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世子下春药,摸黑爬他的床。
却错上了死对头小将军的榻。
小将军身中春药,动弹不得,眼睁睁被我睡了。
事后,他拎着我后领咬牙切齿。
「沈青鸢,等小爷回来同你算账。」
丫鬟却噔噔跑进来。
「小姐,我弄错啦!那晚下的不是春药,是藕粉啊!」
-1-
我觊觎世子很久了。
今日夜宴,世子吃醉了酒,在厢房小憩。
我命丫鬟春雨将情药下进醒酒汤中,给他送去。
推开的门缝漏进几丝疏朗月光。
依稀可见,榻上之人半点动静也无。
双手被一抹绯红缚在床头,衣领松散半敞,勾人得紧。
好春雨,绑我心坎上了。
我深吸一口气,合上门,摸黑走向床边。
足尖踢到床脚,我身子失衡,急忙往前一撑。
无意间压上他的胸膛。
我按了按,又捏了捏。
暗自腹诽。
没想到平日看着单薄清瘦的病秧子,私下竟这般有料。
时间紧迫,我三下五除二将他扒个精光。
撩起裙摆,跨坐到他身上。
低哑的喘息交织在黑暗中。
我忍着痛,软下嗓音。
「晏则哥哥……」
身下原本乖乖配合着我的人猛地一僵。
旖旎暗哑的低吟哽在喉间。
半晌,绸布撕裂的声音自床头传来。
腰被一双大手狠狠捏住。
一声冷笑划破黑暗,钻进耳中,熟悉得令我头皮发麻。
「沈青鸢,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小爷是谁?」
-2-
我脑中轰地作响,一时怔在原处。
直到腰上吃痛,才如梦初醒。
手忙脚乱从他身上滚下来,双臂环胸缩到床角。
路过的仆从在廊上挂起一盏灯。
就着窗纸透进的昏暗灯火,我看清那人的脸。
正是我从小到大的死对头,小将军温淮安。
顶着一张哄骗众生的俊脸,贯穿我整个少女时期的噩梦。
他面无表情扯过衣衫搭在腰间。
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扯断的红绸。
「所以,」
他看向桌上的空碗,良久,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缓缓侧首,狭长双眸微眯,如看一个死人。
「醒酒汤是给那个病秧子准备的?」
我胡乱抓起衣裳往身上套。
欲哭无泪。
为什么是温淮安这个活阎王啊。
见我不作声,他沉下脸。
身形一动,向我探来。
我短促地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翻下床。
落荒而逃。
推开门,撞上一人胸膛。
那人被我撞得捂住胸口,脚步踉跄。
我揉着脑袋抬头,对上晏则微讶的目光。
他瞥见我衣襟下露出的一丝春色。
不自然地别过脸,声音柔和。
「阿鸢,你为何在此?」
呵呵,我能怎么说,难道说我本打算睡你的,结果睡错了人吗?
我拢住衣领,敛下眉眼,作出闺秀姿态。
「宴上多喝了几杯,在厢房小憩片刻,晏则哥哥也是吗?」
他指了指身后。
「倒是凑巧,我就在你隔壁这间休息。」
我瞪大眼,目光在两扇相同的门上巡视一圈。
想打死春雨。
完蛋玩意,送个醒酒汤都能送错房间!
正想开口,屋里咚一声巨响。
晏则长眉微扬,挡在我身前,欲推门查看。
我瞬间怔住。
温淮安还在里面呢!
我胡乱摸了摸身上。
方才逃得急,肚兜也没穿!
我正欲阻拦,门已被他先一步推开。
暗沉的室内,窗扇不翼而飞,只剩半截摇摇欲坠的窗框。
风顺着大敞的口子往进灌。
榻上空无一人,肚兜也不知所踪。
他侧首看我,眼神疑惑。
我作无辜懵懂状。
「哇,好厉害的风。」
完了,温淮安竟气成这样。
今日撕窗户,明日不会要撕我吧?
