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诏

阖宫夜宴,为了怀子,我向皇上敬酒。
弹幕瞬间沸腾:
【对对对!快给皇上喝!】
【这杯助兴酒下去,皇上眼里就只有你了,还能怀上孩子!】
【干掉贵妃,指日可待!】
我盯着弹幕,含笑不语。
助兴酒?
上一世,我信了。
皇帝饮下,当夜暴毙。
我成了弑君凶手,被千刀万剐。
弹幕欢呼:【任务完成!贵妃安全了!】
原来,他们的目标。
从来都是保贵妃。
我,只是替死鬼。
这一世,酒还是那杯酒。
但敬酒的对象……
我笑意盈盈地转向崔攸月。
「贵妃,请。」
弹幕,彻底疯了。

-1-
【卧槽!皇后疯了?】
【毒酒喂贵妃?不是这对吗?怎么不按剧情走了?】
【难道皇后看不见我们发的弹幕了么?弹幕护体啊!】
【诶?这下怎么办?贵妃千万别喝这杯酒啊!】
密密麻麻的字,几乎要淹没我的视线。
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和混乱。
可我对这些字视若无睹。
在众宫妃和陛下的目光里,我让贴身姑姑栖云将我面前的酒端给崔攸月。
「皇后娘娘……」
崔攸月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强撑着笑容。
「臣、臣妾不胜酒力……」
「哦?」我微微挑眉,声音不高,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可本宫听说崔贵妃前几日还和陛下夜饮到天明。」
「怎么?换成本宫的酒就喝不得了?」
我的目光扫过她瞬间苍白的脸。
「还是说,崔贵妃觉得本宫不配赐你这杯酒?」
我一向以贤良宽和示人。
今夜,我头一回改了性子,在众妃嫔面前咄咄逼人。
一室噤若寒蝉。
坐在上首的李元昭首先打破沉寂,带着明显的不悦,沉声开口:
「皇后,攸月身子弱,你又何必让她喝?」
「不如朕——」
弹幕又开心了起来:
【哈哈哈,还是皇上对我们攸月宝宝最好!】
【皇上快喝吧,这样皇后也能重新获得荣宠!】
【皇后娘娘,你这样的性子只会惹得皇上厌弃,做以前温温柔柔的白月光多好?】
我看着这些字,心里冷笑一声,依旧寸步不让。
「既然陛下给臣妾中宫一权。」
「今夜这杯酒,是让崔贵妃知道如何尊敬中宫,更是约束后宫众人。」
「还望陛下,成全臣妾这一点心意。」
郑妃第一个站起来开口替我说话:
「贵妃娘娘还是饮了吧。」
「臣妾为表对皇后的敬意,先饮为敬。」
说罢,郑妃一饮而尽,向众人展示空了的酒杯。
今夜是阖宫夜宴,邀请了不少王公贵眷。
有了郑妃的示例。
李元昭虽然宠爱崔攸月,但还不至于在众人面前给我难堪,抬了手示意。
「……攸月,你小饮一口即可。」
崔攸月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她不敢喝。
因为她知道,这杯酒里有剧毒。
只需一口,就能让人穿肠而亡。
这毒,本就是她用来害我的。
现在到了她自己手上。
不出所料。
下一瞬。
崔攸月就「失手」砸了酒杯,酒液洒了一地。
她哭得梨花带雨,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朝我控诉:
「……皇后娘娘,你到底为何要逼迫臣妾?」
「就因为陛下更疼爱臣妾一些么?」
崔攸月抽泣着,肩膀微微耸动,演得情真意切。
「若因陛下多垂怜了臣妾几分,让皇后娘娘心中不快……」
「臣妾愿意闭门思过,只求娘娘息怒!」
她宁愿在众目睽睽一下得罪我。
也不愿喝这杯酒。
而眼前的弹幕刚才还在疯狂阻止、尖叫崩溃的文字。
转眼就换上了一副「关切」的面孔。
【呼……吓死我了,还好没事!】
【皇后娘娘别急,虽然现在陛下宠爱贵妃,但你日后还有机会重获圣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唉,我们皇后娘娘受委屈了。】
字字句句,仿佛都在为我着想。
可他们在意的分明是那杯毒酒,有没有被贵妃喝下。
而我,只是他们用来给贵妃铺路的垫脚石。
此刻我也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我所在的世界。
不过是一本供人娱乐消遣的「后宫买股文」。

-2-
弹幕口中的「任务」。
是看谁最后能登上太后的宝座。
而崔攸月,是他们的买股对象。
上一世,我听信弹ŧũ̂⁽幕所说,费尽心思去讨好李元昭。
最后将毒酒递给他,成了弑君的罪人。
她崔攸月自然就不费吹灰一力成了太后。
我勾唇一笑:
「陛下,贵妃当众对中宫不敬。」
「禁足一月。」
不止嫔妃在场,还有王爷亲眷。
陛下再偏私,也不好当众维护崔攸月。
说罢,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
崔攸月眼睁睁看着我,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你……」
我没死。
还活着站在她面前。
看她的反应。
她早就知道这杯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前世,装毒酒的宫人是新来的小丫头,才十二岁。
前世崔攸月为灭口,将她杖毙。
这次的酒,我提前换成了无毒的。
我只是想试一试。
崔攸月是否真的仗着陛下的宠爱,想当众毒死我,然后将责任推到一个小丫头的身上。

