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门丢垃圾的时候,风把门带上了。
我被锁在门外一小时,敲门没人理。
空调房出来一冷一热,我穿着单薄的睡衣,喷嚏一个接一个。
儿子不耐烦地开了门:「妈,你故意不带钥匙的吧?我开会呢,净添乱。」
儿媳抱着孙子,啃着苹果看动画片,像我不存在。
「发什么呆?」老伴刷着短视频不抬眼,「把地拖了。一身汗臭味!」
我突然觉得这家像一间牢笼,叫人喘不过气。
我给远在云南的女儿发了信息:「丽丽,妈想去看看你说的那块地。」
后来,女儿的民宿因我的花园火遍全网。
老伴和儿子却上了电视卖惨,哭喊「妈妈回家吧」。
父子俩在节目上哽咽着:「不就站了会儿门外,至于吗?」
-1-
门哐一声被风带上了,我傻眼了,钥匙和手机都没带,身上就一层薄睡衣。
我站在门口拍门,连拍了十几分钟,没人理我。
刚从 26 度的空调房出来,这一冷一热,鼻子立刻发痒,连打了三个喷嚏。
我的拍门声越来越大,可里面就像没人一样。
一个小时后,儿子张明才磨磨蹭蹭把门打开。
他皱着眉头,语气跟领导训人似的:「妈,你干啥呀?我在开视频会议,净添乱。」
「我扔垃圾被锁外面了,叫了半天没人应,我站了一个小时了。」我声音都在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热的。
张明不耐烦地摆手:「行了行了,进来吧。以后记得带钥匙,我工作很忙的。」说完他转身往书房走。
我走进屋,冷气扑面而来,让我又打了个喷嚏。
客厅里,老伴张建国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手机里短视频一个接一个地刷,眼皮都没抬一下。
儿媳李婷抱着五岁的小宝,娘俩正啃着苹果看动画片,听到动静,瞥了我一眼,继续看她的「小猪佩奇」。
我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汗水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张建国!」我走到沙发前,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我在外面叫了半小时门,你是聋了吗?」
张建国愣了一下,随即黑了脸:「发什么神经!把手机还我!」
「我发神经?」我声音拔高了八度,「装聋作哑是吧?我差点热死在外面,你在这儿看你的破视频,舒坦得很啊。」
张建国抢回手机,一脸不屑,「天天小题大做的,多大年纪了还娇气,站一会儿能死啊?」
这话彻底点炸我了,我正要回嘴,李婷突然出声。
「吵什么吵!」她抱着小宝站起来,「当着孩子面吵架,像什么样子!」
她白了我们一眼,抱着孙子「啪」地回了房间,门摔得震天响。
书房门也开了,儿子脸拉得跟驴一样:「又怎么了?妈,能不能体谅我一下,我明天有个重要提案。」
「我体谅你?谁体谅我?」我转向儿子,「我在外面……」
「够了!」张建国突然吼了一声,「不喜欢这个家你就走,没人拦你。」
我一听这话,肺都气炸了。
盯着他那张皱巴巴的老脸,我突然觉得恶心,跟路边晒干的癞蛤蟆皮似的,膈应得慌。
「走?」我冷笑,「房子有我一半,凭什么我走?要滚也是你滚!」
「爸,妈!」儿子彻底怒了,「你们能不能消停会儿?我工作压力已经够大了!」
张建国哼了一声,重新躺回沙发刷手机,一副懒得理我的样子。
我站在客厅中央,突然觉得这个家特别陌生,特别冷。
我转身回卧室,重重地关上门。
床头柜上摆着全家福,照片里我们都在笑。
我拿起手机,点开和女儿的聊天窗口。
小女儿张丽在云南定居,一直叫我去玩。
我犹豫了一下,打字:「丽丽,妈想过ţü⁺去住段时间。」
几秒钟后,回复来了:「太好了妈!什么时候来?我明天就去买新被子!」
我看着屏幕,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我回复:「好,我尽快过去。」
门外,电视声、短视频声、张明打电话的声音混在一起,我擦了擦眼泪,开始收拾行李。
-2-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重得像灌了铅,喉咙干得发疼。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实在没力气动弹。
想到小宝得去早教班,我咬牙拿起手机,给张建国发信息:
「我不舒服,你去接小宝下早教吧。」
他回得倒快,语气跟吃了枪药似的:
「啥?我正要去跟老李他们下棋,你非得这时候使唤我?整天就知道添乱!」
