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我嫁给三皇子。
助他登基后,做皇后的是我的丫鬟,我被幽禁冷宫。
第二世,我嫁给将军。
没想到,我的丫鬟是他找了十八年的青梅,我生下的孩子被抱给了她。
第三世,我嫁给权臣。
我的丫鬟成了权臣的掌心宠,我守了活寡。
原来。
我这三世都做了仙子渡劫的踏脚石。
1
张家被抄那日的场景犹在眼前。
前三世,每次从头再来,我都没有记忆。
直到这一世。
我回到了十六岁,记起了一切。
我曾遇一游方道士。
他说,我的丫鬟凤逍非凡人。
她是天道宠儿,来此渡劫,我有幸做了她的踏脚石。
此刻,铃兰急急忙忙跑进来:
「小姐!有人来提亲了!」
不同于铃兰冒冒失失,跟在她身后一起进来的凤逍,十分沉稳。
她虽容貌寡淡,但气质出众,如空谷幽兰,让人越看越挪不开眼。
我和母亲都很器重她。
她吃穿用度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要好。
张府从未苛待她。
可后来,父亲被栽赃。
母亲求她去美言几句。
她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道: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怎好仗着情谊,让他们徇私舞弊?」
她冷眼看着母亲走投无路,绝望之下触柱而亡。
我强迫自己收回怒视凤逍的眼神,掐指算了算日子。
今日来提亲的,应是将军卫战。
我第二世。
他来得大张旗鼓,仿佛喜欢惨了我。
却不知,一切都是做戏。
堂堂将军,为了让青梅进门,想尽了办法。
他树敌众多,拿我做活靶子,做凤逍的挡箭牌。
洞房花烛夜。
他毫不怜惜,我疼得哭哑了嗓子。
我以为是他心动于我。
后来才知,他做这些只是当时为了气凤逍,当年不告而别。
甚至,他还因怜惜凤逍,在我身上发泄。
他和三皇子宇文景明、丞相裴容和联手,打压我张家。
我求他给我们张家一条生路,我愿以一死给凤逍让位。
可卫战掐着我的下巴,笑得如地狱恶鬼。
「想死?你想得美。」
「你让凤儿给你做丫鬟,这般折辱她,一死了之也太便宜你了。」
他体格比常人高大得多。
日夜煎熬,我无力反抗。
还被他的政敌一剑刺入心脏……
铃兰下一句将我打懵在原地——
「小姐,我刚从前院回来,你知道我听到什么了!」
还能是什么。
我心底嗤笑了一声,面上不显。
「有三人来提亲了!」
2
凤逍手里的茶壶摔碎在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铃兰道:「是三皇子殿下,还有卫将军和裴大人。」
难不成,难不成他们这次都有了记忆!
所以争相要来抢夺凤逍?
我赶去前厅,果真看到了那三个我死都忘不了的身影。
三皇子宇文景明一身玄衣,周身是天潢贵胄的气势,一颦一笑不怒自威。
将军卫战壮如一座小山,眉眼凌厉,肤色黝黑。
裴容和比起他们来,气势上弱了不少,但他生了一副清俊妖孽的相貌,斯斯文文。
有一说一。
仙女可真没亏待自己。
我出现的那刻,六只眼睛都看了过来。
卫战向来沉不住气,最先开口:「张大人,我心慕张小姐,愿求娶她为妻!」
这话,我听过两遍。
第一遍听的时候,羞得不敢细看他,心里面唯有期待和欣喜。
此刻再听,我只觉得可笑又恶心。
不同于第二世,卫战居然郑重承诺道:「卫某此生只会有张小姐一位夫人。」
许是这次有了另外两位竞争者,他为了让我选他,才这般表忠心。
裴容和也不甘其后,笑道:「裴某亦如是。」
连宇文景明也信誓旦旦道:「我心中也唯有张小姐一人。」
三双眼都仿佛满含深情。
我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心里直犯恶心。
还什么都不知的父亲在那儿幸福地苦恼,得意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三人争相在我父亲面前表现,如同孔雀开屏。
可当凤逍出现的那一刻,三只孔雀明显晃神了一瞬。
我扬声道:「父亲,其实女儿已心有所属。」
在场陷入一片死寂。
3
「是谁!」
卫战拳头握紧,仿佛下一刻就要砸到我脸上。
宇文景明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
唯有裴容和,还是笑呵呵的,好像一点都没受影响。
我故作惊慌地连连后退,瑟瑟发抖。
卫战一下松了拳头,下意识就要迈步过来:「闻溪……」
父亲拦住了他的步伐,板着脸对三人道:「三位还请回吧,容我们考虑考虑。」
三人走后。
我还没想好如何和父亲说不想嫁,父亲已道:
「我看这三人图谋不轨,你嫁不得。」
我心中大喜。
「你也别想着裴容和那小子了。」
啊?
我这才想起,第三世我曾恋慕过裴容和。
这个年岁的我,沉溺于裴容和的皮相。
每次瞧见,都要脸红。
怪不得刚才裴容和如此淡定。
原来,他是以为已经拿捏住了我,以为我的「心有所属」就是指他。
我硬着头皮和父亲解释了两句,他显然不信。
「随你如何狡辩,反正这裴容和,我是不同意你嫁的。」
「他年幼时经历坎坷,心思深沉,你吃不住。」
这话,在第三世我嫁给裴容和前,听父亲说过。
可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哪架得住裴容和的攻势。
他精心设计偶遇,又英雄救美。
朦胧的少女情很快就变成了非卿不可。
却不知,他只是为了站在我身后的女子。
年幼时流落街头的一饭之恩,成了他心底的白月光。
这老套的话本子情节。
总归,我不会再上当了。
可天不遂人愿,也许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欢喜裴容和一事,竟突然人尽皆知。
上香途中。
与我一向不对付的贵女堵了我的去路,道: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裴大人岂是你能高攀得上的!」
我索性道:「好的,那我不喜欢裴容和了。」
「以后看到他我都绕道走。」
贵女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伸出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我张闻溪若是再喜欢裴容和一分一毫,就被浸猪笼,活活淹死!」
湖水冰冷刺骨。
光亮就在头顶,却永远遥不可及。
五脏六腑仿佛再被灼烧。
就像我第三世的下场那样。
「倒、倒也不必……」
她许是以为我中邪了,生怕我传染给她,匆匆走了。
她粉色的罗裙很快就消失Ţùₓ在我的视野。
不远处柳树下静静矗立着的人影,与我四目相对。
正是裴容和。
一袭月白ṱůₓ衣衫,身形清瘦笔挺,如谪仙般。
不知他站了多久了。
4
裴容和的手段比卫战高明得多。
第三世,他娶我过门后,并没有像卫战一样暴露真面目。
他与我举案齐眉,仿佛恩爱夫妻。
我来癸水,他虽嫌脏,但却愿与我一起用膳。
我不善女工,他虽嫌我绣的帕子不好,但也会用一用。
他没有碰过我,说是珍惜我。
他画的仕女图,每一个女子都比我高挑白皙,胸脯更饱满,腰肢更纤细。
不知从何时开始。
我越来越自卑,越来越觉得配不上他。
他年少得志,俊美温柔,无父无母,靠自己走到了今日。
而我,若不是生得好,无貌无才,性子还不好,怎配嫁给他?
