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带人抄了我家,他对我说,他接近我们只是为了报仇。
他成功了。
本来这日我是想告诉他,我怀孕了。
但未来得及说出口,先得到了我家满门抄斩的消息。
我跪在地上,哀求他放过我全家,他冷漠地将我推倒在地。
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我面前。我主动撞上他手中的剑:
「沈焰,我好后悔,下辈子只求不再遇到你!」
一向清冷镇定的他慌了神,脸色煞白,哆嗦着来抱我。
重来一世,我只想保护我的家人,躲得远远的。
他却将我堵住,红着眼眶唤我娇娇。
-1-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你快跑!」
丫鬟珍珠从外面冲进来,拉起我的手就要往外跑。
「姑爷……姑爷将老爷家抄家了!」
我脑子嗡的一下,眼前一阵眩晕,珍珠扶住了我,我将她的手攥得死死的:
「珍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姐,姑爷将陆家给抄家了!小姐你快跑!」
珍珠说着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姑爷要来抓你,因为大少爷还没回来,姑爷要抓你去引诱大少爷!」
我深吸一口气,拉住珍珠:
「不,我不走,我要去求他,这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实在不相信,早上还温柔体贴的夫君,转眼就抓了我全家。
今日是冬至,亦是哥哥回京的日子。
我近日一直有点不舒服,跟沈焰提了一嘴,早上沈焰出门前,还让人去请了御医给我诊脉,他说今天会早点回家,下朝后就回来陪我一起过节。
御医给我诊脉后说是喜脉,给开了几服安胎的药。
沈焰很喜欢孩子,我们平日遇到小孩,他的目光总是停留在小孩身上,久久移不开眼:
「娇娇,给我生个女儿好不好?」
早上我还抚着小腹,想象着沈焰得知自己当爹的表情。
让我如何相信,我的夫君竟想灭我全家。
外面大雪纷飞,珍珠扶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
「小姐,姑爷他不会听你的!」
「不,我如今能求的,只有他了。」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要弄个明白。
-2-
我们刚走出院子,就遇到了带着人马回来的沈焰。
他站在门口望着我,眼中没有以往的温柔缱绻。
我忍住泪意,盯着他:
「夫君,他们说你抄了陆家满门,是不是真的?」
「是。」
我打了个寒颤,全身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利索:
「为……为什么?
「夫君,我爹娘对你不够好吗?」
沈焰出身贫穷,我爹不嫌弃他的出身,我娘亲待他如亲子,事事周到。
我没想到,爹娘的好心是给了一个白眼狼。
「为什么?」
沈焰满脸寒霜,眼神淬着怨毒:
「你怎么不问问你那个好哥哥做了什么?
「我筹谋多年,就为了今日的复仇。」
「哥哥?夫君,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哥哥心地善良,从小喜好舞刀弄枪打抱不平,十几岁就被我爹送到军营里去了。
实在想象不出,我哥能跟他结了什么仇?能让他恨不得将我全家处死。
「误会?你觉得我是傻子不会查吗?」
「夫君,我要证据,我不信!」
我松开珍珠的手,踉跄着朝沈焰走去,脚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
沈焰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雪地里的我,脸色漠然。
「小姐!」珍珠将我扶了起来,「小姐,你当心身子。」
他挥了一下手:「押起来。」
他的几个属下一拥而上,将我和珍珠都抓住关到囚车上,拉着我们朝南门口驶去。
地上的雪积得很厚,车轱辘轧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印子,路上不时有人就地取材,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捏成雪球,扔向囚车。
雪球砸在囚车的杆子上,溅到我脸上、脖子上,沾到身上只剩冰凉。
到南门口时,除了我哥哥不在,全族其他人都已被押上刑场。
沈焰坐在台上,我跪在地上,被人用剑抵着脖子,他宣读完圣旨之后,下令将陆氏一族全部砍头。
「夫君,我求求你,陆家是无辜的!
「求求你再查一查好不好。」
我流着眼泪,朝他磕着头,哀求他。
「夫君,我怀孕了,你要做爹了,给孩子积点福,不要滥杀行不行?」
沈焰辅佐八岁的新帝从一众皇子中成功夺嫡,如今只在一人之下,大权在握。
我知道,什么圣旨,都是他个人授意。
我们成亲五年终于有了孩子,我求他看在未出世的孩子分上,放过陆家。
「孩子?」
沈焰脸上神色讥诮,走了过来,伸手钳住我的下巴:
「每次事后,我都看着你喝下避子汤。
「陆青泱,我怎么会让你怀上我的孩子?」他用指腹摩挲着我的脸,俯身在我耳边轻声耳语:「还是说,你肚里怀的,是个野种?」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冰刀,将我的心挖了洞,我痛得无法呼吸。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又哭又笑,我以为是我身子不好,怀不上,他那么喜爱孩子,我一直好内疚。
没想到,是他不想我怀。
-3-
沈焰松开了手,任我倒在雪地里。
珍珠哭着,试图将我的身子扶起:「小姐,你先起来。」
我全身像被抽干了,失了力气,躺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开斩。」
沈焰的声音将我震醒。
我爬了起来,跪着爬到沈焰身边,拉着他的手:
「沈焰,你让他们住手!
「你让他们都停下,好不好,求你了!」
……
我喊得嗓子都哑了,可是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伸手将我推开:「闭嘴!」
至亲们一个个人头落地,白雪已被鲜血覆盖。
最后陆家只剩我爹娘和我。
沈焰看向台下的爹娘:
「看来你们的好儿子陆承是连爹娘都不要了,不是说他是大孝子吗?
「果然是个窝囊废!」
我哥哥还没到,沈焰已等不及了。
「沈焰,我把你当亲儿子看待,没想到你却是处心积虑要除掉我们陆家!
「是我识人不明,害了陆家,我罪该万死!」
我爹悲愤地朝沈焰大骂,骂完之后站了起来,奋力朝柱子上撞去,砰的一声,鲜血洒了一地。
「爹!」
我娘望着我爹的身体,又看了一眼我,一头撞在衙役的刀上,没了声响。
「娘?」
我惨笑着看向沈焰:
「夫君,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了?」
沈焰看我的眼神,就像一个陌生人,他向属下发着号令:
「把她抓住!
「陆承出现之前,不能让她出意外。」
两个人走上来,将珍珠一把推到地上,一人一边,摁住了我的肩膀。
傍晚时分,哥哥赶来了。
我从来不知道,状元郎出身的沈焰,剑术竟如此之好。
他抽出剑与哥哥对决,哥哥连日赶路已是疲惫至极,不是他的对手,最后几招下来,哥哥被沈焰一剑穿心。
「我勤练剑术多年,只为有一日能手刃仇人,今日我终于做到了。」
沈焰面无表情地将剑从哥哥身上拔出,哥哥的胸口喷出一大摊血。
哥哥缓缓倒地,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泱泱,对不起,哥哥保护不了你。」
我挣脱摁在我肩膀上的手,爬向哥哥:「哥哥,你起来啊!」
他的胸口还在往外淌着血,天气太冷,血流到地上,就凝成了血块。
我想扶他起来,可是我扶不动他。
「哥哥,你快起来,地上凉。」
「小姐,你身子不好,你快停下来,大少爷已经没了。」
珍珠抱住了我。
是了,我的爹娘亲人都没了!