我一看火就上来了,回了句:「你就一把破棋子比孙子还重要。你不去是吧?小宝没人接,你等着儿媳跟你闹。」
他骂骂咧咧回了「烦死了」,但还是磨磨蹭蹭去了。
我躺回床上,浑身发冷,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客厅里的争吵声吵醒。
「爸!你怎么能这样?!」是儿子张明的声音,压着火,但明显急了。
「我哪样了?孩子不是好好的吗?」张建国嗓门大,理直气壮。
「好好的?小宝差点被车撞了!你接他放学,把他扔在路边看人下棋,自己跑棋摊上去了?你要不管我们就Ṫũ²别装好爷爷!」
李婷的声音又尖又利,听得我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放屁!我就看了两眼,他自己乱跑,关我什么事?!」
「爸,你能不能上点心?小宝要是出了事,你担得起吗?」张明声音拔高了。
「出事?出事也是你们没看好。你们俩少在这儿指手画脚,我一把年纪了,还得天天伺候小的?!」张建国嗓门越来越大,「再说了,这房子谁买的?啊?要不是我出钱,你们能住这儿?现在倒好,指使我干这干那?!」
我在房间里听着,心里冷笑。
这老不要脸的,房子是他买的?真是笑话。
这么多年,我的工资全贴补家用了,买菜、水电、孙子的奶粉钱,哪样不是我出的?
他倒好,工资从来一分没上交,全存着,现在倒成了他「一个人」买的房?
外头的吵架越来越凶,突然,门被砰地推开。
张建国站在我门口,冲我ƭū₈发火:「你在这儿装死是不是?家里乱成这样你一点不管?孩子差点出事你心也不疼?」
我没说话,连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了。
儿子跟进来,冷着脸说:「妈,你在家睡了一天,啥也没干?小宝的事你也不管,我们回来,家里连口热饭都没有。」
我气得手发抖:「我不舒服,你们谁问过我一句?」
这时,连小宝都奶声奶气地嚷:「奶奶坏,奶奶不做饭。」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特别可笑,这就是我一手带大的孙子?这就是我伺候了一辈子的家人?
我累了,真的累了。
「行,都是我的错。」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把门关上。
门外,他们还在吵。
「你看看你妈,整天就知道躺着!」
「爸,你也少说两句!」
「我少说?这个家要不是我撑着,早散了!」
我靠在门上,慢慢滑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忍忍吧,再忍忍。
-3-
第二天,我彻底病倒了,烧得浑身发烫,连呼吸都疼。
我摸出手机,手指发抖,先给张建国打电话,没人接。
再给儿子打,还是没人接。
我眼前发黑,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拨通了老姐妹刘芳的电话。
「喂?老陈?」刘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只能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
「芳……我……不行了……」
刘芳吓坏了,带着她儿子小伟来得飞快,架着我上了车,直奔医院。
我被送到医院时,已经烧到 39 度 5,医生一检查,脸色立刻变了:
「已经有点积液,再拖就发展成肺炎,危险了。你是老人,不能大意。」
我瘫在病床上,心里翻江倒海,要不是老姐妹,我真得死在屋里了。
刘芳在旁边急得直骂:
「你那个死老头子呢?!儿子呢?!人都快烧没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我摇摇头,不想说话。
闺女打来电话,急得快哭出来:「妈!芳姨跟我说你住院了?!怎么回事?我现在就订机票回来!」
我赶紧劝她:「别……别回来,你民宿刚开业,别耽误生意……我没事,芳姨在呢……」
女儿急得直跺脚:「爸呢?哥呢?他们死哪去了?!」
我还没开口,刘芳一把抢过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丽丽啊,你妈差点被你那没良心的爹和哥害死。发烧到 39 度多,打电话没人接。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你妈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张丽在电话那头气得直哭,说要马上回来,我费了好大劲才劝住她。
