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豪门千金,从小到大只有一个梦想:当一只混吃等死花天酒地的平平无奇富二代咸鱼。
可我没想到,我哥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俩为了不继承这个家业斗得天昏地暗,直到我哥使出了这个世界上最歹毒的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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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哥从小掐到大。
掐的原因也很简单:我俩都不想继承家业。
咱妈是个鸡娃狂魔,不管男女,一视同仁,从幼儿园起开始实行双语教育,大了德意法西语都给安排上。
读的是最好的私立学校,请的是最优秀的私人助教,琴棋书画更不用说,哪样学的不好就等着挨家法吧。
此外还热衷于给我和我哥搞爱好盲盒:一个黑不隆冬的箱子,排队抽签,抽到什么学什么。
曾经我和我哥为了争取学围棋的机会,没忍住在我妈面前大打出手,双方都撕得很难看,场面一度感人肺腑。
因为学围棋是少数能呆在室内,不用顶着大太阳训练的轻松活动。
我妈被我俩的好学精神感动得当场拍板:我和我哥一个都别想跑,那个暑假里我俩都在马场上喘得像条狗,两条大腿磨得鲜血淋漓。
学完马术,我一瘸一拐拖着腿去学芭蕾,我哥坐在轮椅上被推去学击剑,彼此都很生无可恋。
等到长大了点,要不是我妈重金请来的那些教育专家苦口婆心劝告,她真的能把我们从少年班直接鸡去大学。
「魏女士,请您听我一句劝,对于孩子的教育需要循序渐进,揠苗助长的行为绝对不可取!」
我和我哥在门外偷听墙角,听到这话,没忍住,两行清泪唰地一下流下来,不顾平时的恩怨情仇,抱住对方就是一通无声的哭号:太好了!逃过一劫!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咱爹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看到两个小萝卜头半夜站在他床头,一遍又一遍重复:「爹,咱不想这么早就去读大学,求您救救孩儿。」
咱爹被半夜惊魂吓得人差点没了,第二天抱着我妈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为我和我哥求情。
我妈受不了他,最后妥协了,愣是一级也没敢给我和我哥跳。
我和我哥顺顺利利读到大学。
在这期间,为了不被我妈慧眼识猪选为集团继承人,我们疯狂在她面前吹对方的彩虹屁。
「妹妹花容月貌手腕了得城府深沉运筹帷幄,定是天生的商业鬼才,继承家业的不二人选!」
我呸,这不拐着弯骂我心眼子多喜欢算计人吗?
「哥哥玉树临风头脑聪颖品德高尚长袖善舞,有经天纬地之才,实乃家族长辈众望所归!」
他这个白切黑芝麻汤圆也好不到哪里去。
等我俩明褒暗贬骂到嗓子眼都冒烟了,我妈搁下刚签好的文件,悠悠发问:「扯完犊子了吗?」
我和我哥面面相对,简直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下一秒默契地猛冲出去,一人抱住我妈的一条大腿,狂嚎:「妈,您再生一个吧!」
「您还年轻,时间还来得及!」
「就是就是,老当益壮,您再开个小号,放过不成器的妹妹和我吧!」
「我们不值得啊!」我和我哥异口同声,齐齐震喊。
我妈被气笑了,一人一脚踹出去,跟老鹰撵兔子一样,抓起隔壁的装饰藤条就往我俩抽来:
「滚!给你俩脸了是吧?老娘养你们这么大不是让你们互相甩锅推诿责任的!」
我和我哥被撵得嗷嗷叫着冲出了门,一溜烟逃命似的飞速跑开。
跑的路上还不忘兄友妹恭,时不时给对方绊几脚,好让对方去当那个被咱妈抓住训的倒霉鬼。
唉,试问谁家少爷小姐会像我俩这么可怜!
-2-
我和我哥从小就被我妈扔去公司锻炼。
从初中起,一个月一次报道,到高中,每个星期都要参加部门会议,我妈美名其曰:给繁重的学业生活加点调剂。
要不是自家公司,我和我哥早就毫不犹豫举报我妈录用童工了。
眼看着我俩像两片即将长成的韭菜田一样,收割指日可待,我和我哥越来越心急,毕竟我俩都有着同一个伟大理想:当一只混吃等死花天酒地的平平无奇富二代咸鱼。
但无疑,我和我哥之中必定有一个需要去继承家业的倒霉鬼。
死道友不死贫道。
我和我哥的明争暗斗开始进入白热化阶段。
高考结束,咱妈交给我们一个项目练手。
我们深知这是她对继承人的第一关试炼,立马当场开始了习以为常的甩锅行为,谁也不想接手。
直到咱妈死死掐住了我俩的命脉——每个月六位数的零花钱,我和我哥不得不像斗输了的两只鸡一样停止了愚蠢的菜鸡互啄。
可是天真的我明显低估了我哥的无耻程度。
风和日丽的一天,巍峨耸立的写字楼某层内正在召开由我妈主持的高管会议。
我和我哥自然也在其中。
一个摸鱼,一个望天,只有当咱妈看过来的时候,一个就给另一个人狠狠一脚,提醒对方马上回魂。
直到会议结束即将散场前的一刻,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我哥。
只见他嚯地一声站起来,带着一脸正气凛然的表情走向发言台,宛如一位视死如归的烈士。
在那个时候我就该看出这傻叉不对劲,趁早跑路的,但我没有。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守在自己吃瓜看乐子的前线。
现在想想,当事人就是后悔,无比后悔!
我妈都快走出会议室了,被我哥这一举动吸引,大部分人不由停下脚步。
下一秒!我哥当着全场人的面,两只爪子哗啦一抓,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身上的所有衣服撕得粉碎。
全场瞠目结舌,震惊中还带着一丝丝迷惑。
然后全裸的我哥开始了他的表演,倒立,翻筋斗,一字马,团身前空翻,直体后空翻,屈体侧空翻……
我一脸恍恍惚惚,还没从辣眼睛的我哥中回过神来,只听见耳边一声暴喝:「快跑!」
抬头一看,只见空中飞来不知名的淡黄色液体,我哥如入无人之境,开始闭着眼睛倒立撒尿,一边尿,双手一边撑在地上飞速爬动,像极了公司楼下草地那只不顾人死活 360°无差别疯狂摇摆的洒水器,堪称惨绝人寰版的天男散尿。
我反应迅速第一时间躲到了会议桌底下,逃过一劫。
而没有我这么幸运的高管们一边怒骂一边疯狂往外逃窜。
结果不知道哪个手忙脚乱的傻叉,情急之下自己跑路了,还把会议室的门给反锁了!
于是一堆西装革履的高管紧贴在在会议室的玻璃墙上,眼睛鼻子嘴巴被挤到不成样子,像是嗷嗷待哺的丧尸,一边疯狂挠墙一边哀嚎救命。
却没有一个勇士敢于回头直面惨淡的人生,悍不畏死地冲上去阻止我哥。
无他,因为我哥真的太能尿了,我算是知道刚才开会他为什么一刻不停地在灌水了,敢情都是为了现在这光辉的一刻。
足足一分钟,我哥还没弹尽粮绝,在场的人却早已全军覆没,这恐怕是我司创立以来输的最快的一战,不少高管可能都在怀疑这是不是对面竞争对手新想出来的商战手段。
幸好我今天没像往常一样给我哥的水杯里加点料,不然现在真的是天屎降临,屎到临头了。
我抱膝躲在会议桌下和身边挤满的同事瑟瑟发抖,挤不进来的高管们惊恐地躲在离我哥最远的一个角落,抱头痛哭,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哥狞笑着朝他们靠近。
「你不要过来啊!!」
「呜呜呜呜呜董事长救命呜呜呜呜呜!!」
这惨烈的局面直到咱妈如天降神兵带着楼下保安打开会议室大门,当场制服了我哥才结束。
我妈安抚了一众老臣,用丰厚的股份分红平复了在场的骚乱,回过头来立马把我哥叉去了精神病院。
医生给出的答复是:间歇性精神病。
-3-
「您家孩子不知道最近遭遇了什么,可能压力太大,一不小心就犯病了。」
不、小、心?
我幽幽瞪着我哥躺在病床上的身影,很难不相信他今天不是早有谋划。
「以后尽量给孩子一个放松点的成长环境,别逼得太紧,这种病需要药物治疗,但更重要的是家人的配合和理解。」
我妈听完医生的解释,深深地看了我哥一眼。
我哥适时冲她嘿嘿傻笑,口水流到脖子也不知道擦。
我妈:「……」
「小嘉啊……」我妈突然轻轻唤我。
我顿时警铃大作,低头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逼出满眼泪花:「妈,我知道哥哥不容易,看到哥哥现在这样我也不好受。」
「可我俩都是你一手调教长大的,哥哥吃的苦,我一分也没少吃过。怎么现在他出了事,我还好好的?」
妈,你醒醒!你看看那见人躲在被窝里偷笑呢!
我妈沉默了会儿道:「你哥和你不一样。」
我当然知道他和我不一样!谁能无耻到像他一样啊?!
我一改卖惨策略换了口风:「我知道,哥哥从小比我优秀,不管做什么都比我好,从小到大老师都只会夸奖他……」
我妈事业繁忙,不太了解我和我哥在学校具体的情况,现在在我哥装病的情况下自然只能听我一口瞎编。
我哥恨恨瞪着我,我回了他一个阴森森的微笑,继续泡茶。
「论才能,我不如哥哥十分之一,论努力,我奋力追赶也只能跟在哥哥后面望其项背,所以我从小知道,哥哥注定是要成为咱家的话事人,现在他只是压力有点大,暂时想不开,等想通了,他自然会好起来。」
「妈,哥哥可是最有望继承您事业的人,您忍心就这样放弃哥哥吗?!」
我声泪俱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我妈。
我妈动容,再度深深看了我哥一眼:「小嘉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你哥。」
然后我妈就把一整个医疗团队,连同在床上挺尸装死的我哥,一股脑打包回家了。
我心花怒放,得意洋洋朝我哥叉腰挑衅:咱们兄妹内斗,来日方长!
我哥被束缚带捆着不能动,只能不断磨牙,看起来不是一般的想咬死我。
但我低估了这狗贼,他真的,我哭死,为了当一条平平无奇的咸鱼,居然连自己的清白也不要了!