「夫君,你满意了?」
沈焰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并不理会我。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撞向他的剑,只听见噗的一声,我的胸口滴滴答答开始往外冒血。
好痛,刚才爹娘哥哥都是这般痛吧。
我的血溅了沈焰一脸,他怔怔地看着我,我伸出双手握住剑柄,用力往我这边一拉,噗哧一声响,剑身一大半都没入我的身体。
真好,就快和爹娘团聚了。
今天是哥哥回京的日子,亦是我们团员的日子。
爹爹娘亲,再等等泱泱,泱泱也来了。
「泱泱!」
耳边是沈焰的失声惊呼,我撑起眼皮看向他,他阴沉了一天的脸,终于失了颜色。
沈焰松开了握着剑的手,全身发抖,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
「沈焰,我好后悔,如有来生,我不要再遇到你!」
如有来生,就做不相干的陌生人吧。
珍珠扶着我坐到地上:「小姐!我来陪你!」
说完拔下头上的簪子,插向自己的喉咙:
「御医!快叫御医!」
沈焰冲了过来,双眼通红,将我搂在怀里,一手摁着我胸口,一手摸着我的脸,浑身发抖:
「泱泱,我叫御医过来了,你看着我,看着我!」
我感觉到越来越虚弱,耳边是沈焰哀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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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泱,你醒过来好不好?」
「泱泱,你再叫我一声夫君好不好,我错了!」
……
沈焰,如有来生,我们不要再相遇。
-4-
「小姐,你醒醒,别哭了。
「怎么午后小憩还会梦魇呢?」
耳边是珍珠絮絮叨叨的声音,我头疼欲裂,眼皮像是被粘住一般,睁不开来。
躺着缓了一会,眯着眼睛,眼前出现的,是珍珠的脸,我恍惚了一下。
「珍珠?」
我将手移到自己胸口,用力摁了一下,好像没事。
「怎么啦小姐?」
一把抓过珍珠的手,摸着她的脖子,我临死前,她将簪子插入喉咙,最后倒在我旁边。
现在她的脖子光洁如玉,掌心传来的温热告诉我,我们现在都还好好的。
我吸了一下鼻子,打量着四周,是我在太傅府时未出阁前闺房的摆设,所以我们这是重生了?
「爹娘呢?」
「老爷今天还没下朝,说晚点回来。夫人嘛,在给您挑布料,转眼天气就要转暖了,要给您做新衣裳。」
「真好,我们都还活着。」
「我们当然活着啊!
「小姐是不是梦魇了?您睡觉的时候一直在哭。」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珍珠说我在梦里哭得很厉害,拿了铜镜给我照:
「您看,眼睛肿得像核桃。」
珍珠拿剥了壳的熟鸡蛋在帮我敷眼睛:「希望红肿快点消下来,要不然客人来了可不好见人。」
「今天有客人?」
「小姐,你忘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老爷说要去榜下捉婿,所以回来晚点。」
榜下捉婿?所以我是重回我十四岁那年了?
前一世,我爹榜下捉婿,将沈焰带了回来。
沈焰当日就请了媒人上门求亲,双方交换了庚帖,在十五岁及笄那年,我就嫁给了他,本以为会幸福一生,结果整个陆家都死在他手上。
重来一世,我绝不能让悲剧再次发生。
我起身下床:「珍珠,快点帮我拿衣裳过来,我要找娘亲。」
「小姐你慢点,你先坐下来我给你好好打扮,这么急着要见沈公子吗?」
「你说什么?」
珍珠脸一红,瞪着我:
「小姐,你当我不知?你今儿睡着了都在喊沈公子的名Ťū⁷字。」
我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她八成以为我是心悦沈焰吧。
沈焰一年多前来京城备考,在一众学子中声名鹊起。
我爹是当朝太傅,最是惜才,沈焰长得一表人才,才华横溢,态度谦恭,很快就被我爹收入门下。
在婚事上,我爹此前就探过他的口风,暗示有意招他为女婿,他表示未曾定亲,未拒绝我爹的暗示,还说他无父无母,婚事理当由老师做主。
我爹此前也多次在我面前提及沈焰,对他满是夸赞,以前我也是满心欢喜,还借着买纸笔的机会跟他「偶遇」过一回。
沈焰最近刚参加会试,今日是放榜时间,上一世他是一甲第一名,之后的殿试,他会成为这一届的新科状元。
今日的榜下捉婿只是走一下形式,双方都已心照不宣。
我得找到我娘,在双方交换庚帖前拒绝了这门亲事。
-5-
「娘,我不想嫁,我想多陪娘亲几年。」
我扯着娘亲的袖子,撒着娇。
「你不嫁,沈公子多的是人盯着。
「他才貌双全,配你绰绰有余,娘亲是为你好,他没有双亲,你嫁过去就当家,不用受长辈的磋磨……」
娘亲语重心长地劝着我,我当然知道她是为我好。
如今我与哥哥的婚事是爹娘的一大心病。
哥哥早已过弱冠之年,早些年感情受挫之后,再不愿涉及感情。
他又长年在边疆,我爹娘奈何不得。
我的婚事,各大家族甚至圣上都盯着。
今上已年近五十,膝下有皇子十数人,成年的皇子有七八个,皇子之间的较量愈来愈烈。
我们陆氏一族向来是天下文人的典范,我爹又官至太傅,陆家是各皇子拉拢的重要对象。
爹爹不愿意在皇子之间站队,京城王公贵族簪缨世家之间又关系错综复杂,
因而我的婚事所选范围非常小。
前些年我爹娘都以我年龄还小,拒绝了好些说亲的媒人,现如今我已十四岁,婚事必须在及笄之前定下。
如若不然,恐怕圣上会赐婚。
如今沈焰的出现,让爹娘眼前一亮。
无父母家世,自身能力优秀,简直像是为我量身定做似的。
我娘跟我说:
「爹ŧü₍娘不想让你去联姻,只希望你快快乐乐的。你从小在我们羽翼下长大,不谙世事,要是遇到恶婆婆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沈焰家里人口简单,你嫁过去就能当家,不用伺候公婆,没人能给你脸色。
「到时候让沈焰将宅子置办在家附近,想回来看我们就回来。」
确实,前世我欢欢喜喜地嫁了,过了几年琴瑟和鸣的日子。爹娘也对沈焰没有防备,真心把他当儿子。爹爹教导他提携他,最后他攀上权位巅峰,一手遮天,不到一日就灭了我们全族。
-6-
我正在想办法说服我娘放弃与沈焰的婚事时,我爹已经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衫年轻人。
不用猜我就知道是沈焰。
一想起他,我就不自觉地全身发抖。
远远就听到我爹爽朗的笑声,我爹是真心欣赏他的。
我娘以为我是紧张,拉着我的手,
「你这孩子,不用害羞。」
「你爹他们快进来了,你待会在屏风后面瞧着,看看喜不喜欢,如果实在不喜欢,咱就先不提订婚之事。」
我只得应允。
我躲在屏风后面瞧着,沈焰跟随在爹爹身后,进了屋。