我不再喜欢出门,不再喜欢打马球,也不敢再吃甜食,生怕变胖。
我以裴容和为天,为他打理好了一切。
直到——
我在他书房的暗格里,看到了那一卷卷画着凤逍的画,那一首首克制着汹涌爱意的诗词,那一个个形似神似的木雕。
画作和诗词多得数不清。
木雕触感滑润,显然被人日夜把玩,片刻不舍得离手。
我仿佛看见那个白衣仙人,对着木雕,倾诉衷肠,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疯狂。
「吱呀——」
书房的门在我背后打开。
「被娘子发现了啊,那叫为夫该如何是好?」
我被关起来那日,疯狂地咒骂裴容和和凤逍。
凤逍就站在那处,看着我,目露不忍。
「夫人,不论你信不信,我从没想过和你争什么。」
「贱人——」
「啪!」
裴容和扇了我一巴掌。
我当场吐出口血,牙齿也飞了出来,狼狈不堪。
裴容和遮住了凤逍的眼睛:「别看,脏。」
此刻,裴容和就站在我眼前。
恍如隔世。
但仇怨一分未消。
我藏住拢在袖子里的拳头,面无表情地撇开了眼。
裴容和似乎想说什么。
正在这时,铃兰举着两根糖葫芦跑来:「小姐小姐!」
凤逍依旧走得不紧不慢。
我接过铃兰手里的糖葫芦,看了眼凤逍。
我将她与裴容和偷偷相望的动作尽收眼底。
裴容和容色出众。
饶是人淡如菊的凤逍,也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那道士说的若是真的。
我该如何和她争?
我若现在就和她翻脸,我的下场是不是比前三世还要惨?
想到此处,我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裴容和不知何时已经把视线从凤逍身上收了回来。
凤逍的眼神中有一丝怅然若失。
裴容和抬腿向我走来。
我吓得汗毛倒竖。
我假装没看到他,埋头就走。
铃兰这个没眼色的在后头喊:「小姐,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啊!」
「张小姐,裴某有事想和你说。Ṫū́₄」
我道:「男女授受不亲,裴大人若是有事,找我的父亲吧!」
闻言,裴容和一时有些讶异。
毕竟,我之前对他可不是这个态度。
而现在,我显然对他避之不及。
我眼神中的厌恶虽掩盖得很好,但裴容和这样敏感的性子怎会察觉不到?
他原本淡定的笑容僵了一瞬。
「裴某只是想归还张小姐上次掉的帕子。」
我看了一眼,确实是我的帕子。
只是不知是何时落下的。
我可不想把自己的帕子留在他身边,与他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我想都没想一把抓过,道了声「谢谢」,就迫不及待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启程。
我心情稍缓。
我掀开车帘朝后看去,裴容和仍立在原地,望着我离开的方向。
他倒是会做戏。
若不是我有上一世的记忆,还真被他骗了过去。
马车行了半途,又遇牛鬼蛇神。
卫战骑着高头大马,拦停了马车。
5
「车内可是张小姐?」
听到曾响在我耳畔的声音,我下意识抗拒。
我瞥了眼凤逍,她虽正在给我泡着茶,但眼神忍不住往外瞟。
我索性道:「凤逍,我身体不适,你去替我和卫将军大声招呼吧。」
我话音未落,她就迫不及待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凤逍掀帘出去的那一刹那,我听到卫战道:
「张小姐……怎么是你?」
他欣喜的声音戛然而止。
凤逍说了我身体不适。
我能从掀起的车帘一角,看到她站得亭亭玉立,冲着卫战露出莹白的一节脖颈。
仿佛一只优雅的仙鹤一样。
我低估了卫战的鲁莽冲动,他竟直接一把推开凤逍,闯进了我的马车。
「闻溪,你怎么了,哪里疼?心口疼吗?」
他神情急切,不似作伪。
他一个莽夫,动作突然变得格外小心起来,竟想要触碰我的心口。
我猛然想起我那第二世。
我做了凤逍的挡箭牌。
卫战政敌那一剑,几乎刺穿我的心脏。
自那以后,我就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
走两步就要咳血,最后没熬过那年的冬天。
思及此处,我恨不得拔下头上的簪子刺进卫战的心口。
我心底情绪翻涌,面上却无甚表情。
我冷冷道:「卫将军,这于理不合!」
卫战这才仿佛大梦初醒。
「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担忧你会出什么事,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说着,他突然看见我放在身侧的帕子,一时呆住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
裴容和递给我的帕子里,还夹着一首情诗。
上句:桃花与君逢。
是我脑子一抽写给裴容和的酸诗。
下句:相思意已深。
落款随安,是裴容和的小字。
这是裴容和给我的回应。
可第三世,我并不记得裴容和有这么直白地回应过我。
说白了,婚前他对我是若即若离的勾引,婚后是各种训狗一般的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他怎会写做这种落下把柄的事?
但此刻已经不容我多想,卫战的脸已经彻底黑了。
他一把抓过那张写着情诗的纸条,捏在手中,因太过用力而指尖泛白。
他咬牙切齿道:「裴容和那狗东西!」
「你没有答应他的提亲吧?」
卫战盯着我,眼神似要把我烧出一个洞来。
我若是点头,怕是不能活着回到家了。
可我偏偏不如他的意,冷笑道:「我答不答应,关你什么事?」
卫战的瞳孔中倒映着我惊恐又厌恶的表情。
他的怒火在那一瞬间被生生掐断。
他像是只做错了事的狗,一下子局促不安起来。
「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在吓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裴容和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要答应他。」
「我是真心求娶你的,我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意,我往后只会有你一人。」
「不像裴容和那杂种,还想坐享齐人之福,说他和凤……那个女人,这次只会是什么知己,把你娶回家养在家里,你也不会知道……」
卫战着急忙慌地解释起来,喋喋不休,却将我一下惊在了原地。
平地落下一道惊雷。
6
我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一个轮回,除了我,卫战和裴容和也都有了记忆!