在我哥被确诊为间歇性精神病后,全家人开启了轻声细语的静音模式,连走路都小心翼翼放轻了脚步,生怕一不小心就吓到了我哥那颗脆弱的小心脏。
自从我哥突发恶疾,他原本负责的工作也被推到我身上。
我一个人吭吭哧哧把两份活干了,每天睡不到四小时,屡屡在猝死的边缘大鹏展翅。
好在我妈是个明理的,两个项目的收益都归了我。
呜呜呜呜呜妈妈真好,我永远是妈妈的宝贝!
看着账户里不断上涨的零,我感动得两眼泪汪汪,反手就给我哥请来几位顶尖精神病医生——凭什么我每天朝五晚十在外面忙得像条狗,他坐在家里吃斋念佛修生养性?!
我就不信他装得了一时装得了一世!
就在我们全家人以为我哥快好起来时,一个平平无奇的早上,全家四口人坐在餐厅吃早饭。
我爸咬着油条,我妈喝着杂粮粥,我咕咚咕咚灌豆浆,我哥……
我哥他正在静静地盯着皮蛋瘦肉粥上的一粒葱花,表情很凝重,但又平静到不像是要犯病。
我心里莫名咯噔一声。
果不其然,下一秒,只听我哥说:「爸,妈,有件事我藏在心里很久了,我实在忍不下去,今天就想要告诉你们。」
「我喜欢嘉嘉,不是兄妹之间的那种喜欢,是我想要和嘉嘉结婚的那种爱。」
「……」全场刹那静寂。
我爸还在不紧不慢嚼油条,咽下去了才有点迷茫似地转头去看我妈:「我刚才,好像听到了狗叫?」
我妈眼皮子不抬,不愧是能听到秘书播报公司连亏十个亿也面不改色的强人。
她慢条斯理舀起一勺粥:「你再说一遍。」
我呆呆地咬着肉包子,两腮鼓鼓囊囊,好像一只懵逼的仓鼠。
我哥没有珍惜我爸给他的撤回机会,甚至不怕死地提高了音量,振振有词:「我说!我喜欢嘉嘉!我爱嘉嘉!」
「爸!妈!我今天终于想通了!我悟了!我总算明白前十几年我都白活了!从今天开始!我要搞!骨!科!」
「不管你们说什么也好,想怎么拆散我和嘉嘉也好,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屈服的!」
我:?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傻叉?
我爸被我哥的贴脸开大惊得虎躯一震,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懂非懂哦了一声。
下一秒我爸猛地站起,手里的油条被他甩出了法棍的威力,我哥被抽了个梆响:「不孝子!你再说一遍?!你听听你在说些什么狗屁东西?嘉嘉可是你亲妹妹!」
不愧是我哥,连平时一点脏话都不沾的我爸都能被他气出个屁来。
「爸!您打吧!我对嘉嘉的心意天地可鉴,日月为证,此生不渝,就算您打死我,我也不会放开嘉嘉的手!」
我妈还是很冷静,她转头平静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小嘉,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我惊呆了。
我能有什么解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哥用他一个人的清白把我俩同时拉下了水!
好歹毒的计谋!
我抓着筷子的手紧了又紧,忍了又忍,看看被暴怒的我爸,和被揍得鼻青眼肿的我哥,以及像是在看着自己心爱的比格满地找屎吃的我妈……
一股恶心感骤然袭来,我没忍住,哗啦一声吐了……
我哥被打得嗷嗷叫,我在餐桌旁吐得昏天暗地,虽然毫发无损的那个人是我,但这一局我不得不承认——
是我输了,我竟然真的输了!
我哥这个卑鄙无耻尽搞些下三滥的见人,成功用他的恋爱脑说服了我们全家:他有病!他真的有病啊!!
我一时不知道是敬佩他为了当咸鱼舍生忘死的大无畏精神,还是被他拖我下水气到吐血。
总之他赢了。
从那以后,我妈彻底对我哥失望,不仅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培养我,整天还提防着我哥靠近我,毕竟我是她看好的唯一一根独苗苗了。
至于被确诊为恋爱脑晚期的我哥,为了维持他的人设,一直试图跟我搞兄妹禁断,我妈干脆把他丢去国外,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我哥麻溜地滚了,除了一年回家几次,不知道都在哪撒野。
只可怜了我,在大好的年华里,不得不以一己之力接过整个家的担子,年纪轻轻就成了孤寡富婆。
我心里苦啊!
每次看到我哥屁颠屁颠带着给我的礼物滚回家时,我暴打他都更有力了。
-4-
老天开眼,不枉我为这个家当牛做马多年,我等到快秃了,终于让我等来命运齿轮转动那天。
李家真千金被找到消息传来时,我高兴得当场在办公室里跳了一段霹雳舞。
妈啊,这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这破千金,谁爱当当去吧,老娘终于解放了!
我美滋滋地从公司楼下开出我停了不知道多久的跑车。
炫酷的跑车如一道流光闪烁的银线飞驰在闹市大街,我一通电话摇来十几个小姐妹,夜店走起!
一排盘靓条顺的公主少爷站在包厢里等待挑选,我指指点点:「这个太白不要,这个太瘦也不要。这个眼睛大好看,留下。」
我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陈莹莹凑过来跟我咬耳朵:「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反常,工作不忙啦?」
陈莹莹她家跟我们家是世交,业务上也多有往来合作,现在想打听下内情也无可厚非。
我估摸着李家真千金回归的消息没过多久就要传遍大街小巷,也没瞒她。
「这么刺激?」陈莹莹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端起一片西瓜吭吭哧哧开吃,「具体咋回事,说说呗。」
「就是当年护士搞错了标签,把两家孩子对调了,别想多,没什么阴谋。」
陈莹莹啧啧两声,似乎是在为我惋惜:「那你可不是好日子到头,高枝上的凤凰一朝沦落成田里头的山鸡不好受吧?」
我掐她的脸,笑盈盈:「你这张嘴,也不说点姐姐爱听的。」
「什么好日子,从今天起老娘就解放了!从此天高海阔任我飞!」
隔壁吴氏药业集团的千金也凑过来嘀咕:「姐姐莫要开玩笑,你走了我们连一桌子麻将也凑不齐。」
「这些年小姐妹嫁人的嫁人,养崽的养崽,知交半零落,遍布五湖四海,也不知道那个回来的李小姐好不好相处。」
陈莹莹倒是难得实际了一回:「还有你妈,她会就这样放过你吗?」
当然——
不会。
嘿,怎么说,我妈可是个见血封喉实打实的资本家。
我正襟危坐久候在客厅,玄关传来脚步声,我马上起身。
我妈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白衬衫牛仔裤的女生。
女生看到我,眼里划过一抹惊诧和艳羡。
我妈沉静问道:「你知道了?」
我乖巧点头。
我妈跟逗小狗一样朝后招了招手,「那正好我给你们介绍下彼此,若君,这是你姐姐若嘉,来叫人。」
若君可能有点跟不上状况,缺心ŧű̂³眼问道:「为什么她是姐姐,我是妹妹?我们不是同一天出生的吗?」
我妈意味深长道:「因为你是后来的那个。」
李若君身体一僵,我连忙走上去拉起她的手安抚,目光慈爱,「妹妹今年几岁了,可也读过书,上过学?现吃什么药?」
拜托,这可是我日后一定要抱紧的大腿,24k 纯金的!
李若君一脸茫然。
我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慈祥,好一棵绿油油、鲜嫩嫩,惹人怜爱的小韭菜。
想不到我活到这把岁数了,还有割妹妹韭菜的一天,真是老天开眼啊!
我妈轻咳几声,我打了个激灵立马回神,连忙收起翘起的尾巴。
「……妈妈的意思是当姐姐的应该多照顾一点妹妹,若君刚回来累了吧,我这就带你上去休息。」
我妈疑惑:「你已经把房间准备好了吗?」
「我把哥哥的房间改了下,给妹妹当卧室正好,通风和采光都是家里最好的。」
当年和我哥争这个卧室落败那一刻,我就心心念念想着哪天一定要拆了他老窝,天助我也,正好妹妹回来了,我喜气洋洋地拉着若君直奔楼上。
我妈更疑惑了:「我记得你哥过几天就回来吧,那他睡哪?」
我淡定道:「睡大街。」
大街可不就通风透气采光更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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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领着若君逛了逛她未来两百平的卧室和偌大装满新衣的豪华衣帽间。
李若君像只刚被收养的小猫一样,到处探头探脑小心翼翼查看了番,我耐心等着她适应。
「有哪里不喜欢的吗?我立马让人去改。」
「没有没有,谢谢姐姐。这里我很喜欢。」
小猫适应了环境,就要伸爪子进一步试探领养人的底线了。
李若君见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犹豫半晌,还是迟疑问道:「可是姐姐,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房间让给我呢?这对哥哥不太公平吧。」
我打了个呵欠,什么狗屁公平,这个家从来没有公平,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抢,谁抢到手就是谁的,从小时候的玩具零食到长大一点的出国旅游,我和我哥哪次没有打得头破血流的。
关键是我妈还挺鼓励这种竞争教育模式。
不过妹妹刚回来,一上来就对她这么凶残可不好。
我缓了又缓,终于想出委婉一点的说法:「因为我高兴。」
李若君:「……」
我总不能直接说,你有种就来抢吧?
