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婚前有个掏心掏肺追了他 5 年的女孩,但他对我一见钟情。
3 年后,女孩功成名就回国,成了国际知名摄影师,美得耀眼、惊艳。
而我,全职妈妈,体重 130+,一事无成。
聚会中,有人和陆淮序开玩笑。
「秦霜还为你保持处子之身……」
他当场呵斥那人,「别胡说!」
可那天晚上。
他在阳台抽了一整晚的烟。
1
听到秦霜回来的消息时,我正在给女儿换尿片。
手一凝,「今晚聚会她也在?」
陆淮序低头扣着袖扣,一闪而过的微芒让我眯了下眼。
「嗯,她是薛枫的青梅,今晚也算薛枫给她办的接风宴。」
「你去不去?」
他照例问了句。
我生女儿后几乎不再跟他出去见人,所以他问得并不认真。
可这次,明明准备习惯性说「不」,嘴里却鬼使神差道:
「去吧。」
陆淮序微微愣怔。
但他素来是个体面人,并不在脸上过多展露情绪。
「好,那我下楼等你。」
我和陆淮序出现在包厢时,屋内有一刹那安静。
坐定后,人群中心一个气质优雅的长发女孩,歪头看着这边。
「陆淮序,好久不见啊。」
嗓音明媚轻扬,眉眼落落大方。
陆淮序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伸手揽着我的肩。
「秦霜,不认识你嫂子了?」
秦霜「啊」了一声,「抱歉,刚没认出来,嫂子好啊。」
我浅笑点头,「你好。」
话音未落,秦霜就别过头去,眼尾似乎泛了红。
「这也不怪秦霜一下子没认出来,李芷凝的变化……的确有些大。」
富家公子薛枫吊儿郎当地睨过来,目光在我脸上轻飘飘掠过。
秦霜是他的青梅,他向来不喜欢我。
我的脸瞬间有些发烧,下意识扯了扯衣摆。
生孩子后,我的体重由原来 96 斤长到 130 斤,当年的窈窕身姿变得虎背熊腰,脸上的肉多了好几圈。
这也是我这几年不愿出门的原因。
「臭小子,怎么说话的!」
陆淮序拿起桌上一个打火机朝薛枫扔了过去。
薛枫看了我一眼,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得,我嘴贱,自罚一杯!」
大家七嘴八舌问秦霜这几年的情况。
她现在是知名摄影师,不久前一组非洲主题作品拿了国际奖。
「想当初,秦霜整天背个相机跟在陆淮序屁股后面跑,人家现在不仅成了大摄影师,还是大网红,刚开通账号就长了十多万粉丝!」
「秦霜这几年变了个样啊,今天第一眼我差点没认出来,心想哪来的顶级大美女,哈哈!」
秦霜在一片恭维声中淡笑听着。
指尖随意夹着根女士香烟,瀑布般的卷发垂在一边,精致的皮衣衬得身姿婀娜,看上去飒丽又风情。
我垂眼看了看自己。
平底船鞋,阔腿裤,身上穿的是一件格格不入的宽松西装外套,还是刚出门前翻遍了整个衣柜才勉强找出的略为正式的一件。
在今晚这群时尚精致的年轻男女面前。
仿佛是个笑话。
2
我一时有些恍惚。
明明三年前,秦霜还哭着求我:
「李芷凝,你就把陆淮序让给我好不好,本来就是我先喜欢他的啊!你有那么多人追求,为什么偏偏和我抢他!」
我骨子里是个性格温顺的人。低能量高敏感,不愿和人正面争执,更别说和另一个女人去抢一个男人。
于是我真的犹豫了,和陆淮序提出了分手。那时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牵绊还不深。
陆淮序一向稳重的人气得红了眼,他把秦霜叫到我面前,厉声呵斥:
「我不喜欢你,再说一万遍也不喜欢你!我这辈子只爱李芷凝一个人,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秦霜那天回去的路上,失魂落魄出了车祸,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薛枫打电话来大骂,陆淮序也没去医院看过一次。
那个时候,大概在所有人眼中,我是处在这场三角恋的顶端吧。
而现在……
我突然如坐针毡,万分后悔今天跟了来,抬头想问陆淮序什么时候走,却见他目光正望向秦霜的方向。
那边,秦霜脱了皮衣,露出饱满胸围和没有一丝赘肉的细腰,正被围着讲述自己的经历。
「非洲大草原上,我亲眼目睹了雄狮和猎豹的厮杀,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生命的磅礴和律动。」
羡叹声中,陆淮序突然开口。
「看来没白去外面呆几年。」
秦霜转头看过来,盈盈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
「是呢。」
陆淮序没再作声,垂眼,慢慢抿了口手中的酒。
我突然觉得有些憋气,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路过小露台,瞥见陆淮序和几个男性在那里抽烟。
说话声传来。
「秦霜现在可是我们高攀不起的人了,老陆,你这些年对她那么绝情,真就一次也没动过心?一次也没后悔过?」
陆淮序淡淡的声音响起。
「我对她越无情,反而对她越好。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她成了很优秀的人,我也算没耽误她。所以你们一个个别再说这些没意义的话了。」
「也是,都没意义了。瞧嫂子现在把你看得多紧,从来不出来的人偏偏今天跟来了,说句难听的话,嫂子现在啊,怕是把你捉奸在床也不可能放过你了!哈哈哈……」
几个人嘻嘻哈哈先走了,留下陆淮序和薛枫。
薛枫忽然笑了一下。
「你知道吗?秦霜还为你保持处子之身……」
短暂安静——
「别胡说!」
陆淮序冷然呵斥的声音响起。
3
回家时,婆婆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脸色很难看。陆淮序说还有些工作没完成,兀自上楼去了书房。
婆婆目送他背影消失,开口了。
「芷凝,你现在是当妈的人,囡囡又只认你,尽量少出去玩!就不想着女儿要吃奶?你怎么能和阿序一样这么晚回来!」
小姑子躺在长榻上打游戏。
「嫂子,你这衣服也太紧了吧,显得你好肥哦!」她自诩心直口快,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
女儿见到我委屈地撇着小嘴,手脚乱晃地哇哇大哭起来。
「妈妈,喝奶奶!喝奶奶!」