我面色难看,假装镇静道:
「我不懂卫将军在说什么,我要回去了,请你离开。」
卫战走得十分不舍。
走前,他看了眼垂首等在那里的凤逍。
她雪白的衣裙脏污不堪,正是刚刚被卫战推的那一下造成的。
我与卫战说了那么久的话,她都没有去擦拭处理一下。
卫战看到后,眼中闪过一丝愧疚,道:「我刚才一时情急……」
凤逍不卑不亢地道:「无碍,将军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小姐的奴婢罢了。」
卫战眼中愧疚更甚。
他还要说什么,却突然对上了我平静的目光。
他慌乱了一瞬,在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后,又平复了下来。
他留恋地看了我一眼,骑上了马。
铃兰朝看着外头说,卫战一直不远不近跟着我的马车。
他一路将我的马车护送到城里才离开。
回到家后,我马上烧了那方帕子和纸条。
烧完那些脏东西后,我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
可许是得知占得先机的不是只有我一人,当夜我便陷入了梦魇。
梦里。
我瞪大了眼睛,躺在床榻之上,嘴角带着血。
赤身裸体,半点没有体面。
这是我第二世死时的场景。
半年前,大夫说我药石无医。
那一剑若是再偏一点,我定会当场丧命。
如今能活着,已经是大罗神仙保佑了。
卫战气得将那大夫踢了出去。
虽命不久矣,但竟因祸得福。
卫战不再碰我。
准确地说,他不再强迫我行房事。
可他许是有病,宁愿憋着都没有去找凤逍。
还时常来找我。
别误会,他不是喜欢我。
他就是来看看我半死不活的样子。
「祸害遗千年,张闻溪你休想骗我。」
「没想到你还有本事收买大夫,和你串通起来骗我!」
我翻了个白眼。
他要是不信,多请几个大夫来看看不就好了。
可他偏偏没有。
每次我提这个建议,都会被他否决。
「用不着你来教老子做事!」
「你他吗当我傻吗!你敢这么说,不就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了吗!」
卫战草莽出生,全靠一身蛮力和天生的用兵直觉,一路打到了如今的位置。
他现在位高权重,讲话斯文了许多。
可情绪激动的时候,还是容易露出马脚。
我不想理他,任由他一个人在那里跳脚。
他骂累了,又喊人上菜,一副要和我一起用膳的样子。
我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吃这么点,你想装给谁看?」
说着卫战就掐着我的下巴,往我嘴里塞。
「我知道你被人当做凤逍绑了心里有气,但你本来就欠她!」
「老子的耐心有限,爱吃吃不吃滚!」
他还要再塞,我已经受不住,恶心地呕了出来。
呕吐完,我擦了擦嘴站起了身。
我滚之前道:「看着你,我吃不下。」
我转身离开,背后是掀桌的声音。
我回到简陋的卧房,将自己缩在床榻上。
我在床角缩成一团。
没多久,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卫战爬上床,一把将我扯到怀里。
我以为他还要做什么,没想到他就这个姿势,闭上了眼。
硌着我的东西,让我厌恶得想再爬起来吐一遭。
但奈何实在没有力气。
就在我要昏睡过去之时,外头响起丫鬟的声音。
「将军,您在这里吗?」
我认识这个声音,是现在凤逍身边的人。
看我的时候总是不屑的,曾说我「不知廉耻」,勾引她们小姐的人。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想什么?」卫战没有理会外头的人,问起了我。
「没什么。」
卫战呼吸声顿了顿,然后冷笑了一声。
丫鬟还在说话。
「将军,我家小姐说,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想邀将军去赏花。」
卫战沉默了一会儿道:
「你家小姐前几日受了惊吓,这么晚我就不过去,你好好照顾她,让她早点休息。」
凤逍受惊吓就是因为目睹了我被一剑穿心。
卫战倒是体贴。
可那丫鬟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怎么满意。
「将军,我们小姐还炖了燕窝,等你去喝……她说,她已经不怕了,这几日身子也爽利了……」
哦。
我听懂了,这是邀请卫战去睡觉呢。
我背后的肮脏东西仍旧叫人不能忽视。
可卫战却还是拒绝了。
他倒是奇怪。
温香软玉不去,偏要来和我挤这硬床板。
最后那丫鬟磨磨蹭蹭走了。
春寒料峭。
我的被子很薄,睡得迷糊,下意识往唯一的热源靠近。
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道:「你要是醒着也这么听话就好了……」
烦。
我彻底进入了梦境。
第二日。
我是被一盆水泼醒的。
昨天离开的丫鬟叉着腰站在我床前。
卫战已不知所踪。
那丫鬟道:「狐媚子,连个贱妾都不是,竟敢勾引将军!」
卫战没什么脑子,只是将我幽禁了起来,成了一个没有姓名的女人。
不像另外两位。
裴容和陷害我与马夫私通,将我沉塘,然后顺理成章将凤逍抬为平妻。
宇文景明则是灭了我张家,逼疯了我,将我锁进冷宫。
相比之下,卫战几乎算是没用什么手段了。
我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凤逍。
丫鬟面容狰狞,而她还是那样人淡如菊。
甚至瞧见我苍白的脸色时,她眉眼间竟还有些不忍。
她道:「唉,你明知卫战只是将你当做一个玩物,你何必为了报复我,糟践自己呢?」
「我曾经对你也是真心以待,我从来都不欠你什么——」
我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尽了我所有力气。
却仅仅让凤逍偏了一下头。
是啊!可张家呢!
我张家何曾对不起她?
我父亲到死都不知道,他得罪三皇子、卫将军和裴相的原因,仅仅是他的女儿挡了另外一个女子的道。
下一刻,我就被丫鬟反扇了两巴掌。
她这两巴掌直接将我扇得跌倒在地,吐了一口血。
这还不够,她还是对我拳打脚踢。
「贱婢,胆敢对夫人动手!」
我不想活了,偏偏又怕疼得紧,忍不住蜷缩起了身体。
那丫鬟一脚落在了我的脑袋上。
我疼得眼冒金星。
「你们在干什么!」
我意识恍惚之际,看到卫战走了进来。
我许是被踢傻了,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是来救我的。
他来势汹汹,眼看一脚就要踹向那丫鬟,却被凤逍一句话停住了动作。
「阿战,是我让她动的手。」
那丫鬟感激涕零道:「才不是夫人,夫人心善,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都怪这贱人竟敢对夫人动手……」
「她打你了?」
卫战焦急地抓住凤逍的手。
凤逍轻轻把手抽了出来:「我没事。」
「她替我挡了一剑,对我有怨气,也正常。」
卫战眉眼间的心疼清晰可见,道:「她打你哪里了?」
不用凤逍说,卫战就瞧出了她有一点泛红的脸颊。
下一刻,我身上挨了一脚。
比刚刚加起来的都疼。
毕竟卫战的力气可不是一个小丫鬟能比的。
我喉头涌上腥甜。
我死命咽了下去。
我已经够狼狈了,我才不要再在他们面前吐血。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母亲的身影。
她在桥上,朝我招手:「溪溪快来。」
父亲站在她身后,还有铃兰。
我被卫战提了起来。
他对凤逍道:「你放心,我会好好教训她的!」
教训我?
怎么教训?
我都不想活了,他还能怎么教训我啊?
他剥光了我的衣服。
门窗大开,天光明亮。
院子里还有下人。
「不要、不要……」
我喃喃着,却发不出力气。
教训我的方法有那么多。
他偏偏选了最折辱我的一种。
出阁前,我性子活泼,可也是个端庄的小姑娘啊……
在卫战压上来的那一刻,我终于嘶吼出声:「不要!」
随之而来的是一口压抑了许久的鲜血。
吐了卫战一头一脸。
我睁大了眼睛。
却再也合不上了。
卫战彻底僵住了动作。
7
梦魇还在继续。
卫战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满脸鲜血让他显得很滑稽。
「张、张闻溪……」
「是鸡血吧,你故意用这招来吓我!」
我不信久经沙场的卫战会分不清鸡血还是人血。
他颤抖着伸手,摸向我的脸颊。
我的身体尚有余温。
他施舍般道:「你别骗我了,我这次不罚你了,可以了吧?」
「你这种小把戏,我是不会信的。」
他是不是傻了?