李若君跟戏精附体似的,下一秒泪盈满眶,楚楚可怜道:「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我妈听到动静,走来问怎么了。
李若君眼睛一亮,立刻冲上前抱着我妈的手臂哭诉:「姐姐她不愿意把她的房间让给我,可我喜欢她那间。」
等等老妹儿,你连我房间都没看过。
我妈皱眉:「你看过她房间的装潢了吗?我不觉得你能适应那个黑白灰色系的停尸房。」
我:「……」
倒也不必这么不留情面。
李若君一噎,剩下的话全堵在嗓子眼里。
半晌才跟小猫伸爪子一样抽抽噎噎试探道:「可是我不甘心,姐姐占据了我人生这么多年,难道还要让她继续住在这里吗?」
「妈妈,你不知道我在外面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姐姐她养尊处优多年,会理解我的心酸吗?」
我妈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是看着完全不理解的生物。
「她为什么要理解你?你过得不好是因为她吗?」
我妈真心实意地疑惑道:「你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过错,去谴责同为受害人的你姐?」
李若君忍不住失声尖叫:「她过得这么好,算哪门子受害人?!」
我妈不由后退一步,被李若君的声波攻击忍不住捂了捂耳朵,「据我所知,你的养父母也没有亏待过你,吃饱穿暖有书读,不存在体罚虐待,哪怕是在他们还有一个儿子的情况下,也没有厚此薄彼。」
「可那样的小康生活和我原本该过上的锦衣玉食富贵生活完全不同!」李若君仿佛突然崩溃了一样,指着我狂喊,「她过得比我好,她过得比我好啊!」
「本该拥有这一切的人明明是我啊!」
我妈不满地看了一眼杵在一边无所事事的我,似乎在指责我为什么还不说话。
我耸了耸肩,比谁都明白,这时候为自己说话,只会更加激怒本就不理智的李若君。
「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懊恼毫无意义,更何况造成你们俩对调的是当年那个粗心的护士,你不该因为自己的忿忿不平给他人罗织莫须有的罪名。」
「小嘉难道当年就会用脑电波命令护士对调你们俩吗?」
「你的迁怒和愤恨情有可原,但我不想理解。」
说完,我妈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作为我的女儿,我希望你能好好收拾自己的情绪,心平气和地再来找我沟通。」
「我对缺席了你生命中这么多年的教育感到无比遗憾。」
也只是遗憾而已。
没有人比我和我哥更清楚,我妈是怎样一个理智又无情的人。
李若君软倒在地上,眼泪像泄洪一样止不住。
我递给她一方手帕,她大力拍开我的手:「滚!我不需要你假惺惺!」
「你是不是很得意?妈妈现在爱的人还是你?你不会以为你永远是她最爱的宝贝女儿吧?!」
我居高临下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她居然妄想爱?
在这个家里最不值钱、最没有意义的就是爱呀。
「不要尝试跟只图利益的资本家谈感情啊,我的傻妹妹。」
我敲响书房的门,我妈一如既往沉静的声音响起:「进来。」
「处理好了?」
我嗯了一声,老实走到我妈面前等待发落。
「那就好,现在我们来谈谈怎么处理你。」
好像我在她面前,永远只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6-
我哥收到消息,几天后,终于从地球不知道哪个旮旯角落火急火燎赶回来。
拉长的销魂调子老远从大门口传来:「我亲爱滴魅煤,哥哥离开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昂~」
「噗——」
李若君一口牛奶喷出来,我淡定给她递去纸巾,幸好还没上餐桌,不然她指定要被魏女士瞪死。
「看,你的智障哥哥回来了。」
穿着沙滩裤趿拉着人字拖戴着大墨镜的我哥,亮着一口大白牙,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门。
我立刻把李若君推到最前面:「看,这是你新鲜出炉如假包换的真亲妹妹。」
我哥立马上前使劲抓着李若君的双手摇晃:「哦哦,我知道你,妈跟咱说过了,第一次见面,真亲妹妹好!」
「……她叫若君。」
「哦哦!若君妹妹好,若君妹妹好!」
李若君被我哥闪亮无暇的笑容骚得腰一软,故态复萌,往前一扑,抱着我哥嚎啕大哭:「哥,你总算回来了!」
「这几天我被姐姐欺负得好惨啊!」
啊?
她怎么不说我这阵子早出晚归被魏女士使唤得像条狗?
我哥不愧是我哥,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ẗûₙ……病。
只见李若君刚抱住他,他立马抖得跟小时候手贱摸了电门一样,当场表演羊癫疯发作。
李若君吓得反手推开他。
我好像忘记告诉她我哥脑子有点问题。
算了,现在她知道了。
我迅速解决完早餐往外走,这几天公司遇到一个新崛起的商业对手,魏女士成天对我耳提面命,我晚上睡觉梦里都是报表计划书。
我哥躺在地上足足哆嗦了两分钟,李若君惊疑不定,见我目不斜视地大步路过我哥走出去,忍不住出言讥讽:「你就这么放着哥哥不管?他好歹是陪你一起长大二十几年的哥哥吧,你就这么冷血?一点也不知道感恩?」
感恩什么?
谢谢他大半夜不睡觉在花园里挖呀挖,挖出一窝蚂蚁丢到我被窝吗?
谢谢他把我自然科学课养了大半年的兔子烤了吃,还哄着我吃了两只腿吗?
还是谢谢他偷偷把我文具盒里的笔都换成褪色笔,导致我辛辛苦苦考了个鸭蛋?
……
想起一件件心酸往事,路过还躺在地上装死的我哥,我没忍住又踹了几脚。
李若君见状大呼小叫,下一秒声音刹那停止。
因为我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抱着我的腿开始狂嚎:「妹啊,你要去哪,你不能就这样丢下你哥!我们当初说好的患难与共相依为命呢?你都忘了吗?!」
我使劲掰开他贴上来的脸,转向李若君的方向:「你看看这个水灵灵的韭菜,不是,大妹子,这才是你的真亲妹妹!」
「你就别来嚯嚯我了!」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哥跟一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你才是那个和我一起长大的人!」
李若君刚往前走出的两步停下了,哽咽道:「哥,我明明才是那个和你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你为什么选她不选我?」
「小孩子才要做选择!」我哥生怕我跑了一样一手抱住我的小腿,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朝李若君飞去,「密码是你生日,里面有个七八位数吧,你随便拿去用,就当作哥哥给你的见面礼。」
我眼睛一眯,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末了我哥贱兮兮地朝李若君挥去一个飞吻:「血缘斩不断,哥哥永远爱你!」
然后扭头秒变脸,继续抱着我狂哭,像极了当场逮到主人偷偷出门不遛狗的留守孤犬。
我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我哥现在发哪门子癫,不过也好,刚好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
车上,我表情凝重地冲着我哥指了方向:「看到那个地中海了吗?藏蓝条纹领带,带着一副金丝眼镜。」
「他是我们公司最近强劲对手佳辉集团的 CTO,这个人很麻烦,我快烦死他了。上次和他们谈合作就不小心中了他们一次阴招,幸好我机智逃过一劫。」
可能是我的语气过于愤恨,一向嘻嘻哈哈不正经的我哥有点阴森:「他怎么了你?」
我继续忿忿不平:「他故意把一桩单子让给我们,要不是财务看出不对劲,说不定这个坑正给我们踩着了!」
我哥沉默一瞬:「……就这?」
我不解地望着他:「不然呢,他还能对我做什么?」
我哥悻悻坐回去,像是一只蓄势待发刚要冲出去的狼狗却被突然喊停。
我没理会他,径直从置物箱拿出一根棒球棍郑重其事交到他手上:「现在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哥:「……?」
「我们公司最近正在和他们公司抢一个标,这个项目非常重要,魏女士为此上上下下开了好几次会。所以我希望你身为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也能作出自己的一份贡献。」
「……这和棒球棍有什么关系?你指望我在他们公司楼下打棒球干扰他们的注意力吗?」
疑惑的反倒成我了:「你不知道吗,我亲爱的哥哥,精神病打人是不犯法的啊。」
「……我草!」我哥抓住我的肩膀拼命摇晃,「李若嘉李若嘉!这些年你都跟咱妈学了些什么?!」
我掰开他的爪子,严肃道:「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商战同理,与其想着怎么防备对方给我挖坑,不如直接从源头简单粗暴解决问题。」
「哥,你不会不行吧?你连这点都做不到吗?」
我哥头上立马爆出青筋:「谁敢说我不行?!你给我等着!」
我哥怒气汹汹提着棒球棍下了车,直奔对面大楼而去。
哎呀,我哥还真是一如既往不经逗,总算甩脱了这个狗皮膏药,我哼着小调立马开车跑路。
什么留在原地接应我哥,不存在的。
互坑可是我们家的优良传统美德。
-7-
傍晚,我哥像一条半死不活的废狗气喘吁吁地爬回家。
「李……李……」我哥趴在门框上,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双眼发直。
「你什么你?在外面野了这么多年,回家就忘了礼貌?」魏女士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我哥两眼一翻,刚要在魏女士面前继续打小报告,我赶忙走上前一把拽起我哥往里拖:「哎呀妈妈你别怪哥哥,他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这么多年在外面游玩了那么多国家,泡了不知道几个妹子,肯定很辛苦的。他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想让您早早抱上孙子。」
「不像我,成天呆在公司,只懂开会开会开会,一心一意赚钱,什么也不能为您分忧……」
李若君震惊地看着我,我朝她飞了个 wink。
看到了吗傻妹妹?茶是这样泡的。
我哥被我的话一梗,刚要发威,我轻柔地为他按摩起肩颈的肌肉,晃到他面前甜甜一笑:「哥哥不会怪我这么多年在妈妈面前碍眼吧?」
当年是谁撂挑子开开心心远走高飞的?
