。
再比如,分成几派的朝臣突然众口一词,请皇上选秀广开后宫绵延子嗣。
萧凛焦头烂额,应付完朝臣还要帮嫡姐处理后宫的烂摊子。
他闯进我卧室,但看着面色惨白起不来身的我,把想说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我万事不管,继续闭着宫门,早睡早起好好吃饭,身体也慢慢好起来。
直到晨间夜晚都有了凉意,我趁着午后那点热意,在院子里的合欢树下打瞌睡。
惊鹊出门去领月钱,鸣蝉在屋里熨衣服,只一个小丫头抱夏在廊檐下剥莲子。
半梦半醒间,我听见宫门「嘎吱」一声。
以为是惊鹊回来了,却又半天没动静。我睁眼一看,嫡姐拿着一只风筝,正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我。
「妹妹,宸儿呢?我来找他一起玩。」
我心里一痛,扯了下嘴角,「他不在了,你不知道吗?」
「怎么会不在呢?」嫡姐跑过来蹲在我身边,天真地歪头问我。
「就是不在了啊,以后你都不会见到他了。」
「可嬷嬷说,宸儿只是生病,很快就会好的。」
我以为是王嬷嬷哄她的,随口问道,「嬷嬷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就下大雨打雷那天啊!」
一道霹雳劈中我,我颤抖着坐起来,努力和善地、循循善诱地问道,「那天你听见我拍门求救了吗?」
嫡姐像是说谎被识破的孩子,有些赧然地站起来,「听到了。但嬷嬷说,宸儿只是跟我一样得了睡不好的病,要是我开了门,阿凛就会去找宸儿,不会陪我了。」
说到萧凛,她又突然有了底气似的:「阿凛是我的夫君,我不准他去看别人,宸儿也不行。」
指甲掐住手心,掐出血来也没止住颤抖。我忍住眼泪,挤出一个笑来。
「姐姐,因为那晚上你没有开门,宸儿死了,埋在地下再也活不过来了,以后再不会和你一起吃栗子糕,再不会和你一起放风筝了。」
嫡姐仍旧一脸天真,天真的无情又残忍。
「那我就找别人玩。」
我再忍不住,「姐姐,宸儿死了,萧凛原本是我的夫君。你是不懂,还是不愿意懂?」
我没错过嫡姐那有一瞬间慌乱的表情,还有说谎被戳破后的恼羞成怒。
「他才不是你的夫君,他是我的夫君,我去告诉阿凛。」
她生气地大吼,气呼呼地抓着风筝跑了。
我跌坐在贵妃榻上,仿佛看见宸儿笑盈盈地举着果子让我吃,下一瞬却什么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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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嫁给萧凛开始,我没有做过一天闲人。
五岁以前,他是整个皇城最得宠的皇子。
可随着外祖家牵扯到东海王谋反案里,全家流放不许还朝,生母懿贵妃被先帝厌弃自缢于宫内,他瞬间由云间跌落泥潭,成了人人可欺的废物。
既无宠,又无得力外家支持,为了活命,萧凛曾断腿装瘸好多年。
到了该成婚的时候,其他皇子的皇子妃都是重臣之女,唯有他,被先皇随手指了我这个没落大族的庶女。
我自小就是嫡姐的玩伴,她好全家开心,她不好,我就是替罪的羊。
从小到大,我从未有一日过得舒心踏实,连睡觉都提着心,生怕嫡姐有不如意。
当知道要嫁给最废物的七皇子时,我却止不住地开心。
我知他过得艰难,但没关系,我知道被人打骂欺凌的痛苦,知道尊严破碎的绝望,知道无人护持的苦难。
我会努力向他靠近,与他相许相知。
可我没想到,萧凛也知我。
新婚夜,我坐得端端正规规矩矩,他亲手掀了盖头又替我拆下凤冠,端给我一碗花生酪。
「你放心,一切有我在,我们好Ţũ₆好儿过。」
一身大红喜服的萧凛,丰神俊朗温柔如玉,一眼便让我心生欢喜。
除了亲手打理他的饮食起居以外,还为解他困境出谋划策,更是多次以身相救。
他在云城领兵抗敌,粮草却久久未到时,我更是变卖嫁妆筹集粮草亲自押送到他面前。
那时的他,眼睛里只有我。
边关风雪漫天,破旧的帐篷里,他捂着我生了冻疮的脚,眼含泪光发誓。
「阿韫,此生我绝不负你。」
因着这句誓言,我更是在他带兵攻回京城时,甘愿以身做饵,让他把仅剩的四皇子和六皇子余党一网打尽。
自此遇水化龙,一路坦途。
可即便是在滴水成冰的边塞许的誓言,遇到京城最美的花也很容易就消散了。
转年三月,我回谢家点卯看父亲,萧凛回了京偷偷来谢家接我,却在园子里见到了天真单纯正在荡秋千的嫡姐。
他对嫡姐一见倾心,便把和我的情谊一笔勾销。
那时候萧凛气候已成,父亲和嫡母都说他就是嫡姐等待的那位有缘之人。
我不相信,可萧凛在登基那日封了我嫡姐为后,只封了我为贵妃。
并且当着全天下的面,说嫡姐谢婉宁是他此生挚爱,此后不再选秀纳妃。
他如初涉情字的少年,不好意思的对我说,「那日我看着宁儿站在秋千上,让婢女把她推得高些、再高些。」
「鲜活明媚不染尘埃,这就是我们这种人向往的吧!」
「世事人心易变,唯有宁儿永远澄澈。」
「我想守候她一生一世。」
我满心苦涩,「阿凛,那我呢?」
你要和她一生一世,那我的位置在哪里呢?