刘芳挂掉电话,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我:
「你看看,还是女儿贴心。你那老头子和儿子,简直不是东西!」
我苦笑,没说话。
刘芳的儿子小伟跑上跑下,帮我办住院手续、拿药、买饭,忙得满头大汗。
直到晚上十一点,病房门才被推开。
我一抬头看见张建国、儿子和儿媳站在门口,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妈,你怎么搞的?突然住院也不说一声?」儿子皱着眉,语气里全是埋怨。
我还没说话,李婷就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
「你说你到我们家,不是说帮我们带孩子,减轻负担吗?现在好了,我们还得围着你转,谁减负谁呢?」
我气得胸口发闷,强撑着坐起来:
「我是你妈,不是你雇的保姆。我打电话了,你们谁接了?我差点烧死在家。到医院来了你们也不问病情,上来就是兴师问罪,你们就没良心到这个地步?」
张建国黑着脸,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你少在这儿装可怜,不就是个发烧吗?至于闹到医院来?还跟张丽告状,她刚才打电话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我冷笑:「告状?我差点死了,连跟女儿说一声都不行?」
儿子冷着脸,插话:「妈,你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别老作妖。再闹下去,你真以为你一个人能过下去?」
他语气里带着威胁:「你再这样,我们也没法管你了。你自己掂量掂量。」
「照顾?」我声音发抖,「你们是来照顾我的?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李婷翻了个白眼:「妈,您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们这不是来了吗?」
我彻底心寒了,指着门口:
「滚!都给我滚!我不需要你们照顾!以后我的六千块退休金,你们一分都别想拿!」
张建国猛地站起来,指着我骂:
「陈秀兰,你威胁谁呢?!你的钱不贴补家用,你想干什么?自私自利!」
儿子也黑了脸:「行啊,妈,你牛。我看你能撑几天。」
儿媳翻白眼:「早知道你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你来。」
三人一边骂一边走了,门砰一声被摔上,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刘芳这才走进来,气得直拍胸口:
「这一家子畜生!我真想抽他们。别气了,养好身体,去丽丽那儿享享福。」
小伟站在一边,欲言又止,憋了半天犹豫着开口:
「陈姨……我刚才帮您缴费的时候,看了下您的医保余额……觉得不太对劲。」
我一愣:「怎么了?」
小峰拿出缴费单,指着上面的记录:
「您去年有一笔八万的消费,是在一家美容医院……」
我脑子嗡的一声,猛地想起来。
去年,儿子说要给小宝买营养品,拿走了我的医保卡。
而去年,李婷确实做了一系列医美项目,朋友圈还晒过「变美日记」。
Ŧŭ̀₈我心口一阵发紧,像被锥子戳了好几下。
原来,他们不仅不关心我的死活,还偷我的钱。
我攥着那张单子,手抖得厉害,眼泪砸在纸上。
刘芳气得直跺脚:「报警,必须报警!这是偷钱!」
我摇摇头,把单子慢慢折好,塞进枕头底下。
「不用了。」我轻声说,「这个家……我不要了。」
-4-
一周后,我出院了。
没想到,儿子居然破天荒地来接我。
一路上,他态度出奇地好,还主动帮我拎包,问我身体怎么样。
果然,一进家门,差点没被屋里的味儿熏晕。
鞋子横七竖八,客厅茶几上全是啃剩的苹果核、饭渣,垃圾桶溢出来,果蝇绕着飞。
小宝的尿布也没人收,丢在沙发边。
我皱了皱眉:「你们这一周是住在垃圾堆里?」
张建国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头也不抬:「你不在,谁收拾?在家躺着啥也不干,回来就挑毛病。」
我刚要说话,张明竟然破天荒地呵斥了他爸:「爸,妈刚出院,你说什么呢。」
然后,他转头对我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我们这几天太忙了,没顾上打扫……」