-3-
我爹的怒火来得如此之快。
他看见我同晏则交谈,以为我蓄意勾引。
回府的马车上,他迫不及待给了我一耳光。
「沈青鸢,别自作聪明。」
「你以为勾搭上那个没用的病秧子就不必进宫了?」
我捂着脸沉默。
我爹执着地要将我送给皇帝。
可皇帝脸上都长老年斑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本事,爬到今日的地位,是我娘陪人睡出来的。
我娘出身青楼,媚骨天成,妖艳惑人。
被我爹一眼相中,买了下来。
记忆中,她不是在这个国公府上,就是在那个尚书榻上。
那年,他将我娘送到一个老宦官手里。
三日后,不成人形的她和升迁的消息一同被送回府上。
我爹高兴坏了,忙着请传话的公公吃酒。
看都没看我娘一眼。
当晚我娘自尽。
我爹一身青衫,苍竹般,清高脱俗的模样。
负手立在我娘残缺的尸首前,嫌恶地别过脸。
「污秽之人,怎可进我沈家祖坟,扔去乱葬岗。」
那年我五岁,挡在我娘的尸体前磕头,求爹爹给她留一丝体面。
灯下,他冷眼打量这个从未关注过的女儿。
看着我与娘八分相似的眉眼。
突然笑了。
俯身,轻拍我的脸。
「青鸢,快快长大。」
-4-
我哭丧着脸趴在榻上。
春雨剥了枚热鸡蛋,小心翼翼地敷在巴掌印上。
「小姐,现在怎么办呀?」
我白她一眼,她心虚地低头。
「奴婢觉得,您既然这么喜欢世子……」
「谁说我喜欢他?」
「全京城谁不知您对他的觊觎之心啊?」
我哼一声。
「那不是因为全京城唯他一人肯让我觊觎吗?」
为了不被送给老皇帝,我致力于勾搭京中贵公子。
可因着我娘的缘故,没人肯搭理我。
除了晏则。
春日宴上,我失足落水。
他跳入湖中将我救起。
看到我被石块划伤。
他道一声冒犯,薄唇含住我流血的手指。
我向来脸皮厚,倒没什么感觉。
但看他如玉般白净的脸瞬间红透。
我福至心灵。
做作地痛呼一声,顺势倒在他怀中。
死对头温淮安脸黑如锅,头上还挂着水草。
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举止轻浮,不知廉耻!」
……
这晚,我做了一夜噩梦。
梦里,温淮安拎鸡崽般拎着我,笑容阴森。
「敢睡小爷,死!」
皇帝顶着生满老年斑的脸,广袖一挥。
「已非完璧,死!」
我爹看我被五花大绑,怒火中烧。
「私通行奸,死!」
我骤然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窗外繁星渐隐,晨光微现。
我偷偷从狗洞钻了出去。
跑到军营,让士兵帮我通传温淮安。
我坐在门口的青石上,垂首候了片刻。
一双墨靴出现在眼前。
温淮安身着玄色劲装,勾出高挑利落的身形。
居高临下俯视我,脸臭得要命。
「嗯?」
我看着他手上寒光闪闪的剑,往后挪了挪,纠结着开口。
「你昨晚是不是带走了我的肚兜,快还给我。」
他阴阳怪气睨我一眼。
「给男人下药你都敢做,现下怕什么?」
我耷拉着脸。
「你千万别说出去,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反正你也不吃亏,对不对?」
他冷笑着连连点头,来回踱步。
「是,小爷当然不吃亏。倒是你,精心准备的醒酒汤喂错了人,亏大发了。」
我摆手。
「没有没有。」
他哼一声。
「你当小爷是什么人,出门还得把你肚兜带身上?烧了。」
烧了也行。
我起身告别。
「沈青鸢。」
他叫住我,长眉微扬。
笑容和梦里一样阴森。
「你等着啊。」
我落荒而逃。
-5-
我感觉自己进了死胡同,进退两难。
要不让温淮安娶我?
此念一出,自己先被逗笑。
京城谁不知,温淮安最厌我。
那年长安街上,他墨发白衣,策马而过。
眉目昳丽,张扬恣意。
绯红发带乘风飞扬,也曾掠过我心海。
可他格外喜欢欺负我。
在他又一次溅了我满身泥水后。
我未生气,拎着裙摆向他走去。
少年高坐于梨树上,长腿在半空晃悠。
挑眉坏笑,得意洋洋。
我鼓起勇气将手里的点心递向他,小声问。
「温淮安,你是不是心悦我啊?」
他怔住。
在一众跟班的哄笑中涨红了脸。
随后恼羞成怒般落到我面前。
恶狠狠地告诉我。
他就是一头撞死也不会心悦我。
我指向某处。
「你看那儿。」
趁他疑惑的间隙。
我跳起来箍住他的脑袋,将点心狠狠按在他脸上。
梦还没来得及做,就醒了。
我猜,他讨厌我的缘由。
大抵与旁人如出一辙。
他怎么可能愿意娶一个妓子的女儿?
-6-
春雨看我整日郁郁,劝我「船到桥头自然沉」。
我如一只引颈待戮的鹅,战战兢兢地等了几日。
却等来他上前线的消息。
南夷毫无征兆地向大梁宣战。
大军开拔前夜,春雨将我叫醒。
「小姐,方才有人从窗缝扔进来两样东西。」
一把匕首,一封信。
字如其人,飞扬跋扈。
「待小爷得胜归来同你算账。」
我盯着那把通身镶着宝石的匕首。
他什么意思?
不会想让我自尽吧?