「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杀了你父亲和母亲!」
他果真是傻了。
我父亲被他们逼死在牢里。
我母亲撞死在凤逍的院子里。
我都快硬了,卫战还维持着这个姿势抱着我。
直到凤逍推开门。
荒诞又滑稽的一幕将她控制在原地许久。
下人想进来,被听到响动的卫战一声「滚」吓得不敢动。
卫战手忙脚乱为我找来衣服披上。
奈何我身体僵硬,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给我穿进了两个袖子。
给我系带子的时候,卫战的手抖得不像话。
「滚!都给我滚远点!谁敢看我挖了谁的眼睛!」
「找大夫来!瞎了吗,没看到她吐血了吗!」
下人不敢吱声。
唯有凤逍走上前道:「阿战,她死了。」
卫战给我穿衣服的动作顿了顿。
凤逍是他的挚爱,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你别被她骗了,她怪会骗人的。」
「她嫁给我的时候,还骗我说会一直爱我,结果,你瞧——」
「我不过是心悦于你,她就说要与我和离!她根本不知道,若是没有你,我怎么会娶她!」
「……」
我不想再看。
这梦魇竟大发慈悲,遂了我的意。
眼前场景突然变化。
又到了我的第三世。
比起卫战,裴容和做事果决多了。
即便我做了他多年的贤妻,他处理我时也毫不手软。
我们成亲第五年。
他已利用张家站稳脚跟。
他没有卫战这样的权势,也没有宇文景明那样超绝的皇室地位。
他为了凤逍小心筹谋。
他与凤逍在我眼皮子底下暗通情愫。
他深藏的爱意被我发现的那一刻,眼中就闪过了杀意。
可天真的我以为只是丈夫变心,想要纳一房妾室。
我吃醋哭闹,却不知枕边人已想好了送我上路。
可怜那马夫被我连累。
我至今记得那一日。
宴席上,裴容和带着一堆人破门而入,看到了我与马夫躺在床榻之上。
我中了药,神志不清,那马夫亦眼神痴呆。
那么多贵人瞧见。
其中不乏一些皇室。
父亲和母亲保不下我。
我被关在柴房中,三日后就要沉塘。
透过柴房的小窗,我看到父亲来求裴容和放我一命。
铃兰甚至跪下说,愿意替我。
她焦急地说:「我与夫人身形相仿,只要毁去面容,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裴容和不为所动。
父亲朝柴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似与我隔着那小小的孔洞,对上了眼。
他闭上了眼。
我心中有了预感,可我来不及喊出声,就眼睁睁看着父亲对着裴容和跪了下来。
「裴相,是我教女无方,求裴相看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上,放小女一马吧!」
黑暗的柴房中。
我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古板严苛的父亲,从不向权贵折腰的父亲,为了我这个愚蠢的女儿,对着曾经的门生跪了下来。
裴容和是故意的。
故意让我看到这些。
即便这样,裴容和仍然没有答应。
我被沉塘后,我看到母亲晕了过去,父亲一夜白头。
笑到最后的唯有裴容和。
他装模作样地让父亲节哀。
他说他也爱过,可没想到我会背叛他。
即使这样,他也依旧爱我。
所以他娶了我的陪嫁丫鬟,凤逍。
裴相再次娶妻。
京城的人无不赞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
妻子给他戴了绿帽子,他还能做到这个份上。
裴容和机关算尽,得偿所愿。
春风得意马蹄疾。
他多么得意啊。
可那么得意,为何他时常对着我留下的东西走神呢?
我种的花,我为他做的衣服、帕子、鞋垫,我常让厨房做的那些菜式……
府里到处都是我的痕迹。
裴容和是个聪明人。
他没有任何犹豫就把这些东西都换了个遍。
他该和凤逍白头偕老。
裴容和也是这么想的。
可他还是忍不住走神。
现在不是我留下的花,他对着每一盆花都走神。
还会下意识喊我的名字。
若说,卫战对我有悔意,是因为我死那一幕太过震撼。
那么,裴容和对我不舍,就是因为我把他伺候得太好了。
凤逍这样倨傲的人,做我丫鬟的时候都不怎么伺候我,做了裴夫人,又怎么会伺候裴容和呢?
我看到,很多年后的一个雨夜。
裴容和突然翻到了书中一张纸条。
上面写了半句诗:桃花与君逢。
是当年我羞红着脸,递给他的。
他没有回,但他把这个纸片留了下来。
不是他舍不得,是他要有备无患。
Ŧü₇若是我不愿嫁给他,他可以用这个来证明我已与他私相授受。
窗外的雨落进了屋子里。
明明没有风,却有雨滴飘过来,打在了纸条上。
没过几年,父亲辞官。
裴容和前去相送。
父亲已看透了裴容和,拒绝相见。
他在床舱里,对岸上的裴容和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将闻溪嫁给了你。」
裴容和没有应。
他的表情没有什么波澜,显然在意料之中。
可偏偏下一句,却让他变了脸色。
「我想,闻溪最后悔的,也是喜欢上你这样的蛇蝎伪君子。」
8
次年。
裴容和郁郁而终。
享年二十九岁。
这下这个梦该结束了吧?
我都看累了。
我对我死后他们的心路历程没有兴趣。
偏偏,梦魇没有结束。
我看到了凤逍。
在裴容和的令堂上。
她没有穿丧服,表情也没有了以往的淡然。
周围的人仿佛看不见她一样。
我听到两个小丫鬟讨论,说裴夫人不见了。
可明明凤逍就站在这里。
我意识到,她们看不见凤逍。
凤逍面色难看。
她自言自语道:「到底哪里出错了!」
不,她不是自言自语,有一面镜子回答了她。
镜子里有个头发半白的男子。
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仙侠话本。
这莫不是什么传影的宝物?