我没理他,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还没走两步,张明就追上来,语气软了几分:「妈,您看……家里这么乱,要不您收拾一下?小宝晚上回来,看到这样也不好……」
我冷笑一声,拎着包回了屋,门一关,眼不见心不烦。
没多久,儿子和儿媳又来了,站在门口敲门,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
「妈,别生气了,我爸就那德行。你不知道你不在这几天,家里都快疯了。」
他开始诉苦,说张建国接小宝老是迟到,有回还把小宝忘在早教班门口,老师打电话催了半天才想起来。
李婷忙工作,回来还得洗衣服、拖地,累得跟狗似的。
「爸啥也不会做,洗碗连洗洁精都不放,衣服混着洗,李婷的真丝裙子全毁了。」
「有一天我叫他煮饺子,就那种速冻的,结果他没看火,水干锅了,饺子糊锅底,屋子一股焦味。」
「他又赶紧捞出来,拿了冰箱里放了几天的凉拌菜配上,说凑合一顿。」
李婷补刀:「结果小宝吃了晚上就开始吐,第二天上吐下泻,送去医院挂水,医生说食物不洁,半生不熟。」
「妈在的时候,从来没出过这种事。他是想害死孩子吗?」
儿子叹了口气,转头看我:「妈,您看,家里真的离不开您……」
我靠在床头,冷眼看着他们诉苦,面无表情地说:
「所以呢?关我什么事?我说了不做就不做,你们爱咋咋地。」
李婷刚张嘴想发火,儿子按住了她:「行了,妈身体还没好,先让她休息。」
我懒得搭理,闭眼假装睡觉。
以为能清净一会,结果晚上儿子又来了,这次更不对劲,他手上端着个饭盒。
「妈,我去大富贵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银耳汤和牛肉饭。」
我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果然,吃了两口,他开口了。
「那个,王总最近还联系你吗?就是你以前在工会认识的那个老王,他现在不是还管着项目吗?我,我这项目出了点状况,要是能找他说句话……」
我放下筷子,淡淡道:「不能。」
「妈你听我说,这项目我真费心费力好几个月,差点就签下来,现在关键时候……」
「我说了,不能。」我盯着他ṭṻ₋,「我不欠你。」
张明脸色一变:「妈,就一个电话的事!你非要这么绝情吗?!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我抬眼看他:「我绝情?你们偷刷我医保卡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绝情?」
张明一愣,随即狡辩:「那钱是借的。等我项目成了,双倍还您!」
我冷笑:「借的?偷刷别人医保卡叫借?」
张明恼羞成怒,声音拔高:「妈,你非要这么计较吗?!你天天说一家人,怎么一说钱你就精了?我要是有钱,我孝敬你不比张丽差。要不是你总是不愿意付出,我至于这样吗?」
我盯着他:「我不愿意付出?我这一辈子,付出得还不够多?」
张明彻底撕破脸,指着我骂:「自私,你就是自私!我挣了钱难道不会孝敬你吗?你非要这时候跟我算账?!」
张建国听到动静,也冲进来帮腔:「陈秀兰,你闹够了没有?!跟儿子计较钱,丢不丢人?!」
我看着这一唱一和的父子俩,忽然很平静,像是过去几十年,全都一笔勾销了。
我慢慢站起来,一字一句地说:
「张建国,我们离婚吧。」
房间里瞬间安静。
张建国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离婚?你疯了吧?一把年纪了还闹离婚,没羞没臊!」
「我提离婚是认真的。」我慢慢说。
张建国脸色铁青:「行,你有种!要离是吧?你现在就滚,我看你能去哪!」
我站起来,开始拿箱子,他以为我在演戏,没拦我。
可当我拖着行李走到门口,他才慌了,撵上来问:「你疯了?真走?你去哪儿?」
我转过头看着他:「去哪儿都比在这屋喘气强。」
儿子也上来拦我:「妈!您别冲动!」
我甩开他的手,门「砰」地一声,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
身后,张建国还在骂:「有本事别回来求我们!」
-5-
我在老姐妹刘芳家凑合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飞去了云南。
飞机落地时,女儿张丽已经等在出口,一见到我就扑过来抱住我,眼眶红红的。
「妈!你可算来了!」
她开开心心地接过行李,一路上嘴就没停过,兴奋地给我介绍她的民宿,「云栖小筑」。
民宿建在半山腰上。