十八岁的沈焰,身量颀长挺拔,面容如玉,脸上没有少年得志的傲气,反而像是带着一股沉闷的阴郁。
上辈子我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的。
他恭敬又不失气度地向我娘问好,我娘打量着他一脸笑意,那种丈母娘见女婿的欢喜。
我爹邀功似的向我娘夸赞沈焰:
「会试一甲第一名,如无意外,待殿试后就是状元郎了。」
沈焰在一旁谦虚地表示只是运气好ƭü₄,其他几位实力也很强,参加殿试的三人都有拿状元的机会。
我娘亲又仔细问了他一些家里的问题,沈焰脸上带着笑,每个问题都耐心地回答着。
我倚在屏风上,将牙关咬得死死的,心里泛起无尽的酸楚和恨意。上辈子他就是这副温和谦恭的姿态,轻易地俘获了我爹娘的心。
爹爹说要和娘商量一下,让人领着沈焰去前厅喝茶。
「沈家我都打听过了,家世清白,家中只有个年幼的弟弟。
「你要是没什么意见,咱们今日就定下来。」
我爹捋着胡子,催促着我娘。
「你快点下定主意,明日就要殿试,别忘了皇上膝下还有几位适龄公主未曾婚配呢。」
「你这是要跟皇上抢女婿?不怕皇上强行赐婚?」
我娘一脸不可思议。
爹爹一脸自得:
「有何不可?皇上要是跟老夫抢,老夫就带领天下文人把他骂死。
「我女儿的幸福才是首要的。」
为人父母者,则为之计深远,我听得眼泪一下子就留下来了。
「那也得问问泱泱的意思。」我娘揉了下太阳穴,「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说不想嫁了。态度还很坚定。」
「泱泱还小,懂什么。她以后会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的。」
我擦干眼泪,平复了心绪,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拽着我娘的胳膊:
「爹,娘,我想起来了,之前去菩提寺上香,方丈说我属相是羊的男人不仅克我,还克我们全家,万不可与其谈婚论嫁。
「轻则休弃和离,重则灭全族。」
我娘变了脸色,问我爹:「沈公子属什么?」
爹爹叹了一口气,「他生肖是羊。」
「泱泱,你确定不是你为了拒绝沈焰编造出来的借口?」
「爹爹,是真的,不信你去菩提寺问问。」
世人皆知菩提寺方丈文慧大师擅长观人识命,我相信他如果真准的话,定能预料到。
我爹踌躇了一会,摆摆手:「那先放一放吧,就说孩子还小,及笄后再考虑。还有一年多时间。」
我爹跟沈焰委婉说起:「泱泱年龄还小,我家就俩孩子,她哥哥又常年不着家,想多留她几年。」
沈焰面上露出失望,他想要竭力说服我爹娘他们。
他的口才很好,我知道。
我走了出来,朝他盈盈行了个礼:「沈公子勿怪,只是小女子心中已有钦慕之人,此生非他不嫁。」
我起身时,抬头与他对视,眼前的人脸色一寸寸失了血色,眼中满是惊愕和痛楚,他久久盯着我失了言语。
我微笑着准备转身离去,只听得一声:「泱泱。」
沈焰唤着我的名字,手捂在胸口,呕了一口血出来。
「小女子认为,沈公子还是唤我陆姑娘的好。」
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动着,身形像失了力气般缓缓下坠,最后蹲在地上,喘着气自嘲般笑了声:「是在下无礼了。」
珍珠扶着我从他身旁擦身而过,我没有回头。
-7-
爹爹说沈焰第二日拖着病躯参加的殿试,即便如此,他在场上还是出口成章,对答如流,被圣上钦点为状元。
圣上本想将六公主赐婚给他,他以身体有顽疾为由婉拒了。看他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圣上没有追究。
我爹爹说起沈焰的时候,还是一脸惋惜的样子。
他始终认为沈焰是我最合适的归宿。
娘亲问我那日说的心仪之人是谁,我脑子中浮现了一个人影,暗暗叹了一口气,目前能指望的也就是他了,希望他能早日回来。
如果非要嫁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还不知道他是否有那方面的意思。
又是一年春日宴。
荣华长公主在她的公主府举办了盛大的宴会,邀请了京城名门夫人闺秀和一众贵公子以及新晋的才子们参加。
与往年一样,我亦在受邀之列。
春日宴亦是未婚男女相看的好时机,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也会参加。
贵妃娘娘也来了,她育有四皇子、七皇子,以及六公主,两位皇子和公主都未定亲。
四皇子十七岁,六公主与七皇子是龙凤胎,都是十五岁。
贵妃对我热情得有点过分,见着我就拉着我手,将自己的玉镯子取下来要往我手上套。
我吓得一边挣扎,一边毫无形象地咧嘴大叫「疼,疼」。
她才讪讪地松开我的手,我娘见状,跟她赔礼,斥我没点规矩,让我别在这儿碍眼。
我得以脱身,混在一群小姐妹中间。
如今我的婚事,是越发紧迫了。
「你们看,那不是新科状元沈焰吗?」
姑娘们都朝湖对面亭子里望去,旁边的小姑娘摇着我的胳膊:
「陆姐姐,你爹爹是新科状元的老师,你有见过他吗?
「也不知道他定亲了么?」
小姑娘红着脸,满脸娇羞。
她的话引来了其他姑娘的附和,都七嘴八舌地问起我来:
「沈公子真与陆妹妹相识啊?」
「也不知他的家世如何?」
「沈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像是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人物。」
我被她们吵得头疼欲裂,敛起笑脸:
「沈公子是外男,我如何与他相识?
「谪仙人物,那是太看得起他了。」
我心里冷笑着,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人,怎么配「谪仙」一词。
可能我的语气太过生硬了,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姑娘们神色尴尬:
「陆姐姐,我们也只是问问。您别介意。」
「无事,是我有点不舒服,说话急躁了。」
与沈焰有关的事,让我心平气和,不可能。
只是上一世,我记得沈焰可没有参加这次宴会。
我的重生,让许多事都改变了。
-8-
有人提议乘画舫去湖心亭玩,我虽无兴致,但亦不想落单,只得跟着她们一起。
在我跨上船时,不知是谁挤了一下,我脚一滑,跌落到水里。
我不会游泳,在水里扑腾着,呛了几口水,初春的天气,湖里的水冰凉刺骨,冷得我直哆嗦。
我本身就畏寒,这天气如果不晒太阳,我都离不开小手炉。
掉到水里没一会,全身就僵了。
比身体更冷的,是心,不用想,这是针对我的阴谋。
大意了,上一辈子,这次春日宴举办得很顺利,没出什么幺蛾子,所以我只是防着别人给我拉郎配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处。
珍珠在岸上大声呼救:「不好了,快救救我家小姐!