我顾不得其他,立刻抱起女儿上楼回房,解开衣服开始喂奶。
等到怀中的小人儿慢慢睡着,保姆走进来,端过来一碗鸽子汤,里面还飘着几块白色的大肥肉。
腥味直冲脑门,我一阵反胃。
「拿走吧,我今天不想喝。」
保姆面无表情。
「这是老太太交代的,如果你不喝就得全部倒掉,我就只好和老太太如实说。」
我不吭声了。
婆婆坚持必须母乳到两岁,为了促奶,每天要求我喝各种汤汤水水,并且不准放盐和其他任何调料,说原汁原汤才对孩子好。
我拒绝过几次,婆婆阴阳怪气指责了我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她一开口说话我就莫名犯偏头疼。
头疼更要命。
我捏着鼻子喝完,又像吞药似的把肉吃了一大半,保姆才勉为其难地拿着碗走了。
当天半夜,我胃疼醒了,想找陆淮序帮我拿药,却发现床空着。
抬头看,陆淮序正站在阳台上抽烟,身影在烟雾缭绕中显得有些怅惘。
他目光深远地远眺夜空。
仿佛入了神。
4
那天后,我的生活依旧日复一日。
大多数时候我带在孩子在二楼,尽量避免听见婆婆阴阳怪气的念叨,小姑子张嘴就讥讽的腔调。
孩子的一切琐碎细节占据我全部的时间和精力,单调、重复、却有安全感。
让我免于直面、思考、改变。
而令我高兴的,是女儿一天天长大。
还有两个月,就满两岁了。
这天临睡,陆淮序似忽然想起什么,不经意说了句。
「我们美术馆最近在筹办秦霜的摄影展,接下来可能会忙点。」
我反应了好一会他话里的逻辑。
这两年我总是这样,脑子慢,嘴拙。
他说在筹办,也就是说,已经完成双方接洽、讨论、定方案的一系列过程。作为美术馆馆长,陆淮序和秦霜至少已经见过十次以上了。
我沉默片刻,这段时间各种情绪堆积夹杂,终于忍不住出声。
「为什么偏偏要举办她的展?你明明知道她对你有所图,这几年时不时寄礼物来家里,你难道不应该避——」
「好了!」
陆淮序粗声打断了我。
「你胡说什么!秦霜拿了国际奖,现在哪个美术馆不抢着跟她合作?工作而已!芷凝,你怎么也变成了电视里那种胡乱吃醋的泼妇女人!」
他的神情失望之极,说最后一句时,眼神冷冷地在我身上瞥了过来。
我刹那僵住。
下意识朝旁边镜子里的自己看去。
身形臃肿、面容疲惫。
松垮的睡裤上有块黄色印迹,那是女儿刚才不小心蹭在我身上的大便,还没来得及换。
自卑和难堪瞬间席卷了我,气势骤卸,只想立刻缩到被子里,将自己整个裹住。
但我站着没动,也没有却纠缠他的刚才的话,却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之前答应我,女儿满两岁就搬出去住,还作数吗?」
陆淮序闻言眉心一蹙,脸上霎时布满燥郁之色,不耐开口。
「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呢?现在我妈,我妹,还有保姆都在帮你带孩子不好吗?」
我摇头,慢慢说:
「保姆只负责做饭,妈妈只在你回来的时候抱十分钟,你妹妹听见孩子哭就烦。」
陆淮序的声音沉了下去。
「李芷凝,你现在是在我面前说我家人的不是吗?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喂喂奶,陪她玩玩,对于一个妈妈,每天陪着孩子难道不是最大的幸福?」
我看着地上,陷入了沉默。
良久,轻声说。
「幸福,但不快乐。」
陆淮序没听见,进了衣帽间换衣服。
关灯躺下时,他在黑暗中冷冷开口。
「秦霜的事,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真要有什么早有了,也轮不到你。」
「还有,以后我不希望再听见你在我面前说我家人的不是,她们没有任何亏欠你的地方。」
5
那天争执后,陆淮序给我买了一对钻石耳环,又以我的名义给我老家父母打了二十万。
这是他的风格。
偶尔话说重了,就用物质补偿。
「芷凝,我知道我妈有时候很强势,但我才是和你共度一生的人,就当为了我多包容些,好吗?」
他温柔地吻我,嗓音缱绻。
妈妈打电话来,掩饰不住的高兴。
「还是我女儿命好,当妈的也跟着你沾光!这个女婿你可得把住了啊,不过你从小听话又乖巧,不像你不争气的哥哥,妈倒是放心。」
在楼下带孩子玩时,妈妈们一如既往地对我表示羡慕。
「丈夫工作体面,婆家全力帮衬,还有保姆伺候,你是我们这些全职妈妈的天花板……」
我开始变得毫无节制地吃东西。
甜的咸的软的硬的一股脑往嘴里塞,不是以吃没吃饱为准,而是取决于肚子是否还能吃下最后一口。
我穿着宽大的家居服给女儿喂奶时,小姑子瞥着我「啧」了声,对着电话里的男朋友说:「我以后可不会随随便便躺平,绝不做没用的菟丝花!」
我不想呆在家,不愿见小区里的妈妈,于是时时带女儿去附近商场放风。
却意外在商场看见了陆淮序和秦霜。
他们为即将举办的摄影展做宣传推广,正在接受媒体采访。
我推着童车,走到人群外侧。
台上,两人并坐着,脚尖对脚尖。
陆淮序西装革履,一派温文尔雅。
秦霜穿着露肩黑色礼服,优雅大方。
「请问,让你们记忆最深的一刻是什么时候?不许撒谎哦!」
秦霜笑了。
「应该是我为了拍摄战争孤儿不顾安危深入战区时,忽然收到了一个人的信息,他说,让我保重自己,那天,就因为他的那句话,我成功躲过了一次空袭。」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轮到陆淮序时,他沉默片刻,沉声开口:
「婚礼前一天。」
记者笑起来,「是因为紧张吗?看来陆馆长婚姻很幸福啊!」
众人也在捧场地笑。
秦霜却转头,定定看着陆淮序。
胸膛起伏,眼眸闪烁。
我的目光落在了她脖子上。
一条璀璨的钻石项链,中间有颗闪耀的主钻。和陆淮序送我的那对钻石耳环,是同一个款式。
我忽然有些接不上气,骤然转身,推着车直愣愣往外走。
车子停住。
薛枫歪着头,吊儿郎当地挡在前面。
「既然来了,怎么不去打个招呼啊?」
我挤了个笑容,「孩子要回家睡觉,就不过去了,薛枫,能不能请你让一下。」
薛枫没动,轻呵一声。
「不会是看见老陆和秦霜一起不舒服了吧?也是,他们看着多配啊,你现在如果过去——」
话忽然顿住,他露出讶异的表情。
「你哭什么?」
「我……让就是了!」
我轻轻抹了下眼角,垂眼温声说。
「不好意思,刚眼睛飞进来个小虫子,再见。」
我走时,背后有道目光。
一直追随着我。
6
那天晚上,陆淮序回来时脸色潮红,带了些醉意。