镜子里的人道:「你已经接连渡劫三次都失败了,这方小世界已经开始排斥你了。」
凤逍道:「我用了张闻溪的命格,全都是按照她的人生走的,怎么还会被排斥!」
「你是用了她的命格,可她的命格也没有活成你这幅样子。」
「就像第二世,张闻溪原定命格,她嫁给卫战,后来随卫战上战场,做了军中大夫,救了学多人,而后卫战虐杀俘虏,纵容属下烧杀抢掠平民百姓,引起民愤,又因大意死在战场上,她取而代之。」
「可你呢,你仅仅嫁给卫战,却不曾救人!」
「还有第三世,张闻溪嫁给裴容和后第八年,大义灭亲举报他贪腐!」
「你仍旧只做了前半段!」
凤逍面上不服,辩驳道:
「闭嘴!这种凡人女子,明明只要嫁人就好了……」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无用,我还能如何?」
镜中人沉默了许久道:「按照法则,你已渡劫失败三次,没有机会了,但……你可以强行用剩下修为,再进行最后一次时空轮转。」
「但这次,你占不了张闻溪的命格了,你再用她的命格马上就会暴露在这方小世界意志之下。」
凤逍着急道:「那我该用何人命格?」
「这方小世界、这二十年间还有哪个女子的命格能承受得了我?」
镜中人似乎探查了一番,叹了口气道:「已无身负功德,且与你八字合得上的女子了。」
「现下,唯有用你自己真身进去。」
凤逍眼中闪过抗拒。
镜中人悠悠道:「你若不去,再无突破可能,你的寿元已不足百年了。」
最后,凤逍咬牙点头:「看来,只能如此了。」
凤逍带着镜子消失的那一刻,镜中人似乎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里,似乎都不是梦魇。
是有人让我看到了这一切。
9
醒来后,我消化了许久梦中之事。
一连两日,我都沉浸其中。
我将听到的对话,凭借着记忆一个字一个字写在了纸上。
我让铃兰给我买了些仙侠话本。
我逐字分析那些话的含义,遇到看不懂的意思,就查阅那些仙侠话本。
第三日。
太后生辰宴,我不得不先将这事放在一边。
我带着铃兰和凤逍赴宴。
我原想将凤逍从我身边调走,可转念一想,便按下了这个念头。
我不能打草惊蛇。
宴席上来的都是女眷,还有些皇室子弟。
宇文景明自然在其中。
我躲在角落,埋头苦吃,不愿与他沾染上一点关系。
好在,宇文景明也没有多关注我。
他挂着那虚伪的笑,骗得好些贵女红了脸。
第一世的我也是这般。
天真又可悲。
可我觉得我没错。
世俗礼教对女子的塑造就是这般。
要错,也是这个世俗的错,并非我的错。
我唯一的错就是不够聪明。
好在,我现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铃兰见我吃得投入,以为我饿着了,又从别桌上偷了些菜给我。
我突然灵光一闪。
我随手塞了两块上好的糕点给凤逍和铃兰。
「你们辛苦了,也吃点。」
铃兰欢欢喜喜地吃了下去,嘴巴鼓得像小仓鼠。
凤逍规矩道:「小姐,我晚点去下人用餐的地方吃。」
可说着,她的肚子轻轻叫了一声。
果然!
就像那些仙侠话本写的一样!
这种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到了他们嘴里说的「小世界」,必须得压制住修为。
或者,她为了最后再来一次,已经用光了全部修为。
她现在与常人无异!
想到这里,我兴奋得嘴角压都压不住。
我的手指激动得颤抖起来,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好了,我吃饱了,你们陪我去逛逛吧。」
这处院子,我前几世也来过。
虽不像自家院子那么熟悉,但也大概知道构造。
知道,竹林深处,庭院幽深,假山后头,有一个没人的地方。
我许是真的一刻都等不及了。
铃兰眼中虽有疑惑,却没有问出来。
很快,我就假装不经意散步到了这里。
假山崎岖,有些高度。
就算摔不死人,也能把人摔残了。
我手心出了汗。
我真要这么做吗?
我三辈子连只鸡都没杀过,我真要这么做吗?
我暗沉的眼眸对上凤逍的眼睛。
她淡然的眼神惊讶了一瞬:「小姐……」
按理说,她应该比我年长许多吧。
毕竟那画本子上说,修仙者的寿命都很长。
就算她渡劫失败,也还剩下百年。
可我即便活得平安健康,也不一定能活到百年!
为何就偏偏要选中我做她的踏脚石?
我心底千思万绪,不甘与愤怒交织。
我没有再犹豫,对她伸出了手——
10
我没有成功。
凤逍被人拉进了怀里。
宇文景明不知何时出现了。
他看向我的眼神带着熟悉的凉意。
第一世那无力又绝望的记忆,瞬间卷土重来。
他登基那一日,我的丫鬟被封为了皇后。
这本是件离奇的事情。
可放在凤逍身上却没有多少人置疑。
因为,刺客来时,她替宇文景明挡了一刀,而我这个主子却害怕得躲在后面。
因为,乞丐向我讨食之时,她给了他银两和食物,而我一脚将乞丐踹了出去。
因为,宇文景明在前线生死不明,她伪造我的口信,也要连夜奔赴战场找他,而我还在京城享乐。
我不知道这些传言是如何来的。
但在我知道时,已经京城人人都知道了。
无人信我,信我刺客来时,我已被人下药晕厥。
无人信我,那乞丐偷偷摸我的大腿。
也无人信我,我启程关头,铃兰被人送进青楼。
……
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
人人都说,宇文景明一定会将凤逍收进屋内,这样重情重义、侠肝义胆的女子,做个贵妃都有可能。
可没想到,竟是皇后。
我成了贵妃。
皇室忌惮外戚专权,找的皇后本就多是清廉文官家的女儿。
为了让凤逍的皇后之位做得顺理成章,宇文景明让父亲将凤逍收为义女。
对外更要说,是当年奶娘包藏祸心,将我和凤逍的襁褓调换了,她才是真正的张家嫡女。
我人在深宫,成了父亲的软肋。
他被迫应下这荒诞的要求。
我听到这消息时,已在冷宫待了三年。
有一日。
皇后的猫跑进了冷宫。
宇文景明亲自来帮她找猫。
多么可笑的理由。
我紧闭房门,不想看到他的脸。
可他偏偏不如我的愿,非说猫跑进了我的屋子里。
我还是不开门。
最后太监破门而入。
我看都不愿看宇文景明。
可他偏偏没有自知之明,在我屋子里站了很久。
有没有猫明明一下就能看出来。
可太监们在我屋子里整整呆了半个时辰。
几只蚂蚁都数得清了吧。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看过宇文景明一眼。
走前,他冷不丁开口:
「你就已经厌朕到,看朕一眼都不愿意了吗?」
我默认了。
后来,我就没有再见过宇文景明。
饭食越来越差,差到难以入口。
正好我也不想吃。
可铃兰这个傻丫头,不舍得我挨饿。
她给我带来了吃食。
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我的手颤抖得不像话。
我们已经在冷宫待了那么久了,值钱的东西早就没了。
她用什么给我换的这碗饭?
我把那碗饭吃得干干净净,一厘米都没剩。
铃兰高兴地拍手:「太好了,小姐,你多吃点。」
她不小心露出了锁骨上的话痕迹,慌张地拢了拢衣服。
我假装没看到。
当夜,我逼门口侍卫带我去见了宇文景明。
御书房里。
他坐在龙椅上,半掀着眼皮,打量着我。
他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似乎在嘲讽我刚刚还没硬气,现在却来眼巴巴找他。
我毫不在意。
我走过去,没有半分犹豫,就跪了下来。
「咚——」
「咚——」
「咚——」
我一下又一下磕着响头。
「够了!」
「你想要什么?」
我顶着一脑门的血,求他给铃兰一个恩典。
「你来见朕,就是为了一个丫鬟!」
「不过是个下人,你倒是费心了!」
我想说,皇后曾经也是个丫鬟。
可我怕这句话会触怒他。
但无需就算我一句话都不说,他也依旧够生气了。
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阴沉着脸,看着我,一字一句道:
「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我愣了愣。
我还能有什么诚意?
刚刚的头白磕了?
我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
宇文景明盯着我,眼神幽深如潭水,又像一条漆黑的蛇,吐着信子,不紧不慢缠绕了上来。
他纡尊降贵走到了我面前,修长的手指挑起了我的下巴。
他不会是想?