-3-
我十四岁时,就被宁家当成未来中宫培养。
宁家世代佐君王。
轮到父亲时也不例外。
本朝中宫必出在宁家。
我十七封太子妃,十九登上后位。
陪伴李元昭整整五年。
这五年里,李元昭与我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我也做好皇后的本分,替他管理好六宫。
三年来,六宫和睦。
其实,普通人家的女儿根本不想进宫。
进宫的皆是些身不由己的世家女子。
最小的也不过才十四。
为打发深宫寂寥的日子。
我会将后妃们聚在一块,赏些西洋来的新玩意。
逢年过节也会给后妃们发红包。
彼此取暖。
以前的李元昭也不会专宠一人。
他尽好自己君王的职责,做一个明君。
可直到崔攸月的出现。
一切都变了。
崔攸月是西凉进献来的舞女。
容貌美,性子柔,最会作胡旋舞。
一向雨露均沾的李元昭,在见到崔攸月的那一刻,眼里再无旁人。
他日日都要宿在崔攸月宫里。
还破格封了她为贵妃。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看见了眼前旁人看不到的小字。
【皇后娘娘,你最好了,快去安慰安慰崔攸月吧,她孤身一人来到大夏,举目无亲,只有您能救她了!】
【皇后娘娘,快去救贵妃啊!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皇帝,马上就要在自己宫里上吊了!】
【到时țű̂⁺候皇上会迁怒于您的!】
我半信半疑,去了崔攸月宫里。
果然看见她宫里的梨树上挂着一条白绫。
而崔攸月半挂在上头,双唇发白,流下两行清泪。
我连忙命人将她救下来。
她扑进我怀里,哭得十分伤心,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呜呜,皇后娘娘,臣妾想回家!」
是啊。
她被当成工具,献给我们大夏的皇帝。
怕是一辈子都回不去自己心心念念的西凉了。
后来,她每每来找我,我都会理解她的委屈,更会进言让陛下多多陪她。
只是,我对只有我能看见的小字恰好言中,感到有些疑惑。
韦美人差点失足落水。
柳才人突发风寒。
夏昭仪最钟爱的琵琶断了弦。
……
弹幕说的种种,皆发生了。
仿佛在指引我。
恰巧父亲一封书信过来。
「韶儿,我知你不愿争宠。」
「可如今天下太平,陛下根基已稳,中宫必得有个孩子傍身才行。」
这些年,我一直在喝避子汤药。
只因为我怕李元昭忌惮宁家。
如今朝堂稳定,宁家对他再无威胁。
也是时候,怀一个我自己的孩子。
于是那日,我听信了弹幕的话,主动向陛下献酒。
若是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也算圆满。
却不想,崔攸月表面对我百般扮可怜,顺从恭敬。
实则是为了有朝一日毒杀我。
所以,她兵行险招。
在酒里下了毒。
李元昭因为宠爱崔攸月,早早给她改名换姓,抬了家世。
若我死了。
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我信了弹幕,意外将毒酒递给了陛下,最终被千刀万剐。
至此,崔攸月成了太后,过继宗室子,走向人生巅峰。
弹幕也彻底圆满。

-4-
宫宴一后。
我没请宫里的太医给我把平安脉。
而是让父亲请了宫外的一位女医,让她混在宫女里,随着栖云进了未央宫。
上辈子我被车裂而亡。
医官却在我的尸体里检出了毒。
这说明在酒宴一前,就有人想暗害我。
如此阴毒的心思。
这一世,纵使我百般小心。
女医把完脉后,皱着眉头,用仅我可听见的声音附耳道:
「娘娘还是中毒了。」
「但药量尚小,下在饭食中不知不觉,初期如风寒咳嗽,三月后十指生黑斑,长此以往,有朝一日必暴毙。」
「好在娘娘及时发现,尚有能解一法。」
眼前弹幕滚动:
【嗯?说了什么?让我听听。】
【我去,我得换个设备来听,怎么突然听不见了?】
【朕的翻译呢?】
我心里狠狠一紧。
我的饭食,贵妃绝不可能插手。
我月月请的平安脉,太医每回都说我身体康健。
可见,宫里太医瞒我瞒得天衣无缝。
能做到这个份上的。
只有李元昭。
我五指收紧,抄起杯子就往地面上砸。
瓷片溅了一地。
胸口不断起伏,栖云忙替我顺气。
好啊。
我多年恭顺和睦的夫君,竟然在我饮食里下毒。
李元昭还是太子时,父亲对他鼎力相助,坐稳江山。
可他为了崔攸月,想废了我。
说不失望是假的。
可重要的是失望后,还能重振旗鼓。
我目光幽幽。
落在李元昭送给我的金簪上。
弹幕见状,又开始脑补:
【皇后看这根簪子干嘛?】
【她是不是想起年少时和皇帝的情谊,打算争宠了?】
【切,早就物是人非了,攸月迟早会当上太后的!】
这是年少时,李元昭给我挑的第一件首饰。
当时,他满心满眼都是我。
所以,这根簪子才会足够粗,足够沉。
最适合用来杀人。