靠过来吻我时,我下意识转头避开,却瞥见Ţű⁼他上嘴唇破了一块。
「你嘴唇怎么破了?」
「唔,晚上吃饭时不小心咬到了。」
「吃东西会咬到上嘴唇?」
我倚在床头,静静问。
他脸色沉下去,嗓音含了不悦。
「李芷凝,你又想钻什么牛角尖?我今天很累,见了很多人,说了很多话,实在没精力哄你。」
「……」
「你去客卧睡吧。」
我垂着眉眼淡声开口,没再纠结这件事。
他微微蹙眉,「你说什么?」
这两年,婆婆担心孩子哭闹会吵他休息,提出很多次让我们先分房睡。我虽性格软弱,但这件事上一直没松口,婆婆因此对我有很大意见。
此时,我看着被子上繁复的花纹,平静地说:
「囡囡这几天闹觉,你最近工作忙需要休息好,还是去客卧睡吧。」
「随你。」
他沉沉看着我,讽笑了声。
走到门边时,忽然停住。
「其实,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每次也很勉强,谢谢你体谅我。」
门关上。
房间陷入一片寂静。
我静静望了会窗外,拿起盖在一旁的手机。
屏幕是还没熄灭的品牌官网,那款钻石项链的主页角落,有一个小小的耳环图。
上面写着:买一赠一。
面无波澜地切出画面,进了一个名为「霜行天下」的直播间。
秦霜正在直播。
镜头里的她双颊绯红,唇角含笑,带着醉意。
弹幕:【秦老师看上去很高兴,是不是恋爱了啊?】
秦霜莞尔:「暂时还没有,不过今天确实心情不错,夙愿得偿,多喝了几杯。」
【快说快说!】
【酒后吐真言,直播间的宝子们今天有福了!】
秦霜带着醉意笑出声。
「说就说!你们知道的,我这个人做事恣意洒脱,最疯狂的,是在喜欢的人某个重要日子前一天,主动向他献身。」
【啊!!!】
【拿下了吗?后来在一起了吗?】
秦霜风情万种地捋了捋头发。
「那次他拒绝了我,选择和别人在一起了。不过今天,他用行动告诉我,他后悔了,后悔得要命!」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用细长白嫩的指头,轻抚红唇。
【那还来得及,只要男未婚女未嫁,一切都是公平竞争!】
【可是人家有伴侣了,这样不太好吧。】
秦霜不屑地摇头。
「他身边那个女人啊,以前我还勉强看得上眼,现在嘛,呵,说竞争有点拉低我的档次。况且,你们太小看我了,我怎么会去做第三者呢?」
【那就只能遗憾错过……】
「当然不是,我秦霜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
她眯了眯眼,慢慢笑了。
「抢多没意思。」
「得让人求着,舔着,主动送上来,那才算一个女人的本事哦。」
……
我站在镜子前,凝视着里面那个臃肿疲惫的女人。
凝然不动。
窗外传来滚滚闷雷声,持续多日的干燥气候,终于要迎来第一场秋雨。
保姆推门进来。
「小李你过来,把鲫鱼汤喝了。」
我没动。
「你怎么回事,我今天可没时间等,别耽误我看电视剧行不行!」保姆声音不耐,甚至含着一丝训斥。
我转身,歪头,看着她。
「我不喝。」
她眉一拧,嗓门霎时提高几个分贝。
「那就别怪我跟老太太如实说了!」
我轻轻笑了,一贯地柔声细语。
「去吧,老彪子,现在就滚去说。」
她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继续柔声开口。
「对了,下次你如果再不敲门直接进来,我会把你偷老太太金耳环的事报警,唔,你儿子正在准备公务员面试吧?」
她浑浊的眼珠子一颤,愣了几秒,忙不迭往外走。
慌张的背影出去时。
门被小心翼翼,轻轻带上。
7
秋日的天空湛蓝、高远,干净得不像话,我坐在小区滑梯旁,仰头看入了神。
许久,发出慨叹:
「真是个不错的日子呢……」
推着囡囡回家时,婆婆正交叉手臂坐在餐桌旁,眉眼唇角都往下耷拉。
今天陆淮序和小姑子都不在,一般这种时候,她都会对我各种找茬指责,更别提我今天晚了一个小时才进门。
「你妈不教你吗?还要长辈等你吃饭?你不知道我年纪大了不能饿啊?我真是命苦,每天还得为你这种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媳妇操心,早知道眼不见为净,我还不如跟他爸一起死了算了!」
「那去啊。」我说。
「什么?」婆婆皱眉。
我把囡囡放在地垫上,不慌不忙回头,轻轻吐出几个字。
「去死啊。」
婆婆的瞳孔一点点放大,几秒后,面颊上的肉扭曲发抖,喉咙发出一声嘶吼。
「放肆!」
我觑着她。
「嗯,放了,怎么呢?要不要杖责八十?」
「你!贱货!滚出我的房子!」
她怒不可遏冲过来,扬手要来扇我。
手将将落下来时,我「啊」了一声,摔在地垫上,随后捂住脑袋发出痛苦惨叫。
「我的头!」
婆婆被我的样子吓到,愣了愣,转头对站在厨房门口的保姆怒喊:
「你看见了吧,这个贱货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敢诬陷我!」
保姆露出为难的表情。
「老太太,我看见,是你打了她。」
婆婆瞪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什,什么!」
陆淮序回来时,我脑袋捂着一圈纱布,虚弱地躺在床上。
保姆在旁边叹气,「我陪小李去的医院,医生说,她不仅外伤严重,还有严重脑震荡,这段时间一点刺激都不能受了。唉,没想到老太太就因为她晚回来了些,下手这么重……」
陆淮序阴着脸,轻抚我的手,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他对我是有感情的。
这点我并不怀疑。
这也是为什么我能一直委曲求全,坚持到现在。
只不过曾经,他的爱是我的支撑。
现在,他的爱对我而言,是有用的。
婆婆在外面对着小姑子大叫。
「那个臭婊子她让我去死!她自己摔的故意诬陷我!蛇蝎心肠的婊子!」
陆淮序忍无可忍,大步走出去,须臾,压抑又愤怒的声音传来。
「妈,芷凝那种性格,怎么可能对你做那种事!你平常就欺负她,我看你是长辈都小事化了,但这次太过分了!」
在高分贝的争吵声响起前,我戴上降噪耳机,打开了雄浑激昂的交响乐曲目。
听得过于沉浸,以至于陆淮序涨红着脸进来时,我有刹那茫然,不知道他为何是这个模样。
「对不起芷凝,这件事是我妈错了,我替我妈向你道歉。」
他的脸上满是愧疚和心疼。
我眼眶含泪,神情怯怯。
「淮序,我能先搬出去住一阵子吗?我有点害怕……看见妈。」