然而我很快就没心思乱想了。
开战七日后,深夜。
纷乱的马蹄声自长安街经过。
翌日清晨,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天际。
黏稠刺眼的鲜红。
泄洪般,自承天门下涌出,染透半条长安街。
谁也没想到。
平日与世无争,端方和雅的病弱世子晏则。
竟私养了一支精兵。
趁南夷战事胶着,京城军力空虚。
随三皇子举兵谋反,血洗皇宫。
京城一夜之间变天。
连绵成海的白幡,哀哀不绝的哭嚎。
唯我爹和兄长眉开眼笑。
因为三皇子派人入府宣旨。
将我赐给如今已是侯爷的晏则做夫人。
我爹的态度大转变。
晏则来沈府时,我爹正命人将我往去侯府的马车上拖。
两个婢女拽着我的脚,我死死扒着门框不松手。
身子悬空,几乎与地面平行。
「爹,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说他是个手无大权,家世落败的病秧子,成不了事吗?」
「再乱说我抽死你!」
我爹的大耳刮子将将落下,手腕一转,拧住我耳朵。
生怕伤了脸惹晏则不悦。
像极了春月楼的老鸨。
而我是他手下的妓子。
是送他平步青云的燃料。
两相僵持下。
「沈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身后之人嗓音清润,如春风拂面。
晏则微微颔首。
我爹笑成一朵菊花,亲自为我俩关门。
他伸手扶住正欲叩拜的我。
「阿鸢,怎么与我生分了?」
年轻的侯爷眉目柔和,月白衫,青玉簪。
面容虽憔悴,却依旧脱俗清雅。
一丝寒意自心底冒出。
这副面具,他戴了多久?
大梁将士在前线为国舍命厮杀。
敌寇当前,剑尖本应一致对外。
他却乘国之危,与残暴的三皇子狼狈为奸。
我想象不出,看着这般无害的人。
却亲手掐死襁褓中的小皇孙。
刺穿他恩师的胸膛。
割断为太后侍疾的孙小姐的脖子。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只因那夜在宫中。
他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情绪,又贴近半步。
「阿鸢怕我?」
我喉咙发干。
「侯爷,您不ťú⁴该如此。」
空气静寂,只听得见他清浅的呼吸。
良久,他温声道。
「这不是一介女子该考虑的。」
「你该想的,是哪家胭脂更衬你,哪家首饰更精致,喜服上绣鸳鸯还是合欢。」
「况且,嫁我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你投怀送抱,试探引诱,如今得偿所愿,为何不开心?」
我语气恭顺。
「我对您并无男女之情,从前种种,不过想挣一方出路罢了。」
「求您看在与我相识几年的份上,容我自己做一回主。」
托着我小臂的指尖一紧。
他眉心微动,骤然俯身,狠狠咬住我耳尖。
直到我吃痛奋力挣扎。
他如梦初醒,指腹蹭掉唇上的血迹。
倏然别过脸,胸口起伏。
半晌,语气和缓又不容拒绝。
「下月初二是吉日。」
「我会亲自迎你入府。」
-7-
ṱů₊
是夜,倾盆暴雨,电闪雷鸣。
我毫无征兆地发了高热。
混沌中,我发现自己倒在雪地里。
晏则面颊凹陷,眼底青黑,神情扭曲。
手执匕首,在我的惨叫中,一点点剖开我的胸膛。
野兽般埋进胸口啃食。
再抬头,下颌被血染透。
「阿鸢,你是上天派来救我的吗?」
他看着我残破的身躯,眼神逐渐清明,声音惶惶。
「阿鸢,我不是有意的……」
一杆银枪挟着风雪呼啸而来。
将晏则撞出几丈远,死死钉在地上。
一双冰冷的手试图捂住胸口汩汩而出的鲜血。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眼。
「你……是何人?」
回答我的,只有被风撕碎的呜咽。
黑暗落下前,我看到他攥着匕首,送入自己胸间。
那人面目模糊,唯那把匕首熟悉得紧。
刀柄镶满宝石,流光溢彩。
……
我是被春雨摇醒的。
眼睛猛地睁开,对上她担忧的目光,如惊弓之鸟缩到床角。
那刀刃在血肉中翻搅的痛感太真实。
我扯开衣裳,惊恐地发现,胸口渐渐浮出一道狰狞蜿蜒的疤。
想到白日晏则脸上转瞬即逝的失控。
冷汗霎时浸透里衣。
我喘着粗气,沉思良久。