我哥在我看似安抚的威胁面前败下阵来,满脸恍恍惚惚,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直到吃完晚饭走到自己房间推门而入,下一秒尖叫响彻整楼:「李若嘉!你给我解释一下,我的房间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默默捂住耳朵,一脸无辜:「哥哥你不会怪我吧,若君妹妹实在太喜欢你的房间了,我才不得不忍痛割爱,反正你那狗窝一年到头也睡不了几回。」我早就很想拆了。
李若君慌忙摇头:「不是我,不是我干的!如果哥哥你喜欢,我马上还给你!」
我哥不愧是和我有多年丰富斗争经验的人,一眼看穿了真相:「少废话!我还不清楚你的性子,肯定是你一个人的主意!」
「你特么属二哈的吗?一段时间没回来就把我家都给拆了?!现在好了,我睡哪?!」
「嗯……以天为盖地为庐?」
「……滚!」
事实证明,坏事不能一下子干太多,要懂得适可而止。
这个道理在我半夜被挠门声惊醒的时候,再次给我上了一课。
我披着围巾开门,门口赫然躺着一滩人形不明生物。
我清了清嗓子,悠悠发问:「弟弟今年几岁了,可也读过书,上过学?现吃什么药?」
冷不防地上这滩不明物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我光裸的小腿,热度滚烫,刺激得我一哆嗦。
我条件反射一脚踹出去甩开。
「嘶,」我哥捂着手臂呲牙咧嘴地爬起来,「李若嘉你还真的下得去手啊,疼死我了。」
「你大半夜犯什么病?我这里可没有你的药。」
「不是你把我赶出房间的吗?」
「你不是去睡客卧了吗?」
我哥嘟哝:「客卧里的床睡不惯。」
我信他的鬼话。
我转身就走。
「你去哪?」
「我明天还要上班没空跟你耗,今晚你睡我房,我去睡客卧。」
我哥没说话,不声不响跟上来。
我看了他一眼,脚步一转走向了花园。
小时候我们俩谁睡不着,另一个就会陪对方到花园里散散步。
「咱妈是怎么和你说的?」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签了二十年卖身契。」
我哥嘶了一声:「你是不是傻,李若嘉?」
「咱妈最多过去在你身上投了几千万,你一年半载就给她挣回来了,你居然一口气要给她打二十年工?」
我随脚踢起一块小石头,小石头咕咚咕咚滚到池塘里,发出细微的咚一声响,好像我那颗静静沉下的心。
「不管怎么样,她也是养了我二十几年的妈。」
我哥不赞同地瞥了我一眼,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刻薄话。
我问:「你呢?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大少爷生活怎么样?很自在吧?」
我哥含糊道:「也就那样吧。」
我叉腰:「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嫂子回来?」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你知道的嘉嘉,我对你的心意是永远不会变的。」
「……我不想半夜吐在花园里,麻烦你收一收你的神通。」
我哥反倒像是更来劲儿了,手舞足蹈:「收什么收?!爱就是要大声说出来!我还怕你听不到呢!」
「行了,你别演了,魏女士不在这,你装疯卖傻那套没必要在我跟前耍。」
我哥一把抓住我的手:「你怎么就是不信呢,嘉嘉?从小时候我就知道你对我是不一样的。」
好吧,不能跟精神病人计较。
我淡定配合他开始作:「行,老实交代吧,从哪年哪月哪日具体哪一秒知道你喜欢上我的,请开始你的表演,需不需要我背一下你设计的台本?」
我哥疯狂摇晃我:「我是来真的啊!嘉嘉我从小就知道……」
「你们在干什么?!」
李若君瞠目结舌地从树后走出。
一时间,六目相对,我们三个都傻眼了。
我的围巾披肩被我哥晃到地上,被拽着的衣服凌乱皱起,我哥的脸离我只有一指之遥,看起来下一秒就要亲到我脸上。
我:「……你信我是秦始皇转世还是信这是个误会?」
「我明白了。」李若君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
李若君扑通一声突然跪下,震声喊道:「大王请受老身一拜!」
我:「???」
妹妹你什么时候学坏了。
-8-
第二天,李爹姗姗来迟赶回家,终于见到他的亲亲宝贝真女儿。
李若君羞涩地从父亲的怀抱退出,面对堆了满地的礼物喜不自胜。
李爹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把看上的东西都买了回来,你还有什么喜欢的尽管跟爸爸说,爸爸什么没有,只有一堆钱了。」
难为他说了句实话。
李若君开开心心收下礼物,突然奇道:「咦,爸爸,怎么这些东西都是双份的?」
「还有你姐姐的呀。」
李若君一僵,李爹许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开解道:「若君,我知道你可能有点不开心,但是嘉嘉也是我和你妈看着长大的,怎么说也算我们大半个女儿,我和你妈都希望你俩能好好相处。」
说完,小声打着商量:「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嘉嘉,爸爸给你买几处房子,你出去住好不好?」
李若君抬起朦胧泪眼:「为什么是我出去住?为什么爸爸你和妈妈一样都偏心姐姐?」
李爹尴尬解释道:「不是偏心,是你妈妈有时候需要和嘉嘉讨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她俩住得近点比较方便……」
出乎意料的是,李若君没有继续纠缠,懂事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李爹松了口气。
岂料后来在晚上聚餐时,她突然发难,状若无意地提起昨晚的事。
「……我昨晚睡不着,在花园里到处乱走的时候,撞到了哥哥和姐姐好像在说悄悄话……」她歪头冲着我的方向发问,「哥哥说喜欢你,是真的吗,姐姐?」
「你是想当我的嫂子吗?」
我没回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餐桌上除了她的回音,只有最细微的进食声。
她得不到回应,不死心又问了一次:「姐姐,你没听到我说话?我在问你话呢,你在心虚吗?」
魏女士终于大发慈悲开了金口:「食不言寝不语,嘉嘉,你之前没告诉妹妹吗?」
我能怎么办,只能背锅:「对不起,是我错了。」
好不容易捱到晚饭结束,尴尬压抑的气氛稍稍缓解,李若君依然不死心当着李爹的面故意提起这回事。
李爹很镇定:「哦,那是你哥犯病了,他脑子有点毛病,你别在意。」
随后补充道:「也不用太害怕,他平时不咬人的。」
李若晖跟着点点头,不知道是在说自己有病,还是真的不咬人。
李若君失声:「可是他说喜欢姐姐啊!什么病会让他喜欢自己的妹妹?!」
李爹平静地摊开报纸:「精神病啊。」
自从李若晖被确诊后,李爹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上五楼也不费劲儿了,从此以后,面对李若晖的各种反常行为,都能用他有病来安慰自己。
哪怕李若晖有天当着他的面吃屎,李爹恐怕都会一脸淡定劝他吃慢点。
这个糟心儿子一鼓作气把他推到了看破红尘的境界,让他离得道成仙只差一柄拂尘。
「可是他说一定会娶姐姐的!」
「他有病,你别管。」
「可是他说要和姐姐远走高飞!」
「他有病,你别管。」
「可是他说他从小喜欢姐姐!」
「他有病,你别管。」
……
类似以上这样的轱辘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回,李若君终于死心了,最后崩溃道:「这个家是怎么回事?!」
「当妈的一点也不爱自己的女儿,做父亲的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儿子!还让一个外人堂而皇之住下去!」
「我看你们全都有病!」
李爹落寞地看着头也不回跑走的李若君,怅惘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我理直气壮地指使李若晖去给我切瓜,随口接道:「可您说的都是实话呀。」
这不是有病,只是一种现实而已。
李爹还是有点丧气,扭头问我们:「嘉嘉,晖晖,你们说我这个当爸爸的是不是很失败?」
我善解人意开解李爹:「爸爸,世界上那么多酒囊饭袋,也不差你一个。比起他们没老婆没孩子,您起码还有一个家。这样想想不是挺好的吗?」
「您不是失败,只是一个平平无奇不思上进的普通男人罢了,别对自己太多要求,硬饭软饭都是饭,吃着饱就行了。」
李爹被我感动得两眼泪汪汪,转向李若晖。
李若晖在李爹一脸期待下,沉吟许久后缓缓挤出一句:「妹妹说的对。」
并附上一个微笑天使萨摩耶招牌傻笑:「不管怎么样,嘉嘉和我都会永远爱你的呀,爸爸。」
李爹瞬间被安抚了。
我和李若晖隔空对视,不出所料,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无奈。
早在我俩小时候起,我和李若晖就不对李爹抱有任何期待了。
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风流成性,在外头养了十几个外室,甚至在魏女士的严防死守下还搞出几个私生子女的李爹,对家庭有太大的责任心。
好在他虽然不怎么顾家,但对自己的崽崽们都抱有同样无私的爱。
逢年过节和每年我俩生日的时候,李爹都会千里迢迢赶回家。
可惜,李爹这份爱是均等分给他所出的每个孩子。
九岁那年李若晖生日,李爹计划带我们去游乐园玩一整天,中途却被一个电话匆匆叫走。
后来那个蠢小三打错电话,打到我的儿童智能手表,我和李若晖才知道当晚李爹是去照顾另一个家了。
于是李若晖九岁生日那晚,通过那个蠢小三故意挑衅一直没挂断的电话,我俩就着李爹和蠢小三的叫床声,津津有味地听了一整晚,并对成年男性射精时长和年龄的相关关系进行了充分的讨论。
后来我俩把讨论结果写成科学课期末作业,被学校喊了家长,让魏女士给我俩双双暴揍一顿又是另一回事了。
可笑李爹竟还以为自己在我们面前瞒得很好,一心一意演他的慈父戏码。
我和李若晖能怎么办?
陪他演呗~
可见,李若晖的精神病细究起来,还真不是没有一定道理的。
李爹长叹一口气:「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会明白的,人越老越身不由己,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给全天下的孩子一个温暖的家而已。」
「是啊,」我揶揄地看向李若晖,「小比有什么错,小比只是想给全天下的屎一个温暖的胃罢了。」
李若晖一把将切好的西瓜塞进我嘴里:「吃瓜都堵不住你的嘴!」
随后朝李爹摇摇尾巴:「爸爸你别理妹妹,她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我这就让她出去遛我。」
-9-
李若晖说的遛,居然是真的遛,这个老六就没有一天不想气死我的。
等我和魏女士讨论完工作出来时,李若晖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突然冲到我面前。
我瞬间警惕:「干嘛?」
「铛铛铛!」李若晖掏出一个圆环状东西塞到我手上,后面还跟着一条长长的链子,「你不是说好之前要遛我的?快来快来。」
我看清那是一个精美定制的项圈,两眼一黑,几乎当场就要厥过去。
李若晖还在火上浇油:「嘉嘉你不喜欢这个吗?我还带回来其他款式,你自己来我房间里选一款好不好?」
好你个大头鬼!
我立马丢了手里东西转身就跑,拼命挠魏女士的房门,妈妈救命啊,这里有变态!
但我忘了临走前魏女士有一场线上会议,她戴着耳机什么也听不到……
我被李若晖追了五层楼逼到墙角,瑟瑟发抖:「你有病就去吃药!不要过来啊!」
李若晖发出了反派的桀桀笑声:「明年的今天,就是我们相爱一周年的纪念日!」
我宁愿是我的忌日!!
这时李若君恰巧路过,我连忙大呼救命。
李若君沉默半晌:「我也是你们 play 的一环吗?」
「什么普蕾?先不管哪个,救救我啊妹妹!」
「我知道了,」李若君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转身就走,「我会祝福你们的。」
卧槽!哪个狗东西教坏了我天真无邪的傻妹妹?!
不会是我吧?!