「妈,我专门给你留了一块地儿,就在西边,你以前不是老说想种月季玫瑰,还想弄个木秋千?都能弄。」
她拉着我的手,带我去看。
朝南的露台洒满阳光,花盆里已经种好了几株月季和茉莉。
我鼻子一酸。
从前在家里,张建国总说我附庸风雅,儿子也嫌弃「种这些没用的东西干嘛?不如种点菜。」
后来他们真把我的小花园铲了,改成菜园,种的菜还老忘了浇水,全蔫了。
晚上,我和女儿坐在露台上喝茶。
夜风微凉,远处是星星点点的灯火。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愧疚。
「丽丽,妈对不起你……」
她一愣:「妈,您说什么呢?」
我低下头,声音有些哑:「当年……你奶奶差点不让你上大学,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女儿握住我的手,摇摇头:「妈,都过去了。你对我好着呢,每次哥欺负我,你都护着我,还偷偷给我塞零花钱。真的,妈,你别老觉得自己欠我啥。」
可我心里还是难受,我记得清清楚楚。
女儿高考那年,婆婆当着全家的面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早点嫁人算了!」
我气得和她大吵一架,张建国却坐在旁边一声不吭,最后甚至埋怨我顶撞长辈。
女儿考上大学,张建国不肯出一分钱学费,我偷偷把结婚时的金镯子卖了,才凑够她的学费。
那些年带着两个孩子,日子过得跟打仗似的。
张建国就当甩手掌柜,天天就知道下棋喝酒。
有回女儿发高烧,我半夜背着他去医院,路上摔了一跤,膝盖血流了一地。
张建国在棋牌室打麻将,电话都不接。
想到这些,我抹了抹眼泪,女儿握着我的手说:
「妈,以后你就过你自己的人生,你放心,我也不会走你的老路。」
我点点头,我们娘俩靠着沙发坐了一夜。
外面月光很静,就像她小时候生病我守她夜时那样。
没过几天,张建国那张老脸就出现了,电话是打给女儿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按了免提。
「丽丽!你妈是不是在你那儿?!」张建国的声音又急又怒。
张丽冷笑:「是啊,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张建国气急败坏的声音:
「她ťů₆真敢走?我们手忙脚乱的,孩子没人管,饭也没人做,你哥现在连裤子都找不到。你让她接电话。」
女儿翻了个白眼:「妈不想接。」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孩子的哭声,接着是张明不耐烦的喊声:「爸!快来换尿布!小宝拉裤子了!」
张建国骂了一句,匆匆挂了电话。
我和女儿对视一眼,突然笑了。
-6-
听说张建国掏钱请了保姆,但人干了三天就跑了,原因是儿子说必须用手洗他的内裤。
保姆听到这话愣住了:「啊?洗衣机不是能用吗?」
儿子皱眉:「洗衣机多脏啊。我这内裤得单独手洗,用香皂,别用洗衣液,那玩意儿化学物质多。」
保姆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接过内裤,结果发现盆里还泡着三条。
「这……都要现在洗?」
儿子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洗完记得用开水烫一遍杀菌。」
保姆脸都绿了。
第二天,儿子起床发现内裤还泡在盆里,立刻打电话质问中介:
「这保姆怎么回事?一点家务都不会做。」
中介赔着笑说再țŭₕ沟通沟通,结果电话还没挂,人家辞职短信就发来了:
「这活儿我干不了,另请高明吧!」
李婷面试第二个保姆时,特意强调:「我们家要求比较高,您得多注意细节。」
保姆郑姐陪着笑:「应该的应该的。」
结果结工资的时候,李婷冷着脸抽出五百块。
说拖鞋没摆成直线扣两百,地面有水印再扣两百,午饭太咸再扣一百。
郑姐当场气得浑身发抖,这哪里是请保姆,简直是进了牢笼。
她一句话没再多说,直接摘下围裙甩在地上,拎起包走人了。
女儿一边笑得肚子痛,一边跟我转述张家的奇葩事。
第三个保姆赵姐更离谱。
她干了不到一周,就发现不对劲,包里的东西老是被人动过。
买菜回来时,正好撞见张建国在翻她的钱包。
「你干什么?!」赵阿姨一声怒吼。
张建国慌慌张张把手缩回来:「我、我看看你有没有偷我们家东西。」
赵阿姨气得发抖,直接掏出手机报警。
警察来了之后,张建国还嘴硬:「我是雇主,检查一下怎么了?」
警察都听不下去了:「未经允许翻他人私人物品是违法的。」
女儿笑得打滚:「这事在小区业主群传开了。大家都说,3 栋那家男的翻保姆包被抓现行,前几个保姆都被他们欺负跑了。」