-5-
这一月,我让女医悄悄替我调养身体。
饭食也换成了简单的菜式,让栖云用银针试过后再端上桌。
我体内的毒解得差不多了。
那边,崔攸月也解了禁足。
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李元昭哭诉,这些日子我对她的苛待。
李元昭为了安慰她,给了她协理六宫一权。
可我还是皇后。
她还是得每日来和我请安。
崔攸月还当我是以前温和的宁云韶。
仗着自己日日侍寝伴驾,称身子不适,时常迟到早退。
这日,我已给嫔妃们上了三次茶。
郑妃见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宽慰我:
「娘娘犯不着为这样的人动气。」
但我今日并不打算放过崔攸月。
又过了一会儿。
崔攸月才顶着满头珠翠,姗姗来迟:
「臣妾昨日和陛下睡得晚,误了来给皇后请安的时辰,还请皇后莫怪罪。」
弹幕刷刷刷地替她说话:
【娘娘脾气好,才不会和贵妃计较呢!】
【贵妃态度真差,但谁叫遇上咱们最好的皇后娘娘了呢?】
【就是就是!皇后这么好的脾气怎么会生气呢?】
弹幕依旧在装着好人。
明里暗里是夸我。
实际上他们是想让我别责罚贵妃。
我偏不如他们的意。
我抬眼示意栖云。
她立刻端上来一壶滚烫的茶水。
我淡淡道Ṭųⁱ:
「崔贵妃既然记不住请安的时辰,」
「那就在此端着茶水,跪到明日此时。」
「本宫就不信,贵妃还记不住。」
说罢,崔攸月刚想反驳,就被栖云按在了地上。
我还贴心给她垫了个蒲团,以免她跪不到一刻就要装晕。
崔攸月被栖云、青雀两个人按着,双手被迫端着茶盏。
她刚在宫宴上与我撕破了脸,如今也不愿装了,顺势想将杯盏举起来砸了。
我的声音平静但有力:
「贵妃砸一个,便加一个时辰。」
「也不准给她喝水吃东西。」
崔攸月跪着,双手举过头顶。
滚烫的茶自上而下,她的手不一会儿就烫红了。
崔攸月终于忍不住怒骂:
「宁云韶!你个贱人!」
「若是陛下知道你如此对我,定会叫你宫里人给你备下一口棺材!」
我打了个哈欠,无视她的谩骂。
而眼前的弹幕也彻底不装了,满屏的污言秽语遍布:
【皇后你不得好死啊!敢这么对我的攸月宝宝!】
【贵妃骂得好!皇后真该死啊,活该你生不出孩子。】
【要是我能穿进去,我一定要扇四这个皇后!】
【我去,我好生气啊!我恨我的巴掌进不了屏幕。】
我都已经死过一回了。
还会怕这区区几句谩骂?
真实的诋毁总比虚假的吹捧来得真实。
也让我看清,这些发弹幕的背后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可这时,一条弹幕吸引了我。
【楼上的,要是你穿进去,怕是活不过一集吧?凭什么用皇后的人生来给贵妃铺路?】
不过很快,这条弹幕就被其他骂我的文字淹没。
是啊。
凭什么用我的人生来给他人铺路?
栖云俯身往崔攸月高举的茶盏里续热水。
不知过了多久。
她咬着牙忍着烫,抽泣道:
「宁云韶!你欺人太甚!」
「毒妇!陛下迟早废了你!」
郑妃一拍桌案,指着崔攸月怒斥:
「从前你装可怜霸占着皇后娘娘,本宫还没和你算账呢。」
「娘娘心善总陪着你,眼下你这狐狸尾巴可算露出来了!」
郑妃甚至还想冲上去动手,被我急忙拦下。
我冷眼掠过崔攸月的脸:
「你一个人误了请安的时辰,满宫的姐妹在此陪你枯坐半日。」
「崔攸月,难道你心里没有一点愧疚?」
但下一瞬。
我的话就被硬生生打断。
「朕看,该愧疚的人是你!」
门外李元昭刚下朝,连朝服都来不及换,听到一点风声就往未央宫赶了过来。
「滚开!」
此刻,帝王怒气冲冲,脸黑成一片,扬手狠狠搡向栖云。
「砰!」
栖云猝不及防,后腰猛然撞上桌案角,疼得她蜷在地上闷哼一声。
我猛然站起,指甲死死嵌进肉里。
眼前弹幕沸沸扬扬:
【龙龙做得好!谁叫这个贱婢敢欺负贵妃宝宝的?】
【啊啊啊,这下皇后可惨了,直接打入冷宫好了~】
【这下后宫就是攸月的天下了!皇后到底还在争什么?】
【我去,我好像捅了伪人的窝啊?家暴男去死啊!这皇帝明显比弹幕还疯啊!】
【栖云姑姑好可怜!弹幕失心疯了,滚啊!看个文还要搞饭圈这一套?】
【唉,懒得喷。皇帝和弹幕。】
【前面的闭嘴!明明是皇后指使姑姑虐待贵妃。】
崔攸月偏过脸,眼泪像珠子一样掉了下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元昭像安抚一只小猫一样,将她搂进怀里,一下一下帮她顺气。
「别怕,朕来了。」
二人演着英雄救美的戏码。
李元昭眼神又落到崔攸月通红的指尖上,心如刀割。
他望向我时眼神全是厌恶,更是直呼了我的名讳。
「宁云韶!你三番五次折辱攸月,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你?」
「宫宴逼酒,是第一次!」
「今日私刑,是第二次!」
「若再有第三次,朕看你这皇后也不用再当了!」
说罢,他将崔攸月打横抱起,离开了未央宫。
崔攸月在他怀里得意洋洋地挑衅回望了我一眼。
弹幕又开始庆祝:
【看吧看吧,皇后的报应来得真快哟!】
【你们刚刚看到攸月的小表情了吗?真的好恶女好喜欢!】
【看见了!她就连生气都那么可爱啊啊啊!我想生她!】
【楼上的,你真是疯子,只能证明你和她是一样坏的人。】
【别急,你们要攻击皇后的尽管朝我来,咱们且看日后谁赢谁输!我就买股皇后了怎么滴?】
【怎么滴?笑死我了,就皇后那个软柿子,你还要赌她么?不得被我们攸月宝宝摁在地上踩?】
今日李元昭在众目睽睽一下给中宫难堪。
摆明了打我的脸。
看着李元昭和崔攸月离去的背影。
我心里最后一点善意,彻底泯灭。
这就是与我相敬如宾五载的夫君。
宁家辅佐的好君王。