……
第二天,魏女士问我为何双眼饱含泪水。
我说因为我对工作爱得深沉。
魏女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多说什么,「最近和佳辉集团抢标那个案子,你做得很好,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放几天假。」
我连忙叩谢母上皇恩。
正好这几天我想给傻妹妹办场接风宴来着,终于有时间了。
中午李若晖照旧来给我送饭。
只见他一踏入公司大门,身周瞬间空出了方圆几米的真空地带。
毕竟他当年的光辉事迹还挂在公司内部论坛的榜首,属实是红名人物了。
李若晖还特别恶趣味,明明知道人人见了他避着走,他还要特地走向挤满了人的电梯,看着里面的人一脸惊恐地狂按电梯开关。
啧,比我还坏。
没多久,李若晖甜到令人恶寒的声音从门口响起:「Ţû⁾亲爱的嘉嘉,看我今天给你带了啥好吃的!陈阿姨做了你最爱吃的白灼虾!」
我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示意他先吃。
毕竟这厮不是没有过给我饭菜动手脚的前科。
防火防盗防家狗。
「你到底什么时候滚回你的国外去?」
「我忘了告诉你吗?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我要留下来追你啊。」
我扶额:「我是你妹妹!」
李若晖乐天道:「现在不是了啊!多好,再也不用担心咱爹半夜把我打包送去德国骨科看腿了嘿嘿嘿嘿。」
「……为什么你觉得我一定会喜欢你?」
李若晖反问:「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十岁那年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救我?」
他说的是十岁那年,李爹的一个小三买通了家里司机绑架我俩的事。
当时眼看我们两个都要被一群人高马大的陌生人带走,情急之下我一口死死咬住了抓我的那只手,趁乱抓着李若晖没命地往人多的地方跑。
后来魏女士心有余悸,给我俩全身上下装满了 GPS,才安心把我们放出门。
「我那时不只是为了救你,也是为了救我自己啊!」我说,「更何况你是我哥诶,我不救你救谁?」
无聊时可以斗个你死我活,可一旦有外敌,就没有继续内斗的道理,必须团结一致对外。
外敌来犯,自家人还在窝里斗,李家没有这个规矩。
李若晖一下跟蔫了吧唧的小狗似的:「可我都不是你哥了,你就不能尝试下喜欢我吗?」
「就稍稍努力尝试一下可以吗?」李若晖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慈爱地撸了他一把狗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事实证明,李若晖字典里要是有死心两个字,他就不是那个能跟我斗了二十多年的李若晖。
自那以后,李若晖整天死缠烂打,我忍无可忍,决定给他找点乐子。
第二天,李若晖是魏女士私生子的消息传遍满城,他终于消停下来,不再三天两头往我这凑了。
可不等我松了口气,傻妹妹那边又出了事。
-10-
起初是为了准备接风宴,定好衣裙珠宝后,我开始给傻妹妹恶补功课,诸如宴会社交礼仪和世交关系背景什么的。
李若君前面听得还挺认真的,后面听着听着就哭了。
「别哭呀,这些东西是挺麻烦,不过也没要求你一晚上记住,慢慢来就是,你哭顶什么用。」
李若君像是一下被刺激到一样大发脾气:「是是是,全家人只有我一个人没用!你们都一个赛一个的牛,就我废物行了吧!」
我没有安慰她,抱胸打量了一会儿我这个傻妹妹。
她狠狠瞪我:「你看什么看?!」
我挑眉:「谁说你没用?你这么好看都没用,我们这些丑八怪要上哪里去哭?」
于是傻妹妹从嚎啕大哭,变成了脸红红哭到打嗝,「花,花言巧语,混账玩,玩意!」
我把桌上的笔记资料都收起来:「好了,来说说吧,最近一阵在家里有什么不舒服的?骂我的不算哦。」
傻妹妹接过我的帕子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抽嗒嗒:「我觉得我融不进这个家。」
「为什么要融进去?只要找到自己的位置不就好了。」
「那我的位置是什么?」
我耸肩:「这个你得去问魏女士了。」
李家不养闲人,就算是李爹那个软饭草包男每年都要被魏女士支使着到全国各地的子公司巡视一番,敲山震虎。
更别提我和李若晖这两个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倒霉孩子了。
只不过中途李若晖那个贱人,装疯卖傻,一把掀了魏女士的棋局,自此摆脱了亲妈的控制,不然指不定现在为这个家做牛做马的是谁呢。
「我想要父母的爱。」
「……啥玩意儿?」
「你不是问我想要从这个家得到什么?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要我的父母全心全意地爱我。」
李若君说,「我的养父母对我很好,但也只是一分的好,那个家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弟弟。」
「如果你见过养父母是怎么对我,又是怎么对我弟弟的,你也会体验到我这种不甘。他们不是重男轻女,弟弟有的东西我也有,甚至更好,但我能体会到,他们在弟弟身上投入的期待和爱是我的十倍甚至百倍,我从来不被养父母他们所期待做些什么,他们只寄希望于我老老实实的,毕竟未来也是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我无数次想,如果没有弟弟,养父母是不是就能对我更好一点?我成绩比弟弟好,比他乖巧懂事,老师邻居都夸的是我,但养父母从不以为然。」
「我只想被爱,这有错吗?」
「那就去抢啊。」我理直气壮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能打的孩子有糖吃,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不是很正常吗?」
傻妹妹呆呆地看着我:「抢?不,不对,他们会说我不懂事,不听话,是个坏孩子,他们就不会爱我了……」
「你管他那么多,只要抢到手的东西是自己的不就行了。」
李家没有爱。
因为所谓的爱投资在我和李若晖身上,早就化作一节节天价名师课、一座座领回来的奖杯、一张张高端会议赛事的入场券。
不管是花心渣爹还是控制欲太强的魏女士,都没有蠢到试图用爱作缰绳来控制我和李若晖这两匹桀骜不驯的野马。
他们心知肚明,这没用。
我们早就不对来自父母的爱抱有任何期待。
爱在他们眼里,是奖赏,不是应有。
可就像过期的糖果,熄灯的游乐园,冷掉的生日晚餐,没人再会对姗姗来迟早已逾期的回应怀抱任何欣喜。
李爹沉醉于父慈子孝的戏码里,未尝不知道里面有几分真假。
但他还是愿意演,人生如戏,哪来那么多刨根问底,傻一点便快乐一分,谁要去自讨苦吃。
「有劳魏女士多年教导,我觉得我也算个合格的商人吧。」
李若君迷茫地看向我。
我说:「商人逐利,最切实际,所以我从来不会去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爱,凭借自己实力吃进肚子里的利益才是切切实实的。」
「妹妹,其实你想要的爱和我喜欢的钱差不多,都是人萌生的欲望,而欲望有一点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它叫人贪婪,只要让人尝到一点小甜头,便会想要更多的爱,更多的钱,欲望膨胀,就像越滚越大的雪球。」
「所以,」我微笑道,「要么学会知足常乐,要么从一开始就不要拥有。」
「无法填满的欲望沟壑最终只会毁灭你。」
傻妹妹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沉默半晌,我以为她终于想通了,却听她冷不防问我:「你为什么要和说这些?」
「不是你先问的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本来没必要和我啰嗦这么多的,我知道你平时很忙……」傻妹妹不服输地抬起闪着泪花的眼睛瞪我,像一头桀骜的小兽。
我摸了摸下巴哦了一声:「可能是因为最近身边的小狗走了,我有点无聊,换个口味逗逗小猫也不错。」
傻妹妹呆呆的:「什么意思?」
我耸了耸肩:「没什么,你就当我闲到犯贱吧。」
-11-
李若君的接风宴一切顺利。
我提前和相熟的朋友们打好了招呼,再加上李家地位超然,没什么人敢上来找傻妹妹的不痛快。
我带着傻妹妹到处逛了圈认了下脸,便把她放生了。
闺蜜走过来跟我咬耳朵:「你妹还怪好看的嘞,她性格怎么样?好不好相处?应该还行吧,我看她挺黏你的。」
「雏鸟效应吧,坏了,我忘了问她会不会打麻将。」
「这就有啥难,」闺蜜拍拍胸脯打包票,「回头咱们带她搓两局不就会了。」
正说着话,一个侍者匆匆跑过来找我,「李总,您家小姐她出事了,麻烦您尽快过去看看吧。」
我转身就走。
路上跟侍者了解情况才知道,有个不入流的二代喝醉了不记事,拽着李若君嚷嚷李家只有一个女儿。
但我到的时候,纷争已经被完美解决:惹事的二代被保安带走,李若君趴在一个男人怀里小声啜泣。
「多亏董二公子挺身而出,英雄救美,要不然刚才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身旁的宾客小声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
「要我说,这个刚回来的李小姐还真是个不济事的,遇事就只会哭哭啼啼,眼泪也不是这么用的啊。真的是半点比不上她的哥哥姐姐。」
「那换做是你,你又能好到哪里去?」ẗų₄我冷冷发问。
说闲话的人被我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连忙陪笑:「对不住对不住李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令妹娇俏可爱,未来一定大有可为。」
我皮笑肉不笑:「承蒙夸奖,我觉得您未来也必定大有作为。」
我没有马上去找傻妹妹,扫了一眼周围,把在场的几张脸都记下,让人盯着点董二和傻妹妹。
晚上,忙了一天腰酸背痛,我正泡在浴缸里享受按摩,浴室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傻妹妹破过一室袅袅水雾而来,愤怒质问:「李若嘉!你威胁了我爸妈他们什么?!」
-12-
「你是问我,为什么让他们以后尽量不要打扰你,还是问我,知不知道你每个月的零花钱大头都去了哪?」
傻妹妹脸涨得通红:「那是我自愿给他们的!」
「一两个月就算了,你都连着给了快一年,两千万洒洒水扔出去,冤大头也不是这么当的啊。」我懒洋洋趴在浴缸里看她,「还是说你想借此证明你比你弟弟有用多了,你爸妈就会因此更爱你?」
「不,不是的……」傻妹妹的解释苍白而无力,「他们是养了我二十几年的父母,养恩深重,我没办法看着他们不管。」
「不管他们什么?他们有吃有穿,有房有车,在你的资助下,最新楼盘的别墅也说买就买,若君啊,你知不知道你对爱的贪婪,正如他们对钱的渴求,两者都是一样的,永远都不够,永远都不会满足。」
「升米恩,斗米仇,这钱难道你能一直给下去吗?你以后就没有用钱的地方吗?到时候你的养父母会不会反过来责怪你,突然变得吝啬、忘恩负义?」
傻妹妹沉默,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我能怎么办?我只是想要他们爱我,只是爱我就这么难吗?!」