萧凛脸色变了几变,开口就是抱歉,「阿韫,宁儿单纯无邪,只有后位才能让她不受别人轻视。你向来识大体,便做贵妃好不好?」
见我不言,他又急切地道:「你放心,宸儿的太子之位,无人可动。」
嫡姐入住椒房殿没几日,萧凛又来找我,让我理六宫事。
「宁儿心思简单,算计不来人心。你却是做惯了的。」
他成了万人之上的帝王,开始嫌弃我精于算计了。
「皇后的情况朝臣还不知,你对外只说皇后心善,不耐烦理事就行了。」
踩着我的名声,还不忘保护嫡姐的名声。
他说完就走,没看到我一脸惨白。
就这样,我以贵妃之身,理了三年宫事。
但名不正言不顺无皇宠在身,别人只说贵妃跋扈恋权,嫡姐是皇后,又独宠于陛下,都被贵妃欺压掌不了宫事。
和我交好的几位国公夫人和将军夫人特地进宫看我,我只能苦笑。
-6-
早朝时萧凛大发雷霆,「我和贵妃刚失子,你们就要选秀,是要戳我和贵妃的心吗?」
满朝文武皆说不敢。
嫡姐把萧凛缠得越来越紧,除了上朝、议事和看折子,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要来陪她。
可前朝后宫皆是事儿,萧凛不得不忙成个陀螺。
我身体已养得差不多了,但仍旧闭着宫门。
嫡母进宫看嫡姐,出宫时拐了弯来了长乐宫。
「贵妃娘娘看着大安了,既然已康健,不如重理六宫事吧。」
虽喊我贵妃娘娘,却毫无恭敬。
「皇上向来爱重皇后娘娘,想来皇后娘娘不久就会怀孕生下太子,皇后娘娘和太子好好的,也是贵妃娘娘的福气。」
自小嫡母就把我当玩意儿,在她看来,我就是嫡姐的工具人。
能有一星半点能帮上嫡姐,是我的福气。
我笑了笑,恭顺一如从前。
「母亲多疼疼我,再容我歇息几日,中秋后我就养得差不多了。」
嫡母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礼也未行,转身就走了。
惊鹊和鸣蝉气得半死,我摇着团扇闭眼不语。
不急,所有害了我宸儿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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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贵总督打服了南蛮十八部,中秋时要带十八部的首领进京觐见,并有祥瑞献上。
朝野震动,萧凛大喜,下令中秋宫宴一定要好好展示天朝上国的泱泱气度。
为此甚至把已经在宫外养老的奶嬷嬷接进来,坐镇椒房殿帮嫡姐处理宫宴事宜。
中秋那日,皇宫各处喜气洋洋,只有我的长乐宫一片安静。
惊鹊站门口小声怒骂了半日,我喊她进来吃点心。
「别那么大火气,我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必须要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宴宾客,这样眼见他楼塌了的时候,才能一吐胸中闷气。
宫宴开始,我坐在嫡姐下首,安静如花瓶。
萧凛和嫡姐携手并肩坐在上首,帝王俊朗威严,皇后虽有一丝娇憨之气但明媚端庄,任谁看了不赞一声帝后恩爱。
上百颗夜明珠和成千上万根明烛,照得殿内明亮如白昼。
云贵总督站在大殿中央,命人把一个三尺高、用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大笼子推了上来。
嫡姐忍不住起身往下看,萧凛拉住她胳膊,宠溺一笑。
云贵总督命人把黑布掀开,一头全身纯白色的大象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得出白象被好好清洗过,此刻温顺地卧在笼子里,蒲扇般的耳朵呼扇着。
大象本就少见,更何况是纯白色的大象!
大臣们惊呼,也有人疑惑,「不是说是一头白虎吗?」但瞬间就淹没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
嫡姐欢快如小鸟,从御座上飞下来,围着笼子转来转去。
「阿凛,我想把它养在椒房殿。」
萧凛笑着哄嫡姐,「那可不行,它太大了,你随时可以去万兽园看。」
嫡姐撅着嘴巴继续看白象,还趴在笼子前伸手去摸。
一瞬间,变故陡生。
白象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突然甩着鼻子站起来,前足抬起长啸一声,在笼子里朝嫡姐方向疯狂地冲撞。
嫡姐傻了一般愣在原地,白象突然发狂有多可怕,离得最近的她是感受最真切的。
萧凛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将嫡姐拉到身后,「怎么回事?驯兽人呢?」
云贵总督跪下请罪,驯兽人忙着安抚白象,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落针可闻。
只有白象的低吼声,还有……不知何处来的滴答滴答的滴水声。
「阿凛,我……我……」嫡姐满脸通红快要哭了。
萧凛循着声音低头看去,嫡姐站立的地方,一滩明亮的水渍,还在继续往外淌。
我本以为嫡姐会被发疯的白象吓到大哭失态,可没想到嫡姐竟然当场……失禁了。
一场蛮夷来朝,祥瑞现世的盛事,因为皇后失仪,成了一场笑话。
-8-
直到躺在寝宫的床上,我想起萧凛当时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嗤笑。
萧凛好像才发现天真无邪明媚无尘的嫡姐,也是会有屎尿屁的。
惊恐怀疑又不敢置信,几息过去才怒斥所有人闭嘴,禁止谈论此事,否则以藐视皇威论罪。
他抱起嫡姐扬长而去。
可皇上独宠的皇后是个傻子,被祥瑞不喜,还当着满朝文武和蛮夷的面失禁。
这样大的事,不用天明,今夜就会传遍全京城。
萧凛也不想想,关乎皇室颜面,朝臣和宗室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他颜面扫地,嫡姐也很快会知道被人暗中鄙夷脸面丢尽是什么样的滋味。
我难得睡了个好觉。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有言官和宗室联名上奏,请萧凛废后。
莒国公骠骑将军他们作为萧凛的潜邸重臣,只能站在萧凛这边,却也只说这是陛下家事,自有陛下定夺。
并没有像萧凛示意的那样,坚决支持拥护嫡姐。
萧凛大发雷霆,但言官和宗室丝毫不惧,直言皇后身为国母,为天下女子表率,嫡姐谢婉宁心智不全,对内无能理不了宫事,对外失仪有损天朝颜面,且智力有缺恐有碍子嗣,实无法胜任皇后之位。
萧凛拂袖退朝,着人严查白象为何突然发狂。
直查了十几天,还是驯兽师突然想起,白象对暹罗当地的一种植物七叶香很是着迷,且这种植物香气浓郁,暹罗王室常用来制香露。
而嫡姐当日身上洒的,就是前些日子暹罗进贡来的香露。
只能不了了之。
我细细画了花样子,让我名下的首饰铺照花样打造,想来云贵总督的夫人会喜欢。
-9-
全京城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暗流涌动时,嫡母又来了长乐宫。
一脸笑容的和我报喜,「贵妃娘娘大喜,皇后娘娘有孕了。」
见我一愣,嫡母笑容更深了些。
「待皇后娘娘诞下太子,念着贵妃娘娘的辛苦,贵妃娘娘的好日子就到了。」
「母亲说的是,姐姐有孕是天大的喜事。」
嫡母又说萧凛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先皇随身的玉佩和懿贵妃的玉枕,都赐给了嫡姐,只愿嫡姐平安养胎。
我微笑着应和,直到嫡母炫耀够了满意离去。
惊鹊和鸣蝉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我摸出一副叶子牌,「来来来,趁现在无事打个牌吧!」