顾不得高热未退,叩响爹爹的房门。
他似是刚与同僚吃酒回来,面颊酡红。
见了我,难得露出笑脸。
「爹今日去求了个秘方,保生男子。」
「往后爹和你大哥的前程可就指望你了。」
他微微打晃,从怀里往外掏东西。
我看着他递来的纸笺,后退一步。
「我不嫁。」
他迟钝地看了我一会儿。
脸色骤变,抬脚踢我膝盖。
「孽障,从前没皮没脸勾引人家的也是你!」
「如今又说什么疯话,嫁不嫁由得你一个女子说了算?」
我跪在地上,仰着头。
目光深深,看着这个被我称作父亲的男人,感觉浑身血液结成了冰。
「倘若我嫁过去会死呢?」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声音冷浊。
「为沈家荣耀而死,也算你死得其所。」
十一年前,他也是这样看着我娘的尸首,如看蝼蚁。
-8-
大婚前夜。
爹爹来了我房里。
看我和春雨规规矩矩地准备明日成亲的首饰衣衫。
神色稍缓,袍摆一甩,坐在桌前。
「找为父何事?」
我斟了一杯酒,跪在他面前。
「往后女儿无法承欢爹爹膝下,望爹爹保重身体。」
他眉心一动,接过那杯酒,语气难得有一丝动容。
「你肯听话就好,明日就是尊贵的侯夫人了。」
「好好侍奉侯爷,绵延子嗣,你的福气在后头。」
我看着他将酒饮下,目光真诚。
「爹,这福气给您您要吗?」
他一怔,神色不虞。
「放肆,这叫什么话!」
我语气恭顺。
「女儿不敢,只是有一事不明。」
「午夜梦回时,您怕不怕我娘来索命?」
他怒目圆睁,一拍桌子。
猛地起身,却打了个晃,堪堪撑住桌面才未跌倒。
我按着他的肩压回去。
「您与兄长无才无德,踩着我娘的血肉往上爬。」
「反而嫌她脏了您的脚,连一方墓碑都不肯给。」
「如今又故技重施,把亲女儿送入狼口。」
「您倚仗女子,却轻视女子,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无力地瘫在椅上,呼吸急促。
「逆子,你在酒里下了何物!」
「她本就是妓子,陪人睡几觉怎么了!」
「你竟敢为了她忤逆你爹,果真是娼妇肚子里爬出来的,母女一样下贱!」
我拿起绸布堵上他的嘴。
他双眼猩红,目光仿佛要将我千刀万剐。
我平静地为他套上喜服。
「自己的前程要靠自己挣。」
「您既觉得侯府尊贵,这侯夫人您来当吧。」
「兄长已被我迷晕扔进柴房,恐怕几日后才会醒。」
「您且安心,等八抬大轿来接您。」
-9-
我给了春雨盘缠,让她去京郊避风头。
趁着夜色策马出城。
专挑荒僻的山道走,企图甩开他们。
三日后傍晚。
马蹄声自地平线遥遥传来。
我陡然一惊,狠狠抽了几鞭。
然而马儿已疲惫不堪,愈发迟缓。
我弃马往荆棘丛生的斜坡上跑。
脸颊手背被划得鲜血淋漓,寒风一吹,刀割般。
我不管不顾,手脚并用,往更密集的荆棘丛中钻去。
爬了一阵,扭头看去,视线尽被遮住。
我稍缓了口气。
回首,撞进一双淡漠的眼。
晏则悄无声息地立在坡顶。
不知看了我多久。
侍卫将我拎到他面前。
他垂眸,指腹轻拂过我面上鲜血。
眉间森森寒意,将身上的朱红喜服都染得冰冷。
「夫人为何要逃?」
双肩被死死压制,我挣了几下,没挣脱。
看着他眼底淡青,低嗤一声。
「侯爷信前世吗?」
即使他面上的错愕转瞬即逝,却依旧被我捕捉到。
心下了然,那个梦中的场景,他亦知晓。
「你自小孱弱,只能以秘药续命。」
「可秘药却给你的身体带来巨大负担,如饮鸩止渴。」
「唯与你契合的女子鲜血可缓解,出于某种原因,我就是那个女子。」
「上辈子因着这个缘故,我惨死你手。你告诉我,我为何要逃?」
他动了动唇角,良久。
「阿鸢,我悔了。」
我冷笑。
「侯爷若是真悔了,就放我走。」
他语气平静。
「若不愿回去,那便在此处拜堂吧。」
「正好岳丈也在。」
他错开身,豁然开朗的视线中,看到我爹被捆着拖在马后。
奄奄一息,手脚尽断。
「将岳丈扶起来。」
他温声吩咐,拿过喜带,强硬地往我手里塞。
电Ťú₊光火石间,一支利箭刺破寒风袭来。
穿过喜带,铛地钉在一方青石上。
-10-
滚滚烟尘中,一点银光顿现。
如璀璨的星,照亮暗夜。
温淮安身披银甲,策马而来。
声音被狂风裹挟,钻入我耳中。
「沈青鸢,小爷来找你算账了!」
我怔怔看着他凌空而起,落到我面前。
一脚踹翻押着我的侍卫,将我拽起来。