他走过来,无比温柔地抱住我。
「我妈这段时间情绪不稳定,你避开些也好,就是……委屈你了。」
8
陆淮序租了一套两居室的小公寓。
小区虽不高档,但干净整洁。
搬出来时,特意选婆婆不在家的时候,小姑子大咧咧仰躺在沙发上,依旧阴阳怪调。
「既然选择躺平,还要什么自行车呢?得了便宜还不想受委屈,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我露出惭愧之色,表示赞同。
「你说得对,我该向你学习。你家之前对于三套房子全写你哥名字这件事,还想在你嫁人之前一直瞒着,现在看真是多虑了,你这样的独立女性,怎么会做啃老的菟丝花呢?」
我在小姑子一点点凝固的表情中,牵着女儿走了出去。
为什么婆婆大肆叫嚣让我滚出这套房子呢?
因为在我嫁进来之前,她提前把所有房产都变更在陆淮序名下。也就是说,这三套房子都是陆淮序的婚前财产,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和小姑子自然也没有关系。
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把这状似平静祥和的浑水,先搅上一搅。
小姑子的男朋友是个小混混。
我对他们寄予了那么一点点厚望。
……
搬家当天晚上,陆淮序只在公寓呆了十分钟,就匆匆离开了。
秦霜打电话来,说有个耳环掉在他办公室,问能不能帮她送过去。
陆淮序很大方地把这通电话内容告诉了我,颇有些无奈地说,「她可能要得急,左右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给她跑一趟吧。」
秦霜这种把戏其实我们都不陌生,曾在我们谈恋爱时多次上演,那时的陆淮序一眼看穿并嗤之以鼻。
此时,我点头说:
「那你赶紧去,她一定是什么重要场合出席需要这个耳环。唔,太晚的话你就在婆婆那边睡吧,那边离美术馆近,免得你折腾。」
陆淮序有些诧异。
「今天第一天搬过来,你不用我在这里睡?」
我看着他,笑得温驯:
「工作要紧啊。」
他愣了两秒,脸上闪过一丝躁意,粗声说:
「那就如你的意。」
陆淮序走后,我收拾完房间,喂完女儿,拿出今天在小区门口买的一个小蛋糕,插上蜡烛,点燃。
「李芷凝,生日快乐。」
我轻轻说完,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随后坐在书桌旁。
翻开了书。
9
搬过来时,陆淮序曾提出找个保姆帮忙带孩子。
我拒绝了。
一方面是这份独处的自由渴望已久。
另一方面,是我需要安静。
不受干扰的安静。
浑浑噩噩活到三十岁,在女人最重要的人生阶段,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对过去审视,复盘。
我空有美貌,却无实力支撑。
性格软弱,得过且过。
抗压性差,面对压力暴饮暴食,用世间最容易满足的欲望麻痹自己,陷入恶性循环后Ṱű̂ₖ又周而复始。
那天,我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
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要不,离婚吧?」
这个念头之前从未在我大脑中成形,一旦冒出,却让我有种战栗般的轻松和恣意。
可我什么也没有。
没有工作,没有积累,没有竞争力,拿不到孩子的抚养权。
想来想去,优势唯有两点。
一是美貌,如今被满身赘肉封印。
二是专注,是我不甚聪明的大脑得以顺利完成学业的支撑。
于是我决定做两件事。
减肥。
考公。
这两件事开始的前提,首当其冲的是离开那套房子。
我需要休养生息的时间和空间。
……
此刻,女儿在旁边发出均匀呼吸,台灯暖黄的光照在摊开的书页上。
在这个丈夫去见另一个女人而被遗忘的生日晚上,我却被一种久违的踏实和安心笼罩。
内心无比平静。
10
我发现,两个人的家务其实并不多。
我自己做减肥餐,给囡囡做辅食。
简单又便捷。
她一天睡 13 个小时,我除了 6 个小时睡眠,还有 7 个不受打扰的时间用于复习。
中午休息时,我看书。
晚上睡觉时,我看书。
没有内耗的日子过的很轻松。
第一周,我瘦了 6 斤,减到 126。
陆淮序起初时常来。
在我借口累拒绝了他数次同床后,变成了偶尔来,来了也不怎么主动说话,整个人神情冷淡。
我知道,这是他对我摆出的姿态。
以往这种时候,我会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反省、求和,主动求欢。
可现在,我求之不得。
第一个月,我瘦了 12 斤,减到 120。
陪女儿玩耍时,我一边啃着黄瓜,一边看看陆霜的账号。
她是个喜欢记录昭告生活的人。
西餐厅,她穿着低胸裙和人优雅碰杯,对面男人的手腕上,露出了我在网上给陆淮序买的定制袖扣。
与此同时,小姑子和婆婆开启了争家产的翻脸大战。
以前熟识的小区妈妈每天给我讲述战况。小姑子在外到处说,自己妈做得这么绝,那就别怪作为女儿不让她晚年过安生日子了。
陆淮序来时,偶尔提到家里,脸色烦躁得紧。
第二个月,我减到 110 斤。
女儿两周岁生日当天,我特意给陆淮序打了一个电话,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女儿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二个生日,没有爸爸陪伴。
但直到女儿睡着,他也没有出现。
做完三套卷子的间隙,我点开了秦霜的账号。
璀璨的烟花、无人的沙滩、掉落的高跟鞋。
以及,背着她的我的丈夫。
上面写着,【心愿达成+1 哦!】
放下手机,我开始做第四套卷子。
入睡时,窗外漆黑一片,万籁俱寂。
据说种子裂开的瞬间总在凌晨三点。
我不觉得孤独。
内心因丰盈和希望而激荡。
11
陆淮序打电话来,说薛枫庆祝公司大赚,设宴庆祝,要我一同出席。
「我就不必去了吧。」
放下笔,我揉了揉眼睛。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说这次请了大师来祈福,去的都能祈福好运,非让所有人都去,我总归得告诉你一声,不然——」
我突然打断他,「我去。」
电话里的声音霎时变得不耐烦。