「我又不像你,无情又冷血!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没有回去看过一眼!你简直是个怪物,仿佛永远保持理智!」
「你怎么能抛下自己的亲生父母不管?!」
「我给钱了啊,按照市价给的。」
「……什么钱?」
「一颗精子和卵细胞的售价。」
傻妹妹瞠目结舌地看着我,指着我的手指微微发抖:「……你……你怎么能这样做?!」
「你这个人没有良心的吗?!他们可是把你生下来的人!」
「我求着他们把我生下来当牛马的吗?」我打了个呵欠,自言自语道,「说到底都是此生无缘,总不能让我把全身的血都放干净,再把五脏六腑都换一轮吧?啊不对,好像真的能,听说是有这种手术来着,不过太贵了,我得想想划不划算。」
「再说了,」我撩起湿淋淋的长发,对着傻妹妹盈盈一笑,「我这么低素质的奸商,怎么会有良心?」
傻妹妹一脸恍恍惚惚,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绝望道:「你难道一点愧疚也没有吗?不提爸妈,你占据了我人生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样……」
不等她说完,哗啦一声我从浴缸里站起来。
傻妹妹惊慌匆匆后退,「你你你,你干什么?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吗?!我是不会吃你色诱那套的!」
我无语地在她面前转了几圈,「看到了吗?」
傻妹妹还是一脸懵。
我指了指肩膀:「这里,因为十五岁被魏女士丢去荒野求生,仇家趁机潜进报复,往我肩膀打了一枪。」
再指指左腿,「这里,因为有段时间学滑雪,骨折不下十次,有一次一个傻叉庸医不会治,骨头没摆正,后来重新打断才接好的。」
再指指大腿,「这里,去参加马术比赛不慎摔下,被拖行了数百米,被人救下来的时候大腿都磨得不成样子了。」
我笑笑,转过去背对傻妹妹撩起头发:「那次魏女士很不满意,觉得我给她丢了脸,回家动用家法,几指宽的藤条呼啦啦往下打。」
「还有这里……」
傻妹妹哑然:「……可是现在的你很白,如果不是你指出,我几乎都看不出什么伤疤……」
「因为魏女士希望我是一个完美的作品。」
不管是李若晖还是我。
「现在傻妹妹,你还觉得我是我们中最幸运的那一个吗?」
我叉腰看她:「拜托,你自信点好不好,你可是魏女士堂堂正正亲自迎回来的正牌千金大小姐,前半辈子除了养父母不够爱你,也没吃什么苦头吧?现在好啦,以后锦衣玉食的豪门生活在朝你招手。」
「……那你呢?我是千金大小姐,你是什么?」
「当然是为这个家累死累活打工的牛马咯。有我和李若晖在你头上扛雷,你以后都不带怕的。」
「那千金大小姐能使唤牛马的对吧?」
「……对,你想干嘛?太过分的事我可不做,我是个有良心的奸商。」
「我能埋一下吗?」
我顺着傻妹妹发直的视线低头看去,瞬间沉默。
傻妹妹恼羞成怒:「这又不怪我!一个 36D 细腰长腿大美女站在面前,谁不心动啊?!」
「我本来都快恨死你了!都怪你,为什么你总是每次让我对你稍稍抱有希望的时候,下一秒立刻让我绝望?!」
「……有没有可能,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东西?」
傻妹妹抽抽嗒嗒问我:「那些伤,现在还会不会疼?」
「早不会了,」我叹气,「别哭了,魏女士是不会打你的,你还要不要埋?」
「……要!」
李若君立马贴了过来,坏女人口是心非,只有香香软软的胸总不会说谎。
-13-
料理完傻妹妹,我安安静静享受完剩下的假期。
第二天耷拉着一对死鱼眼去上班。
上班如上坟,牛马诚不欺我。
一日三省吾身:资本家怎么还没死?资本家什么时候死?什么!资本家竟是我自己?
我苦哈哈地听完秘书汇报接下来的几天行程,头都大了。
李若晖就是这个时候风风火火闯进来的。
「老妹!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我打量了一圈李若晖,很遗憾地发现,他既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一点垂头丧气,好像自己是魏女士私生子这个消息,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开张大吉,先说个好听的。」
李若晖一拍桌:「傻妹妹谈恋爱了!」
「就这?」我鄙夷地看着他,「董家二公子,目前约了五次会,看了一场电影,饭吃过三回。你就没点新鲜点的消息?」
李若晖嘿嘿傻笑:「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以后都不会再来烦你啦!我是来跟你分享我的喜悦哒!」
「烦?」我挑眉,「有没有可能,我还挺喜欢这个傻妹妹的?」
李若晖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你不是忠实的狗狗党吗?!你怎么能背叛组织!」
「不好意思,最近沉迷吸猫,鄙人宣布从此退出狗党,正式加入圣火喵喵教。」
「这不可能不可能!」李若晖向前俯身,疯狂用头蹭我,「你一定是没养过狗狗,没体会过有一只完全属于且只忠于你的狗狗是有多幸福!」
我嫌弃地推开他:「哪里幸福?每天要遛时刻发情到处拆家,这种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李若晖娇羞一笑:「如果你愿意当我的狗狗的话,也不是不行。」
我:「……」完了,我又想吐了。
「死开,你怎么能每次都精准地在我雷区里蹦迪?」我咬牙切齿,「贱人!还有一个坏消息呢?」
「我爹回来了,亲爹。」
「那你旧爹没什么意见?」
「实不相瞒,我正打算成立一个旧爹回收中心,旨在为全天下破碎家庭重造幸福,收留一切在家庭生活中失意的中老爹地,内设严格的审核机构和严谨的培训流程,坚决反对其中混入家暴、出轨劈腿、沾染黄赌毒不良习俗等劣质爹,坚决人道主义、人性关怀至上、人人都能当个好爹的三大培训方针,全面接受社会各界的批评指导建议……」李若晖满嘴跑火车,兀自滔滔不绝。
「好!」我捧场地啪啪鼓起掌,「小伙子你很有勇气!我欣赏你!」
我拿出早上吃剩的红豆馅饼,「你看到这个饼了吗?此等宝物,乃当年上帝之子耶稣东游大秦,与秦始皇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特意赠之,如今千年过去,还是这么大,这么圆……现在我把这个饼送给你,作为我对你即将开启的宏图伟业一份微薄相助,不客气!我相信小伙子你一定能凭借自己的实力干出一番大事业!」
李若晖嗷呜一口从我手上叼走那块饼,一边口齿不清地说谢谢,一边笑容满面țū₉朝周围鞠躬,仿佛真的处在招商融资现场。
不然怎么说智障儿童欢乐多呢。
我一指门:「慢滚不送,谢谢。」
「……就这?你就想用一块饼打发我走?」
我冷笑:「你浪费了我八分四十六秒,我还给你一块真饼,你倒好,给我画了个假的。」
「不是哇,你刚才没听到我说,俺真爹回来啦!」
「又不是我爹。」
「但那个听说是咱妈当年的白月光。」
「……就那个为了五百万毅然决然抛弃魏女士,拉着小白花前女友跑路的傻叉?」
李若晖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那个垃圾!你说要是咱妈见到他,旧情复燃了怎么办?」
我脑中警铃大作:「这不可能!魏女士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可能?感情这事最不好控制,你赌什么也不能赌人心。」李若晖怜悯地看了我一眼,「要是咱妈被那个傻叉勾走了怎么办,整个公司只能靠你一个人支撑,那你岂不是真的会一下子从两条腿的社畜变成四条腿的牛马?」
想想这样的黑暗未来,我简直一秒都无法忍受,我立马崩溃道:「我决不能让这样的惨剧发生!」
我同李若晖深深对视一眼,默契自在不言之中。
-14-
过了几天,我收到李若晖消息,立马赶过去,魏女士把那个姓陈的渣男约在了茶楼。
只见到了地点,李若晖蹲在一个角落狗狗祟祟。
「你干嘛?」
「嘉嘉过来,我试过了,这里偷听到的声音最清楚!」李若晖递给我一个玻璃杯,示意让我贴在墙上听。
我在形象和未来之间只犹豫了一秒,立马凑过去假装一朵角落里的蘑菇。
只听到里面绝大多数时间是陈渣男在说话,说的都是一些狗屁什么后悔,当年不应该抛下你啦,我没想到你还给我们生了个孩子啦,这么多年我也不好过……
魏女士后来似乎也被勾起旧情,打开了话匣子。
我和李若晖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警惕。
里面的声音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飘起来,我和李若晖猫猫祟祟地跟着声音一路追到门附近。
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迟疑的惊呼:「哥,姐姐,你们在这里干嘛?」
我回头一看,竟是跑这来约会的董二和傻妹妹。
董二站在傻妹妹背后,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未来的大舅子大姨子正在像两只大壁虎一样紧贴在墙上。
见情况不对,董二识趣地暂时走开。
我简单跟傻妹妹说了下情况。
「妈妈会不要我们吗?」
「所以我们才到这里来拼命阻止这种事发生啊!」
「可是妈妈也有追求真爱的权利……」
「你糊涂啊傻妹妹,一个当年就能为了区区五百万抛弃魏女士的人,怎么可能是良人?!」
傻妹妹被我说服了,接过玻璃杯,加入我们成为了第三只壁虎。
但忽然间里面突然没了声音,我狐疑地敲敲玻璃杯底,以为这玩意出了什么问题,冷不防身下趴着的门一开。
「砰——」
「哎哟!」
「啊!」
李若晖垫在最底下,我成了夹心,傻妹妹捂着摔得晕乎乎的脑袋一抬头,看到的就是魏女士冷硬的下颌线。
魏女士皱眉:「你们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我和李若晖对视一眼,同时冲出去,一人抱魏女士一条大腿,开始嚎:「妈!您不能就这样抛下我们啊!」
「这个家(公司)还需要您啊!我们难道不是你一手养大的亲亲乖宝贝吗?您怎么舍得就这么抛弃我们离开!」
我疯狂朝傻妹妹使眼色。
傻妹妹会意,迈着小碎步跑来,面对魏女士还是一如既往的僵硬,我踹了她一脚,她往前一扑,刚好给了魏女士一个熊抱。
「……妈妈,我刚回来,您可以不要走吗?」
陈渣男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的人挤人,「你们这是?」
「你们一个个当晚辈的,怎么能这么不懂事?!你们妈妈难道没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吗?」
「她和你们爸爸本来就是商业联姻!」
不等我们开口,魏女士艰难地转身,语气冷淡,「陈茶,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刚才已经给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俩以后没有任何关系。」
魏女士低头,无奈道:「还不快起来?养大你们两个熊孩子,真的是折了我半辈子的寿,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下你们不管。」
我立马站起来,腾地一脚把李若晖踹出去。
关门,放我哥!