我是真不在意,毕竟这孩子是男是女还两说。
况且,能不能生下来,生下来能不能养大,还要看天意。
不过半日,全京城都知晓了皇后有孕。
次日上朝,没人再提起废后一事。
萧凛和朝臣与宗室间,形成了诡异的平衡。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等着皇后腹中的孩子降生。
萧凛狂喜过后,在一个傍晚来了长乐宫。
东拉西扯半晌,才明说目的。
「阿韫,宁儿有孕不宜操劳,你看这后宫诸事……」
我善解人意地接过话头,「若陛下和姐姐看得起,我自然责无旁贷,毕竟姐姐有孕是大事。」
萧凛明显地松了口气,目光含情脉脉,「阿韫,还是你体谅我!」
他拉住我的手,轻轻摩挲着,我配合地含羞低头一笑。
「阿凛!」嫡姐突然闯进来,看到萧凛握着我的手,顿时生气了。
「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来妹妹这里的。」
萧凛立马放开我的手,温柔地训斥,「你怎么自己来了?跟着的人呢?都快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咋咋呼呼的。」
嫡姐得意的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看吧,阿凛是我的夫君。
我噗嗤一笑,「陛下陪姐姐回去吧!姐姐正需要陛下呢!」
萧凛眼神里有满意有歉疚,但我已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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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长乐宫贵妃重掌六宫事。
头一件事,就是去找了萧凛,把嫡姐孕期生产一应事情,都拜托给了萧凛的奶嬷嬷。
「我年纪轻,又痛失一子,为姐姐和皇嗣计,还是董嬷嬷更为稳妥。」
萧凛没有思索便答应了,「还是阿韫思虑周全。」
接下来,采买的菜蔬瓜果、各地进贡的稀罕吃食玩意儿,都是一进宫就分出一大部分来,直接送到椒房殿的小厨房。
各式补品、安胎所需的一切事物,都由太医院院正检查过后,也直接送到椒房殿。
皇后先天心智不全又怎样?皇帝独宠,又身怀皇嗣,自然有人上赶着烧热灶。
椒房殿一时间热闹非常,来和皇后请安的人络绎不绝。
萧凛本想拦着,但嫡姐爱热闹,说她喜欢这么多人来和她玩。
萧凛也就随她去了,私下敲打嫡姐身边的人,务必好好伺候,让嫡姐随心顺意。
但嫡姐自小深受宠爱,嫁了萧凛后也独得恩宠,一直顺风顺水,做事全凭自己喜好。
加之月份渐大,脾气阴晴不定,做事越发不顾后果。
萧凛议完事去了椒房殿,恰巧遇上刚来的安乐侯夫人和东乡侯世子妃。
据说是东乡侯世子妃活泼爱俏,正给嫡姐唱一曲小调逗乐,萧凛还没进屋就听见了她那把好嗓子。
屋里一行人听皇上来了,赶紧告退。
萧凛可能因为好奇,就多看了东乡侯世子妃一眼。
嫡姐当场闹起来了,先嚷「东乡侯世子妃勾引皇上」,又嚷「阿凛你莫不是也看上了她?」
东乡侯世子妃是一路哭一路喊着冤枉回去的,第二天就和东乡侯世子去了南面,许久没回京城。
萧凛又气又怒,偏又舍不得对怀孕的嫡姐说重话,只能忍让。
可嫡姐像突然有了少女心智一样,疑神疑鬼拈酸吃醋一样不落。
萧凛和大臣议事误了陪她吃饭的时辰,她闹着硬闯进去非要看看萧凛藏了哪个小妖精。
萧凛御书房的大宫女年满 25 即将出宫,萧凛从内库给了赏赐,她阴阳怪气的说若是舍不得,陛下不如把人留下。
我深知照嫡姐的心智,是根本想不到这些,也想不出这些话的。
那自然就是身边有人教唆的了。
很快到了冬日,我在御花园偶遇正在湖边亭子里的萧凛,他神色有些茫然。
「阿韫,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我还没说话,就被冲过来的嫡姐推了一把。
她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此刻捧着肚子让我离萧凛远一点。
萧凛起身哄她,我知趣退下,却看到王嬷嬷志得意满的眼神。
天天给嫡姐灌输看好萧凛,别被小妖精迷了去的念头,不知是嫡母指使,还是王嬷嬷自作主张。
这样三五天就闹一次,即便萧凛深爱嫡姐,也大为光火,渐渐地减少了去椒房殿的次数。
嫡姐自然感觉到了,找不到萧凛就吵闹,非得萧凛放下所有事哄她陪她才算完。
嫡母进宫也越来越频繁,每次必来敲打我。
可嫡姐孕期生产一应事宜,都由董嬷嬷负责。
只要进了宫门的东西,都是先把好的都给嫡姐送去,我是一点儿都不沾手的。
就是美味的吃食、金贵的补品太多,也不晓得王嬷嬷,知不知道让嫡姐节制一点儿。
-11-
嫡姐一直闹腾到生产之前,谁都不敢劝不敢管。
我一直避着,从不在她和萧凛面前出现。
临盆那日,我在椒房殿前厅坐着,从天色将明坐到晚霞漫天,嫡姐还痛呼不止。
接生嬷嬷满手血地冲出来,跪着回禀:「皇后娘娘宫口仍未开全,且胎大难产,还请皇上示下。」
萧凛不知是急得还是热得满头汗,咆哮道:「都给我保住,保不住你们都去陪葬吧!」
接生嬷嬷连滚带爬地回了产房。
煎熬了一夜,嫡姐的痛呼越来越无力,可嫡母和几位接生嬷嬷一直在让她用劲,直到天将明,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后,才听到一声细弱如猫叫的婴孩啼哭。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生了位小皇子。」
嫡母抱着婴孩出来报喜。
萧凛急切地低头看孩子,却是一愣。
「脸这是怎么了?」
我在旁边一瞥,就看到胖乎乎的婴孩青紫的脸色。
「因为生产时间太长了些,养养就没事了,看这肉嘟嘟的胳膊腿儿,健壮得很!」
嫡母的喜色漫出来能淹了整个屋子。
萧凛这才欢喜起来,转身要回太极宫下旨大赦为皇子祈福。
我说了一大堆恭喜的话,不在这碍眼,先回了长乐宫。
看来嫡姐母子颇受天意庇佑。
鸣蝉回了宫就抹眼泪,「他们倒是开心了,谁还记得咱们小殿下呢?」
我无言愣神,惊鹊拍了她一下,把她拉出去了。
这一晚我快子时才睡着,可寅时刚过,惊鹊轻轻把我叫醒。
「娘娘,椒房殿小皇子殁了!那边都闹起来了。」
我坐起来,「刚生下来时不是还好好的吗?」
「听说是不哭也不闹,喂奶也喂不进,皇后母亲开始拦着不让请太医,后半夜渐渐气若游丝了,又急着打发人去太医院,可太医到了,也晚了。」
我沉默良久,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
没想到,最后老天是把这个刚出生的婴孩收了去。
惊鹊看了我几眼,又轻轻地说,「据说皇后娘娘胞宫受损出血太多,以后怕是很难有孕了。」
我转了眼珠看向黑黢黢的窗外,不知道嫡姐现在的失子之痛是否和我当初一样,痛入骨髓。
-12-
萧凛泼天的喜悦还没过夜,就被皇子的夭折给冲淡了。
天明时我赶往椒房殿,地上跪满了人,嫡母正哭喊着求萧凛彻查。
见我来,她立马指着我,咬牙切齿,「你个小贱人,是不是你下的手?」
我懵了,看向沉默着的萧凛。
他目光沉痛,「岳母慎言,阿韫一向善良,怎会如此?」
「太医说了,皇子夭折,是因为胎大难产,又在胞宫内憋闷太久,这才……」
「况且,皇子情况不对,岳母为何不早请太医?」
嫡母身形一滞,直直跪下,又哭了起来。
我陪着萧凛坐了一会儿,看他发疯把相干的不相干的人都重重责罚,悉心劝慰了一番,这才回长乐宫。
嫡母在宫里留到嫡姐出月子才走。
我每次去探望,都会被嫡母阴阳怪气地指责一番,并不让我见嫡姐。
听说嫡姐天天找孩子,找不到就发脾气,想找萧凛,但月子里嫡母又不让出门。
可近日西北战事又起,萧凛忙得只能去椒房殿待一会儿就走,嫡姐怎么会满意呢?