看到我脸上的伤口,他呼吸顿重,眸光沉冷。
「别怕。」
我眼眶突然一热。
晏则声音淡淡。
「南夷来犯,温将军不在前线杀敌,怎么跑到这里,莫非当了逃兵?」
温淮安挡在我身前,双眼微眯,语气平静。
「南夷为何突然来犯,又为何会有我军的布防图,侯爷最清楚。」
「待我班师回朝,自会与你一笔一笔清算。」
他将我的手裹进掌心,指尖微不可察地轻颤。
「走。」
晏则脸色阴沉。
「我与阿鸢得陛下赐婚,名正言顺,温将军若是带走她,便是抗旨。」
他不屑冷笑。
「不过一帮乱臣贼子,通敌叛国,也配跟小爷谈名正言顺。」
他说着,自胸间扯出一角粉红。
「看见没有,定情信物都给我了,日日在家等我娶她呢,轮得到你?」
我瞪大眼。
那指尖夹着的梨花刺绣,实在有些眼熟。
我戳戳他的腰,低声问。
「哎,你不是说烧了吗?」
「我说过吗?」
「你好装啊。」
他面不改色拉着我离开。
「拦住他们!」
一声令下,侍卫们持刀上前。
温淮安抽出腰间长剑。
手腕一转,剑尖抵住为首之人喉头。
再往前一毫,便可刺穿颈骨。
「谁敢!」
他长眉微凝,眸似寒星溅血。
周身磅礴杀气翻涌,生生逼退众人。
我看着他宽阔的肩,竟有些恍惚。
仿佛那个执着于弄脏我衣裙,拿毛蜘蛛吓唬我,在我食盒里放假蛇的顽劣少年。
已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众目睽睽下,他抱着我上马,在我耳畔低语。
「看见没,这样才叫装,有没有迷倒你?」
「……」
「沈青鸢!」
我回头看去。
晏则手持长剑,横在我爹脖颈上。
目光是明晃晃的威胁。
我扑哧笑出来,马鞭一扬。
-11-
他手持缰绳,将我拢在怀中。
疾驰在寂寂月光下。
冰凉坚硬的盔甲紧紧贴着我的脊背。
耳边寒风呼啸,我轻声开口。
「温淮安,你为何会来救我?」
他迟迟未作声。
就当我以为他没听见时。
肩上突然一沉。
他下巴抵上我的肩,轻轻摩挲。
两人的脸挨得极近,近到我可以清楚看到他羽睫上的白霜。
他睫毛一颤,我心头跟着一颤。
「几日前,我做了一个梦。」
他倏然颤栗起来,目光惊惧迷茫。
长臂紧紧箍住我,没再说下去。
抵达军营后,他将我安置好就直奔战场。
回到营帐中已是深夜。
他卸了甲,坐在桌前给自己上药。
我撑着下巴,看着他布满伤疤的身躯,有几处还在往外渗血。
横亘在胸膛正中的那一道,刺痛了我的眼。
我走过去,蹲在他面前。
「这道疤是不是突然出现的?」
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我慢慢扯开自己的衣领。
他浑身一震,掌风熄了烛火。
攥住我的手腕,嗓音低哑。
「做什么?」
我挣开,回握住他的指尖。
按到自己胸口处的伤疤上。
「我们或许做了同一个梦。」
营帐外燃着篝Ṱū́ₑ火。
借着昏黄的光,他慢慢睁大眼,剧烈颤抖起来。
天旋地转。
他将我打横抱起,冰凉干燥的唇覆上来。
后怕般,用力辗转深入。
带着鼻音的话语,自唇齿相接处漏出。
「你的丫鬟可真笨,哪买的春药?那碗醒酒汤黏糊糊的,气味也不对,下的分明是藕粉。」
「而且捆人哪有系蝴蝶结的,还得我自己给自己绑结实。」
「我心甘情愿上钩,谁曾想,你钓的不是我。」
他带着醋意,发狠地用力。
我仰头承受他的炽热,声音被烫得发颤。
「那你还吓唬我,往我房里扔匕首,又说要同我算账。」
他轻笑一声,扯下绯红发带,仔仔细细缚住我手腕。
「那把匕首是我太祖那辈传下来的,只给温家儿媳。」
「至于算账,当然是娶回来慢慢算。」
-12-
大梁军队势如破竹,将敌军逼出边境五百里。
敌军粮仓被烧,节节败退,已约定三日后送上降书。
战事即将收尾。
南夷却突然翻脸,有如神助般,兵器粮草源源不断供了上来,同大梁打起拉锯战。
温淮安的密信一封一封发出去,却迟迟等不到军饷和增援。
更要命的是,开始下雪了。
这个天气,没有御寒衣物,是会冻死人的。
战局被扭转。
伤员不断增加,药物不足,我只能用纱布为他们止血。
纱布用完了,我便将衣裳撕成布条。
后来衣裳也撕完了。
伤亡却依旧源源不断。
这日傍晚,抬回来的尸体中,有一个年轻的小兵。
昨晚他与我围在篝火旁。
说战事结束后,要向心爱的姑娘提亲。
他目光柔软,望向北方。
顿了顿,突然有些泄气。