「我草!李若嘉你卖我不要卖得太顺手!」
回去的路上,我还是不放心,小心翼翼发问:「妈,您真的对那个渣男死心了吗?」
魏女士冷笑:「什么狗东西,当初我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他,还企图用孩子挽回他的心!我当年脑子是进了几吨水才能干出这样的傻事?!」
我连忙安慰魏女士:「没事没事,现在脑子里的水遗传给哥了,您脑子里没水了。」
魏女士冷冷道:「老娘未来只会挣更多的钱,让那个傻叉后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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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爹倒是对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一事非常看得开。
当然看不开也没用,他表示人人都有追求真爱的权利。
陈渣男的事消停没多久后,李若晖故态复萌,又开始每天往我这打卡。
从这见人回来后,第一次在公司冒头,魏女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我就知道对付这憨批只能靠自己了。
狗狗太粘人怎么办?
熬他!
狗狗喜欢玩什么?
巡回游戏。
「亲爱的哥哥,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我想吃澳洲大龙虾、新西兰海鳌虾、西班牙红虾、法国蓝龙虾、泰国老虎虾、马达加斯加虾……」
「没问题嘉嘉,我这就让人去给你都买回来!」李若晖疯狂摇尾巴。
我忍着恶寒假装情意绵绵继续道:「你咋不懂呢,傻哥哥?别人买回来的有什么意思,我想要的是你自己亲手打捞上来的啊!」
李若晖懵逼:「你让我去买就算了,咋还让我去捞呢?」
「这都做不到你还想追我?死开,见人。」
李若晖不上钩,狐疑道:「你不会是想趁这个机会把我打发走,一脚踹得远远的吧?」
我理不短气不虚:「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
「好吧,」李若晖咕哝了几句,「反正我刚好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坑我也没关系,谁叫你是嘉嘉呢……」
「还不快滚?」
「得嘞。」
李若晖立马收拾了行李,下午就直奔机场出发。
其实他早该在我喊他哥哥那时就察觉不对的。
毕竟每当我俩互相喊对方亲爱的,就指定没好事。
送走一只憨的,又来一只傻的。
傻妹妹一天期期艾艾地问我:「董二向我求婚了,怎么办?」
我老怀甚慰,慈爱地摸着她的猫头:「我养大的小猪总算学会主动去拱白菜了。」
傻妹妹郁闷:「为啥我是猪?我就不能是一颗水灵灵的小白菜吗?」
「你要想当一盘上桌被人吃的菜,那我也没意见。」
傻妹妹悻悻道:「那还是当只自由自在的山猪吧,去祸害别人总比被别人嚯嚯好。」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姐姐,」傻妹妹别扭道,「董家那个家世,我配得上吗?」
我怜悯地看了傻妹妹一眼:「我上次给你总结好的那堆资料,是不是还没背下来?有空去做个智商测试,傻妹妹,十个董二你都配得起。」
傻妹妹仍惴惴不安:「那咱妈那边怎么办?她会不会反对?」
当然——
不会。
没有魏女士的首肯,我怎么可能撮合傻妹妹和董二。
豪门无真爱。
大多豪门贵女不是老实听从家里吩咐嫁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就是自己努力在某个领域做大做强杀出一条血路。
傻妹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这还能放过?
毕竟不是所有家族的联姻都能有个好收场。
好比有些家族之间的联姻就跟消消乐一样,一连一对没,有时候还要带上一大片无辜群众,想想就倒霉催的。
能成情侣,为什么还要当怨侣呢。
傻妹妹开心地在我怀里扭来扭去,疯狂蹭:「真的吗真的吗?!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姐姐姐,你是我唯一的姐,我最喜欢你了!我要结婚了!」
然后抬头兴冲冲地问我:「那你和大哥呢?你们俩什么时候成?」
「看咱妈那个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态度,只要你一点头,她就能立马把你和大哥的好事昭告得全天下都ƭű⁹知道!」
我严肃道:「我司婚假只有三天。」
傻妹妹:「?」
我痛心疾首道:「为了短短三天就牺牲自己后半辈子的余生,未免也太亏了!你就算是个傻的,这笔买卖也会算吧!」
傻妹妹懵逼:「这是重点?难道最重要的不是你爱不爱大哥?」
我哼哼唧唧:「什么狗屁爱,小孩子才喜欢谈情说爱,我们这些中老年时髦妇女比较传统,只喜欢一些保值的玩意儿,比如说黄金,黄金,黄金!」
「那大哥怎么办……」傻妹妹喃喃道,「他那么爱你,连我这个傻的都看出来了……」
「就让那傻猪去拱别人家的白菜吧,魏女士精着呢,不会放过他的,指定给他找颗门当户对的大白菜。」
「那你呢?姐姐,你也会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吗?」
「这不就是生在豪门里的命吗?」我看向妹妹戏谑道,「虽然我坐拥万里金山,可是我失去了宝贵得如同生命一样的爱情呀。作为一个女人,我好失败啊~」
傻妹妹扑哧一笑,又哭又笑,傻死了。
「傻妹妹,追求爱情并不可耻,追求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不可耻,因为这代表你下定了决心,为此付出努力,并且知晓自己即将付出什么代价以交换自己所求之物,错的是把它奉为至理,为它要死要活,要知道,人的一生除了自己的性命,没有什么是割舍不下的。」
「你要学会观察、估值、权衡,最后放弃,亦或下定决心得到它。」
傻妹妹带着浓浓的鼻音问我:「这就是你这个奸商给我上的最后一课吗?」
「不止呢,以后我还有好多好多要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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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成谶,我不该乱立 flag 的。
和傻妹妹谈完后的第二天早上,我搁下日常惨遭李若晖短信轰炸的手机,右眼皮一跳一跳的。
正当我不耐烦地想一个电话过去,了结李若晖的骚扰时,房间里的挂钟不知道怎么突然掉下来,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发出巨响,我右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我去刷牙,一个没留神,手里端着的玻璃杯不小心滑落,碎了一地。
像这类的小事,一早上不知道发生了多少,足足把我出门的时间拖延了一小时。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于是当魏女士下楼看见我等在她车旁的时候,不是一点的惊讶。
我平时都会比她早一点出发,在公司楼下健身房练一两个小时。
「妈,我今天起迟了,能不能蹭一下您的车?」
魏女士没在意这件小事。
司机按照固定路线平稳地开着车子。
我坐在魏女士身旁看财报,一股没来由的心慌感猛地攫住了我。
不等我反应,绿灯亮起,车子刚启动,一辆车突然从侧边猛冲出来,笔直撞向我们。
电光火石间,我透过车窗瞥见陈渣男狰狞的脸,下意识扑到魏女士身上护住她。
下一秒剧烈的震动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乍起,伴随刺耳的警报声和鸣笛,化作一股尖锐的音浪盘旋呼啸着刺入我的耳膜。
我眼前一黑,几乎快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全身各处传来缓慢而迟钝的痛意,好像连神经也被撞断了,头上流下的血糊住我的眼睛,嘴里满是铁锈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救命啊,快来人,这里出车祸了!里面有三个人!」
「打 120 了吗?!后座一个女生快没气了!」
「嘉嘉!你别睡,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嘉嘉醒醒,妈妈求你,千万撑下去!你睁开眼看看妈妈啊!妈妈在这!」
「别怕别怕,救护车快来了,妈妈就在你身边,再坚持一会,坚持一会就好了!」
无数声音在我耳边嗡响,我听不清它们,无法分辨,只能听到那个仿佛自我出生起就刻在我骨血里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响起。
嘉嘉,嘉嘉,嘉嘉。
好烦啊,我明明早就没有家了。
嘉嘉,嘉嘉,嘉嘉。
最喜欢你了,最爱你了,你是妈妈最骄傲的女儿。
怎么会,我明明都不是你的女儿了。
嘉嘉,嘉嘉,嘉嘉。
可如果不是魏女士的女儿,我又是谁,又该到哪里去?
回到那个所谓亲生父母的家,一家四口假装其乐融融、相亲相爱围坐在桌边,最后却只是徒增尴尬吗?到底是此生无缘,一声叹息。
我并非冷血无情,只是无可奈何。
生恩易还,养恩难偿。
我能做那个为傻妹妹斩断过去的恶人,谁又能来为我做那个恶人?
「嘉嘉,嘉嘉,嘉嘉……对不起,妈妈错了,过去不应该那么逼你,嘉嘉,妈妈爱你……」
爱到底是负疚,还是嘉奖?
我看不清魏女士的脸,只剩下唯一还在运转的触觉,我感到脸上不断有滚烫的热泪落下。
我不该嘲笑傻妹妹的。
有哪一个孩子会不渴望来自父母的爱?