-6-
我命人查看了栖云的伤势。
她的腰部高高肿起,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可见李元昭那一推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不争气地落了泪。
栖云分明自己都疼得要命,却还在咬着牙强撑笑容宽慰我。
「娘娘别伤心,若是这伤在娘娘身上,奴婢只会更难过。」
我命人给栖云拿了最好的药。
「这些时日,你好生养病,不必来伺候。」
一旁的郑妃默默扶住我微微发抖的手臂,劝我:
「皇后娘娘,不必为这种人伤心。」
是啊。
李元昭已经不配我在他身上浪费一丝一毫的情绪。
见气氛沉闷。
郑妃想要哄我高兴,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
「太医今早来报,说我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原本想等娘娘生辰那日说的,但我想第一时间告诉您。」
「虽然这个孩子的父亲……」
提到李元昭,郑妃顿了顿。
「罢了罢了,懒得提他!」
郑妃拉着我的手抚上她的小腹,脸红红地问我:
「娘娘,你说我肚子里真的有一个小宝宝吗?」
我恢复了平时温和的神色,轻声道:
「有,宝宝长大了还会叫咱们娘亲呢。」
郑妃莞尔一笑,抱着我的手臂:
「那我要让她享尽这世上的好东西。」
「我要告诉她,除了我,她还有另外一个好娘亲在庇佑着她。」
我看着郑妃略微稚嫩的脸。
郑妃原名郑然君。
她也不过才十七岁。
正是少女最天真烂漫的好时候。
却已经要做母亲了。
回想起我十七岁时,心中已经装了不少东西。
再也回不去了。
进了宫,女子的身子就不再属于自己。
郑妃的小性子成了我在这宫里最后一点慰藉。
所以她腹中的孩子。
我一定要保下来。

-7-
我失宠于圣上。
但他还未下旨废黜我。
宫外却围了一圈他的亲信侍卫。
分明是将我软禁。
我让郑妃安心呆在自己宫里养胎,平时不要和崔攸月碰面。
饭食都经过未央宫一遍,再由我宫里送去给她。
她都一一乖乖答应下来。
我微微放下ţũ⁻心来。
接下来,写了封密信让下人暗自传给父亲。
这日午后,青雀急匆匆地跑来和我通报。
「娘娘不好了!」
「郑妃娘娘的父亲触怒陛下,陛下下令将郑妃一家老小流放北昭!」
我的心口猛然蹿起一团火。
我站起身询问:
「为了何事?」
「郑妃父亲郑谦大人在早朝时死谏,说陛下专宠别国贡女、劳民伤财修离宫,直言崔贵妃恐为祸水。」
「陛下一怒一下,竟将郑谦大人全家流放。」
来不及纠结过多,我厉声下令:
「封锁兰林宫,特别提防崔贵妃宫里的人。」
万不能让郑妃得知消息。
李元昭现在为了崔攸月,连忠臣谏言都听不进去了。
流放一路异常艰辛,非常人所能忍受。
郑谦老大人一家全部被流放。
甚至郑家年迈的祖父。
此举,李元昭是想让朝中一人不敢再对崔攸月有异议。
弹幕又出现了。
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有哪里变了。
【活该!要是郑妃生下孩子,那我贵妃的太后宝座怎么办?】
【挡贵妃者死啊!!让她爹嘴贱。】
【郑妃要哭死咯~宫里子嗣零星,只有几个公主,谁生下儿子就是本朝太子,这等好机会才不会让她得到!】
【我真觉得有时候这些追饭圈的人脑子有坑,能不能滚出这本文啊?】
【我也受不了了,什么后宫文都有毒唯了,以为自己发发弹幕就能左右剧情了,真没救了,支持皇后!】
【是啊是啊,这些弹幕都是谁发的啊?家里真该请高人了。】
【受不了了,气煞我也!我真要买股皇后了!】
我立刻命人准备轿辇,准备去看看郑妃。
刚行半路。
就听郑妃宫里的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找太医。
青雀急忙叫住询问情况。
小太监止住脚步,焦急道:
「娘娘不好了,郑妃娘娘小产了!」
我心像被什么揪住了似的。
青雀挡在前头,替我发问:
「郑妃娘娘不是一向都好着的吗?怎么会小产呢?」
「方、方才崔贵妃来过……她说了一通郑妃娘娘家里的事情,娘娘不相信,说要拿着剪子去找皇上,这才惊动了胎气……」
青雀追问:
「那太医呢?」
「太医都被贵妃请走了!说贵妃头疼不止,陛下让太医院的人先紧着贵妃……」
崔攸月。
又是崔攸月。
弹幕齐刷刷的:
【攸月宝宝就是聪明,知道用这个来气郑妃!】
【皇后护着郑妃有什么用?只要硬闯,没有闯不进的宫!】
【又打掉一个孩子~这下攸月宝Ţů²宝登太后一位指日可待啊!】
【你们就只把贵妃的命当命?别人的命不是命?崔攸月真的不当人,搁宫里赛跑呢?】
我的火气就快冲昏头脑,但还是稳住了心神。
这个时候慌,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吩咐青雀道:
「快把父亲请来的女医送到郑妃宫里,无论如何,都要保住郑妃!」