逼问萧凛是不是有了小妖精,稍有不满就砸碎一屋子的东西,成了嫡姐宣泄痛苦的方式。
萧凛次次都包容她。
我亲手做了榛子酥去了宣政殿。
萧凛刚好和大臣们议完事,坐在御座上发呆。
我上前放下榛子酥,走到他身后给他按着额角。
「阿韫,连失两子,这是不是我的报应?」
「皇上真龙天子,膝下的皇子大概是太受天上神仙喜欢,早早地召去当座下童子了。」
萧凛回头看我,眼睛里有泪闪烁。
我低下头,声音带了哽咽,「宸儿去后,我就是这么想着,才撑到现在的。」
萧凛回身抱住我,侧头贴在我腰腹,呜咽着哭出声来。
我回抱住他,眼泪也扑簌而落。
「阿韫,大概是上天在惩罚我,是我错了。」
轻似呢喃,我只当没听见。
天子怎么会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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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开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失了孩子的嫡姐。
原先只是心智不全,说话行为如同稚女,但现在,却有点病态的喜怒无常、歇斯底里。
她一见我,就跑上来抓住我,眼睛瞪的老大。
「阿凛呢?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他怎么不来看我?你不准抢我的阿凛!」
王嬷嬷和婢女跑上来,好言好语的哄着她,她才慢慢放开我。
「贵妃娘娘万安,皇后娘娘只是暂受打击,有些东西,贵妃娘娘看看就好,可别当成自己的了。」
临去前,王嬷嬷看似恭敬实则警告。
我只一笑,萧凛只不过多来了长乐宫几次,她们这就坐不住了。
「是谁的就是谁的,抢是抢不走的,这个道理,相信王嬷嬷也懂的。」
这几个月,嫡姐闹得越发不成样子。
想起孩子来,就到处找孩子;想起萧凛来,就到处找萧凛。
起初每次萧凛总是会温柔地抱住她,哄着她,山盟海誓和甜言蜜语不知说了几箩筐。
可嫡姐的情况始终没有好转。
太医院被萧凛骂过好几次,但一众太医开了好几个方子,无奈嫡姐死活不喝药,直接让太医也束手无策。
皇后失子又神智失常,这让本来暂时停歇的朝臣又热切起来,请皇上选秀的折子摆满了御案。
嫡姐却在早朝时跑到了朝堂上,对着那几个跳的最高的朝臣又哭又挠,大闹一场。
萧凛深爱嫡姐,顶着压力独宠于她空置六宫,失子后也任她哭闹打骂发泄。
嫡姐这一闹,让萧凛在朝臣和宗室面前,大失颜面。
他愿意当嫡姐的夫君,可在这朝堂之上,他是Ŧû⁹皇帝。
「谢婉宁!你做什么?滚回椒房殿去!」
他第一次朝嫡姐发火,不过也只是不痛不痒的怒斥,连禁足都没有。
可嫡姐和嫡姐身后的人都不明白。
嫡姐不明白,萧凛为什么要吼她,明明之前她也常常大闹。
嫡姐身后的人不明白,萧凛的怒斥其实是一种保护,反而害怕嫡姐从此失宠,越发让嫡姐抓紧萧凛。
当夜萧ţûₘ凛去了椒房殿,灯亮了半夜,萧凛却又怒气冲冲地回了太极宫。
大臣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上书选秀和废后的折子越来越多,可萧凛都按下不发。
他也不再去椒房殿,但仍旧时常关注着嫡姐的一切。
我还是那朵温柔解语花,只不过,如今解语花散发异香,想要愿望得偿。
他在宣政殿,我就三不五时送汤、送点心。
他来长乐宫,我就陪他赌书泼茶、下棋玩双陆,要是夜晚,红袖添香自然是少不了的。
椒房殿的疯言疯语,我只当小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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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花开的时候,我有孕了,已满三个月。
萧凛惊喜过后,嗔怪我为何不早告诉他。
「他太乖了,一点都不像宸儿那时候,我怕是梦一场。」
萧凛沉默良久,搂住我说,「不会的,他会健康长大。」
莒国公夫人和赵国公夫人结伴来长乐宫请安。
「这下娘娘终于苦尽甘来了,待明日我们去护国寺为娘娘和小殿下祈福。」
我笑着让她们吃我宫里新做的点心,「多谢你们还挂念我,这胎沉稳,我竟没怎么吃苦。」
莒国公赵国公,还有骠骑将军和镇北将军,是我嫁给萧凛就认识的。
之后艰难的那几年,我为萧凛步步谋算,与他们的夫人更是相熟。
椒房殿没什么动静,但嫡母第二日来了长乐宫。
她直直盯着我还未显怀的肚子,我用广袖不着痕迹地遮住,她这才看向我,挤出了笑意。
「贵妃娘娘这胎,来得真是时候。」
「若是男孩,可要好好考虑他的前程。皇后娘娘深受帝宠,她的孩子,可是板上钉钉的太子。」
「贵妃娘娘不若……」
我笑着摇了摇头,「母亲,你僭越了!」
嫡母一时愕然,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
「你以为喊你声贵妃娘娘你就真的飞上枝头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妾!」
「一个妾的孩子,还能有什么造化不成!」
我看着拂袖而去的嫡母,但笑不语。
傍晚我让惊鹊悄悄地请了太医,掌灯时萧凛急匆匆地进来,「不舒服吗?怎么叫了太医?」
「没事,太医说我就是多虑多思了些。」我笑着迎他,他扶着我坐下。
「是岳母说什么了吗?」
我低下头,「母亲想让我把这个孩子给姐姐,以慰姐姐忧思。」
萧凛揽住我,「你放心!宁儿自己还是个孩子,哪能养得好孩子?」
「之前要不是她孩子心性不知轻重,也不会……」
他揽住我的手瞬间收紧,我拉住他衣襟,「你多去看看姐姐吧,姐姐满心满眼都是你!」
两人不见面,怎么才能发现当初的一眼万年后来的深宫独宠,其实也能走到两相厌呢?
我现在不需要萧凛的爱了,只需要他的愧疚,对我降妻为妾的愧疚,对我无辜病逝的孩子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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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怀着孕,但仍旧一力承办了万寿节宫宴。
那日惠风和畅,内外命妇齐聚椒房殿。
被萧凛的爱意安抚住的嫡姐,还是娇憨不失端庄。
本来一切顺利,直到宴后看烟花时,英王世子妃怀里睡着的小世子,睡梦中啼哭了几声。
周围的人都没在意,但嫡姐却转头直勾勾看着英王世子妃怀里的孩子。
甚至挣开萧凛握着她的手,走到英王世子妃面前,伸手要去抱小世子。
英王世子妃有些颤抖害怕,但又不敢拒绝。
嫡姐把两岁的小世子抱在怀里,看他因为被打扰脸皱起来,又因为被抱住重新舒展开眉头睡去。
她突然转身回到萧凛身边,满脸惊喜和期待,「阿凛,你看!」
萧凛低头轻触了下婴孩脸颊,「是个好孩子!快给英王世子妃抱回去吧!」
「不!是我的!」
盛大的烟花正好落幕,嫡姐的声音尤为突出,欢腾的气氛瞬间冷寂。
英王世子妃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想哭不敢哭,想说话又不敢说。
萧凛震惊过后,试图去哄嫡姐,「宁儿,这不是我们的孩子!你先还给人家,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嫡姐抱紧了不撒手,「我怀孕了的,我就要他!」
皇帝的万寿节,宗室重臣内外命妇齐聚,此刻全都看着帝后。
嫡母在人群中犹豫着想上前。
萧凛一双眼幽深如古井,本来就冷寂的气氛彷佛在慢慢结冰,但嫡姐丝毫不觉。
「我不!我的孩子去当神仙了,宸儿也死了,我想要他!」
我心里一痛,盯着萧凛。
「皇后!」萧凛怒斥一声,「你还有没有规矩体统!」
不知多少人像我一样心里嗤笑,当朝帝后,何曾有过规矩体统?