我只是藏得太好太深,装得太像,最后连自己也给骗了。
魏女士的泪水和我眼角滑落的泪水汇聚在一起,仿佛在此刻,两颗心终于完成了姗姗来迟二十数年的相交与共鸣,无尽的悔恨、爱意、愧疚齐齐爆发,彻底淹没了我。
我的视野终于陷于一片黑暗。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团光。
是解脱,是自由,是轻松。
我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路途两旁却陡然亮起胶卷般的留影。
我看到魏女士的脸,如菩萨低眉,仁慈而无情,她说:「你要永远记住,你是李家的女儿,走出这扇门,你代表的就是李家的脸面。」
我看到寒风簌簌的冬天,李若晖和我在泳池里使劲扒拉,岸上没有教练,没有救生员,只有医生和一群护士。
「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以后你们就会明白。」
我看到十五岁那年,李若晖背着中枪的我,在仿佛望不到尽头的密林里艰难跋涉,不知道翻了几座山,找到山脚的牧民求救。
我看到比赛中途从马背摔下的我,在高速的拖行中曳出一条血路,李若晖义无反顾地跨过围栏朝我奔来。
我看到躺在雪地里等待救援的我,小腿歪成不正常的角度,翻身望去,所见尽是连绵雪原,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那仿佛望之不及的一线雪天尽头处,却陡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唉,真是晦气,快死了也摆不脱阴魂不散的李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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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她刚才手指好像动了一下,您快过来看一下!」
我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胡子拉碴、眼下乌黑的李若晖。
看到我醒来,他连一个字都没蹦出来,嗷呜一声先哭了。
我努力试着抬手,颤颤巍巍地拿手指他,李若晖ţṻ₄一把抓住我的手:「呜呜呜呜呜嘉嘉你总算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能说话吗?哥哥在呢你别怕呜呜呜呜呜。」
我翻了个白眼,努力挤出几个字:「走……走开,你……」
「呜呜呜呜呜我什么?」
「你好臭!」
李若晖一下子哭得更大声了,「你个死没良心的,我为了给你抓虾,泡了三天三夜的海,你倒好,一甩手就在这里躺了整整七天,我差点没让你给担心死。」
「那我的虾呢?」
李若晖一噎,哼哼唧唧像是比我还委屈:「走太急,丢那儿了……」
说完像是怕我骂他一样,立马嗷的一声继续哭下去,把我剩下的话全堵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人没了。
直到魏女士带着医生匆匆走进来给了他一脑瓜子,「哭什么哭?嘉嘉刚醒过来你就嚎得跟哭丧一样,像什么话?」
李若晖还很理直气壮:「我这不是怕嘉嘉又睡过去了吗!」
医生给我检查期间,傻妹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你怕什么怕?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平时不是挺拽的吗?现在提前见见人怎么了?」
「姐!」傻妹妹一手推门,一手拖着个人进来,董二被她一拽还没站稳,就被她匆匆一抛推一边去了。
董二:「……」
我看了看被我养得珠圆玉润的傻妹妹,再看看竹竿似的董二,挑眉:「什么时候订婚?」
傻妹妹扭头去看医生:「我姐什么时候好?」
「最快三个月。」
傻妹妹邀功似地抢道:「那就半年后!」
董二正在和魏女士说话,闻言幽怨地瞥了她一眼。
傻妹妹若无其事地挤开李若晖:「姐,你昏迷这段时间我都快担心死了,你放心,那个开车撞人的陈皮已经被抓起来了,没多久就会判下来,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比较好奇……」
「你昏迷的时候都在喊救命,你到底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瞥了李若晖一眼:「当然是梦到了我亲爱的哥哥……」
李若晖本来被挤开还很委屈,闻言眼睛一亮,就只听我继续说道:「六岁的时候,他把尿了床的被子藏在我衣柜,害我房间臭了整整一个星期!」
李若晖一僵。
我笑得阴森:「我一想到死前走马灯看到的都是这晦气玩意,死也死不安生,亲爱的哥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啊。」
李若晖摸摸鼻子,不敢吱声。
……
在医院休养一段时间后,我就先受不了了。
无他,李若晖跟副狗皮膏药似的,成天黏在身边。
我手一抬,他就知道我要拿什么,我眼珠子一转,他就知道我想干什么。
很正经,很严肃,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嬉皮笑脸贱嗖嗖的李若晖。
我纳闷:「你现在怎么不犯病了?」
「因为我喜欢你啊,傻嘉嘉。」
「我知道了,你还在犯病。」
李若晖气笑了:「喊我去打人的时候知道我有病,我对你告白的时候说我有病,坑我去帮你背锅的时候我就没病啦?我这是薛定谔的病吗?你怎么就这么会自欺欺人呢?」
我避重就轻:「嗐,你没病怎么帮我背锅,再说了,咱们之间斗智斗勇了这么多年,你一下子不坑我,我哪能就这么信了?」
李若晖不以为然:「我过去生病的时候,你不是也没少照顾我。十一岁那年我高烧不退,住了一个礼拜的院,你还给我送来不少好吃好玩的……」
看到我的脸色,李若晖的声音越说越低。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李若晖咬牙切齿问我:「你送我的水果罐头?」
「……过期的。」
「进口肉干?」
「……我咬不动。」
「最新版游戏机?」
「……我不会玩。」
「亲手煲的粥?」
「……我不小心放多了酱油。」
李若晖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最后瞪着我挤出一句:「李若嘉,你可真他娘是个人才!」
我深表赞同:「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李若晖气绝:「你的脸呢?!」
我更理直气壮:「你对我的脸有什么意见?!」
李若晖突然不说话,默默盯着我看了几秒,可疑地移开目光。
-18-
我搬回了家。
防火防盗防家狗,还是没防住李若晖半夜三点爬我窗。
「这你都能爬?你属壁虎的吗?」
「是谁半夜三更睡不着,求着我去整几只虾?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忌口?」
我嘿嘿一笑:「哥哥最好了,你可以滚了。」
李若晖:「???」
「李若嘉,你个没心没肺的!有事哥哥好,无事李见人!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坏女人,撒起娇来甜得要命,卖起人来毫不手软,用完就扔,翻脸不认账!我可是冒着生命风险在咱妈眼皮子底下给你偷的虾!」
我连一秒都不屑于反省,反唇相讥:「你为什么不反省一下自己?难道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才让我这么对你吗?我为什么不对别人这样,只对你这样,你就不能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吗?」
李若晖被我忽悠着,一脸恍恍惚惚:「对哦,为什么?」
我顺坡下驴,吃着虾甜滋滋道:「因为我爱你呀。」
李若晖幽幽看了我几秒:「祖宗,求您别演了成吗?」
「谁先开始装疯的?」
「我装疯,你卖傻,不正好天生一对呢吗?!」
我拿虾壳扔他:「对你个头。」
得益于魏女士优秀的素质教育,我和李若晖从小就喜欢演对方,两个戏精同台飙戏,谁先破防谁先输,谁先跳脚谁下Ŧű̂ₜ台。
让别人虚情假意地夸自己算什么本事,让对方真心实意地骂自己才是真牛!
怒骂对方见人是我们对彼此最高的礼敬赞美。
李若晖痛心疾首:「你是谁?快把那个小时候屁颠屁颠跟在我后面找我要糖吃的小嘉还给我!」
我也捂着心口:「你是什么妖怪?快把那个八岁骗我偷钱,九岁在我脸上画乌龟,十岁啃我作业的亲哥哥还回来!」
李若晖:「……草,你赢了。」
李若晖一下蔫了吧唧的,搓了把脸,可怜兮兮拽着我衣角,「要不来场真话局?」
我瞥他一眼,不置可否,伸碗:「虾没了。」
「你忌口!」
「虾没了。」
「……给我等着!」
等李若晖鼻青脸肿吭哧吭哧端了一盘子虾回来的时候,我第一个问他:「你为什么要回来?」
「这么多年在外面自由自在的,不爽吗?能跑出去还要跑回来,你智障呢?」
李若晖像颓丧的大狗蹲在我身边,一边给我剥虾一边委屈巴巴:「如果我当年不跑,咱两个都在咱妈手里,今天会怎么样?」
我想了下道:「现在在公司做牛做马的会是你,而我只会过着快快乐乐的富婆生活。」
「前提是你按照咱妈的意思和某个世交家族联姻。」
「有什么问题?我失去的只是爱情,可拥有了大把的钱和自由啊~」
李若晖幽幽道:「你觉得我会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吗?」
我:「……」
我缓缓冲他竖了个大拇指,朝下。
「不然现在被丢出去联姻的就不是傻妹妹了,幸好没了我,你在咱妈那不是一般的值钱,她怎么说也要掂量个几年再把你卖出去。」李若晖一脸我机智吧快来夸我。
「轮到我了,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咱妈的私生子?」
「初中学校体检,我看你血型不太对。」我说,「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你亲妹妹?」
「九岁那年,我疑心你是咱爸抱回来的私生女,去验了下 DNA……后来我以为傻爹抱错了就没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完,我和李若晖相望无言,默默对视几秒后叹气,异口同声:
「见人,你瞒我瞒得好苦啊!」
李若晖率先发难:「我都不是你哥了,你就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我?」
我眼珠子一转,刚要回答,李若晖打断我:「现在可是真话局,轮到你回答了,嘉嘉。」
我:「……」完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总要给我点时间适应下吧,不管是谁,当了二十几年亲哥的人一下子说要追自己, 都会很别扭吧?」
「那你要多少时间?」
「怎么说也要个二十年吧……」
李若晖一脸你特么逗我呢:「等你等到我黄花菜都凉了!」
「你有种别等啊!」
「奸商!」李若晖痛斥, 「打个折呗?」
「那就给你打个 99 折,99 是一个美好的数字,既寓意着我们之间感情深厚天长地久, 又……」
不等我瞎扯完,李若晖抹了把脸, 「我知道了。」
李若晖越过我径直走到我床前, 从床底摸出一个……项圈???
咔擦一声响起, 李若晖把链子那头交给我:「我就知道, 当人不如做狗!狗最多只能活二十年!嘉嘉你忍心让我等下去吗?!」
「哈哈, 从今天起, 我再也不做人啦!」
我更崩溃:「你什么时候往我这藏的东西?!你去死吧,见人!」
李若晖对我的回应是四脚着地蹦跶到我床上撒欢,时不时仰天嚎几声。
-19-
李若晖当狗不是一两天了,多年的血泪教训,我早就应该教会我这个道理。
没过多久,我复工回去上班时,听几个助理闲聊对面那栋成天拿着望远镜偷窥我们的傻叉公司大楼,改名了。
从佳辉改成……嘉晖。
我怒气冲冲跑到魏女士面前打小报告。
魏女士就着我絮絮叨叨的抱怨, 淡定喝完了一壶茶,「你们俩从前不就爱斗吗?现在好了, 再续前缘。」
我一脸绝望地走出魏女士的办公室。
临走前,魏女士叫住我:「嘉嘉,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试着和妈妈说。」
我扭头望去, 只见一向冷酷的魏女士破天荒地露出个温柔的微笑:「就像今天这样。」
「……谢谢妈妈。」
当晚某个晚宴,我交际完,躲在某个角落对着心爱的龙虾大快朵颐。
打扮得人模狗样的李若晖穿过人流,直奔我而来。
眉眼含笑,假模假样地朝我伸出手:「李总, 幸会。」
我皮笑肉不笑:「别客气了,崽种。」
李若晖不装了, 一秒恢复成平时贱嗖嗖玩世不恭的样子,笑嘻嘻道:「嘉嘉, 其实从回来起,我就有句话想对你说。」
我抱胸挑眉,饶有趣味看着他。
李若晖不惧反进, 慢慢俯身向前,直到呼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我耳畔, 他的声音混合着距离极近的砰砰心跳声一点一点渗进我的心底。
「我回来了, 这些年我一直都很想很想你。」
「你呢,有没有一秒钟想过我?」
我眉眼轻颤,表情无波无澜,越过李若晖的肩头, 仿佛从衣香鬓影的晚宴大厅里再次窥见了当年那片连绵无际的皑皑雪原, 尽头处的小黑点蹒跚着朝我走来,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十六岁的李若晖对我说:「傻嘉嘉,滑个雪都能把自己哭成小花猫。」
「腿很疼吗?忍一下, 我这就背你出去,我们很快就会走出这里了。」
「什么?如果一直走不出去怎么办?」
「那我也会回来在这里一直陪着你啊,就像现在这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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