「我家小姐落水了!」
只听得「扑通」「扑通」两声,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跳下水,朝我游过来,
我的心低到了谷底,来的俩人,一个是沈焰,一个是四皇子。
这个世道,对女子尤为苛刻,落水之后被男人救起的话,就是被男人沾了身子失了清白,不能嫁与旁人了。
当年隔壁何尚书家的晴姐姐,与哥哥青梅竹马,只待成亲。却不想,在一年的元宵灯会之夜,被人挤到河里,最后被国公府的一仆人救起,在众人眼里,这就是不洁。
哥哥知道后,并不介意,怎料外面闲言碎语太多,晴姐姐自己想不通,被发现吊在横梁上。
晴姐姐的去世,并未掀起波澜,只有她父母以及我们相熟的人难过,哥哥从此心灰意冷,不再谈及感情。
沈焰与四皇子,我都不想嫁。想到我即将要经历晴姐姐那种局面,我心如死灰,他们离我越来越近,绝望之际,有一股力量将我从下面往上托住了。
水下冒出一张古铜色的脸,他朝一边喷了口水。
「小样儿,你坚持一下。」
久违的声音,叫我「小样儿」的,只有燕淮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燕淮,真的是你么?
「小样儿,好久不见。」
燕淮,我终于等到你了。
我放下心来,停止了扑腾,任由他抱着。
燕淮是定王世子。
定王是我朝唯一的异姓王爷,手握五十万水师,驻守东南海域,定王一家也一向保持中立,从不介入皇子间的内斗。
我与燕淮从小一起长大,他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年幼时他经常把我逗哭,常扯着我的辫子喊:
「小泱儿,小样儿。
「哭包小样儿。」
再大一些,他从我家后院的围墙上爬了进来,手里扬着热乎的糕点:
「小样儿,看哥给你带啥了。」
因为爬我家围墙这件事,他被我哥揍了好几次,但他总是屡教不改。
后来他十四岁的时候,也跟着定安王去了东海。
这几年他也偶尔会给我写写信,寄点海边的特产,只是有好几年没见面了。
上岸时,岸边围满了男男女女各种人,众人议论纷纷,有同情有幸灾乐祸:
「天哪,抱着陆家小姐的那个男人是谁?」
「那么黑,怕不是个下人吧?」
「这也太倒霉了吧?」
「不是,那人好像是定王世子。」
……
珍珠心有余悸:
「还好是世子爷来了。
「沈公子和四皇子还在湖里呢,他们都想救你来着。」
我朝湖里望了一眼,沈焰身形单薄,脸色苍白,像失了魂一样看着我和燕淮,我主动揽上了燕淮的脖子,将头趴在他肩上。
沈焰的身后,是垂头丧气的四皇子。
我娘和嬷嬷也赶过来了,她们带我更衣后,就向长公主辞行回家。
燕淮说送我们回去,我上马车时,一眼看到了跟在我们身后失魂落魄的沈焰。
我垂下眼眸,未作停留,坐进了马车。
-9-
燕淮骑在马上,撩起我马车上的帘子,侧着头看我,神色有点疲倦,但眼睛亮晶晶的:
「小样儿,哥是不是来得正好?」
「是。」
来的时机太巧了。
「你啥时候回来的?」
他拍了拍马背后的包裹:
「我家都没归呢,就去你家找你,陆府下人说你今日去荣华长公主府了。」
「你怎么想起回来了?」
他今年过年都没回京,怎么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
上一世他这一年可没有回来,直到我及笄,他才赶回来,送了一车礼物就离开了。
那时我一心扑在沈焰身上,只是简单跟他问候了几句。
后来就一直没再见过他,我成亲时,他没有到场,只是托人送了很多昂贵的礼物。
「就是想回京城看看。」燕淮目光灼灼,朝我轻唤,「小样儿。」
声音像是带着别样情愫。
我耳根隐隐发烫,瞪了他一眼,恼羞地别开了目光。
他低低地笑了笑,在一旁絮絮叨叨,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前些日子,我心慌得很,隐隐有种感觉,要是再不回来,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小样儿,我真庆幸我赶回来了。
「我骑马连续跑了大半个月才回来的。
「现在想想还是后怕,你说我要是万一回来晚一点,或者我先回家休息一会,你就被别的男人救了。」
……
我心里也是后怕,差一点点,就被别人拿捏了,还好是燕淮。
马车已行至陆府门口。
一旁的人见我一直不回他话,也不恼,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我两颊烫得厉害,心跳得厉害,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
「你看什么?」
他挠挠头:「看小样儿。」
我冷哼一声,他声音委屈:「好久没看了。」
我恼羞得低下了头,他忙将马背上的包裹递给我,
「海边淘的一些有趣的小玩意,给你拿着玩。」临走,他又折了回来,神色郑重,「小样儿,你别急,我回去就写信,让我娘回京操办咱们的婚事。」
我跺了跺脚:「谁急了?!」
他眨着眼睛,咧着嘴:「我看小样儿挺急的。」
「燕淮!」
「是我急,我急行了吧?」
燕淮说完放肆大笑,转身骑上马。
「小样儿,我走了。」
回屋后,珍珠打开燕淮送的包裹,里面琳琅满目的贝壳珍珠首饰,还有好些西洋玩意。
「还以为燕世子是个大老粗呢,没想到是粗中有细,小姐您看他给您挑的礼物,样样都精致,都是好东西。
「这随便一颗东珠,都比夫人手上的那几颗还大。」
是啊,他一直大方。
上辈子我及笄时,他就送了一车稀奇玩意过来,当时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沈焰为此吃味好长一段时间。
-10-
定王妃回来后,约我娘带我一起去菩提寺上香,顺便请文慧大师算个吉利的婚期。
燕淮也一起随行。
寺庙里的小和尚说,方丈正在接待客人,需要稍等片刻。
轮到我们时,从文慧大师房里出来的,是垂丧着脸的沈焰,他仿佛更瘦了。
我看向他时,本来低头的沈焰,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到了我:
「陆姑娘。」
娘亲一看到沈焰,连声招呼他:
「沈焰?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我都没认出来。」
我娘亲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沈焰低低地咳了一声:
「师母,前些日子偶感风寒。」
他又打量了我们这一行人,面色疑惑:
「师母,你们这是?」
定王妃快人快语:
「你是新晋的状元郎吧?沈公子声名远扬,我刚回来就听说过。既然是陆大人的学生,燕淮和泱泱成亲时,你到时候来喝杯喜酒啊!」
定王妃话音刚落,沈焰脸上血色尽失,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个笑容,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一定,一定。」
文慧大师请我娘和王妃进去。
燕淮等得无聊,拉着我去看寺庙里种的莲花。
如今已入夏,正是莲花盛开的时节。