「从前我总捉弄阿莹,阿莹问我日日缠着她,是不是喜欢她。」
「我当时嘴硬没承认,她哭着跑了,第二天我就上战场了。」
「她现在肯定讨厌死我了。」
我将几个白日挖来的番薯放到火中煨着。
「她不会讨厌你。」
他眸光重新亮起来,小心翼翼从怀中摸出一枚银簪给我看。
「夫人,你说她会不会喜欢?」
「你送的,她一定喜欢。」
现下,他冷冰冰地躺在那里。
脑袋被削去半个,手里还攥着那枚簪子。
他攥得很紧,不知是不是执念太深,试了几次都未抽出来。
胸口翻滚的酸涩混着怒意涌上喉间,哽得我喘不过气。
我快步走进营帐。
帐中,温淮安蹙眉伏案看着什么。
见我进来,他推了推手边的干馒头。
一军之首的饭菜尚且如此,底下的将士只会更艰难。
始作俑者是谁,不言而喻。
他在用大梁将士的命,温淮安的命,边疆百姓的命逼我。
我推回去。
两人僵持一阵,他轻叹,掰了一小块放进口中,将剩下的塞给我。
「我已给六皇子去了密信,请他尽快带兵支援。」
我惊讶道。
「六皇子不是死在宫变中了吗?」
「那是他从小到大的忠仆,戴了人皮面具替他赴死。他趁机从密道逃出宫,去寻了驻扎北漠的安国公。」
心底渐渐升起一丝希望。
「那他们什么时候来?」
他盯着案上摇曳的烛火,神情凝重。
「雪路难行,日夜兼程最快也要半月。」
半月。
我们连七日都撑不了。
我听着帐外伤员们此起彼伏的哀鸣,敛下眉眼。
当晚,温淮安喝下被我加了安神药的茶水。
听他呼吸渐渐平缓。
我静静看了他一阵,转身离开。
谁知刚迈出两步,就被人扛了起来。
他咬牙切齿。
「破绽百出,我算是知道你的丫鬟随谁了。」
帐外响起焦急的喊声。
「将军,有敌袭!」
他眉眼一沉,将我放到榻上。
抓过案上长剑,周身肃杀之气腾起。
「你,看好夫人,不许她踏出营帐Ṭū́₂半步!」
-13-
一个愣头愣脑的小兵站在帐内守着我。
绷着脸,竭力做出沉稳的模样。
我向他招手。
「来,坐。」
少年犹豫片刻,依言走来,却未坐下。
我未强迫他,自顾自斟茶。
「温将军好不好?」
少年眼睛都亮了,神情满是崇拜。
「将军自然是最好的!属下几次险些命丧敌手,多亏将军相救。将军力气真大啊,嗖一下就把我捞起来了。」
「将军还说,等战事结束,就亲自给我和翠翠主婚,酒席他全包……」
我打断他。
「那你可愿意帮他?」
他忙不迭点头。
我指尖轻叩桌面。
「你放我走,我能换来粮草与避寒衣物,扭转战局。」
他惊讶地张大嘴。
「可将军吩咐了看好您,这是军令。」
我定定看着他。
「你想看大梁将士葬在他乡,变成孤魂野鬼?想看南夷铁骑践踏大梁,尸殍遍野,国破家亡?」
他眸光微闪,有些犹豫。
「那您会有危险吗?」
我笑了。
「没有危险。」
「你们跟着温将军,好好护住大梁。」
温淮安,你不愿躲在我裙下,我也不愿躲在你身后。
愿以此身换安宁。
这是沈青鸢不受他人摆布,自己做出的决定。
我将那盏茶推过去。
他盯着明澈的茶水看了片刻,接过,尽数饮下。
泛红了眼,郑重抱拳。
「夫人,保重。」
-14-
晏则的人在五十里外等我。
见了我,神色如常,像是笃定我会现身。
马车行至侯府。
管家将我带到卧房门口,示意我进去。
大门被合上。
浓稠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一个女子软绵绵倚在晏则身上,垂着脑袋,没有生息。
布满血丝的双眸自女子脖颈后探出。
他阴森森看了我一阵,随手将那女子推到地上。
踉跄走来。
染血的手抚过我脖颈,目光痴迷。
良久,他唇角动了动,声音虚虚飘在半空。
「阿鸢真是生了颗琉璃心肠,竟然真的自己送上门来,我都有些感动了。」
「别怕,这次我会很小心,不会再把你弄坏。」
他俯下身,谨慎地叼住颈侧软肉。
我阖眼,静静忍受牙齿陷入皮肉的刺痛。
「望侯爷尽快将军饷补上,不然我一头撞死,您就得不偿失了。」
他哼笑一声,在伤口上辗转舔舐,发出满足的喟叹。
「自然,我即刻便命人去办。」
他到底提防着我。
未与我同住,而是将我安置在他卧房隔壁。
每日下朝便来抱着我啃一阵。
而他先前口中的悔,不过是不让我丧命,还有日日送来的补血汤药。
我出不了门,只能从下人们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前线战况得以缓解。
