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成君

成亲第三年,夫君酒醉后与贴身丫鬟成了好事。
「玉书与我一同长大,情分非同一般,我定要给她个名分。」
我没有反对,只热热闹闹办起了纳妾宴。
甚至,隔三岔五便往两人房中送助孕之物。
人人夸我贤良,只有夫君一人怒不可遏。
「我就知道你是个没心肝的,对我没有半点真心!」
「你那青梅竹马的好哥哥来京城了,你是不是高兴坏了,巴不得早日与我和离?」
看着气急败坏无能狂怒的男人,我只觉头痛无比。
当初联姻本就另有目的,可选中他,却是我失算了。
谁能想到,侯府倾力培养的继承人,竟是个如此沉溺男女情爱的。

-1-
当我急匆匆赶回侯府时,事情已成定局。
老夫人正大骂薛辞青荒唐,正堂气氛紧张。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夫人来了」,那些下人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我走了进去,就看见我的夫君护着一个女子在和老夫人争论。
那女子低着头,发髻凌乱,死死抓着那白色里衣的领口。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发生了什么。
薛辞青见着我来,脸色也僵硬了一瞬,但他仍旧护在那女子身前,没有挪动半分。
「我说了,今日谁来都不能改变我的主意,我就是要将玉书收入房内,让她风风光光做我的姨娘!」
玉书,原来是她。
我心里那点疑惑也解了,但并没有理会薛辞青,而是朝着他身后的玉书走去。
「你要干什么,想当着我的面欺负玉书么,我告诉你,这里是荣恩侯府,我才是侯府继承人,一切就该我说了算。」
薛辞青往前几步,伸出手牢牢护住玉书,阻挡着我的靠近。
他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生怕我会伤害这个从小陪伴他长大的丫鬟。
「玉书与我一同长大,情分非同一般,我定要给她个正经名分。」
如同警告一般,薛辞青再次强调了一句,誓要让我明白他的决心。
身后,老夫人也紧张地劝我不要冲动,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发卖的丫鬟,就算成了姨娘,若是犯ṱù⁰了错惹我不满,一样要任我处置。
「不可能!玉书是我的人,你们谁都无权动她!」
薛辞青怒视着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全然没了从前的温情脉脉。
我默然看着这个与我成婚三年的人,最终选择后退一步,沉声朝着他身后的女子问道:
「你呢,玉书,做侯爷的姨娘,你愿意吗?」
她怔愣了一会儿,捂着领口,颤颤巍巍从薛辞青身后露出了头。
「夫、夫人,奴婢已经是侯爷的人了,奴婢……愿意的。」
我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将那些纷杂的情绪全都压了下去。
「好,那便这样吧。」
说罢,我有些疲惫,第一次没顾得上礼仪,直接转身离开。
我没有反对,更没有闹,那天的询问也只是在确认玉书的心意。
她自己心甘情愿,我也不好再多干涉什么,只是照着侯府纳妾的标准来操办。
没有丝毫亏待,甚至看在她陪伴薛辞青多年的分上,更隆重了几分。
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老夫人见我没闹,反而处处彰显了侯府主母该有的容人之量,也颇为满意,将她库房中那对御赐的羊脂玉镯给了我。
「成君,是你受委屈了,那混账东西属实不该这么糊涂,但那姨娘不过是一个丫鬟,成不了气候,你若觉得碍眼,等辞青腻了,随便找个错处就把人打发了吧。」
我垂眸,并没有回话,只是这份沉默被当作了抗拒。
老夫人收敛了笑意,沉声道:
「大家族里哪个爷们不纳妾,多的是人情往来里的姻亲,家族利益为先,个人情感反而要靠后,你出身谢家,不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吗?」

-2-
我出身于河北四大百年世家之一的谢氏。
自出生起就背负着谢氏一族的责任,打小祖母就教导我与众兄弟姊妹,谢氏的荣光与名声,都是祖辈一点点积累的,而我们既要继承祖辈的荣光,更要守护这份荣光。
不论男女。