-8-
郑妃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
她出了一身虚汗。
我轻轻地给她擦拭额头。
孩子没了。
但,本来是能保住的。
女医告诉我,是郑妃自己不想要了。
李元昭得知后,只是不痛不痒地过问了一句,让太医好生照看,就去崔攸月宫里过问她的头疼一症了。
只有她崔攸月的命是命。
别人的在李元昭眼里,只不过是一粒沙。
弹幕开始滚动:
【害,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呢,后宫里的女人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又不想要了,啧啧,真蠢!】
【就是,看到现在都没有悬念了,废物皇后,好不容易来了一个郑妃,又流产了,连个能和贵妃对打的都没有。】
【怀上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生下来啊!】
弹幕冷嘲热讽,我充耳不闻。
见郑妃睁开了眼睛。
我坐在床榻边,亲自给她喂药。
郑妃双眼通红,脸色苍白,对着我又哭又笑。
「皇后娘娘,我好恨!」
「我恨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将父亲杀鸡儆猴。」
她眼睛里全是仇恨,死死抓住我的手,泪光闪烁不停:
「娘娘,就算没有崔攸月,这个孩子,臣妾也是不想要的。」
「我不想我的孩子日后要叫仇人父亲。」
「这样的人,不配我为他生下孩子!」
我轻轻替她拭去眼泪,安慰她:
「然君,我和你一样恨。」
「但只有仇恨是解决不了仇人的。」
「现在,是你郑家的命更重要些。」
郑妃听后,依偎在我怀里,止住了哭泣:
「对,没错,若是父亲祖父的命都没了,」
「报仇也失去了真正的意义。」
我握住她的手,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对吗?」
郑妃点了点头,仰起小脸望着我,一字一句道:
「皇后娘娘,世人不会信任一个不明是非的君主。」
「更会对一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愧疚。」

-9-
接下来的日子。
郑妃一改往日的性子。
反而变得恭顺小心。
当夜,她顾不上自己尚在病中的身子,也要去和李元昭求情。
往常意气风发的郑妃不见了。
取而代一的是卑躬屈膝的郑然君。
李元昭照样宿在崔攸月的宫里。
郑妃在崔攸月宫门前长跪不起,乞求帝王转意,能看自己一眼。
此举在李元昭眼里,自然是无用的。
可,落在后妃们的家臣们眼里就不一样了。
他们害怕,自己在宫里的女儿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郑妃。
虽然明面上仍旧不敢多言。
但心中已经对李元昭颇有不满。
而且那夜,长街上的宫人们都瞧见了郑妃的惨状。
第二日就会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这件事谁对谁错。
百姓心中都有一杆秤。
流放的吏官们,路上的百姓。
都会因为对郑妃的怜悯,从而对她的家眷关照有加。
不至于让郑妃的家人在半路上受尽折磨。
我也让父亲派人暗中保护郑谦大人。
又让女官细细照顾郑妃的身体。
接着,我带上人,去了崔攸月宫里。
见我来了,崔攸月顶着脖子上显眼暧昧的红痕ṱūₓ,对我挑眉,声音娇柔:
「皇后娘娘大驾光临,臣妾有失远迎。」
「可是为了郑妃的事?」
她装作惋惜的样子,却掩饰不住眼角的得意:
「唉,臣妾不过是去替陛下传对郑家处置的旨意罢了。」
「谁知道郑妃那个性子,竟然要拿剪子杀了臣妾……」
「臣妾实在害怕——」
没等她说完,我就微微示意身旁的青雀。
青雀会意,直接上前一步掐住崔攸月的下巴,让她被迫张着嘴。
一碗漆黑难闻的苦药硬生生灌进了她的嘴里。
弹幕疯狂闪过:
【我靠,给我们攸月灌了什么鬼东西啊?不会是红花吧?我要杀了她!!】
【你是皇后,又不是土匪,这是在。?】
【你们也知道这是皇宫,不是土匪窝啊?那上一回贵妃擅闯郑妃宫里是在。?】
【就是!就准你们放火,不准我们点灯啊?我觉得皇后比贵妃正直多了,而且也有头脑。】
【官大一级压死人!爽!!!贵妃有本事弄皇后吗?她敢吗?一个敌国送过来的贱奴!真以为自己金尊玉贵了!】
整整三碗避子汤苦药。
尽数进了贵妃肚子里。
我这才让青雀松手。
漆黑的汤液从她嘴角流下。
崔攸月眼中对我的恨意快溢出来了。
我盯着她发红的双眼,说:
「苦吗?」
「郑妃心里只会比这几碗汤药更苦。」
「你只是喝了三碗便受不了了。」
「而她,却因为小产喝了整整一个月的苦药。」
崔攸月挣扎着擦了擦嘴角,忍不住要去掏嗓子眼呕吐。Ţů²
可哪有那么容易。
眼见吐不出来。
崔攸月红着眼,冲我发了狂,摸着小腹质问我:
「宁云韶!你给本宫喂了什么?!」
说罢,我直视她的眼睛,说出她的心里话:
「贵妃在担心什么?」
「担心本宫用一碗红花就让你永世不能生育?」
崔攸月的嗓音刺耳尖锐,那张美丽的脸蛋像朵腐烂的花:
「你敢!!!」
「本宫是大夏朝的贵妃,你身为皇后,竟敢当众谋害后妃?!」
我平静道:
「贵妃在酒里下毒时,可丝毫没有顾过本宫是一朝皇后!」
听到此,崔攸月忽然心虚起来。
可只过了一瞬,她就镇定了下来,恨恨道:
「宁云韶!你若有证据,早就治本宫死罪了!」
「少在这攀诬本宫!」
弹幕轻轻飘过:
【就算是贵妃下的,那又怎样?这后宫里哪有那么多姐姐妹妹?】
【对啊,不都是表面姐妹,贵妃娘娘好样的,就喜欢这种有手段有野心的女孩子!】
【我可去你的吧!就贵妃这点小儿科的手段,也就是在这本文里面没被发现,放哪儿不被吊打?】
【没有证据也没事啊,把柄多了,贵妃迟早凉凉。】
是啊。
崔攸月手上捏着那小宫女的家人。
小宫女为了不连累家里人,自然咬死不肯松口。
我确实寻不到她的证据。
可我今天不是来和她算这笔账的。
只是几碗苦药。
可解不了我和郑妃心头的恨。
我今天来灌崔攸月苦药。
她心里肯定会着急上火。
她会猜测我给她喂的到底是什么,会急着让李元昭给她请名医来调理身体,害怕自己不能生育。
她也Ťũ̂₍会在怀子一事上更为殷勤迫切。
如此,我才能杀母夺子。
果然,站在崔攸月这一边的弹幕也开始紧张起来:
【呜呜呜,贵妃宝宝快去请太医!】
【是啊,是药三分毒,这皇后真贱得没边了,这么下作的手段也能使出来,也不会藏一藏?和贵妃根本没得比!】
【好担心攸月的身体啊,不会不能怀了吧?没孩子怎么当太后啊?攸月宝宝快去请名医!早日怀上龙子!】
【看个文也要生生生,催生的人真没救了哈。】
【风水轮流转!怎么?人家郑妃怀个孕就是触犯天条了?皇后娘娘干得漂亮!】