从此再没有保姆愿意接他家的单子。
很快,我的手机开始被张建国和儿子的电话轰炸。
我一个没接,他们又发信息,软硬兼施。
「妈,我错了行吗?您回来吧,小宝一直哭着要你。」
「家里一团乱,我也病了。」
「你就回来几天,帮咱们一家人度过难关。」
「你非要搞得家破人亡才满意?赶紧回来!」
我看都没看,直接拉黑。
女儿看不下去,直接打电话回去开骂:「李婷没妈?你们别老盯着我妈薅羊毛,让她妈来照顾你们孙子去。」
结果,他们还真把亲家母请来了。
-7-
张建国给我发来视频通话,我本来不想接,但女儿说:「妈,接!看看他们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视频一接通,就看见张建国那张得意洋洋的脸,背景里是亲家母在厨房忙活的背影。
「陈秀兰,看见没?离了你,我们照样过得好。」
张建国把镜头一转,对准餐桌,「看看亲家母做的菜,红烧排骨、清蒸鲈鱼、蒜蓉空心菜,比你做的丰盛多了。」
儿子张明也在旁边帮腔:「是啊妈,丈母娘做饭可好吃了,小宝都多吃半碗饭。」
李婷更是得意,特意把镜头对准她妈:「我妈洗的碗,干净得反光。」
亲家母回头冲我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炫耀:「哎呀,老姐姐,你在那边好好休息,家里有我呢。」
我冷笑一声,没说话,直接挂了视频。
女儿看了气得牙痒:「咱妈是带孙子的,是给他们当长工的?还要被比较?」
我摇摇头,继续修剪我的花枝:「让他们得意去,我看能得意几天。」
果然,没过几天,家里就闹掰了。
亲家母刚来时确实勤快,又是做饭又是带孩子。
李婷心疼自己妈,提了个开工资的事,开口就要五千块一个月。
张建国一听就炸了:「什么?还要钱?她闺女嫁到我们家,帮忙带带孩子怎么了?」
李婷站出来:「爸,您这话就不对了。我妈每天起早贪黑,比保姆还累,凭什么不能拿钱?」
亲家母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当我免费保姆啊?我来帮你们是情分,不是我欠你的。我伺候你们一大家子,连句谢谢都没有?你们家老的跑了,现在还想让我白干活?」
张建国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们母女俩这是合起伙来讹钱是吧?」
李婷冷笑:「你那点私房钱捂得死死的,连亲孙子都舍不得给,谁不知道?」
俩人吵得不可开交,李婷护着她妈,说要收拾东西回娘家。
儿子急得直跺脚:「爸,您就答应吧!小宝不能没人带啊!」
张建国咬牙切齿:「给给给!一个月四千,不能再多了!」
亲家母立刻变脸,笑眯眯地掏出手机:「微信还是支付宝?先付这个月的。」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矛盾升级。
张建国发现亲家母用他的龙井茶煮茶叶蛋,当场暴怒:
「这一罐茶叶八百多,你当大碗茶用啊?」
亲家母理直气壮:「茶叶不就是喝的?放那儿生虫啊?」
李婷护着自己妈:「爸,您至于吗?我妈又不知道这茶多贵。」
张建国指着母女俩骂:「你们就是故意的,合起伙来祸害我家!」
亲家母把锅铲一摔:「好,我们走!婷婷,收拾东西!」
李婷二话不说,抱起小宝就往外走。
儿子追到门口:「老婆!别闹了行不行?」
李婷头都不回:「让你爸自己伺候自己吧。」
-8-
与此同时,我在云南过得有滋有味。
花园的面积,我又扩了一倍,收拾得跟画儿似的。
来民宿的年轻人喜欢得很,拍照发到网上,标题写「最美民宿花园」火遍全网。
民宿订单爆满,年轻人成天围着我转。
我给他们做点家常菜,吃得他们直咂嘴。
我还教他们做手工,带他们一起养花,日子过得跟蜜似的。
晚上大家围着篝火聊天,笑声不断,我竟然觉得比年轻时还开心。
可张家人坐不住了。
某天,手机突然响了,是朋友发来一条短视频的链接。
标题赫然写着:
「本地调解节目《和解吧,家人》:妈妈回家吧。」
电视屏幕上,张建国和儿子张明坐在演播厅里,背景是温馨的家庭照片墙。
主持人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们。
「张先生,您能说说,您妻子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家吗?」
张建国抹了把眼泪:「唉…我这老伴啊,脾气一直不好。那天就因为她扔垃圾被锁门外几分钟,回家就大吵大闹…」
儿子插话:「我妈以前就这样,动不动就发脾气。我们做晚辈的都得让着她。」
主持人惊讶:「就因为这点小事?」