燕淮下水池给我摘花,他说要摘一大把带回去,插到花瓶里可以放很久。
我在岸上等他时,一旁的珍珠突然倒地,我觉察到不对劲,扭头一看,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
是沈焰,他身上的气息我实在太熟悉。
我不是他的对手,放弃了挣扎。
他将我带到一处僻静的禅房里才放开我。
「沈公子费尽心机将小女子带到此处,所为何事?」
「陆姑娘,你当真要成亲了?」
「是。」
他眼神满是疑惑,又带着浓浓的悲伤,
「陆姑娘,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公子是家父的学生,家父常在家夸赞公子……」
沈焰打断了我的话: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像是忘了什么事,最近几个月,断断续续想起一些事情来。
「我总感觉,陆姑娘你是我非常重要的人,一想到你要与别人成亲,我的心就控制不住地疼,像被人揪着一般。」
我冷笑一声:
「沈公子说笑了,我们一共就见过不到五次面。
「其实大可不必这么费尽心力接近我,我只想嫁门当户对的公子。沈公子以后还是莫要纠缠了。」
最后这句话,算是我对他的侮辱,一想起他前世对陆家做的那些事,说几句侮辱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他出身贫寒,自尊心极强,万万受不了这种羞辱和揣测。
沈焰果然神色大变,面上忽青忽紫,望着我的眼神震惊又受伤。
「沈公子,虽然攀附陆家是一条康庄大道,然,小女子对公子实在喜欢不起来。京城适龄的贵女有很多,沈公子可以慢慢挑选。」
「陆姑娘,你很讨厌我?」
我垂下眼眸:「没有,沈公子多虑了。只是不喜沈公子这般纠缠而已。」
外面响起了燕淮和珍珠唤我的声音,我朝外回了一句:
「淮哥哥,珍珠,我在这。」
燕淮冲了进来,打量着对峙着的我与沈焰:
「你们在这干什么?让我好找。」
我挽上了燕淮的胳膊,气呼呼的:
「不知道,这位状元郎说有很重要的话跟我讲,我好奇来着,谁知人家神道道的,非说我是他重要的人。淮哥哥,你说这好笑不好笑。」
燕淮将莲花递给我:「乖,别不开心了,看这是哥给你摘的。」
-11-
我们从菩提寺下山时,遇到了黑衣蒙面人的袭击。
弓箭「嗖嗖」地射向我们的马车。
这菩提寺的香火很旺,这条上下山的路,来来往往每日有很多车马经过。
但此时整条山路上,只剩我们一队人马。
「女眷都躲到车里不要出来,护卫们都随我迎敌!」
燕淮大声喊着,让我们女眷都躲在车中先别出来。
他带着护卫与黑衣人厮杀,我和珍珠同一辆马车,只听得外面刀剑相击铿锵作响的声音,珍珠紧紧握着我的手,抖个不停,嘴唇哆嗦着。
这次上菩提寺,两家人一共就带了十几个护卫。
人手上比黑衣人少很多,没一会就被他们近了身。
为首的人带着几名属下,冲着我的马车包围过来,燕淮挡在他们前面,以一敌五,被他们拖住。
剩下二人直接冲向我们,一人扬起手中的剑,一剑砍向马蹄,我一阵天旋地转,马车翻了。
我和珍珠滚了出来,我感觉到头重重地撞在地上,我疼得大叫一声。
「小样儿!」
燕淮回头见我倒在地上,发了疯,红着眼失声叫我。
转头发狠地杀向黑衣人,围攻他的五人一下子被他解决了三个,还剩两个首领。
危急关头,沈焰从山上走了下来,拾起地上的剑,将正在抓我的二人都一剑解决掉。
珍珠托起我的后背,我挣扎着坐了起来。
沈焰伸手想拉我:
「陆姑娘,你有没有事?」
我扶着额头摆了摆手:「多谢,我无事。」
他看了我一眼,转身与黑衣刺客厮杀起来。
有了沈焰的加入,局势很快扭转过来。
最后这些歹徒见取胜无望,纷纷朝四处分散逃窜。
我们的马车已经不能用了,我娘她们那架车也断了两个轮子,我们的这架马车更是四分五裂。
大家简单包扎之后,决定先徒步下山。
我的脚扭了,燕淮将我一把捞起,背在背上。
沈焰的剑术,让燕淮很是佩服,竟然生出与他惺惺相惜的心思,还竭力邀请沈焰弃文从军。
「沈兄,没想到你竟然是文武全才,你这身武艺才当个翰林编修屈才了,要不要来我们军营?」
沈焰打量着趴在燕淮后背上的我,神色复杂,最后垂下眼眸,只说自己志在朝堂,谢绝了燕淮的邀请。
-12-
遇袭事发后,陆家与定王府都低调了起来。
我们两家结亲,看来也是碍了很多人眼。
如今朝堂局势复杂,陆家本不想卷入纷争,但总有人想拉我爹入局。
爹爹已向皇上请辞,称年事已高,想告老还乡。
皇上拒绝了几次后,终究应允了下来,让我爹年后再离任。
哥哥远在西北从军,他只喜欢待在军营,我出嫁后要跟随燕淮回封地,所以陆家继续留守京城没什么意义。
再想起前世,因为都聚集在京城,一日不到就全族人被屠。我竭力说服我爹娘跟我去封地居住,在王府附近买个宅子。
爹娘有点犹豫,最后他们盘算着待我成亲后,先搬回江南老宅,那边离定王府的封地,也不到百里。
文慧大师为我们挑的成亲日期定在了明年三月,也就剩几个月。
我娘帮我拒了各种姑娘小姐们的聚会,日日将我拘在家里绣嫁衣。
外面的消息还是时不时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最引人关注的,当属沈焰,他已入翰林院,听说深得皇上信任。
此次我们遇袭,他执剑挺身而出的事迹被大肆宣传,如今名声更响了。
文武全才,长相俊美,沈焰已成了各权贵世家的拉拢对象。
好几家高门望族想将女儿许配给他,都被他婉拒了。
听说六公主对他很是痴情,日日去路上堵他。
沈焰肯定是不想做驸马的,他好不容易才爬上这个位子,怎么可能半途而废。况且他对我们陆家,可是有深仇大恨的。
当了驸马,可就与权力绝了缘。
回想起前世,他将陆家灭族时的无情与狠绝,我的心还是一片寒凉。拿绣花针的手一抖,将手指头扎破了皮,冒出几滴血来。
我垂眼看着手上的血滴,愣了愣。
一旁跟我絮絮叨叨的珍珠,见我不语,扭过头来看我,才发现手扎破了,
「小姐,你的手都出血了,怎么也不吭一声。」
「不碍事。」
这点痛算什么呢。
「小姐,我怎么发现你与以前很不一样了?」
「有吗?」
「总觉得小姐变了一个人,以前你有点磕磕碰碰,就娇气得很。」
我扶额:「小时候不懂事。」
「还有沈公子的事,我记得放榜之前,你还偷偷去瞧他来着,放榜之后,他高中状元了,你反倒冷淡了下来。」
「那不是头脑发热吗?一时好奇而已,后来想想,过日子不合适。」
珍珠瞪着我,似是不信。
「不过沈公子倒是奇怪,六公主想招他做驸马,他没答应,倒是答应了安国公家,要和国公府嫡小姐谢冰滢定亲了。」
「额?这倒是有意思。
「他之前不是一直拒绝成亲的吗?」
安国公谢家是芸妃的娘家,芸妃育有三皇子和八皇子。
三皇子是夺嫡大热门,三皇子妃是谢家嫡长女,与沈焰定亲的谢冰滢是嫡次女。
现在算来沈焰与三皇子是连襟了。
不过以沈焰的野心,他怎么会老老实实地支持三皇子呢,也不知道以后安国公会不会后悔。
前一世,除了年幼的几个皇子,其他皇子可都被他处理掉了。
沈焰所谓的与我哥哥有不共戴天之仇,不知道具体是指什么,这事要等哥哥回来后,好好与家里商量一下,早做防范。
-13-
再次遇到沈焰时,是在秋日的赏菊宴上。
我被困在家里数月,皇后娘娘在宫中举办了赏菊宴会。