我们兄弟姊妹学的都是同样的东西,诗书六艺并无男女之别。
我爹是谢氏的掌权人,也是内阁次辅兼吏部尚书,授太傅虚衔。
而我,身为长女更要负起家族的责任。
从小到大,我都是最拔尖的那个。
只不过我的婚事,依旧要服从家里的安排。
祖母和娘将那一张张帖子摆在我面前时,我并未反抗,而是认真听取了他们的意见。
联姻这件事,我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家族也未曾亏待我,帖子里的男子皆是青年才俊,还任我挑选。
其中多数,都是知根知底,我自己也熟悉的人。
而我选择了薛辞青——第三任荣恩侯。
去京城小住时,我偶尔能见着他与同伴在长街打马而过,手中提着三两猎物。
也曾在宴会上见过他吟诗作对,平仄整齐,令人赞叹连连。
能文能武,家世也好,是个好夫婿人选。
更重要的是,他曾经帮过我。
那是我第一次入京,换下了华服美饰,只着素衣,想要独自出游,一览京城景色。
祖母和娘虽然不是很赞同,但也任由我去了。
只是我在游湖的时候,不小心将怀里的帕子弄丢了。
上面还绣着我的字,若是被旁人捡走只会徒增烦扰。
在我焦急寻找时,薛辞青拿着帕子出现。
「多谢,只是这帕子怎么会在公子手ẗü⁰上?」
我心中感谢,却也忍不住怀疑。
他捡着帕子,若当即归还才算正常,可为何过了一刻钟,才把帕子还到我手中,是蓄意跟踪,还是意图不轨?
我警惕地看向他,却换来他挑眉一笑。
「姑娘怕是误会了,这是我从那些纨绔手里拿到的。」
原来,我的帕子不是不小心掉的,而是撞见几个纨绔时,被故意扯掉的。
他们见我衣着朴素却生得貌美,就想拿着帕子要挟,占点便宜。
薛辞青听到后直接将那几个纨绔揍了一顿,将帕子抢了回来交给我。
他能寻到我,也是因为那几个纨绔一直在我身后不近不远跟着。
我知道误会了他,腾地红了脸。
「抱歉,是我误会了公子ṭųₙ。」
薛辞青摆摆手,还夸赞我的警惕。
「姑娘下次出游,身边还是带些人吧,京中景色虽好,却还是安全为上。」
他没有留下姓名便离开了。
只是,在某个国公夫人的宴会上,我们又遇见了。
我这才知晓,他的祖父就是那个为先帝守国门的荣恩侯。
祖母说,当年荣恩侯死得惨烈,却用他一条命守住了狄州最后一条防线,成功阻挡了蛮夷的进攻,等到了援军。
先帝感念,追封他为荣恩侯,其子刚满十一岁便继承荣恩侯府,成年后也一心报效国家,屡上沙场,战功赫赫,但最终也战死沙场。
正是因此,薛辞青年纪轻轻便继承了荣恩侯的爵位。
不过,他也不是个纨绔,反而是个允文允武的少年英杰。
听着祖母的叙述,我看着他渐渐出了神。
薛辞青见到我也愣了一会儿,他笑着摇了摇自己的汗巾。
「这次姑娘总不会觉得我是登徒子了吧。」
我低下头,只觉得颇为尴尬。
一来二去,我们渐渐有了交集。
祖母和娘都知道,娘还曾问过我,是否喜欢他。
问这话的时候,娘眼里藏着担忧。
世人对女子苛刻,若动了真情,只会更容易伤心伤身。
我想了想,点头又摇头。
算是喜欢,却也没有那么深。
「我知道自己的责任。」
只是没想到我的联姻人选里,也有荣恩侯府。
祖母说,这是荣恩侯府自己的意思,但两家也正好门当户对。
他们给了我选择,我便选了薛辞青。

-3-
商议婚事的时候,薛辞青便告诉我,他有个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只是家人已逝成了孤女,也不好放归,希望我不要介意。
我自然不会介意,更不会针对。
这世道,女子不易,我是大家小姐,方能获得一丝喘息之机,那些底层的女子却没有我那么幸运。
求生而已,我没有必要再去剥夺她们生存的空间。
何况,我见着那个丫鬟第一眼便知,她也是个苦心人。
她是喜欢薛辞青的,比我的喜欢要多很多,只是碍于身份,无法诉之于口。
嫁进荣恩侯府后,那个丫鬟也曾来拜见我,仪态端正恭敬,没有一丝不妥之处。
「玉书绝不会做出惹夫人不高兴之事,只求夫人让玉书留下,能陪伴侯爷左右。」
原来她叫玉书。
我没有为难她,反而叮嘱她要多为自己打算。
我不会对她做什么,但其他人难说。
此后玉书便安然待在书房,克制着自己的情愫。
整整三年,她被自己的情爱折磨,痛苦万分。
我心中不忍,也曾和薛辞青提过要不要收她入房,给个正经名分。
可薛辞青只是反手将我搂在怀中,坏笑道:「夫人可是吃醋了,放心,我此生唯夫人一人,玉书不过是玩伴而已,她也懂规矩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玉书待他的情意再明显不过,他真的不明白吗?