小世子被吵醒,发现被陌生人抱着,张嘴就哭。
英王一家人急得不行,又不敢上前。
嫡母过来扶住嫡姐,讪笑着打趣,「这孩子和皇后娘娘有缘分,不如就养在皇后娘娘膝下,也是这孩子的福分。」
在场的人脸色均是一变。
英王是何人?
太祖之子,历经三朝,年轻时一人一马从敌军包围中救回高祖爷,中年时一人领千骑突袭胡人王帐,斩下突厥可汗首级,让北境和平三十年。
更何况英王一家从戎者众,战死者十之七八,无一是混吃等死的无能宗室,是朝廷上下公认的忠勇之辈。
小世子是这一代的独苗。
嫡母竟然还想着养于心智不全的皇后宫里,这不止是在扇英王府和宗室的脸,是在扇朝堂上下的脸!
我拼死拼活为国尽忠,结果你让我的孩子去当一个傻子皇后的玩物?
幸好萧凛还没昏头,他盯了一眼嫡母,皇威冷肃,「秦夫人,你僭越了!」
我那一辈子不管事只爱逗鸟画画的父亲,突然智商上线,匍匐于地哀哀请罪。
萧凛不理,上前一步想抱过孩子,谁知嫡姐突然撒手往地上扔去,「我不要了!阿凛,我不喜欢你了!」
惊鹊惊呼一声扑过去,堪堪在落地前接住了小世子,即便如此,小世子仍旧吓得闭过了气去。
萧凛脖子青筋浮现,声音冷厉,「来人,送皇后回椒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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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小世子就高热不退,萧凛让太医院院正领着擅小儿科的太医全去了英王府,需要任何药材都由宫里出。
过了三天,小世子才完全退烧好转。
与此同时,朝堂上要求废后的言论愈发激烈,甚至有言官要触柱谏言,幸而被拦了下来。
萧凛再不能装傻,可要怎么处置这件事呢?
要维护嫡姐,就势必会寒了宗室和朝臣的心。
要废了嫡姐的皇后之位搬去冷宫,又对不起初见的一眼万年,和这几年椒房殿的海誓山盟。
不止我,朝庭上下也在等着看萧凛怎么选。
萧凛把自己关在宣政殿待了一夜,清晨时便下了旨。
废黜嫡姐的皇后之位,收回皇后宝册,贬为静妃。念其孕育过皇子,不必搬离椒房殿。
嫡姐踩着我脊梁骨得到的皇后之位,终究是没保住。
朝臣还不满意,非说椒房殿是皇后居所,谢氏无才无德,无礼无仪,于社稷子嗣无寸功,实不配再住椒房殿。
萧凛一夜之间好像多了几分帝王威仪,他任由朝臣们说到口干,才一锤定音,「朕圣旨已下,你们要朕出尔反尔吗?」
朝臣连说不敢。
第二日,朝臣们便开始上书选秀,另选贤德女子为后。
萧凛以我需要静心养胎为由,选秀事宜暂不需提。
放不下嫡姐,却拿我和我的孩子挡枪。
我扔了棋子去逛园子,顺便吩咐鸣蝉把英王府送来的礼物,都送到惊鹊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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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母进宫不再像之前那么便宜,嫡姐赌气了几天,又去找萧凛,萧凛却避而不见。
三番五次见不到萧凛,嫡姐像以往那样大闹起来,大概又是王嬷嬷在旁挑唆出主意。
可向来有用的手段这次失了效。
闹腾了一个月,嫡姐才渐渐沉寂下来。
萧凛这才开始慢慢往椒房殿去。
可我听说,嫡姐精神越发不好,竟有些疯癫之状。
看来这失子之痛,的确痛入心扉。
又是一年中秋,我身孕已足六月。
何太医把脉后,告诉我十之八九是个皇子。
我放了一点心,这就好办了。
萧凛没再让办什么宫宴,只那晚来了我宫里,陪我在院子里拜了月神,又吃着点心瓜果赏月。
夜渐深,我精神不济。
萧凛抱我回房,朦胧间好像说了一句,「阿韫,这么多年,终究还是你陪在我身边。」
我无意探究他是庆幸有我还是遗憾无她,拥被沉沉睡去。
孕晚期的日子有些难熬,惊鹊和鸣蝉把我看得紧,行动间都有人跟着。
一日我午睡醒来,嫡姐不知怎么一人来了长乐宫。
惊鹊和鸣蝉紧张的站在我身边,生怕她突然发疯伤着我。
可她只是看我隆起的肚子,看一会儿就走了。
再来时,身边跟了王嬷嬷宝翠并几个二等宫女。
她把食盒打开,端着一盘子点心给我吃,「这个好吃。」
我笑着接过,放在一边并没有吃。
「你怎么不吃?是嫌弃我吗?」
「我怎么会嫌弃姐姐,只是现在不饿。」
「我看你就是嫌弃我,你个庶女有什么资格敢嫌弃我?」
嫡姐突然就面目狰狞状若疯魔,惊鹊鸣蝉赶紧站我身前,给嫡姐端茶递水说好话。
却被王嬷嬷一把推到旁边地上,「什么小蹄子也敢站我们娘娘面前来!」
就这个空档,嫡姐冲过来把我面前的糕点连盘子摔到了地上,恶狠狠地攥住我上臂摇晃着我,「你是不是在看我笑话!你还抢了我的夫君!」
我使劲挣脱,却没想到嫡姐力气那么大,二宝和三宝听到动静赶紧过来想助我脱身,却被王嬷嬷拦在身前。
被嫡姐抓住的手臂用不上力气,恰好她一绺头发散落下来,我抬手一把扯住,用力拽了下来。
嫡姐受了疼,这才放开我捂住头哭嚎起来。
我没再管她,惊鹊鸣蝉护着我躲到屋里,身下一股热流涌出来。
萧凛赶来时,我已经大汗淋漓躺在产床上了。
他在窗外焦急地呼喊,「阿韫,阿韫,你坚持住!」
我没理他,一边后悔本可以避免这次意外,一边跟着宫缩用劲。
这条路我已经走到了这里,只许成功!也只能成功!