娘亲本来不许我出门,但是燕淮心疼我,拉了定王妃过来说情,娘亲只得同意。
陆家与定王府的位置与安国公家的挨在一起。
沈焰与谢冰滢并肩走进来,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沈焰今日像是特意收拾过的,身上穿的是象牙白的锦缎长袍,头上束着羊脂白玉冠,显得矜贵又优雅。
他身旁的谢冰滢一身淡蓝色的留仙群,俏皮又灵动。
众人皆夸赞郎才女貌。
沈焰看到我们这一桌,走了过来,向我爹娘打着招呼,一向张扬跋扈的谢冰滢像是转了性子,乖巧地跟在沈焰身后,甜甜地跟我打招呼:
「陆姐姐,听说你已经在绣嫁衣了,能不能教教我呀?」
沈焰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掠过我,向燕淮点头致意。
我轻咳一声:
「我绣活做得不好,每次都要跟绣娘请教呢。」
谢冰滢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
「我的好姐姐,你就别谦虚了。还有,听说你的嫁衣料子都是南川国的贡品?」
「不清楚,是淮哥哥拿来的。」
定王府的封地比较富庶,燕淮送我的礼物一般都比较稀有。听说我要绣嫁衣,他就拿来好几匹布供我挑选。
「真羡慕哎,燕世子对姐姐真用心。」
「沈公子不是对你也很好嘛?」
谢冰滢羞红了脸,眉目含情地朝沈焰望去,沈焰似乎没注意,谢冰滢只得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扯着他的衣袖:
「焰哥哥,在看什么呢?」
不远处贵妃带着两位皇子和六公主来了,六公主一见到沈焰,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沈公子也来了?」
六公主看了也不看谢冰莹,一屁股坐在沈焰另一侧,
「沈公子,我最近作了一幅画,你能不能帮我改一下?」
宫里头芸妃与贵妃本来就不对付,谢冰莹并不是个隐忍的人:
「还公主呢,天天缠着别人未婚夫算什么事。」
六公主扬着头:
「对啊,谁让我是公主呢,本宫就是高人一等。」
谢冰滢不甘示弱,出言讥讽:
「那还不是没人要。」
两人互不相让,眼看就要打起来,沈焰只得从中调停。
她们二人都是掐尖的人物,沈焰在朝堂上能运筹帷幄,游刃有余,但调停两个权势顶端的女人,并无经验。
没一会,反遭双方指责,最后还是皇后来了,二人才休战。
现场安静了没多久,有人看到了燕淮,开始阴阳怪气:
「燕世子,我记得你年幼时,可是盖世魔王,谁能想到你一个男人,现在跟在陆小姐身后帮她剥虾。
「以后娶回去,还不得供起来?
「一个男人活成这样真是窝囊废。」
燕淮去东海之前,在京城经常打架,他从小就长得人高马大,旁人都打不过他。到现在还被人记恨我也不觉得稀奇。
众人的目光一下都聚焦在我和燕淮身上,四周又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燕淮并不恼,笑呵呵地回他:
「我小时候不懂事,如有得罪,还请见谅。
「至于剥虾,小样儿喜欢吃,我高兴给她剥。
「窝不窝囊,不体现在家里,没本事,一事无成,样样依靠父母那才叫窝囊。」
燕淮说完,笑眯眯地看着我:
「小样儿,这蟹虽然比不上海里刚捞出来的,但我刚刚尝了一只,味道还不错。要不要给你剥一个?」
燕淮的回复,让人刮目相看,女眷们纷纷开始夸燕淮:
「人家燕世子,在外建功立业,在家爱护家人,那才叫好男人。」
「不得不说,燕世子与陆姑娘还真配哎。」
「本来以为陆姑娘应该配才子,但是与燕世子这样的糙汉子在一起,竟然一点都不违和。」
「这小两口,真甜蜜,羡煞旁人。」
一旁的谢冰莹扯了扯沈焰的衣袖:
「焰哥哥,我也想吃虾。」
沈焰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眼神压抑又隐忍。
一旁的谢冰滢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
「你看陆姐姐好幸福,你也给我剥虾。」
「我不会。」
沈焰收回了目光。
他哪里是不会,只是不愿而已。
这一世连哄人都懒得哄了吗?
-14-
三月十二,我与燕淮成亲的日子。
清冷了快一年的陆府与定王府终于热闹起来。
沈焰作为我爹的学生,自然也来参加的。
这日他来得特别早,天蒙蒙亮就过来了。
趁着众人忙碌的时分,他闯进了我的闺房,像是一夜没睡好,神情憔悴,红着眼眶将我的手腕拽得死死的,
「泱泱,你当真要与燕淮成亲?」
「沈大人一大早闯入我的闺房,怕是于理不合。」
「你也记起来了是与不是?
「所以你才如此冷淡我,无视我?
「娇娇,我们才是夫妻,你本就该是我的妻子。
「你怎么能狠心嫁与别人?」
自秋日宴后,再没见过他,只从旁人口中听得只字片语。
听说他又升职了,与三皇子一党来往密切,安国公对这位准女婿很是满意。
朝堂上,三皇子的势力越来越大。
他与谢冰滢的大婚,定的是今年秋季。
「沈大人莫不是说胡话了,我与大人就堪堪打过几次照面,大人说这种话,让小女子如何自处?
「再说大人与谢小姐也即将成婚,小女子祝大人往后与谢小姐,琴瑟和鸣恩爱到白头。」
「够了!ṭų₀泱泱,你不要说了,我不会娶她,你明知道我与她只是虚与委蛇,何来情义?」
「那大人对我就有情义吗?额,大人所谓的情谊就是送我陆家三百多口人去死吗?」
沈焰脸上血色尽失,脸上都是悔恨,低声求着我:
「泱泱,我错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
「大人如此失态,叫人瞧见了,让我以后如何做人?」
沈焰钳在我腕上手松了松,我顺势抽回我的手。
「泱泱,我知道你在报复我。
「我这两辈子,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失去你。
「你嫁与别人,比杀了我还难受,我都想起来了,我错了,你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沈焰!凭什么?陆家三百多口人的命,你凭什么要我原谅你?!」
外面响起脚步声,我深呼一口气,冷下脸下着逐客令:
「大人还请回。」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礼盒,放在桌上,
「这是我给你选的礼物。」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睁大眼睛望着我,欲言又止,像是很不甘心,最后还是匆匆从后面离开。
他给我的新婚礼物,是一把羊脂白玉的梳子。
握着这把梳子,熟悉的手感,我一阵恍惚。
上辈子,他就给我买过这样一把一模一样的梳子,当时我很喜欢,日日用它梳头发。
他也曾时常替我挽发描眉,我们成婚五年,齐眉举案,也算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只是最后一日,才发觉,他所表现的宠爱都是用来麻痹我们的谎言。
何其可笑!
珍珠带着其他小丫鬟在帮忙清点礼品,看到白玉梳子:「小姐,你手里这梳子好好看啊。
「哪家的小姐送来的?