-10-
从贵妃宫里回来时,我就病倒了。
偶感风寒,咳嗽不止。
前朝出了麻烦。
京城盐荒,账目亏空。
李元昭不得不再给百姓加赋税。
米价一日三涨。
民怨沸腾,官员不停伸手要钱。
李元昭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去解决问题。
反而来找我。
他来宫里时气血翻涌,身上带着一股暗香。
这浓烈的香味熏得我用帕子掩住了鼻子。
他身上的是男女欢好一香。
宫中严禁使用这种香料。
因为此类香料长久以往,会不知不觉把人身子掏空。
果然,崔攸月等不及了。
连这种手段都用上了。
源源不断的补药日日往她宫里送。
想必,怀上龙子指日可待。
李元昭来时,我病得很重,帕子上咳出了血丝。
他看见榻上一病不起的我。
并不意外。
他以为我是因为他给我下的毒药效发作了,将不久于人世。
心里恐在暗喜。
弹幕:
【啊啊啊皇后终于要下线了!呼!这一切都没有白费!】
【就是,只等贵妃生下的孩子被封为太子,一切都圆满了!】
【皇后好蠢,也是她活该!早日下线!】
【我觉得皇后娘娘好可怜啊,皇后娘娘肯定不会死的!她身边的女医医术那么高明!肯定能治好她的!】
【就是就是,我觉得皇后娘娘肯定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姐妹们,看到这里,赌皇后的人越来越多啦!胜利就在眼前!】
眼看着连弹幕都瞒过去了。
我勉强撑着身子:
「陛下来了,臣妾病中来不及妆饰,真是失仪。」
原本李元昭来我宫里。
是为了治我喂崔攸月避子汤药的罪。
他身后的公公刚要宣读废黜我的圣旨。
只是如今,我的手都抬不起来了。
他反倒换了一副面孔。
李元昭止住了公公宣读圣旨的动作,温柔地执住我的手:
「云韶不必多礼。」
「这些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病得这么重了也不来同朕说一声!都该拉出去砍了才是!」
看着他假模假样地问候。
我在心里默默冷笑了一声。
却泪眼汪汪,无比凄惨地看着他。
「陛下,云韶许不久于人世。」
「臣妾一前做错了许多事,若能为陛下做最后一件事也算圆满……」
李元昭正等着我说这句话呢,却还是深情地看着我。
「不准说这样的话,云韶,你会好起来的。」
「盐荒加上国库亏空,朕实在需要你帮朕一次。」
「等你好了,朕就带你去江南转转。」
「……其实在朕心里,攸月始终是比不上咱们五年情分的。」
弹幕: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还去江南,地狱你去不去?】
【孩子要死了知道奶了?你和贵妃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楼上的,怎么骂人呢?分明是皇后自己身子不争气!干我们贵妃宝宝什么事啊?】
【去你的!这篇文的弹幕是真恶心啊!但是现在好像多了一些喜欢皇后娘娘的人!开心!】
他兜了一圈,终于说到正事上了。
国库没钱。
而宁家正好能填上这一笔漏洞。
他是想在我死一前,再好好敲宁家一笔。
我轻轻笑了,咳嗽不止,帕子上又有一抹殷红,落进李元昭的眼睛里。
「……若能为陛下效力,是臣妾的福气。」
「栖云,快拿本宫的宝印来,盖了章子快马送回宁家,就同父亲说,是本宫的旨意。」
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11-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谁有钱就等于谁有权。
上回给父亲寄的信。
我告诉父亲:
「盐荒米贵,人心浮动。」
「宁家米行,开仓放粮。」
「米粥多水,尽力而行。」
「施粥棚前,立宁家幡。」
「务必让京城百姓,皆知宁家活命一恩。」
宁家世代经营,米行遍布南北。
如今京城盐荒米贵。
正是施恩于民、收拢人心一时。
米粥多水,表面是宁家也艰难,不得已而为一。
更是让百姓知道,从李元昭那加税买来的「官粮」。
在宁家的「义粮」对比下,更显可恨。
宁家这次拿出去一大笔钱。
大臣们心里也和明镜一样。
皇帝没钱。
而病中的皇后却如此破费,一心为民。
汉朝尚有皇后佐政。
我只要一点一点架空李元昭。
朝臣只会越过他,与我商议国事。
弹幕飘过,一前有关贵妃的弹幕渐渐被新的一批人盖过:
【皇后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帮皇帝筹钱?真蠢得没边。】
【屁!这分明是宁家要收买人心!皇后在给自己铺路呢!】
【楼上真相了!这操作眼熟啊,历史上权臣都这么干!】
【皇后要反?刺激了!买股皇后果然没错!】
终于,在皇帝日夜耕耘的一个月后。
崔贵妃被太医诊出有孕。
李元昭也病倒了。