我起了鸡皮疙瘩。
「张闻溪,你的姿色着实普通了些。」
他这讥讽的话,让我松了口气。
可下一刻,他的薄唇压了下来——
11
铃兰终于可以回家了。
同时,我成了宇文景明逗趣的玩意儿。
他时常来冷宫里戏耍我。
皇家的男人到底不一样。
折磨人的花样很多。
我无比配合。
配合的许多太监丫鬟背后骂人「下贱」,看我的眼神带着鄙夷。
「之前听说是个娘娘,怎么现在像个妓女一样?」
宇文景明后宫里没什么人,这大大增加了我的负担。
好在,还有凤逍这个皇后。
每个月初一和十五,宇文景明都不会来。
这是我放松恢复的日子。
我身上许许多多的伤痕,多是已经消不了的。
肚脐上的铃铛,一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
实在吵闹。
可这个初一,宇文景明来了。
我惊讶地瞪着他。
他眼中闪过不虞。
「怎么,以为我今天会放过你吗?」
天黑之时。
我半晕半醒,身体还被绑在梁上。
我听到了外头传来凤逍的声音。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我已经三个月没有吸收到宇文景明的龙气了!」
「你的功法本就不需要龙气,何必贪图……」
「闭嘴!你不过是个器灵,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若是张闻溪死了,宇文景明自会回到我身边。」
我没有意识,实在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而后,我便在冷宫听到了张家被灭门的消息。
……
此刻。
宇文景明就在我面前。
君子端方。
衣冠楚楚。
气宇轩昂。
引人作呕。
凤逍站在他的怀里。
两双冰冷的上位者的眼眸看着我。
宇文景明冷冷道:「张小姐,你在做什么?」
我平定心神,笑道:「三皇子殿下,我教训自家丫鬟,关你什么事?」
宇文景明道:「不知这丫鬟犯了什么错,要受这么大的惩罚?」
「张小姐在这里动手,就不怕毁了自己的名声?」
他说着威胁的话,可眼里竟不知不觉带上了笑意。
我恼恨地瞪着他。
「关你何事?」
他突然松开凤逍,一步走到了我面前。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已触摸到了我的脸颊。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宠溺,压低了声音笑道:「怎么还是动不动就不高兴?」
「这么喜欢争风吃醋可不行。」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在说什么疯话?
有卫战和裴容和的例子,我已猜到宇文景明定是也有那一世的记忆。
那又如何!
我试探道:「三皇子,你不是想娶我吗?」
「我可以嫁给你,只要——」
宇文景明的眼睛一亮,可久居高位,让他没有表现出高兴。
「只要你杀了凤逍。」
我直直看向那白衣女子。
她的眼神不再掩藏,寒意和杀意如此明显。
宇文景明微微一愣,他皱眉道:「不行。」
「但你放心,她明事理。」
「这次,你是皇后,她是贵妃。」
12
宇文景明带走了凤逍。
我匆匆回去,找到了父亲。
我请求他将我让我面见老皇帝。
我曾对他和母亲讲过前三世的事情。
可如此荒诞离奇,他们自是不信,只当我做了一场噩梦。
走投无路之下,我想了个法子。
我给卫战和裴容分别送去了书信。
道,我不想嫁给宇文景明,比其他,我宁愿嫁给你,奈何宇文景明显然想要强娶我,他若登基,我必然逃不过他的魔爪。
前三世,他们那般团结,我不知道我这一挑拨离间的计策有没有用。
我还有最后一条计策。
就是带着父亲和母亲躲得远远的。
父亲和母亲宠我,父亲也不是争权的性子,若我强烈要求离京,他定是愿意的。
可若就叫我这样放过他们,我却是不愿。
父亲说,他会帮我想办法的。
父亲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我会对皇帝说什么,我可能连累全家被杀头,他也允了。
我心里愧疚,彻夜难眠。
月上中天之时。
突然瞧见窗外有一面镜子悬浮在半空中。
我看到了镜中人,须发皆白。
13
秋日狩猎。
天高气爽。
我坐在一众贵女中间。
卫战来时,最为引人注目。
他身形高大,面容坚毅,肌肉蓬勃。
他毫不在乎场合,目光直直地看向我。
裴容和暗暗瞪了他一眼。
宇文景明也跟着老皇帝来了。
凤逍现在成了他的贴身丫鬟,就站在他身后。
虽说是丫鬟,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衣服料子、首饰胭脂,都用得最好的。
想来有了那一世的记忆,宇文景明十分信任她。
他眼下有些青黑,脚步还有些虚浮。
还没变成龙,就被人提前吸了龙气,自然体虚。
他看向我的眼神晦暗不明,令我又起了鸡皮疙瘩。
我那两封书信效果不大。
卫战不怎么搭理宇文景明了。
但裴容和一直都是个八面玲珑的。
他与宇文景明相互成就,早就勾结在一起,怎会因为我就翻脸?
围猎开始。
众人散开。
我也穿了劲装。
我与几位贵女闲谈了一会儿,就故意往树林里走去。
林中静谧。
不远处是一些男子狩猎的动静。
我寻了一处好落脚的地方坐下,静静地等着。
很快,就有了动静。
最先来找我的是卫战。
他急吼吼地来,眼眸中俱是欣喜。
「闻溪,你是在等我吗?」
我抬眸看向他,叹了口气,道:「不是,你打扰我了。」
卫战愣了愣,他有些失落。
但失落一闪而逝,他握紧拳头,郑重对我道:「没关系,你不等我,我就来找你。」
「前世,确实是我的错,是我负了你,你且放心,今生,我只会有你一人!」
「闻溪,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眼眸发亮,满含希望。
如此仇怨,岂是几句话就能一笔勾销的?
我着实不理解卫战,为何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些话来。
也是,刀子没捅在他身上,自然不觉得疼。
我已达到了目的,并不想和他纠缠。
遂对着卫战道:「卫将军,我不觉得我们还能重新开始。」
「你若觉得对不起我,就给我一个清静。」
卫战闻言面色白了几分。
他想来触碰我的手腕,却在触及我冰冷的眼神后,瑟缩了动作。
「没事,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决心的,我等你。」
我懒得再听,转身就走。
林中每一片叶子都长得相似。
可仔细看,每一片都不相似。
这被那些修仙人叫做「小世界」的地方,不就是这样。
任他们糟践摆弄,在他们眼中每一个小世界的人都是蝼蚁。
蝼蚁与蝼蚁,哪有什么不同?
区别只是,有些人身上能有气运,给他们掠夺,助他们渡劫。
就如凤逍看待宇文景明、卫战和裴容和。
凤逍用三世和他们纠缠,真的是爱他们吗?
自然不是。
不平等的爱,只是上位者的垂青。
以及,用完就扔。
当真相揭露在他们面前ẗü⁹,被愚弄了的人,能接受吗?