「等一会梳头要用这把吗?」
珍珠的接连发问,拉回了我的思绪,我将梳子放回礼盒,盖上盒子:「替我将这梳子送与谢冰滢吧。」
这一世,我与沈焰都不再有瓜葛,不管他是碰巧还是有Ŧûₙ意,在我成婚日特意送我梳子,都是失礼行为。
「还有梳妆台上那个盒子中,有一根簪子,也一并送与她吧。」
前两个月我及笄时,沈焰也过来送了礼,送的是一根碧玉簪子,上一辈子,他也有送过我这么一根。
他是想用这些旧物唤起我的回忆么?可笑。
「梳头,用前几日淮哥哥送来的那把吧!」
珍珠笑嘻嘻的:「对额,我怎么把燕世子送来的忘了,燕世子送的好像更贵重一些。」
她拿出白玉梳子,握在手中,有点不舍:
「别人送你的,为何要送与谢小姐?」
「你快点去送,省得一会忙起来忘了。」
「好好好,我刚刚瞧着谢小姐与其他小姐还在前厅候着呢。」
说完拿着盒子往外走去。
-15-
我娘带着喜婆进来,大家说着吉利的话,开始为我绞面梳头发。
「一梳举案齐眉,幸福安康。
「二梳生活无忧,平安喜乐。ẗų⁷
「三梳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看着镜子中的这张脸,跟着她们的祝福语心里默念,这一世,我们一家都要幸福安康呀。
外面响起吹吹打打的声音,有人喊道:
「新郎官来了。」
珍珠说燕世子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队伍,八抬大轿来迎我了。
我娘纠正说:「以后你得叫他姑爷了。」
珍珠吐了吐舌头:「知道了夫人。」
哥哥背我出门,临上轿时,迟迟不肯放我下来,燕淮大急:
「我从十二岁就开始惦记的姑娘,能对她不好嘛!」
得到燕淮再三保证,哥哥才将我交到燕淮手里。
定王府的宴席上,宾客如云,皇上都到场了。
礼成之后,燕淮被一群兄弟拉去喝酒了,送回来时已酩酊大醉。
沈焰也醉醺醺地跟在后面,待众人都离开了,他站在我们新房门口,又哭又闹,久久不肯离去。
「小姐,今天沈大人这是怎么了?发酒疯了,拉都拉不动。
「怎么办啊,小姐?」
珍珠愁得在屋里来来回回打转。
我的盖头还没揭开,让珍珠扶我去了门口:
「天色已不早,沈大人在这不肯离去,是想观看我与淮哥哥洞房么?」
沈焰停止了哭闹,安静了下来,
「呵呵,那沈某就祝陆姑娘与燕世子长长久久。
「沈某以后再不会打扰,告辞。」
沈焰语气悲凉。
珍珠在一旁嘀咕:
「沈大人怎么失魂落魄丢了魂似的?」
珍珠扶我回到床边,燕淮打着鼾,我让珍珠去打点水伺候燕淮洗漱。
珍珠前脚刚走出去,还躺在床上的人,爬了起来:
「娘子,为夫给你来掀盖头了。」
声音里哪还有醉酒的模样,头上的红盖头被掀开,迎上一双带笑的眼睛:
「不装醉他们一直灌我酒,还有那个沈焰,存心想跟我过不去。
「我想着今晚可不能耽误与小样儿的洞房,所以干脆早早认输。
「不过娘子,你刚才对沈焰说的话,我可是全听见了。
「原来小样儿跟我一样,是如此迫不及待啊?」
我拧了他一把,手被他握住,他将我轻轻一拉,我就跌到了他怀里。
燕淮抱起我:
「小样儿,你不知道这一日我等了多久。」
……
-16-
婚后没几日,哥哥就回了西北军营。
爹娘收拾妥当后,与我们一同下了江南。
京城,可能以后甚少回来了。
燕淮一路上跟我讲述着南方的风土人情,在他的口中,那里长年温暖,四季如春。
有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水碧如蓝。
「小样儿,你那么怕冷,去那里正合适。
「我娘在那边待惯了,一点Ŧű̂₂都不想回京,要不然给咱张罗婚事,她才不愿过来。」
听着他的说辞,我不禁心生向往。
上一世,短短的二十年时光,从未出过京城,循规蹈矩,困在后宅。这一生,我想到处多走走,见识一下这片大地上不同的风光。
我们行至半路,京城就传来消息。
安国公一家伙同三皇子谋反,芸妃被打入冷宫,三皇子与八皇子废为庶人终身圈禁。
除了沈焰,其他三皇子党的一干人等全部革职抄家,至三皇子党羽全部势力被瓦解。
沈焰是皇上的刀,这次他做得十分漂亮,直接被提拔为吏部尚书。
我爹拿着京城寄来的信件,满脸震惊,直言后生可畏。
对于这个结果,我并不奇怪,上辈子他都能走到权力的最巅峰,这一世他有着前世的记忆,只会更强。
我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不知道他上辈子是如何得知自己错杀了陆家的。
沈焰的家乡在西北,哥哥的驻军也在那。
上次哥哥归京时,我有问过他在军营里,有没有误伤或者误杀什么人,哥哥想了半天,非常肯定地告诉我,只上战场杀过敌人。
我将心中的疑虑告知了哥哥,他想了想,说几年前曾经丢过一次身份牌子。
他怀疑是谢瑜拿走了,当年哥哥在军营的职位是骑都尉,可以自如出入军营,他丢了牌子的那几日,谢瑜一直没在军营,很有可能是谢瑜拿了他的牌子出去喝花酒去了。
谢瑜也就是安国公的嫡次子,不学无术,因是次子,不能继承爵位,被送去军营里蹭过几年军功,回家混了个五品官。
后来,哥哥借着与沈焰喝酒的时候,提了一嘴多年前身份牌丢失的事。也不知道沈焰信不信。
到江南时,已是初夏,南方温暖湿润,我很喜欢。
在陆家老宅待了一段时间,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爹娘,与燕淮一同去封地。所幸两地离得近,坐马车也就一日时光。
定王府人口简单,王妃是个爽利性子的人,也不用我日日晨昏定省,按她的话说,那些老规矩都是用来折腾儿媳妇的,她才不稀罕这些。
回封地后,燕淮白天去军营,晚上才能回来,王妃怕我无聊,时常带我出去逛街,吃吃喝喝,参加当地夫人小姐们的茶话会。
这边的风景很好,燕淮一到休沐,就带我去爬山看海,比起京城,这里的日子更加悠闲惬意。
时间过得很快,定王府也时不时地收到一些有关京城的消息。
他们的谈论中,沈焰总是话题中心人物。
后来,听说老皇帝驾崩,沈焰辅佐八岁的小皇子登基。
他还是如前世一般,走到了权力的巅峰。
只不过,这一世,我们终于成了陌生人。
一南一北天各一方,从此不必再相遇。
17 番外(沈焰视角)
我出生在西北边塞的一个小镇上,爹娘死于战乱。
姐姐每日白天去山里挖药,晚上做绣活养活我和弟弟,供我上学。
我十二岁那年,姐姐十七岁,在一次进山采药时,就再也没有回过来。
姐姐是被凌辱致死的。
一起进山的弟弟吓傻了,只拿回一个令牌,令牌上的名字是「陆承」。
没人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我心里只有「报仇」二字。
这个牌子拿给其他人看,说是军营里面的身份牌。
离我们村不远确实有驻兵,后来打听到确实有陆承这个人,说是世家子弟,父亲是京城的太傅。
我想跟他拼命,可是连他的身都近不了,听说他是个小头领。