晏则的身子在鲜血的滋补下好转,性子却逐渐古怪。
连侯府的下人都说,侯爷最近阴晴不定,易怒狂躁。
这日他照常来我房中,焦躁地扯了扯领口,迫不及待地叼住我脖颈。
良久,他餍足地起身,被我勾着脖子拉回来。
薄唇重新覆上伤口,他长眉微扬,声音放软。
「你最近好乖。」
我虚弱地靠在他肩上。
「你不喜欢吗?」
他低声闷笑,欣然接受。
三日后。
晏则上朝时,与新任刑部尚书起了口舌之争。
那人跟了三皇子多年,此次篡位亦出力不少。
风头正盛,自然不肯相让。
两相争执下,他突然开始发疯。
抽出御前侍卫的剑,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捅了个对穿。
那人当时还有气,挣扎着呼救。
晏则见了血,赤红着眼将人扑倒,趴在胸口撕咬起来。
金銮殿乱成一团。
消息不胫而走。
众人皆惊,平日端方柔和,君子谦谦的侯爷,竟是个喜食人血的怪物。
三皇子初登帝位,为稳人心,迫于压力将侯府众人打入天牢。
我被关在晏则对面的牢房。
他隔着铁栏看我,目光阴冷,似要在我身上剜洞。
我歪了歪头。
「当初爹爹也是这样看我,怎么,只许你们磋磨我,我反抗便是错?」
「你给我下了什么东西?」
「不过喂你吃了点与体内秘药相克的东西而已。」
他冷冷打量我。
「你是如何得手的?你根本没机会接触到我的饮食起居。」
我靠在湿冷的墙壁上,忍受体内的灼痛。
「是啊,所以我自己服下了。」
温淮安,你看,这次可不是破绽百出了。
「军中时日漫长,我只能翻翻医书,琢磨怎么对付你。」
「还真让我找到了,更巧的是,这种药草生在边疆。」Ţù₁
「晏则,你死性不改,天也要亡你。」
我长舒一口气,撑住下滑的身子。
不过几句话,便将我力气耗尽。
他盯了我良久,倏地一笑。
「算了,反正你也要和我一起死在这里,下辈子……」
「你错了,温将军会得胜归来,高举战旗来接我。而你,没有下辈子。」
-15-
晏则多日没有鲜血滋补,已经形同枯槁,疯癫无常。
他扒着栏杆对我嘶喊,求我救救他。
我喜闻乐见,勉强咬破手指,挤出一滴血逗他。
他一怔,饿鬼般哐哐往铁栏上撞,引来牢头的鞭子。
鲜血顺着他的小臂往下流,他眼前一亮,如获至宝。
捧着胳膊舔舐起来。
须臾,他神志逐渐清明。
然而挣扎了片刻,下一瞬,仿佛控制不住般。
如饿了多日的野兽,对着小臂狠狠撕咬起来。
直至露出森森白骨。
看他狰狞的表情,应是痛极了。
可他对血的渴望让他停不下来。
只能清醒地一点点吃掉自己。
纷杂的脚步声自尽头传来。
牢门被身披战甲的将士打开。
离开前,我回头看了晏则一眼,轻声道。
「记得将他挫骨扬灰,不入轮回的那种。」
我被人搀扶着走出天牢。
看着眼前乌压压的军队,一时有些恍惚。
为首的人是六皇子。
却不见温淮安。
按理说,他应该站在六皇子身边的。
「姑娘大义,若不是你,将士们撑不到援军到来。」
「南夷已递交降书,签下条约,三百年内不起战事。边疆子民盼了多年的和平,终于得以实现。」
我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温将军人呢,可是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原本沉默的军队,冒出一声突兀的呜咽。
一个年轻的小将手捧银甲,走到我面前跪下。
我愣愣看着他,突然想让他闭嘴。
小将眼泪淌了一脸。
「当时战况激烈,属下盔甲碎裂,将军把自己的给了我。他以一敌百,生生把敌将逼到悬崖上。」
「敌将狗急跳墙,竟意图引爆身上的火药。」
「将军见六殿下带兵赶来,怕波及无辜。高喊一声,望殿下匡乱反正,护我大梁。」
「然后……然后便抱着敌人一同跳下山崖……」
说到最后,他已泣不成声。
我如被闪电劈中,瞬间从头顶麻到脚心。
他还在说话,我却听不清了,只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
我声音嘶哑,喉咙似被火烧般灼痛。
「你们……你们就把他扔在那里不管了?」
六皇子沉声道。
「已经在派兵搜寻了,火药虽未来得及引燃,可山崖陡峭,崖底野兽众多,摔下去……」
他似有不忍,顿了一瞬,又开口。