剧烈的疼痛让我意识昏沉,但冥冥中有一个小孩子一直在喊我「阿娘」。
我瞬间清醒,舌下一片参片,接生嬷嬷正焦急地喊我用力。
抓紧了身下的被褥,我从鬼门关跑回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寂静长夜,迎来黎明。
接生嬷嬷说,是个皇子。
我终于放下心,任由自己沉于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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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窗外投进来一片月色。
床边一盏烛火,惊鹊坐在床踏上打着瞌睡。
听到动静,她惊喜地转头,「娘娘醒了?要吃点东西吗?」
「不急,孩子还好吗?」
「很好,鸣蝉和乳母正在那屋看着呢!」
我靠在靠枕上,一边看惊鹊帮我布菜,嘴也没闲着。
「这次椒房殿可算是让皇上彻底厌烦了,跑来长乐宫发疯还让娘娘早产,皇上下旨让静妃在椒房殿思过了。」
「什么时候下的旨?」
「今天早晨。昨儿皇上来了就问怎么回事,我们就细细说了,二更时皇上回了一趟宣政殿,三更又回来的。」
惊鹊端给我一杯水,又说:
「还有那个王嬷嬷,皇上骂她刁奴老货,挑唆主子、无事生非、戕害贵妃、谋害皇嗣,今下午被拖出椒房殿杖杀了。」
我默然,王嬷嬷这个帮凶,我本打算亲自收拾,可没Ťū́ₚ想到被萧凛查出来她挑唆嫡姐生事,直接杖杀。
可这下他会想,嫡姐心智不全,都是被身边嬷嬷撺掇才做下这许多失礼失德之事。
时间一长,对嫡姐渐生的不满会消散,看着状若疯癫的嫡姐会愧疚。
帝王的愧疚,无疑会给人镀一层金身。
不过没关系,既然之前一颗心能分成两瓣,那现在就能分成更多瓣。
没几日,有人上书请赐死静妃,理由是戕害贵妃谋害皇嗣。
萧凛说静妃心思纯净,皆是王嬷嬷在其中挑唆生事,已将其杖杀。
一人冒头,跟随者众。皇帝和朝臣僵持不下。
我抱着被萧凛起名为「萧祈元」的婴孩,用拨浪鼓逗他玩。
萧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还是你这里最让人舒心。」
他抱过元儿,逗弄他。
我笑而不语,听他抱怨,任他发泄完在朝堂上生的气,才安抚他。
「皇上别气,身体最重要,我和元儿一切皆托付给您了。」
萧凛深受震动,「阿韫,以后我们好好儿过。」
我差点没吐出来。
新婚时,他和我说以后我们好好过,我为他殚精竭虑步步筹谋五年,得来的却是降妻为妾、宸儿惨死。
我不想和他好好过,我自己不能好好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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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了几日,见萧凛执意不肯赐死静妃,朝臣便重提选秀。
这次萧凛没有彻底拒绝,为着嫡姐,他和朝臣几番对峙僵持,君臣情分早伤了大半。
萧凛再来长乐宫时,我便给了他一个台阶。
「皇上登基已五年,只元儿一个孩子,大臣们也是担心皇上子嗣不丰。」
「况且,若是您执意不答应,也会伤了君臣情分。」
萧凛拉过我的手,「那阿韫不会吃醋难过吗?」
我蕴了泪意,「怎么不会呢?可我更不想看你为难。」
萧凛沉默半晌,拉着我的手放在他心口,「阿韫,我知你为我付出良多,我不会再辜负你的。」
第二日,我便收到了两个好消息。
一个是,我的元儿被封为太子。
一个是,萧凛同意选秀了。
全京城顿时炸开了锅,就在有心思的高门贵户都摩拳擦掌准备时,萧凛又在早朝上宣布,只遴选五品官及以下官员的女儿进宫。
自然有人反对。但萧凛说,「你们要选秀,朕同意了,还有何不满?」
「难不成你们记挂的不是嘴上说的担心朕子嗣不丰,而是你们想搏一场泼天富贵?」
无人敢应声,萧凛登基后的第一场选秀就这么定了下来。
我刚出月子无法操劳,还是萧凛自己在呈上来的秀女画像里勾了几个。
大臣们不太满意,又多选了几个,凑够了十位。
萧凛又降下恩旨,允许选中的秀女们在家过完年再启程进宫。
正月十五,是个好日子,秀女进宫,萧凛一律给了宝林的位份后,就好像忘了她们一样。
日常不是来长乐宫,就是偶尔去椒房殿看嫡姐。
据说嫡姐现在时而如当初天真无邪,时而疯癫若魔。
萧凛每次去了椒房殿心情都Ţų⁼低落几日。
十位刚进宫的宝林很是安分,来我宫里请安也规规矩矩,看来是和教习嬷嬷好好学过规矩了。
我温和地请她们坐,让人上茶上点心,开始她们还拘谨,后来见我和善,便也不那么怕我。
只过了几天,我们就坐一起打起了叶子牌。
我注意到其中一位周宝林,活泼又娇憨,眼睛湿漉漉的像林间小鹿,单纯而懵懂。
我问她,「你想见皇上吗?」
「想呀!」她回得干脆,忽然意识到我是贵妃,又紧张地绷直了身体。
「你不用怕我,既进了宫,我们就是姐妹,自然都要指着皇上过日子。」
我安抚她。
晚上哄了元儿睡觉,我摘下耳坠,吩咐惊鹊去帮她一帮。
没过几日,周宝林在御花园荡秋千,清脆笑声传了很远,当晚就成了第一个侍寝的宝林。
转天萧凛封了她婕妤,赐住披香殿。
她来谢我,我笑意连连恭喜她。
此后萧凛多流连于她的披香殿和我的长乐宫,渐渐少去椒房殿。
可一个蝉鸣不休的夏日午后,嫡姐不知怎么偷偷跑了出来,恰好看见萧凛正和周婕妤泛舟湖上。
萧凛为周婕妤采荷花、剥莲子,摇橹沐风搏她一笑。
曾和嫡姐做过无数次的事,此时却换了别人。
等他们靠岸,萧凛把周婕妤打横抱下船,就看见嫡姐的朦胧泪眼。
「阿凛,你不是说只爱我只要我吗?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萧凛难得沉默,但他不敢承认,对嫡姐的爱已经渐渐消亡。
所以他让人把嫡姐好好送回了椒房殿,拥着周婕妤一晚上叫了三次水。
我听了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为我曾付出的真心。
可嫡姐,你终于懂得嫉妒是何滋味了吗?被心上人背叛的痛楚和愤怒,也和我当初一样吗?
当时能被你抢走的夫君,现在他也能被别人抢走。
-20-
底线只要突破一次,就会突破无数次。
萧凛为了嫡姐,第一次突破底线把我贬妻为妾。
为了缓和君臣关系,第二次突破底线同意选秀。
为了发泄白月光已疯魔的苦闷,第三次突破底线找了个替身。
我早就明白,他谁也不爱,只爱自己。
所以他过得很好!
但我怎么会允许呢?