「你又因为秦霜所以去?唉,李芷凝,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在别人眼里多可笑吗?囡囡怎么办?」
「我请了白天保姆。」
「你不是说不用保姆?」
「此一时彼一时,我最近有事。」
他轻嗤一声,「除了带孩子,你能有什么事……去不去随你,但那天我没空去接你。」
没等他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如今的我争分夺秒,没空听他啰嗦。
宴会那天,我穿着那件曾在公司年会上惊为天人的银色旗袍出现时,现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早上,我的体重 100 斤整。
相比于以前的纤瘦苗条,现在的身材更显丰腴曼妙,将这件旗袍的美发挥到了极致。
陆淮序正侧头听秦霜说话,瞥见我的刹那,愣怔了两秒,旋即起身向我走来。
身后,秦霜咬住了下唇,目露震惊。
「芷凝,你今天让我大感意外。」
陆淮序的眼睛闪烁着惊艳、惊喜。
这三个月,他每次都来去匆忙,我在他面前都穿着肥大家居服,他对我的瘦并没有直观感受。
「来,挽着我,我带你入席。」
他含笑对我说。
我没动,目光越过他,看向后面表情愣怔的薛枫。
「薛枫,能带我去见见大师么?」
薛枫目光微闪,口中低声应道。
「当然。」
我在陆淮序难看的脸色中,跟着薛枫一前一后离开。
十分钟后,我得到了大师学业祈福。大师说,文昌君护佑我,我将「旗」开得胜。
无论Ťû₇如何,我安心了不少。
出房间时,去见陆淮序等在门口,含笑问我:
「替我和囡囡祈福吗?」
我是个信点玄学的人,以前每年都会专程去山里寺庙给陆淮序求一道护佑符。
毕竟那时,他是我全部的依仗。
而现在,我发现真正的依仗是自己,保佑别人不如保佑自己。
秦霜踩着高跟鞋风姿摇曳地走过来,睨了我一眼,笑着说:
「嫂子看来是在形象上下了苦功夫啊,不过,说句我这几年的心得,女人啊,美固然加分,但没有事业,就不能独立,更无法实现自己的价值哦。」
「也未必。」
身后,薛枫忽然开口。
秦霜脸色一僵,霎时露出几分不悦。
陆淮序也看着我说。
「芷凝的兴趣不在外面的世界,对于她而言,家就是她的事业。」
秦霜的脸色更难看。
我心中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人果然肤浅的视觉动物。
一点外形的变化,足以改变别人对你的态度。
任何人。
包括最亲近的人。
席至中途,我想走人,懒得解释太多,就借口去卫生间,离席往酒店外走。
转角处,听见秦霜和薛枫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的发小啊,凭什么帮外人说话不帮我?」秦霜质问。
薛枫冷嗤了一声。
「秦霜,摸着你的良心问一问,我还没帮你?要不是我花大价钱给你买断那批照片,你能有今时今日?你是不是得意过头忘了自己是谁啊!」
我兀自沉吟了一会,往外走时,陆淮序从后面追上来。
「芷凝,你走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送你回去。」
我脚步不停。
「你不是和秦霜还有采访?」
他顿了一下,「你等等我,晚上一个人打车不安全。」
此时,一辆跑车稳稳停在台阶旁。
玻璃落下,薛枫歪着头问。
「用我这个东道主送吗?」
「不用,芷凝她不习惯——」
陆ŧû₈淮序替Ŧŭ⁼我推辞,我这边直接拉开了车门,冲薛枫笑了笑。
「有劳。」
车子离开时,透过玻璃,我看见陆淮序有些燥郁的脸。
路上,薛枫一改往日讥讽的性格,全程一言不发。我落得清净,却因为缺觉在跑车发动机嗡鸣声中,不自觉睡着了。
睁眼时,发现车子已经停下,薛枫正坐在驾驶位看着前方发怔。
转头看了看,已经到了公寓,我解开安全带下车:
「抱歉啊,最近太累了,你应该叫醒我的。」
薛枫低低「嗯」了一声,车子倏地冲了出去。
回家后,囡囡已经入睡。
和保姆交接完,我洗澡换衣服。
随后走到书桌旁,翻开了书。
又是一个宁静的夜。
12
陆淮序回来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备考这件事,除了囡囡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他老来,让我觉得很不方便。
好在秦霜也按捺不住了。
囡囡拿着陆淮序的手机玩时,小胖手指乱点,无意中点开了一张照片。
秦霜站在海边,穿着低腰三点式。
内裤上方有个红色的纹身。
是个被遮了的「陆」字。
一半在外面,一半在里面。
我不动神色地把囡囡的胖指头掰了掰。
果然,照片缩小后显出两行字。
【那次车祸留下来的疤,我在上面刻了一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我默默地背了两篇申论作文,净化了下眼睛和大脑。
两天后,陆淮序突然对我说,这次展会还缺一组乡土人文照,他要带团队和秦霜一起出去采风。
「多久?」我问。
「大概半个月。」他回答。
我默默在心里算日子。
陆淮序见我不说话,抿了抿唇。
「其实也未必一定要那么久,我可以缩短行程。」
「不用,工作要紧。」我温声。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芷凝,你最近好像变了,变得让我有些不认识。」
我朝他温柔一笑。
「人总是会变的,每个人都一样,对吗?」
陆淮序离开的第二天,秦霜就更新了视频。
铺满了玫瑰花瓣的酒店大床,重叠在一起犹如恐怖怪兽的巨大影子。
影子在摇晃。
配文:【那年旷野遗落的风,终被你填满。】
我其实大概知道事情的最终走向,但出现得这么急,这么快,还是让我有些诧异。
迫不及待得像昭告,像挑衅。
薛枫穿着笔挺的西装出现在公寓门口时,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完全不似平日的洒脱不羁。
「我来送大师的开光符,那天找过他的都有。」
「这房子是我帮老陆找的,所以知道地址。」
「他们都去采风了,我联系不上,李芷凝,你……怎么又哭了?」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惊惶失措。
我放下手机,轻抹眼尾。