张建国摇摇头:「这都不算什么。最让我寒心的是,她连孙子都不要了。小宝生病住院,她在云南游山玩水……」
儿子红着眼眶:「我妈在妹妹的云栖小筑享福,我爸高血压犯了,她连个电话都不打。」
观众席传来阵阵议论声。
主持人也摇摇头:「这确实也不近人情了。」
张建国突然激动起来:
「最心寒的是,她走之前还说,退休金一分特也不会给姓张的人,就为了逼我们低头。三十年的夫妻情分啊,我的工资卡都是给上交给她的,我一分钱都没有留。」
观众席有人大喊太狠心了。
儿子哽咽道:「我妹从小就爱挑拨,现在更过分。把我妈哄去云南,民宿生意是好了,可我们这个家……」
这时,大屏幕适时出现云栖小筑的详细信息。
儿子突然跪下:「妈!求您回来吧!您要什么我们都答应!」
演播厅响起热烈掌声,背景音乐推向了高潮。
主持人动容:「让我们大家一起帮帮这个破碎的家。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如果您认识陈阿姨,请告诉她……」
节目播出后,女儿的民宿突然涌进大量差评。
「老板人品有问题,撺掇自己妈离家出走!」
「这种家庭伦理败坏的民宿,谁住谁倒霉!」
「老板的妈妈是个狠心抛弃家庭的女人,大家避雷。」
女儿拿着手机,手指发抖,眼眶通红:「妈……他们怎么能这样?」
我翻着那些恶毒的评论,胸口发闷。
他们不ŧű̂ₖ仅污蔑我,还要毁了我女儿的事业。
女儿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妈,没事,咱们别理他们,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看着她强撑的样子,突然站了起来。
「丽丽,收拾行李,我们回去。」
-9-
下了飞机,我们直奔家里。
张建国打开门,嘴角一扬,眼神轻蔑。
「哟,还知道回来?」
张明头都没抬,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
「妈,云南玩够了?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家了?」
两人看着我和女儿,同时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我没说话,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放,女儿站在我身后,冷冷地看着他们。
张建国见我不接话,以为我是来服软的,语气更加嚣张:
「云南不是很好吗?怎么不继续待了?要不是上了电视,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回来?」
儿子假模假式地说:「妈,回来就好。其实这段时间我们也挺不容易的,家里确实需要你,不是说非得你干活,是你在,我们心里踏实。」
「心里踏实?」我冷笑,「你们心里踏实的时候,知道我在医院躺着,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张建国不耐烦了,把茶杯一放:「你又来兴师问罪?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宝贝?不是还活着回来了吗?还能跑能吵,说明没事。」
女儿直接就冷下来了:「我妈不是宝贝?那你是什么?吃干抹净的老废物?上节目说得开心吗?」
张建国拍桌子站起来:「你再说一句?主持人说了,全国观众都支持我们。陈秀兰,你还不知错?」
我拉住女儿,冷声道:「错?我错在哪儿了?你仔细说说,说得有道理,我给你赔罪。」
「错在不该离家出走,不伺候老公,不照顾儿子和孙子。」张明猛地站起来,「娶你干什么吃的。」
「不给家里补贴,你退休金五千多,就交三千生活费,剩下的钱想留着养小白脸?」
「还有,」张建国把烟头摁灭在茶几上,「太娇气!那天不就是让你在门外站了一个小时吗?至于记到现在?」
儿子冷笑附和:「就是,三十多度怎么了?我以前在工地,大太阳底下干活不也过来了?就你金贵。」
我盯着张建国继续问:「我发烧住院……」
「住个院怎么了?最烦你这点小病小痛就大惊小怪。」张建国不耐烦地打断,「医生不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吗?儿子工作那么忙,哪有空天天往医院跑?」
我笑了:「那我的医保卡呢?刷走的八万块怎么办?」
「又来了又来了!」儿子突然暴怒,「不就用了你八万块钱吗?李婷做医美怎么了?她漂亮了不是给你长脸?」