「三皇子已被我的人囚在宫中,待尘埃落定,我会追封温将军,让他尽享哀荣。」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对着六皇子破口大骂。
「什么狗屁哀荣!谁说他死了!」
六皇子身旁的侍卫脸一冷,正想斥我。
他抬手阻止,轻叹一声。
小将高举盔甲,似要交到我手里。
我一把掀翻,踉跄着走到人群中。
胡乱翻上一匹马就往外跑。
温淮安的副将策马追来,粗着嗓子,压住哭音。
「夫人,属下带您去!」
颠簸的马背上,我几次咽下口中涌起的腥甜。
眼前泛起白光,我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又清醒过来。
日夜兼程,披星戴月。
两人终于赶到温淮安跌落的山崖。
远远便看见。
悬崖外伸出的枯枝上,挂着一枚红发带。
那枚曾经撩拨我心弦,现在又让我绝望的红发带。
-16-
我滚下马,跌跌撞撞扑过去。
副将死死挡在我面前,声音悲怆。
「夫人节哀啊!」
我目光空洞,残破如一捻就碎的枯叶。
「我不会寻死。」
我趴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
将手边的石头推下去。
天地沉寂。
我等了许久,直到石头消失在视野里,也没听见落地声。
我死死攥着那枚发带。
压在喉间的鲜血喷涌而出,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三日,十日。
半月,一月。
搜寻的士兵早已放弃。
副将来崖边寻我,想带我离开。
「你走吧,我得等他。」
「他这人向来记仇,哪日爬上来,看见没人等他,又该发火了。」
他对着我的背影磕了两个头,长叹一声, 策马而去。
温淮安果真小肚鸡肠。
两年来, 他从未入过我的梦。
大抵还在因我偷跑的行为生气。
已是皇帝的六皇子召我回京看病, 我不肯,他便吩咐太医每月来一次禹洲。
昔日战乱的禹洲, 早已恢复繁荣。
我和春雨在城中开了个点心铺。
招牌是当初我糊到温淮安脸上的豆沙酥。
又一年春,一位游学书生历经此地, 住在点心铺隔壁的客栈。
那书生十分爱吃我店里的豆沙酥, 连着买了一个多月。
一日, 他照常来到店里。
我在账台后拨算盘,一抬头,撞进他略显局促的眼。
我朝他笑了笑。
「来了?春雨, 给刘公子包点心。」
他急急道。
「沈姑娘,在下其实并不喜甜食。」
对上我疑惑的目光,他斯文的脸泛起红晕。
「在下对姑娘一见倾心, 辗转反侧,再不能忘。」
「若姑娘有意,待在下明年考取功名,必三书六聘, 上门提亲……」
我笑着打断他。
「承蒙公子青睐,只是我已嫁人,夫君性子小气,让他知晓可不好。」
「公子不喜甜食,街尾有家咸点做得不错,有空可去尝尝。」
他眸光一黯,țūₖ 似有不甘。
「不知姑娘的夫君是哪位?在下停留此地数月,从未见过您的夫君。」
旁边的客人插嘴。
「沈老板的夫君可是大名鼎鼎的温将军, 平定边疆的英雄,禹洲百姓的恩人。」
「你个酸书生,敢撬温将军的墙角,出去出去。」
书生听见温将军三字,愣怔片刻,郑重向我施了一礼, 转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 哎哟一声, 脸朝地摔了下去。
我跑过去将他扶起。
书生捂着鼻子向我道谢, 看了看台阶上无故出现的香蕉皮, 有些迷茫ťũₔ。
我送走他, 正欲回屋。
下一瞬, 浑身过电般怔住。
微风顺着不知何时打开的西窗, 带进一片梨香。
心有所感般, 我僵硬着双腿,一寸一寸挪到窗前。
高高的梨树上。
那人白衣翻飞,红绸覆眼。
坐在盈盈春花间,长腿在半空晃悠。
我拿起手边的豆沙酥向他扔去。
他利落接住, 勾起唇角, 胡乱往自己脸上糊。
我笑出眼泪。
「温淮安, 你是不是心悦我啊?」
「一见倾心,辗转反侧,再不能忘。」
大雁鸣啼, 自蔷薇色的云中飞过。
世间安静得只剩呼吸。
万千纷扬的白梨中。
他一跃而下,向我走来。
鸿雁回,故人归。
作者: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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