屏幕向上,正是秦霜发布的视频。
薛枫似乎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好一会,他慢慢说:
「其实坏事也有可能是好事。」
我落寞地笑了笑。
「总归是我比不上她。」
薛枫闻言,不屑地嗤了一声。
「有什么比不上的,人设都是打造出来的,不然什么也不是。」
「什么人设?怎么打造?」
我睁着红肿的眼睛,好奇地问。
他看向我,与我对视一眼又很快离开,口中道:
「拿国际大奖这种事,其实在国外操作也没那么难,出一笔钱,找个有点天分的枪手,回来再宣传宣传……」
我沉吟片刻,擦干眼睛起身,笑着送客。
「不好意思,孩子要睡觉了。」
13
陆淮序每天都给我发自己酒店房间的照片,刻意证明着什么。
我精挑细选了几张,发在小某书上,问:
【丈夫出差的房间,姐妹们帮我看看是一个人吗?】
评论区展开了火眼金睛似的分析、推理、研判:
【电视机反光有冰糖雪梨,一个男的会喝那么甜的饮料?】
【桌上有疑似女士香烟,这个牌子很小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桌角有个相机,上面有贴花,像女士用的,对方是个摄影师?】
【床单呈上下褶皱,疑似运动现场。】
【床头有果冻,玩水晶之恋?】
【分,下一个。】
对于越来越高的楼,我暂未回应,默默等待发酵。
陆淮序是在第十天匆匆赶回来的。
婆婆和小姑子大吵一架后,被气得心脏病发住院。
小姑子又带人去美术馆闹,撒泼的架势一点不像二十多的年轻人,更遑论曾口口声声的「女人独立」。
她的目标很明确。
另外两套老房子,她可以大方不要,但现在住的那套,必须卖钱,平分!
自然是精打细算过的。
两套老房子加起来才 200 多万,而现在住的那套两层大平层,市值 2000 万。
摄影展开始在即,陆淮序是私人美术馆长,股东们对这次活动寄予厚望,不能有闪失。
躺在医院里的母亲,多年经营的事业……焦头烂额下,他一咬牙,答应卖房。
小姑子成功分到 800 万,转天就和男友飞去了国外度假。
陆淮序搬到了我这套小公寓住,我二话没说,给他收拾出了小卧室。
「你最近压力大,别让女儿吵到你休息。」
他有些感慨,又有些惭愧。
「芷凝,ƭü₊这次的事你做得很得体,不争不抢,全力支持我的决定。你放心,等忙完展,我们就去看房子,以后啊,你的日子都是好的。」
我从手机的公示名单上抬起头来,平复片刻,露出温柔又惬意的笑。
「是啊,以后我的日子都是好的。」
14
摄影展大获成功。
庆功宴上,陆淮序和秦霜两人拿着酒杯四处敬酒,宛若一对喜气洋洋的新人。
陆淮序和股东说话时,秦霜拿着一杯酒,带着些醉意晃到我面前。
她盯着我看了两秒,愉悦地笑了。
「原来,打脸爽是这种感觉啊!」
「曾经心心念念的人和事,如今唾手可得。」她向虚空举了举杯,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架势。「人生如旷野,感谢一直没有放弃的自己!」
我笑出声。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神情讽刺和悲悯。
「李芷凝,你怎么还没搞清楚状况?真是一孕傻三年,你知不知道,你以为的美好生活,早已岌岌可危了。」
我眨了下眼,问:「你指你终于和陆淮序上床的事?」
她怔住,瞪着眼看我,显然没料到我竟然如此直接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我笑了一下,「恭喜你啊,孜孜以求献身这么久,终于梦想成真,也挺不容易的。」
她脸上一阵发白,旋即又冷笑。
「你带录音笔了?」
我失笑,「你以为我诱导你收集证据?现在 AI 配音这么发达,谁还会相信录音?」
她眯眼,似想明白什么,摇头轻叹。
「所以你选择了接受?难怪他们说,你就算捉奸在床也不会放开陆淮序,啧,身为女人我同情你。只是现在这个社会,想离总是能离的,你这么死乞白赖地强求,又有什么意义?」
我歪头,「离婚?你不会指路淮序吧?可上周,我们才共同署名买了一套房子呢。」
秦霜嗤笑,「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陆淮序和薛枫,以及一帮常玩在一起的朋友,神情惬意地走过来。
秦霜转头,笑着问陆淮序。
「嫂子说你们买房了?」
她唇角噙着一抹讽笑,显然当笑话问的。
陆淮序并未看她,而是伸手过来,揽着我的肩,淡声说:
「是啊。」
秦霜愣住,露出震惊的表情。
「什么?」
陆淮序看了她一眼,微微沉眉。
「我和芷凝是夫妻,置换房子不是很正常?秦霜,你是不是喝醉了?」
秦霜脸色涨红,紧紧咬着唇,半天没出声。
周围人面色都有些尴尬。
陆淮序表现得很镇定沉稳,仿佛秦霜此刻的失态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柔声对我说:
「芷凝,我想过了,以后我们和妈分开住,现在孩子大了,我们该过过自己的生活了。」
我抬头,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笑着开口。
「陆淮序,我们离婚吧。」
15
陆淮序视角:
那天,芷凝说出那句话时,我第一反应是最近太累了,出现了幻听。
她声音是温和的,脸上甚至是带着笑的,就像平常在家说一件日常小事的模样。
可她又不疾不徐重复了一遍。
「陆淮序,我们离婚吧。」
随后,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她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平静开口。
「这份《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完字了,所有条款都完全依照法律规定,你拿去看看。」
她把文件递过来,我依然觉得不真实,愣怔着,迟迟没去接。
薛枫却伸手,帮我接住了。
她朝他点头笑了笑,「谢谢。」
随后转身,离开了宴会大厅。
起初我以为她在开玩笑。
毕竟,芷凝在婚前,其实原也是个活泼可爱的性子。
我第一次遇见她时,她正在路边手忙脚乱地哄一个大哭的孩子。