人的欲望是永远不会满足的,不论是对于钱财、权利还是女色。
即便身边有了白月光的替身,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只会想要更多。
这个道理我懂,想要送女儿进宫的大臣们,更懂。
元佑五年到元佑十年,萧凛在朝臣的上书请求中,又选了两次秀。
这下宫里不仅又多了两位婕妤,五位美人,七位才人,还有一位昭媛。
昔日的周婕妤,已经是九嫔之首的昭仪了。
萧凛盛宠之下,她风光神气得很,有段时间明里暗里挑衅我,甚至对椒房殿口出恶言。
我只派了个嬷嬷去披香殿,给周婕妤重新教了下规矩。
萧凛却直接一连晾了她三个月,直到下一拨更年轻的秀女进宫,周婕妤才终于反省明白。
虽然椒房殿已不复往日荣光,但椒房殿不会有别的女主人了。
此后周婕妤又成了那个单纯无邪、天真懵懂的周宝林。
就算后来宫里的女人慢慢多起来,她仍旧是萧凛最宠爱的周宝林。
当初没有选错人,我还算满意。
头一两年,萧凛还常去椒房殿看看嫡姐。可嫡姐经过失子又遭遇萧凛背叛后,精神越发错乱,有时候安静如水,有时候却疯魔欲狂。
待年轻娇嫩的秀女入宫,日日有新人哄着陪着,萧凛就渐渐不踏足椒房殿了。
至于我这长乐宫,萧凛倒是常来。
他来我欣喜以待,说话拉家常、逗弄膝下小儿一如民间恩爱夫妻。
他不来我更舒心,自抱着我的元儿玩耍看书,不知多快活。
萧凛常说还是在我这里最放松,我微笑不语。
他不是刚从别的宫里过来,就是转头还要和这个美人那个才人游湖赏花,来我这里,不过是
被美人争宠争烦了而已。
-21-
萧凛第四次选秀时,元儿已经十岁。
师从大儒顾老先生,武从英王世子。
尊师重道,进退有度,宽和知礼。
朝野上下一片赞誉。
毕竟这十年,萧凛宠幸的女人不知凡几,可始终无一人有孕。
开始时萧凛不在意,「元儿天资聪颖,又沉稳明理,有儿如此,朕心甚慰!」
可自己不想要和要不了是两码事,随着时间推移无一嫔妃怀孕,他越来越流连后宫。
直到有一天半夜,他突然去了已沉寂许久的椒房殿。
第二天清晨回到宣政殿,就下旨椒房殿所有奴婢杖毙,椒房殿闭宫落锁,禁止出入。
谢府所有人等,均入诏狱等候发落。
哦~大概是许多年前,嫡姐给他下幽思蛊的事被发现了吧。
幽思蛊,滇南女子以血喂养,三个月便可长大,种到丈夫身上,此后便只能让把蛊虫喂大的女子有孕。
宫里噤若寒蝉,平日里争宠争得热闹,这些天也都没动静了。
萧凛却忙得很,除了上朝议事披折子,不去嫔妃宫里也不招人侍寝。
我正陪元儿练字时,惊鹊进来悄悄和我说,嫡母被移到内狱里了。
夜深人静,我乔装打扮带着内侍一起去了内狱。
嫡母鬓发乱糟糟的,身上还算干净。
见了我像见到救星一样扑过来,「皇后娘娘没受牵连吧?皇上到底是为了何事,把我们谢府全都下狱?」
我看她半晌,才噗嗤笑出声。
「母亲是真的不知道吗?你把皇帝当做嫡姐的所有物,连做过什么恶事都忘了吗?」
嫡母刚要反驳,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白,接着开始浑身哆嗦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高人说了,谁都查不出来的。」
我在牢狱外面慢悠悠地踱着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滇南也是皇上的地盘,怎么会只有你认识的那一位高人呢?」
「况且,幽思蛊而已,我还能给你寻个十只八只不成问题。」
当年嫡姐失子后,我怀上了元儿,嫡母常来长乐宫威逼利诱我把元儿给嫡姐。
是我,故意用话刺激嫡母,「有本事母亲让皇上的后宫,只有嫡姐能怀孕啊!」
是我,派人在嫡母暗地里寻访秘药时,假装滇南蛊师把幽思蛊卖给了她。
至于幽思蛊哪里来的,刚嫁给萧凛那几年,我为他安定后方、筹集粮草,救的可不只他一个人。
嫡母如遭雷击,转瞬扑过来,却被栏杆挡住。
「是你!你个贱人!早知道小时候我就该把你溺死!」
「你害了我的宁儿啊!我的宁儿,金尊玉贵的皇后!你个烂心烂肺的贱人!」
我冷眼瞧着她,「母亲这话可错了,害了嫡姐的,分明是你啊!」
「如若不是你,单纯如嫡姐怎么会看上妹婿?还非要做皇后?」
「如若不是你,嫡姐怎么会把皇上当做她的所有物,连宸儿想让父亲抱一抱都不行?」
「如若不是你,王嬷嬷宝翠怎么敢无视我拍门求救,一个太医都不放?我的宸儿怎么会重病不治死在大雨夜?」
嫡母嘴唇哆嗦着,脸色苍白,眼睛里终于有了害怕。
「你是在报复我,报复我的宁儿!」
「你要做什么?你想对宁儿做什么?」
我看着昔日高高在上从来看我都跟看玩意儿一样的嫡母,疯狂地想知道我会怎么对她的宁儿。
见我不言,又跪下求我放过嫡姐,涕泪横流。
胸中闷气吐出十之四五,我终于觉得松快了些。
「当年我的宸儿在我怀中死去时,我之痛苦无人可体会。」
我一抬手,端着鸩毒的内侍走上前来,把托盘放在嫡母面前。
「我想母亲,大概也不想体会吧?」
说完,我转身走出内狱。
第二天醒来,惊鹊就告诉我,嫡母在狱中自尽了。
死前留下血书,言明皇上与皇后初遇,皆是她一手操纵;皇后对皇上独占欲强烈,也是她指使王嬷嬷日夜教唆;皇后下蛊,全是她妄想帮皇后保住一生容华,才出此下策。
所有罪责她一力承担,唯盼皇上看在皇后天真无邪,对皇上一往情深的份上,不要牵连皇后。
我久久无言,有喜悦有释然,却也有怅惘和难过。
不知这个消息嫡姐知晓了没有,到现在为止,嫡姐失去了所有真心爱她的人。
没有庇护的孩童,是没资格天真无邪的。
元儿下学回来,见我还在发呆,问我怎么了。
我摸着他的头,笑着笑着就哭了,「阿娘没事,只是想你的哥哥了。」
「阿娘别哭,元儿替大哥陪着阿娘。」
我止住眼泪,笑得舒心。
「元儿不必背上你哥哥的责任,你过得好,阿娘和哥哥就开心了。」
-22-
没几日,萧凛下旨,言皇后之母秦夫人手段阴毒戕害皇嗣,已赐鸩毒。
朝野哗然,流言纷纷。
父亲当夜就于诏狱上书言己过,诚惶诚恐地表示治家不严教妻无方,再无脸居朝堂之上,请皇上允准他辞官回乡。
可萧凛撸掉了父亲和兄长所有官职,却保留了父亲承恩公的虚爵,府邸也并未收回。
我揣度着,大概对嫡姐,萧凛还有最后一丝心软吧。
不过元儿已经十岁了,有些事可以开始准备了。
萧凛自从知道自己中蛊以后,把滇南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苗人的大巫师。
可大巫师说,时间太久,蛊毒已深,很难让女子受孕了。
萧凛大受打击,开始迷信方士秘法,原本辉煌威严的太极宫天天乌烟瘴气。
本来还算勤勉的萧凛,上朝也开始去两天歇三天,有什么国家大事,也只让几位重臣看着来。
没多久,朝臣就看出了皇上的变化,怨声载道。
我本不欲理会,毕竟萧凛此生只会有元儿一个孩子,待元儿再大一些,多历练历练,才是萧凛退位的好时机。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听信江湖术士的话,借元儿的心头血为自己炼制可以去除蛊毒的丹药。
现在,他若是能早点去死,那也是为元儿积福了。
我请了赵国公夫人莒国公夫人还有骠骑将军夫人到长乐宫,笑谈了一下午。
他们的夫君,本是自潜邸时就跟着萧凛一路拼杀、陪萧凛经历过不知多少明枪暗箭的人,可是我这个发妻和宸儿的遭遇,他们看了怎会不心寒不寻后路呢?