可后来,薛辞青为了打消我的怀疑,甚至刻意刁难起了玉书。
「你们记着,成君才是我的妻子,是侯府的夫人,谁都越不过去,别以为自己能仗着什么自小情谊便妄想攀龙附凤!」
最后一句就差没有点出玉书的名字。
她身子摇晃了两下,在那些下人的目光中脸色越发惨白。
也叫我心中第一次生起了不满。
若真心要打消我的怀疑,证明自己的心,完全可以签放奴书。
担心玉书孤苦,也可以买个小院子安顿她,甚至帮她寻一门好亲事。
这偌大的侯府,我就不信还不能照顾好一个孤女。
薛辞青这般做,不过是将一个女子的满腔情谊践踏在脚底,还拿着我来做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面色不虞,制止了薛辞青的未尽之言。
当即拂袖离去,再不过问他和玉书的事。
只是没想到,不到一年,薛辞青便出尔反尔,借着醉酒之名,强要了玉书!
他这么做,既侮辱了我,也侮辱了玉书。
薛辞青的骤然转变,让我难以接受,我忍不住想,是不是我看走了眼。
出了老夫人房门,我心中仍旧沉重。
刚才沉默,并不是因为不满玉书。
只是因那句等薛辞青腻了,便打发了玉书。
做妾也是有区别的。
由家中主母聘来的同族姊妹,是贵妾,地位远高于普通妾室。
家世清白,正经从外头纳来,有纳妾文书的,是良妾,不能买卖。
奴籍、贱籍出身的,却是贱妾,主人家一不高兴,就能随意发卖。
玉书便是奴籍。
这也是我一开始让她早做打算的原因,就算先给自己赎身,再给薛辞青做妾也好。
可玉书始终不明白我的暗示,如今一步错,步步错。
或许,她若是有个孩子,便能在荣恩侯府站住脚了吧。
此后,我隔三岔五,便送些助孕之物到玉书的院子里。
左右我和薛辞青成亲三年依旧未有孕信,若玉书怀孕生子,也省得外头有人嚼我的舌根。
果然,我这么做,老夫人十分满意,府中人人称赞我贤良大度。
偏偏薛辞青怒不可遏,直接闯进了我的院子。
「谢成君!你什么意思!」

-4-
我无法理解他的恼怒。
自纳了玉书后,薛辞青就几乎成天待在玉书的院子里,夜里叫水也一趟接着一趟。
只是,他不来寻我,我也能轻松一些。
除了侯府必要的交际和应酬外,我还有其他事要忙碌,如今这般,我反而难得清静。
「什么什么意思,这些药有助孕之效,既然夫君已经给了她正经名分,照顾妾室也是我这个主母的责任,让她早些有孕,为侯府早日添丁,难道不是夫君所愿吗?」
我说得义正词严。
可薛辞青却更加生气了Ṫŭₐ,直接摔碎了我面前的一套茶具。
「我就知道你是个没心肝的,对我没有半点真心!」
「你那青梅竹马的好哥哥来京城了,你是不是高兴坏了,巴不得早日与我和离?」
来京的竹马?
他说的是温习豫?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我看着薛辞青,心中费解。
温习豫确实入了京城,也给我递了帖子。
可不日就是陛下万寿节,温习豫来京,代表的是温家,谋的是大事。
温谢两家又是世交,我去温家,是要谈正经事。
而且温家办的是迎客宴,请的更不是只有我一人。
我实在无法理解,薛辞青为何会认定我和温习豫有私情?