她不小心把人家棒棒糖给撞掉了,那个愧疚又慌张的表情,仿佛自己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我不由自主笑出了声。
那天,我对她一见钟情。
我向来是个十分清楚自己喜恶的人。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所以即便秦霜从她少女时代就围着我转,做尽了一个女孩追求男孩的所有事。
我也没有对她动过一次心。
婚礼前一天,在薛枫的帮助下,我被骗到她酒店房间。
她就那么赤裸裸地站在那里。
流着泪的少女,青春挺立的酮体。
因为太过触目惊心。
那一瞬间,我竟清晰地感觉到了原始的生理冲动。
好在,芷凝占据了我全部身心。
我拿起衣服搭在秦霜身上,就转身离开了。
婚后漫长的琐碎中,偶尔我会想起那一幕,想象着如果我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会是怎样的情景。
但在那些想象的情景中,秦霜的脸始终是模糊的,虚幻的,不生动的。
直到秦霜回国,薛枫意味深长地说出那句「她还为你保持处子之身」时,那张模糊的脸和那具清晰的肉体,一下子在我大脑中切切实实地融合在了一起。
我是爱芷凝的。
不是不知道她的困境,我妈和我妹妹是什么样的人,我在二十多年的成长历程中早就心知肚明。
但我想,芷凝终究是软弱了些,应该学着去解决人生中的问题,反正有我兜底。
另一方面,她因为无助而对我愈发全身心依赖,卖力讨好,这让我很踏实。
于是,我置身事外地,看着她挣扎,黯淡、长胖、沉默……
在她最至暗的人生阶段,却是重新回归的秦霜最高光的时刻。
秦霜看我的眼神,与从前一样炽热和难耐,不一样的,是她变得更自信,更大胆。
那天,我们都喝了点酒,自然而然地就吻在了一切。
她主动,热烈,凶狠,甚至咬破了我的唇。
和芷凝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16
我没想到妈竟然对芷凝动手。
看着芷凝苍白的脸,有那么一刹那,我有些后悔自己对她困境的旁观。
妈歇斯底里地咆哮,大言不惭地说着污蔑她的话。
这让我更心生愧意。
她那么单纯、脆弱,需要我的保护。
于是,我带她搬了出来。
但她似乎因为这件事的伤害对我冷淡了许多,甚至不肯再和我上床。
我有些不高兴。
因为她和妈吵了好几次架,她却不领情,我开始惩罚似地减少了去看她和孩子的次数。
与此同时,秦霜变得更会撩拨,我沉浸其中,不自觉想试试更进一步。
薛枫设宴那天,芷凝穿着旗袍翩翩走进来,我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美得简直像天仙。
我下意识撇下秦霜朝她走过去,心中震惊又疑惑。
她是什么时候偷偷改头换面的?
芷凝的目光轻飘飘掠过我,却和薛枫说话。
我看见一向荤腥不忌的薛枫,竟然老实得像个乖学生,甚至走路都有些僵直。
猛然间想起,当初第一次在路边遇见芷凝时,薛枫也在。
他也和我一样,笑出了声。
我突然明白这几年,薛枫为什么对芷凝这么性格温顺的人,竟会百般不顺眼了。
我头一次有了不安全感。
秦霜突然给我发来一张泳照,问我想不想看她的秘密。
我明白她的意思。
这是直接的邀请了。
犹豫了两天,我答应了秦霜临时要去采风的计划。
她得知我去时,眼中竟然有了泪光。
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对自己说,就当是给这个爱我多年的女人一个安慰,一次怜惜,一段痴恋的交待。
回来后,我会和芷凝重新开始。
我不会再做她痛苦的旁观者,会用尽全力爱她,疼她,会给她们母女俩最优越的生活,最饱满的爱意。
17
芷凝却说,她要离婚。
她怎么能和我离婚呢?
没工作,没阅历,甚至没钱。
这几年,我即使给她钱,也刻意给的她父母而不是给她。
她拿什么和我离婚?
我去找她,发现她竟然搬走了。
带着囡囡一起离开了那套房子。
我疯狂地给她打电话,显示被拉黑。
发短信,她只回一句,【协议确定好了再跟我联系。】
她决绝得,甚至连一次挽回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茫然了。
这段时间,究竟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时,秦霜对我说:
「她知道了。」
我不解,「她知道什么?」
秦霜冷笑了下,以一种恶趣味的口吻说道:
「知道你和我上床啊。」
我瞪大眼睛,手脚冰凉。
「你告诉她的?她信了?」
秦霜没回答,却红了眼。
「陆淮序,你把我当什么呢,我爱你这么多年,上完床就和老婆回去过美满日子,在你心目中究竟把我当什么!」
我简直难以置信,心中愤怒之极。
「不是你说什么都不求只要曾经拥有?不是你求我说只要感受情爱就好?你现在又在这跟我要什么呢!」
「我不服!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她!我比她优秀,比她更爱你,你为什么要她不要我!」秦霜崩溃尖叫。
我怔怔看着她。
看她面目扭曲得像个疯子似的大喊大叫,脑中闪过和她在酒店种种纠缠画面。
忽然一阵反胃。
事实上,在和她采风的这段时间,尽管床事做尽,我并没有感受到比以前想象时更多的乐趣。
我第一次深刻感知了身为男人的劣根性。
下半身思考时,连屎都想尝尝咸淡。
我忽然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段时间,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痛定思痛,我给芷凝发了一条信息。
【我不同意离婚,一切都可以挽回。我爱你。】
她这次立刻就回了,我激动打开,却是个链接,里面是个 APP 的贴子。
内容是我当初发给她酒店的照片,下面有 8 万多人点赞评论。
点赞最高的一条是:
【经过万千网友缜密分析,楼主你只需要回答一个问题就能凿死:你丈夫是不是美术馆长陆淮序?女方是不是摄影师秦霜?】
芷凝同时发过来一条信息:
【如果我回答是,你和秦霜出轨的事会彻底坐实,对于你们两人的事业会有什么打击你应该很清楚,所以,你现在还不肯离婚吗?】
我愣愣地看了这条信息很久。
被揭露丑事的恐慌固然席卷了我,但心中却更因为另一件事深深震撼。
芷凝,怎么会变得这么缜密、深谋,并具锋芒?