更何况元儿年纪虽小,但进退有度宽和有礼,已初见明君风范。
-23-
八月十五月圆夜,本为团圆,失心疯的萧凛却想要我元儿的命。
我闯进太极宫时,萧凛正在吸食乌石散,烟雾缭绕中他越发瘦削苍白的身体,犹如恶鬼。
他抬头看我,眼神涣散,好一阵儿才认出我来。
「阿韫,你来做什么?」
「来请皇上,赴死!」
萧凛像是第一次认识我,又像是好久才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阿韫,你现在回去,我还能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我站到他面前,俯视他,「我回不去了。自从元儿被你带到这里,我就回不去了。」
他猛然站起来,掐住我的脸,「你怎么敢的?」
我用劲推开他,他却一下子被我推倒在地上,竟然已经虚弱至此了。
我吩咐二宝三宝跟着一队侍卫去找元儿,找到后立即带他回长乐宫。
至于跪在一边哆哆嗦嗦的方道长,直接被侍卫拖出去了。
「萧凛,我自嫁给你开始,就为你步步筹谋、殚精竭虑,可你登基,却封我嫡姐为后。」
「你是皇帝,轻我贱我,我原本认命了,可我的宸儿,却被你和嫡姐只顾相爱不顾责任的行为害死。」
「害死我宸儿不够,你竟然还想要我元儿的命。」
「既然这样,不如我先请你去死。」
萧凛面目狰狞,想说什么嘴里却呜呜啦啦地,什么也说不清。
他日常爱喝的茶里,被我下了一味药,一味能让人血液变稠的药。
本来需要几年时间,才会渐渐出现中风症状的。
可他不知死活,吸食起了乌石散,那我只好足量供应了。
这才几个月,这味药便起了作用。
他气急败坏地抓起身边的一切东西往远处扔,妄图发出动静来吸引在外值守的守卫。
我蹲下按住他胳膊,温柔一如这些年。
「皇上,歇一歇吧!除非我喊,不会有人来的。」
「那年你被困云城,我变卖嫁妆筹集粮草,带领府中侍卫和雇来的镖师,跨越千里送到你面前,救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你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你忘了我的付出不记我的情谊,但有人记得,有很多人记得。」
萧凛想起今夜值守的,是赵国公世子。
云城一战,赵国公和赵国公世子,都曾陪他一起被困云城。
谢知韫没说错,她确实救了很多人。
除了赵国公,还有莒国公、骠骑将军、镇北将军……
脑海一痛呼吸一滞,萧凛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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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萧凛发现自己已经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谢知韫捧着一卷圣旨,仔仔细细地端详。
见他醒来,她温柔一笑,把圣旨拿给他看。
「阿凛,你看我写的字,可好?」
萧凛打眼一瞧,与这些年他御笔朱批的字迹一模一样。
胸膛里怒意升腾,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一黑又失去了意识。
看萧凛又晕过去,我开心地拿出传国玉玺,端端正正地印了下去。
英王世子、赵国公、莒国公、皆已进宫,顾老先生作为太子太傅,也从旁见证,萧凛身边的徐大监亲手从龙床的暗格里取出一卷圣旨。
圣旨言明,朕自被秦夫人下毒后,圣体违和已久,若有意外,太子即刻登基,尊贵妃为太后,临朝听政。
拜英王、赵国公、莒国公、骠骑将军、镇北将军为辅政大臣,助皇帝尽快熟悉朝政,早日亲政理事。
一切事毕,晨光初现。
赵国公一行人已离开为太子登基做准备,太极宫里只剩下呼哧呼哧喘气的萧凛和我。
他的目光带着滔天的恨意和愤怒,恶狠狠地盯着我。
此刻尘埃落定,胸口闷气一扫而空。嫁给萧凛十几年的时光,我第一次感到如此轻松。
连再见的话,都是笑着说的。
「萧凛,再也不见了。」
这奢靡腐朽的太极宫,就留给萧凛这个太上皇吧。
大明宫不错,天下昭昭,是为大明。
琨玉秋霜的元儿住着正合适。
元佑十五年中秋后,元儿正式登基。
我也搬到长庆宫,成为太后。
而萧凛在一个冬夜里,悄无声息地驾崩了。
虽然我很不愿意,但为了元儿能平稳掌权,他的葬礼还是办的很隆重。
他的谥号, 前边朝堂吵翻了天。
我只开心,世上再无人可以伤害我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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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佑十五年最后一天,阴沉沉的快要下雪。
我去了椒房殿。
那座宫门已不复往日光鲜,朱漆脱落了大半。
二宝在前边推开门,吱嘎声愈显凄凉。
我穿过落叶枯枝都没扫尽的庭院, 进到宽敞开阔的正殿。
嫡姐头发凌乱, 衣服半旧但还算整洁,呆呆地坐在蒲团上, 目光涣散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伺候她的宫女说,嫡姐现在每天最常做的, 就是盯着看天上的飞鸟。
我摆手让身边人都下去,也随手找了个蒲团坐下。
细细算来, 我也有十多年没见嫡姐了。
她受嫡母和王嬷嬷的教唆给萧凛下幽思蛊, 被萧凛发现,彻底遭了厌弃。
自此这曾是宫里第一热闹地的椒房殿,就成了冷宫。
嫡姐在这里疯着清醒, 又清醒着疯去,直到如今。
「姐姐, 萧凛死了。你现在知道死了是什么意思了吗?」
她好像听不到我在说话,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空。
「父亲在家终日醉生梦死,兄长远走他乡。」
「还有你的母亲,也死了好几年了。」
「因为你给萧凛下蛊的事情被发现了,她不想体会我尝过的失子之痛。」
我站起身, 看到她眼里仿佛有水痕。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你天真无邪心地纯净, 我开始也这么觉得, 即便自小你一不如意我就得跪祠堂挨手板,也从来没有怨恨过你。」
「可是你却和我的夫君……这也罢了, 宸儿因你和萧凛而死,你却毫无愧色。」
「我捧在手心里的宸儿, 在你看来却只是个陪你玩耍的小孩儿,死了就死了,比不上你和萧凛风流快活重要。」
「所以,你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清楚地知道,天真无邪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走到嫡姐前面, 俯视她美丽依旧却空洞的脸。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姐姐……从宸儿在我怀中死去的那刻起,我就盼着这一天。」
「真心爱你的人都死了,你还能像宸儿没了时那般天真无邪吗?」
「你就在这椒房殿, 看我舒心一生吧!」
大雪扑簌簌地落下来, 盖住了一切痕迹。
走到殿门前回头,雪太大, 已经看不清殿中嫡姐的身影了。
我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把那座萧凛曾许给我、我曾以为会在那里和萧凛情深至白头的椒房殿, 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元儿很快便会长大,会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我会告诫他,不要辜负枕边人的深情。
以后的漫长人生, 春赏百花秋赏月,夏日听雨冬赏雪。
我自己会好好儿过。
此后天地阔,悠悠且徜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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