我不由沉下了眉眼,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继承了荣恩侯府的男人。
「薛辞青,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5-
那日,我和薛辞青大吵一架。
他拂袖而去Ṱŭ̀ₔ,我闭了正院的大门。
就算老夫人几次三番派人来旁敲侧击,要我先低头服软,我也没有任何反应。
家族就是我的底气,我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
十日后,温家开宴的日子。
我早早梳洗打扮,坐在正堂等着薛辞青。
温家的帖子是给荣恩侯府的,自然该我们夫妻一同前去。
可我左等右等,都不见薛辞青人影。
正要发怒,就有下人来报。
「侯爷说,他不去温家赴宴,若夫人要去就自己一个人去。」
他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吗?
今日温家的宴,我去定了。
我冷笑一声,打发了下人。
自己一个人上了马车,缓缓向温家而去。
我到时,温府门前已是宾客云集。
许久未见的温习豫正招呼着客人,见着我来,他脸上满是笑意,立刻大步朝我而来。
「成君,别来无恙。」
我微微皱眉,按理说他不该在众人面前直呼我的名字。
毕竟我如今已嫁作人妇,不比从前。
但看他那副久别重逢的欢喜模样,想来也是一时激动忘了。
他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失礼,低低说了声抱歉。
「只是一时激动,忘了曾经的小妹妹已经嫁作人妇,该称呼一声夫人了。」
谈及从前,我的目光软了下来。
温谢王李,河北四大百年世家,本就相互联姻,关系错综复杂。
再加上要共同抵御北方蠢蠢欲动的狼族,更是同气连枝,共同进退。
认真说起来,温习豫还算是我远房表哥的远房表弟。
儿时相交,他也总是说,我可以把他当成哥哥。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从小便护着我,是再合格不过的兄长。
当然,也是我最信赖的伙伴。
「兄长先去待客吧,我且去寻个清静的地方歇歇脚,过会儿好入席……」
我笑着与温习豫见了礼,便不再多言。
进了温家的大门,与一众宾客寒暄说笑,一路走走停停,悄然进了后院,拐进深处一座偏僻小院。
小院门口有两个持刀侍卫把守,见我来也不阻拦,只将半掩的院门又推开少许。
我径直踏门而入,环顾一圈,便把视线定格在梧桐树下,正在自己跟自己对弈的英俊少年。
少年也听见了动静,扬头朝我一笑,锋芒尽显。
「小师姐,好久不见。」

-6-
这少年是当今四皇子赵宪。
是我父亲最得意的学生,也是我们等待已久的英主。
我朝立国百年,可除了开国太祖之外,数代帝王勉强能称一句仁君,却偏偏少了一丝血性。
北方狼族一年比一年强盛,嗜血的铁骑时不时侵扰边疆,每一次都会留下无数血债。
可一连三代帝王,全都倡导以和为贵,只会以赏赐之名赠送诸多金银丝帛安抚狼族,让他们一日胜过一日猖狂。
三十年前,我父亲立志入朝为官,想要为百姓寻一位真正的英主。
他蹉跎半生,才在十年前遇见了一个可堪造就的赵宪。
那时候,赵宪堪堪十岁,面对咄咄逼人讨要财物的狼族使臣,却说出了「既然是人,怕他作甚!」
父亲老泪纵横,从此视赵宪为唯一的希望,倾力教导。
三年前,父亲病重难愈,不得不隐退辞官。
可他一走,谢家在京中为赵宪经营的势力人脉至少会损失过半。
家中幼弟还未长成,我自动请缨入京,掌控谢家势力,为赵宪暗处幕僚。
而我名正言顺长留京城的理由,便是婚事。
于是,我选中了薛辞青。
顺便还能把荣恩侯府绑上我们的战车,何乐而不为?