她似乎变成了,另一个我不认识的模样。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18
秦霜在直播间遭受了粉丝质问。
照片里的女士香ťûₙ烟,贴花相机,显示的酒店房间与她视频里的房间重合,都把矛头指向了她。
她哭着求我帮帮她。
说被网暴的滋味很痛苦,已经有人知道了她的电话和家庭地址。
摄影展举办后,我和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芷凝只要在那个帖子回答一个「是」,我们就全完了。
我同意了离婚。
刚买的新房子是婚后财产,还没入住就卖了,五五分,她拿 500 万。
女儿囡囡的抚养权归她,这是她唯一坚持的。
我没异议。
办手续那天,我终于再次看见了芷凝。
她更美了,温声细语地和工作人员说话,神情恬静,眼眸透亮。
让我意外的是,她穿了一身有些正式的女士西装。
我问她为什么选择这身衣服,她淡声说,「今天有会。」
我又听不懂了。
她有会?有什么会?
可她显然不愿和我过多交谈。
我不再追问,只切切告诉她。
「芷凝,是我错了,我接受离婚的结果,但是我发誓只爱你,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会把你重新追回来,像当初那样。」
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说完了这个话,她听了却没什么表情。
看了看表,客气地打了招呼走了。
母亲知道钱被她分走 500 万后,气得对我大骂一通。
我看着她目眦欲裂的表情。
忽然想,如果早点把芷凝加在房产证上就好了,那她是不是,走得没那么决绝?
19
我终于知道了芷凝的新家地址。
那天,我兴冲冲拿着花去找她时,却意外看见了薛枫。
他拿着更大束的花,神情黯然地站在楼下。
怒意瞬间从我心中涌了出来。
如果不是他的诸多参与,我和秦霜根本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薛枫,自始至终扮演了一个促使我一步步迈向深渊的角色。
原来,他对芷凝一直存了这个心思!
我扔了花,怒吼着冲了过去。
他似乎也很愤怒。
我们纠缠在一起。
我落了下风。
当他一拳拳向我挥来时,秦霜突然出现,拿起一个石块,朝他的头狠狠砸了下去。
秦霜这段时间总来找我。
她说既然已经离婚,不如我们干脆在一起。
我无情地拒绝并怒斥。
她却痴痴看着我。
某个时刻,我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怕。
我无比惊恐地意识到一件事。
看似飞蛾扑火似的痴恋,本质上是一种绑架和胁迫。
一旦心有分神,就将深陷其中,死无葬身之地。
「神经病!」
我发自肺腑的,骂出来一句。
薛枫醒了, 却瞎了只眼。
他愤怒之极,还爆出一个惊天内幕。
秦霜的非洲主题获奖作品, 是出自当地一个十八岁天才少年之手,因为贫穷, 20 万买断。
他在网上抛出了大量证明材料,甚至有 20 万的付款凭证。
秦霜完了。
不仅身败名裂,遭受网暴, 还要面对薛枫的人身伤害起诉。
而我,因为筹办这场虚假的摄影展, 对美术馆造成了恶劣的声誉影响,被股东们以工作重大过失解聘。
我坠落到了人生的最低谷。
但我没有放弃。
芷凝成了我全部的精神寄托。
我想凭我的能力,一定能东山再起。到时我再去找芷凝, 她应该也生完气了吧。
一年后。
我在面试回来的地铁上,看见了一个视频,市宣传部工作人员正对城市宣传规划答记者问。
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芷凝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胸口带着国徽, 大方又自信地讲述着。
声音沉稳,吐词清晰,思路敏捷。
我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
真的是她!
我在大脑持续轰鸣声中,回到了家。
母亲在一次中风后瘫痪在床。
妹妹躺在沙发上看短视频。
她是半年前回家的, 回来时身无分文, 分走的 800 万被男朋友骗了个精光, 从此查无此人。
从她回来的那天起, 她就躺在这把沙发上没离开过一天。
曾经, 她口口声声嘲笑芷凝放弃自己、肥胖,菟丝花;如今, 她彻底躺平, 体重 180 斤,每天叫嚣给她分剩下的家产。
慢慢的,我也开始不出门了。
守着剩下的钱和房子,坐吃山空。
总能熬过很长一阵子。
大多数时候,我在网上疯狂找市宣传部相关的各种视频。
里面芷凝偶有出镜, 我就兴奋不已。
大数据精准地把控了我。
某天傍晚, 我在昏暗的客厅,跨过满地外卖盒从卫生间回床上时, 刷到了一条个人视频。
里面是一群年轻女孩围着芷凝要签名。芷凝是这一届的城市宣传形象大使, 拥有很多粉丝。
她大方配合, 回应, 让人如沐春风。
有个女孩怯生生问:
「李老师, 您这样自信昂扬的人, 经历过人生至暗时刻吗?」
芷凝微笑点头。
「有的。而且我相信, 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的时刻。」
女孩们都睁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
「那您是怎么做的?」
芷凝沉吟片刻,看着女孩们, 认真回答:
「面对它,接受它,将弱小的自己打破,重建, 低到尘埃里再开出一朵花。」
女孩们认真回味着她的话。
「打破后重建,有裂缝怎么办?」
芷凝笑了,慢慢说道:
「万物皆有裂缝。」
「那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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