我将仇恨埋在心里,好在我读书一直很好。
十六岁那年,我拿到乡试第一名,我终于走出那片贫瘠的土地,来到了繁华的京城。
初次见到陆青泱,其实是在我刚来京城那日,我风尘仆仆,灰头土脸。
她的婢女买好糕点往回赶,撞在我身上。
糕点全掉在地上,婢女有点恼,作势要骂我。
她从轿子里探出个脑袋,鹅蛋脸,还带着婴儿肥,一笑嘴边就有两个小梨涡。
她悄声训斥婢女:
「你自个走路冒冒失失,不要怪人家。
「不就是几个点心,掉了就掉了,再去买。」
婢女再次将早点买回来时,她从中拿出两个大包子塞给我:
「大哥哥,你是刚来京城的吧,还没吃早饭吧,我请你吃,算是给你赔罪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腮帮子鼓鼓的,像兔子,可爱极了。
后来我特意打听太傅家的事情,又一次见到她,有人指着她对我说:
「喏,她就是陆太傅家的闺女,叫陆青泱。」
我又欣喜又难过,欣喜的是,又能见到她了,终于知道她的名字;难过的是,她是太傅家的女儿。
在我的刻意经营下,我在众学子中很快声名鹊起。
引起当朝太傅的注意,他对我非常欣赏,收我为学生,还暗示要把女儿许配给我。
我没有拒绝。
她可能也接到家里的暗示,一次买纸和墨的时候,在书肆遇到了她,她一直偷偷看我,后来,跟我请教哪一种墨适合女子写小楷用。
她自以为装得很镇定,我暗自觉得好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告诉了她。
会试结束,陆太傅正式提出将女儿许配给我,问我有何意见,我回「一切凭老师做主」。
太傅很欣慰,说要在放榜那日榜下捉婿,将婚事先定了,省得皇帝老儿惦记。
放榜那日,我却一觉睡过头了,像是陷在梦魇中,醒不过来。
梦里,陆青泱满身是血地倒在我怀里,神色绝望:
「沈焰,下一辈子,我们不要再相遇。」
我大声唤着她的名字,想唤醒她。
她在我怀里一点点失去了生机,身体凉了下来。
冰天雪地里,只剩我一个人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
最后还是报喜的人敲门将我吵醒的,起床时发现枕巾都哭湿。
门外的人恭喜我考了一甲第一名。
我却没感觉到任何喜悦,梦魇中的画面像一块石头,压在我胸口,喘不过气来。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马上见到陆青泱。
到了陆府,当她出现在我面前,拒绝我的求婚,说有心上人非他不嫁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她看我的眼神,看似平静,我却感到了无尽的恨意,让我绝望。
「泱泱!」
我脱口而出,这个名字我仿佛已叫过千百次。
压在胸口的那块石头像是把我击垮了,我呕了一口血出来。
「小女子认为,沈公子还是唤我陆姑娘的好。」
她的冷漠疏离,我生生体会到了什么叫锥心之痛。
后来,在每晚的梦中,我想起许许多多的事。
她和我成亲了,娇娇软软地唤我「相公。」
无数次想对她狠心,但是一对上她的眼睛,我的心就软成一团。
记起的事越多,我就越痛苦。
我想这应该是上一辈子的事吧。
到她成亲前,我已经将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
这一世,她坚决地与我划清界限,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与别的男人走到了一起。
她与那人相亲相爱,每次一见到他们,我就如剜心般疼痛。
这是我应得的,上一世,她跪在地上求我,求我放过她家。还说她怀孕了,我以为她骗我,不仅没信,还羞辱了她。
我在她面前屠了她一族三百多口人,逼死了她的父母,杀了她的哥哥,最后她绝望地撞在我的剑上。
我没想杀她,只是想让她尝一下绝望的滋味,她的哥哥凌辱杀死了我姐姐,我再灭了她全族,有何不可?
她那么娇气,给我绣个荷包,手被针扎一下都眼泪汪汪的。
我没想过她会自杀,她从来不是刚烈的人。
没想到她那么决绝地撞上了我的剑,她那么怕疼的人,是怎么受得了这般疼痛的。
「泱泱,你醒了好不好?」
我抱着她说我错了,哀求她再看看我,她却再也不理我了。
那个成天跟在我身后,软糯糯唤我夫君的人,真的没了。
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想给她暖热,,我的泱泱特别怕冷,每到冬天都要把手伸进我胸口取暖,可如今不论我怎么抱她,她都不回应我了。
我抱着她一路走回家,泱泱,你快醒醒,我们回家了。
回府后才知道她没骗我,她真的怀了我的孩子,府里的丫鬟还喜气洋洋地拿着好多布料子,说要给未出生的小公子做衣裳。
我无比痛苦悔恨,我为什么不信她,为什么不再缓一缓,或者再多查探一下?
这一世,我想忏悔想挽回。
我去问了文慧大师,他只告诉我前世因,后世果。
这一世记起所有事后,我在皇上面前推波助澜,将安国公一家下狱。
谢瑜这个怂货跪在我面前忏悔,承认是他偷了陆承的身份牌子偷跑出军营玩,将我姐姐凌辱致死。
他与陆承互相看不惯,因为被陆承揍过,就怀恨在心将陆承的未婚妻推下水,又叫身边的老奴将人救了起来,玷污了她的清白。
跪在我面前的人神色得意:
「陆承那孙子只会舞刀弄枪,他哪里会想到这都是我干的。」
想起前世被我一剑穿心的男人,我无比自责。
下令将谢瑜千刀万剐。
两世为人,我的仕途都走得很顺,上一世有陆家提携,加上我自己的钻营,二十多岁就大权在握。
这一世,没了陆家,可是我有前世的记忆。
我选择了与前世一样的路,我深知权势带来的好处。
这一世,我比前一世更快一步拿到了至高的权力,除了没有「皇上」这个名头。
只是,我再也无法拥有她了,她说下一辈子要跟我做个陌生人,她做到了,而我却要用两辈子来偿还。
两世最幸福的时光就是与她成婚的那段日子,失去她之后我每日如行尸走肉般。
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我曾经带着谢家女子高调亮相,我以为她会吃醋,谁知看也不看,只是窝在燕淮身旁,乖巧地吃着他为他剥的虾。
上一世,我们也是这样,她总是很娇气,我也是很惯着她,她吃鱼虾都嫌麻烦,但又嘴馋,都是我给她剥虾挑鱼刺。
众人都夸赞他们登对,我心里疼得要命。
我是再也不配了。
我将一切精力都放在政事上,所有人都在骂我是奸臣,我不后悔,即便被天下人唾弃,我也要一手遮天,只有这样我才能护她岁岁年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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