张建国帮腔道:「当婆婆的这么小气。人家王玉把退休金全给儿子用,你呢?整天就知道买那些没用的花花草草。」
女儿气得浑身发抖,我死死按住她的手。
「所以,」我轻声问,「在你们眼里,我就该任劳任怨伺候你们,把退休金都上交,生病了自己扛着,是吗?」
「那不然呢?」儿子理直气壮,「当妈的不就该这样吗?」
张建国突然拍桌:「少在这装可怜!今天你要么乖乖回来伺候我们,要么永远别进这个门!」
女儿突然冷笑一声:「爸,哥,你们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看你们表演吗?爸,你不是挺能演吗?不是全国人民都同情您吗?」
张建国一愣:「什么?」
我缓缓掏出手机,将直播画面转向他们:「从进门开始,全网直播。现在观看人数……」
我看了眼屏幕,「已经突破十万了。」
张建国的脸色瞬间惨白,手里的苹果掉在地上。
弹幕疯狂滚动:
「畜生现形记!」
「刚才的嚣张劲呢?」
「支持阿姨离婚!」
张建国急了,指着我的鼻子骂:
「陈秀兰,你非要把家丑外扬是吧?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冷笑:「家丑?你们上电视污蔑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是家丑?」
儿子冲上来就要抢手机:
「你们别听她胡说。我妈精神有问题!她、她老年痴呆了!」
我直接后退一步,厉声道:
「你敢动我一下,我立刻报警!」
儿子面如死灰,跌坐回沙发。
走出门时,我听见儿子歇斯底里的喊声:「妈!我错了!你回来!」
-10-
那天直播之后, 整个舆论像山洪一样冲垮了张家那点表面文章,评论区一边倒地站我。
可张建国还是死撑着, 不离婚,说这是「丢人现眼」, 说「咱活了一辈子, 不能让人笑话。」
我没出面, 直接委托了律师, 全权处理诉讼, 包括离婚和房产的分割。
办完一切, 我和女儿就回了云南。
这次我直接换了手机号, 张建国和儿子,再也联系不上我们。
而直播的后续效应,还远远没有结束。
我那「孝顺」儿子和「贴心」儿媳, 双双被公司开除。
李婷公司怕形象受损直接解约, 张明则是舆情影响太大, 项目全砸,客户纷纷抽身。
一家四张嘴, 靠张建国的六千四百块退休金活。
一时间, 他们从「爷奶躺赢」的天花板之家,变成了捉襟见肘的四口之家。
「妈,」某天女儿突然举着手机跑进花园, 「李婷发朋友圈说要离婚!」
我扫了一眼, 那条动态写着:「眼瞎了十年, 终于看清了这家人。」
张明失去了全部退路,声誉尽毁, 求职无门。
他像疯了一样, 嚷着要创业翻盘,强行拿走了张建国最后的十万积蓄。
还偷偷用张建国的身份信息贷款,说什么要「砸锅卖铁做回自己」。
结果可想而知:一个月不到,血本无归, 连利息都供不起。
女儿打开一段视频。画面里张建国拄着拐杖,在小区里追着张明骂:
「畜生!把我养老钱还来!」
张明气急败坏,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张建国膝盖砸在石头上,当场骨折。
张明居然没送医院, 反而恶狠狠地吼了一句:
「都怪你把妈气走了!要不然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张建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说不出话。
刘芳说,她是后来才听说张建国住院的。
「他在医院躺了两个星期, 没人照顾,裤子尿湿了也没人管。」
她顿了顿,「张明趁他睡着拿走他的工资卡,张建国报警了说绝不原谅。」
刘芳发来一段视频,张建国拖着那条没痊愈的伤腿,在菜市场捡烂菜叶。
曾经油光水滑的头发,现在像枯草一样贴在头上,那件他引以为傲的皮夹克沾满了污渍。
「他现在住车棚。」刘芳的语音里带着唏嘘,「张明把他房子抵押了,现在被法院查封。张建国不愿意和解,小伟说,张明起码要被判五年。」
我放下手机,看见女儿欲言又止的表情。
「妈…小宝他…」
我摇摇头。
那个孩子我自然心疼, 可想到李婷咬牙切齿说我老不死的样子,想到她教小宝冲我吐口水的场景。
有些孽缘, 早断早干净。
夕阳西下, 远处传来客人们的笑声,混着厨房飘来的饭菜香。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加入了这温暖的烟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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