他们这样自私的人,应是不接受的。
我寻着踪迹走啊走,终于找到了下一个目标。
裴容和就在那里遥遥地看着我。
「张闻溪……」
他轻声唤了一句我的名字。
我朝他笑了笑。
一如当年,爱重他的模样。
他神情有些恍惚:「闻溪……」
我开门见山道:「你可曾后悔前一世将我沉塘?」
裴容和怔了怔。
他抿着唇打量着我。
裴容和心机颇深。
我手心沁出了汗水。
叶子沙沙作响,暗中似有数双眼睛正盯着我。
过了许久。
裴容和终于开口道:「……后悔了。」
这三个字出口后,他的话多了起来。
「我后悔了,后悔婚前故意接近你,后悔婚后不好好待你,后悔陷害你,后悔你的生辰日,我没有赶回来,后悔将你给我做的披风送给了旁人,后悔没有好好吃你做的糕点,后悔没ṱų₋有给你回信……你走后每一年,我都在后悔。」
他笑了笑,却几乎落下泪来。
面对这样忏悔的话,我心里没有半分怜悯和畅快。
只是松了一口气。
我迫不及待转身离开,不曾看见裴容和了然又伤痛的眼神。
我最后一个要找的是宇文景明。
可我到处寻不到他。
他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消失了。
好在,我有人指引。
终于。
在山林深处,我看到了他。
看到了与凤逍赤身裸体抱在一起的他。
白花花的肉体。
欢愉却又不满足的表情。
宇文景明抬眸,看到了我。
听闻,玩的花的人,会对常规的房事不再感兴趣。
想来,这就是他与凤逍来这野外找刺激的原因。
宇文景明片刻失神后,就慢悠悠穿上了衣服。
他眼神黏腻地看着我道:「张小姐,可是迷路了?」
我道:「我来找你,不想坏了你的好事。」
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失落又吃醋。
宇文景明果然上当。
「你放心,我与她只是各取所需,你才是我的皇后,是我唯一爱的人。」
「我不信。」
「你的皇后不是我。」
许是我不曾这样吃醋过,宇文景明一时恍惚,他半敞着衣裳,迫不及待朝我走来。
「闻溪,你且放心,这一世,朕的皇后只有你。」
他哄着我,我亦配合地被他哄着。
不远处,宇文景明身后的凤逍嘲弄地看着我。
「凡人女子,只会耽于这些小情小爱,皇后之名,我并不在乎。」
「反正我第一世已经当过了,现在就让给你吧!」
我嘴角上翘,也不再同宇文景明虚与委蛇。
我一把推开他,道:「我不信你了!」
说着我小跑开了。
我一路奔跑,很快就离开了宇文景明的视野。
待到无人处,我停了下来。
躲在暗处的人也显现出了身形。
「辛苦张小姐,我们会和陛下如实汇报的。」
「好。」
14
前途无量的裴大人,突然失踪了。
他最先出事在我意料之中。
卫战还要打仗,宇文景明是皇子。
老皇帝先对裴容和下手,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突然记起,那日林中,他那双悲伤的眼睛。
他许是在那时,就知道我是在套话了。
五天后。
裴容和的尸体被发现在城郊乱葬岗。
人首分离,开膛破肚。
身上皆是惨不忍睹的痕迹。
许是被用了刑,让他交代什么。
又许是先看能几世记忆的人,身体构造是不是不一样。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并无大仇得报的快感。
甚至还有些后怕。
帝王无情,我不知我是不是在与虎谋皮。
那日。
我跪在御书房中,对龙椅上的老皇帝道,我有三世记忆。
这三世,宇文景明都是皇帝。
谁会动摇他的权力,这是老皇帝最关心的。
这些日子,卫战也不太舒心。
他感觉到自己手下将士有些不安分了。
特别是他的副将,对他没有了往日的忠心。
许是被老皇帝亲自召见过了,再加上卫战沉溺于情情爱爱,整日来我家门口,许多日子没去军营了。
我将镜子塞进袖中,对铃兰道:「今日,我们去踏青。」
马车行了不远。
铃兰朝后头张望了一眼,道:「卫将军跟上来了。」
马车一路朝城外去。
我掀起车帘,看向外头。
秋景平和,叶黄从枝落。
秋日肃杀,平添一丝寂寥。
空旷偏僻之地。
早就等候着的杀手一拥而上。
老皇帝迫切要弄清,轮回到底来自何处。
到底是谁主导了这一切。
他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因为我只是个女子,他看不上。
他第二个下手的对象是卫战。
刀光剑影,卫战挡在我身前。
他身手算不上好,但天生神力。
他宽阔的背影,仿佛十分可靠。
「闻溪,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不知道为何我会被刺杀,可还是奋力保护我。
老皇帝这次没有想要卫战的命。
可刀剑无眼,如何保证?
我轻轻推了他一把。
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顷刻响起。
刺客和卫战都愣住了。
「闻溪……」
还不够,这不是致命伤。
我惊慌失措地道:「卫战,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我怕你、怕你再一次伤害我……」
我的演技非常差。
可卫战偏偏信了。
他拼着力气将最后几个刺客绞杀。
他血淋淋地走到我面前,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闻溪,没事了,别怕。」
我扑过去抱住他。
他身体肌肉猛然绷紧,而后高兴地唤我的名字。
「闻溪,闻溪!」
下一刻,我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
15
没有活口。
死无对证。
也没有卫战的尸体。
除了铃兰,没有人知道是我动的手。
老皇帝又一次召见了我。
这一次,我在御书房看到了宇文景明。
宇文景明是聪明的。
他在老皇帝几次敲打他后,将凤逍献了出来。
他道,凤逍乃方外之人,得知皇室有难,特来相助。
这三世,都是在维护皇室气运。
这话不知道有没有骗过老皇帝。
凤逍成了老皇帝眼前的红人,被封为了圣女。
凤逍接旨之时,都不曾跪下来。
太监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老皇帝没有在意。
老皇帝甚至拍手叫好:「有圣女在,朕就放心了!」
「圣女也是怕张小姐误会,特地让朕把你叫来宫里,解除误会。」
「今后,你就在圣女身边伺候吧,就当弥补自己误会了圣女的过错!」
我只得应下。
我们一道走出御花园时,宇文景明突然开口:「闻溪,你怎么就是不安分呢?」
他那幽幽的语气,熟悉的神态,让我的鸡皮疙瘩又起了。
我没有理会他。
圣女的居所就在宫里。
我成了凤逍的侍女。
晚上就睡在她屋外的地上。
白日站在她身后,一刻不能休息。
她是在报复我吧?