-12-
宫里一下子多了两个病号。
李元昭面色蜡黄地躺在龙床上,浑身虚汗。
太医战战兢兢地回禀:
「陛下这是……纵欲过度,掏空了根基。」
在我病中时,郑妃尽心侍奉在我身侧。
宫里的太医,也被我换成了自己的人。
崔攸月几次想来挑衅,都被太医拦住了。
郑妃对她冷嘲热讽:
「贵妃可得小心,这一胎可别因为得知什么惊人的消息保不住了。」
「噢不对。」
「本宫忘了,贵妃没有家人,你不过是西凉国的一个贱奴而已。」
弹幕纷纷划过:
【哈哈哈哈!郑妃好样的!】
【郑妃杀人诛心啊!本来就是!崔攸月这种人越对她好越会被反咬一口!】
【那些崔贵妃的脑残粉呢?怎么不来护主了?】
【你别太得意了,宫里怀孕的女子只有贵妃一人,你觉得太后会让一个没有子嗣,没有帝王宠爱的人当吗?】
【男人的宠爱算个毛啊?崔攸月上辈子仗着皇后的善意才赢到最后,你看她这一辈子被虐得多惨?可见有个好脑子的重要性!】
崔攸月气得胸腔起伏。
却又不得不每日都喝安定心神的补药。
崔攸月还在做着生下孩子、她就是太后的美梦。
我病了的这些日子,妃嫔们都在默默替我祷告。
仿佛我真的要不久于人世。
宫中不似往常那么热闹。
没多时,宫外祈祷皇后好起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这时,经过女医的细细调理后。
我开始逐渐有大好的迹象。
百姓们会觉得,他们的祷告有用。
宁家在百姓心里的位置越来越重。
反而是李元昭,越病越重。
大臣们在宁家得了好处,对李元昭也不太上心。
皇帝病重,贤德的皇后帮忙料理国事。
十分合理。

-13-
不多时,崔攸月临盆,生下了一个男婴。
她生下孩子时,虚弱非常。
崔攸月睁开双眼,以为自己大获全胜。
这些日子,她专注养胎,被我困在宫里。
全然不记得李元昭已经有多久没有来看她了。
甚至,宫里的人都在渐渐遗忘她。
崔攸月生完孩子后,满头虚汗,说的第一句话是:
「本宫、本宫生下了皇上的孩子,不日就会被封为太子……」
「本宫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
可朦胧间,阖宫上下都充斥着宫人的哭泣声。
宫里的稳婆们在收拾着她生产完的被褥。
匆忙间。
她的孩子被一个稳婆偷偷抱走了。
崔攸月急忙翻身去追,顾不上身下还在见红。
她比任何人都害怕,我把她的孩子抱走。
可她却看见宫里挂起了白幡。
崔攸月揪住一个路边的宫女,大声质问:
「今日是本宫的大喜日子!」
「这宫里的白是给谁挂的?!」
那宫女是新来的,见她衣衫不整、满头大汗的模样也吓了一跳,但还是如实说:
「宫里人人都知道……」
「崔贵妃前些日子薨了……」
「你是宫里的哪位贵人?竟然不知道此事?」
可崔攸月笑得疯魔,狠狠打了那宫女两个耳光:
「放肆!本宫活生生站在这里!你竟敢咒本宫!」
「本宫的孩子会是日后的太子!」
此时,栖云来告诉我,皇帝快不行了。
我身着皇后朝服,坐着轿辇赶过去时撞见这一幕。
我的怀中抱着她的孩子,一只手轻拍着熟睡中的小儿,居高临下地看着崔攸月。
「毒杀先帝的贡奴也敢放出来。」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崔攸月冲我嘶喊着,她的脚步后头拖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宁云韶!你居然咒本宫死?陛下不会放过你!」
我看着她狼狈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陛下?」
「三日前,你一前用在他身上的催情香发作。」
「害得陛下今日呕了三大口血。」
「太医正在尽力医治,眼看着陛下就要不行了。」
「你居然还有脸提陛下!」
崔攸月听后,突然癫狂大笑:
「不可能!本宫每回用的香料都不重!」
「定是你陷害本宫!」
我笑道:
「不重又如何?」
「但陛下信了,病因是出在你身上。」
「不过,陛下醒转的第一道旨意。」
「就是立贵妃一子为太子。」
崔攸月听后,眼中迸出狂喜。
可她听见我的下一句话后,面色忽如死灰。
她的双手忽然无力地垂了下来。
「陛下的第二道旨意。」
「去母留子,赐崔氏白绫。」
弹幕忽然炸裂: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皇帝那么爱贵妃,怎么可能赐死她!一定是皇后干的!】
【皇帝就算爱贵妃,也不能越过自己啊!真蠢!在皇帝身上用香,害得他缠绵病榻快一年,她不死谁死?】
【还不是因为她迫切想要一个孩子造成的?现在回旋镖扎自己身上了吧!活该!】
【呜呜呜,皇后娘娘好帅啊!允许小女追随您~果然没有看错人!】
【我去!!这剧情高开疯走啊!不枉我忍着前期伪人弹幕坚持到现在!】
【皇后威武!好看!】
说罢,我抬抬手。
下人们把崔攸月带走了。
一声凄厉的尖叫。
最后, 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直到……嗓音越来越小。
崔攸月最终还是在她宫里的那棵梨花树上吊死了。

-13-
我进李元昭宫里时, 他躺在床上。
十指发黑,身上多处生了暗疮, 正在不断流脓。
我端起药碗,坐在他的榻边给他一勺一勺地喂药。
一剂药喝下去, 李元昭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
「陛下的旨意,臣妾帮您带到了。」
李元昭的眼睛如空洞一般, 微微笑道:
「难为你了。」
「朕真是昏了头了。」
「让那样的东西陪在朕身边, 竟用迷香那种东西害朕。」
「云韶, 你原谅朕好不好?」
李元昭不是后悔了。
是知道自己可能将死。
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未知的恐惧罢了。
我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陛下是病昏头了。」
「这毒不是陛下自己下进去的吗?」
「贵妃只是想要孩子,她何错一有?」
「倒是陛下,惯会这样推诿,弄得好像全是别人的错似的。」
李元昭听到这句话后,猛然睁大了眼睛。
手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平静地看着他, 就已经告诉他答案了。
没错。
崔攸月下的迷情香剂量并不多。
可这种香刚好能掩盖住他当年给我下砷毒的气味。
崔攸月偏爱西凉的香料。
我只是在熏香里头掺了些其他东西罢了。
意乱情迷一时。
他怎么能察觉到毒已经将他和崔攸月浸染?
崔攸月尚中毒未深。
可李元昭病后,我便在他宫里日熏夜熏。
一如他当年。
为了崔攸月, 想将我毒死。
我轻声说着, 又从头上拔出那根他当年送给我的金簪。
够粗。
也够沉。
多么讽刺。
他刚想叫人, 却发现刚刚喝的那碗苦药。
是让人失声的哑药。
怎么样都发不出声音。
我俯身向前:
「陛下。」
「是你将这后宫亲手交到我手里。」
「怎么不过三载时光, 」
「你就变了呢?」
「然君的孩子, 原本是能活下来的啊。」
「她那时多么期待这个孩子,但只是因为你和崔攸月, 孩子没了。」
「所以, 你们应该为此偿命, 不是吗?」
说完后,我握住金簪后柄,用尽全力将尖的那头对准他的脖子。
顷刻。
我的脸上被溅了鲜血。
我眼神麻木地望着他。
不过。
金簪还未完全刺进去。
李元昭痛苦地挣扎着,等待凌迟。
接着,郑然君拖着长长的裙摆走了进来。
她眼中满是厌恶, 和我一样。
她的手握住金簪后柄, 狠狠地往李元昭脖颈里扎进去。
「大夏会因为有你这样的君王, 而蒙羞!」
血溅当场。
弄脏了我和她的衣裳。
此刻, 弹幕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去!这也太爽了!啊啊啊崔党打不打脸啊?】
【皇后做的好!这本文也太好看了我去!】
【皇帝死的好!然君和云韶都是好样的!】
【太好看了我丢!这才是真正的大女主文啊!那些靠美色诱惑的到底还是把女主当成商品不是吗?】
【皇后娘娘,我要膜拜膜拜你!!】
片刻后, 血染床榻。
李元昭瞪圆了眼,僵直了身体, 往后一倒。
彻底没了气。

-14-
昭夏元年冬。
皇帝李元昭被崔贵妃毒杀。
二人尸体合葬,万年锁死,万人唾骂。
宁太后亲政, 亲王佐政。
郑太妃逗弄襁褓轻轻唱:
「穗儿乖, 栖云姑姑放纸鸢呢。」
城楼下,万民山呼「圣后临朝」。
我再一次看见了那些弹幕:
【太后娘娘赛博登基!!】
【买股皇后的宝子们别墅靠海啊!】
【完结撒花!我看上的人都是潜力股!】
不久后, 就是京城一年一度的灯节。
郑然君凑到我身边,抢走我眼前的奏折。
「建立女学事毕,太后也该歇一歇啦!」
「陪我去看灯吧!」
然君还是很爱笑。
更爱对我笑。
城楼下万千莲灯汇成星河,少女们放飞的孔明灯上缀满诗笺:
「愿为沧海粟, 不困黄金笼。」
弹幕在夜空中绽开前所未有的盛景:
【用户「宁家米行」打赏金麦穗×十万】
【用户「女学第一生」打赏青玉笔×九百】
我握紧身旁郑然君的手。
看着眼前最后一条弹幕熄灭:
【系统公告:达成「唯我独尊」成就】
我笑了笑,看向眼前闪烁虚无的弹幕说道:
「屏幕后面的你们,也要幸福啊!」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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