可这报复实在可笑。
她似乎觉得这样,就能折辱我。
她怕是忘了,我早就不是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张家大小姐了啊。
我面不改色为她倒恭桶。
早就辟谷的仙人,再次进入五脏轮回十分不适,她每次看都不愿意看自己拉的屎。
没几日,宇文景明就找了过来。
他先去找了凤逍,然后挨了凤逍一巴掌。
因为就在昨日,老皇帝召了凤逍侍寝。
虽然也是龙气,但凤逍吸收得有些恶心。
老皇帝道:「你既然与老三双修了,自然也要与朕双修。」
「还是说,你所说的为皇室护法,都是在诓骗朕?」
宇文景明挨了一巴掌也不生气,他道:「你且放心,待我逼宫,就把你救出来。」
说着,两人当着我的面上了床榻。
宇文景明的目光还在我身上。
他想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他和凤逍一样好笑。
我摸了摸袖子里的镜子。
这回,我看到了宇文景明身上微薄的金黄气息,尽数进了凤逍的身体里。
凤逍更加容光焕发。
我迫不及待让宇文景明知道真相了。
我翻看这黄历,算着日子。
这一年,南方会有一次流民之祸。
我告诉了老皇帝,并建议让圣女出马。
老皇帝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我赌凤逍从来不把这种蚂蚁的动乱放在心上。
她不记得会有这样的日子。
宇文景明也疏忽了。
因为之前每一世,都是卫战出马解决的。
可现在,卫战不在了。
圣女亲征。
大败而归。
凤逍哪会什么打仗啊。
凤逍回来后,被关在圣女宫殿里。
我从她的贴身侍女变成了看守侍女。
她被带去了天牢。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就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16
借刀杀人的计划功败垂成。
她什么事情都没有。
还有闲心在那里赏花。
我忍不住了,道:「你对我可有一丝愧疚?」
凤逍笑了起来:「你会对你吃掉的牲畜愧疚吗?」
「修真本就是弱肉强食。」
「别这样看着我,无数的修士都是这么过来的,千千万万的小世界,不是每个小世界都有灵气,都能出现灵脉,诞生修士。」
「就像这里,就像你,根本就没有灵根,只配做我的容器。」
我看着她,心绪翻涌。
万千愁怨,最终归于平静。
我道:「你现在还能这样有恃无恐,是因为还有后招吧?」
凤逍微微一挑眉,似乎没想到我这ţũₛ么聪明。
「你靠三世,偷取一部分天道气运,甚至还吸收到了宇文景明身上的龙气。」
凤逍眼中闪过惊异:「你是如何得知?」
转瞬,她恢复淡定。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
「反正,若我陨落在这里,我的宗门不会放过这破烂地方的。」
「到时候,就不是你一人的事情了,这里所有的人,都会为我陪葬。」
「我五十年结单,百年结婴,不是你这样的井底之蛙能想象的。」
我能想象。
毕竟我彻夜看了许多修仙话本。
这就是凤逍有恃无恐的原因啊。
老皇帝如何敢动她。
那我至今为止做的努力又算什么!
我颓然离开。
甚至懒得搭理被我故意叫来的宇文景明。
他即便知道了凤逍在吸取他龙气的真相又如何?
没有任何用处。
甚至,他知道真相后,会待凤逍诚惶诚恐,更加愿意被她采补。
是我高估了自己。
无人之处。
袖中的镜子飞了出来。
里头并不是连接着另一个人。
他就在镜子里,他是一个器灵。
能够倒转时间的器灵。
只是每倒转一次,他就要损坏一分,所以他想要离开凤逍。
他现在已经是个白发白胡子的老头了。
我看向他道:「你肯定早就知道了!」
「但你与凤逍一样,不在乎这里的蝼蚁!」
「你只是想要脱离凤逍,想要自由!」
镜中老头无话可说。
我又哭又笑,最后枯坐一夜。
到底该怎么办?
17 结局
很快,圣女重新获得盛宠。
赏赐如流水一般进入圣女殿。
这些也不算是赏赐了,应是上供。
至于她之前的失误,只需要一个背锅的就可以了。
这个人就是我。
侍卫将我押到凤逍面前。
她一如既往地淡然。
我用尽我毕生所学,骂她无耻。
我现在定然像是个又绝望又可怜的疯婆子。
凤逍高高在上地睨了我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
侍卫被她挥退了下去。
她就像看小丑一样看着我。
她知道,我不敢动她。
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所有人死。
「张闻溪,你不该和我斗的。」
「你见过蚂蚁和大象打架吗?」
我看到她身后的床榻上,躺着已经枯瘦成人干的宇文景明。
看来,她没有再留情面。
也是,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无需留情面了。
反正怎么着,宇文景明都会听她的话。
镜中老头告诉我,修仙人士的劫分许多种,有人是雷劫,有人是情劫。
凤逍的也差不多。
她需要感悟天地,在心境上进行突破。
最常用的方式,就是去小世界找一位八字符合的有功德的人取而代之,过完她本来的人生。
功德之人,天道自会认可她的心境,却不知早就被李代桃僵。
里头已经寄住进一只啃食着血肉的虫子。
但凤逍已经失去机会了,她现在只能用自己的壳子, 试着复刻我的人生。
这种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越多人知道,世界意志也越容易察觉, 天道规则也会发现她在投机取巧。
可事到如今,凤逍已经顾不得这些。
我的第一世, 原定是将昏君宇文景明毒死, 让小太子继位。
她现在应是想按照这个再走一遍。
宇文景明还要演一演假昏君。
也算本色出演。
而我, 凤逍不想留了。
「张闻溪, 来世不要遇到我……不,你没有来世了。」
她挥剑向我刺来——
锋利的剑刃没入皮肉, 顿时鲜血飞溅。
宇文景明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
凤逍跪在了地上。
我靠着那一瞬间靠镜子反光,夺过来剑, 刺进了凤逍的心口。
我大喘着气,仍死死握着剑柄。
宇文景明那灰败的眸子终于有了点变化。
他看着我, 笑了起来。
他不在乎这里的人, 他想要凤逍死。
凤逍许诺将来带老皇帝修仙, 宇文景明不得不听老皇帝的话。
凤逍捂着心口,看向我道:「你怎么敢!」
我为何不敢?
镜中老头笑得畅快, 笑到一半看向我。
「你当真敢杀了她?」
我点点头。
我敢。
我看向镜中的老头道:
「既然她能顶替我, 为何不能我不能顶替她?」
镜中老头惊在原地。
既然八字相符,总不是单向符合。
「可你没有灵根!你不可能修仙!」
我笑道:「没事,总能骗一骗的。」
「只要骗到, 我离开这里, 到别的地方去。」
「她的宗门找来,调查真相也要一段时间, 我到时候离这里远远的……」
这就是我最后想出来的馊主意。
凤逍瞪着我道:「你胆敢!」
「你别痴心妄想了, 你现在收手, 我保证不会动这个小世界——」
我摇了摇头。
我不信她。
她定会斩草除根。
无论我今日有没有对她动手。
那么多仙侠话本, 我不是白看的。
我补了一剑, 刺进了凤逍的胸膛, 断绝了她还要说的话。
我手抖得不成样子, 心里却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我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我没敢坐太久,抬头望向镜中的老头,道:
「容我再归家看一眼爹娘, 你就带我去别的世界可好?」
镜中老头还未回答, 我的身体突然发起光来。
我感受到一阵温暖。
难不成我要立地成佛了?
我身上的光晕越来越大。
眼前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我能看清数里外宫墙上的小鸟儿。
身体某处, 似乎在发生什么变化。
我看到了万丈霞光落在我的头顶。
皇宫上空降下一道光束,贯穿天地。
宫门大街, 山川湖海。
无数人驻足看来。
镜中老头激动地喊叫起来。
「你有灵根了!张闻溪!」
「是世界意志!」
「!」
「她割下一部分世界本源, 给你造了一条灵根!」
好像有人在轻抚我的头顶。
「为何要给我……」
世界本源听起来就是不能随便给我的东西。
镜中老头道Ţŭₑ:「你要救这里,她当然要有所表示了。」
「但世界意志能做到这种程度,她潜力这么大, 将来这里诞生出灵脉和灵气也很有可能……」
「以世界本源为灵根, 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但同时你也背负上了整个小世界的气运……」
我朝天磕了头。
我擦了一把眼泪,爬了起来。
「走, 我回去和父亲、母亲告别。」
「等我成为能保护他们的人,我再回……不,我一定能成为能保护这里的人。」
「我要去远航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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