这三年里,我明面上是荣恩侯的夫人,实际上却在用谢家培养的人手搅弄朝堂风云。
当今皇帝共有七子。
除去如今八岁的六皇子,刚满月的七皇子。
赵宪上位的阻碍还有五个。
三年前,生性暴戾的大皇子酒后当街纵马,却不慎摔下马背,瘸了一条腿,从此无缘皇位。
二年前,喜好书画的三皇子流连烟花之地,染上花柳之症,绝了子嗣,同样无缘皇位。
今年开春,素有贤名的二皇子宠妾灭妻,凌辱正妻致死,被满朝御史攻讦,如今被赶出京城,迁往均州别居。
如今能和赵宪竞争的,就只有五皇子了。
只不过,五皇子生来有疾,有只眼睛雾蒙蒙看不真切,若非万不得已,没有上位的可能。
按理来说,已经无人能与赵宪相争。
可皇帝即使已经日渐徐然,却仍然迟迟不肯立太子。
我很清楚,皇帝生性软弱,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坚刚不可夺其志」的四皇子,还需要有人来逼一逼他。
这次寿宴,便是最好的时机。
而温习豫此次进京,就是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父亲虽然回了家乡休养,却依旧拖着病体为赵宪奔走,想要说服河北另外三大世家也能支持赵宪。
原本那三家还在观望,可现在,赵宪距离储君之位只差最后一步,他们自然要来锦上添花。
我与赵宪四目相对,脸上有笑意,更有势在必得。
「殿下,有温习豫相助,此事必成!」

-7-
自那日温家迎客宴后,皇帝的寿辰越发逼近,周边诸多小国的使臣也已进京,京中也越发热闹起来。
我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搭理还在闹别扭的薛辞青。
只能选择放任他日日与玉书厮混玩耍,甚至带着她出门游湖赏景、骑马斗鸡。
一连七八日,连个照面都不曾和我打过
直到陛下寿宴那日,我们必须一起出席宫宴。
一见面,薛辞青便冷下了脸,一副要与我割席的模样。
「若非顾着侯府的颜面,你觉得今日出席的还会是你吗?」
我只是垂着眸,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
有时候,我实在不能理解,荣恩侯府倾力培养的继承人,为什么会如此沉溺男女情爱。
只是我这般冷漠,却让薛辞青的脸更黑了。
可这是在皇宫,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薛辞青只能憋着气一言不发。
我也懒得搭理他,今日有大事,我实在分不出一丝注意力给他。
大臣祝寿后,便是使臣。
轮到狼族时,他们果然闹起了幺蛾子。
先不说,狼族使臣上殿时是何等倨傲,就连礼都不愿意正经行一个。
而后送上来的所谓寿礼,竟然只是一些粗糙暗淡的皮毛,甚至还隐隐散发出一股臭气。
皇帝本来笑呵呵的脸,当时便沉了下Ŧú⁽去。
可狼族使臣却不会给皇帝面子,张口就说他们来给皇帝贺寿很辛苦,今年的岁赐要翻一倍。
皇帝果然很能忍,咬咬牙就答应了下来。
狼族使臣见皇帝如此软弱,当即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他要我朝和狼族结为兄弟之邦。
但却要狼族为兄,我朝皇帝为弟。
要知道,如今的狼族可比皇帝还要小二十岁啊!
面对如此赤裸裸的羞辱,皇帝的脸彻底黑了下去,耿直的大臣更是直接指着狼族使臣大骂出声,说他们不懂礼仪不通教化,果然是蛮夷!
可狼族使臣哪里在乎这个。
只说愿意和皇帝打个赌,派出狼族勇士和我朝将士比上三场。
若我朝将士赢了,便不要今年的岁赐。
若狼族勇士赢了,那皇帝可就要尊他们狼主为兄了。
这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可偏偏我朝向来重文轻武,新起的小将不得用,老将虽猛却上了岁数,如何能与正当壮年的狼族勇士相抗。
「怎么,诸位是觉得我们狼族的勇士不配么,还是你们怕了……」
「我来!」
众人齐刷刷看向那个起身应战的人,赫然发现,那人竟是四皇子赵宪。
而他身后跟着的,正是温习豫。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武将们看着赵宪,面色复杂。
文臣们却一个个口中念念有词,全是什么「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很明显,他们不想赵宪冒险。
但最终,还是皇帝拍板了。
「既如此,皇儿便试试吧。」
「只是切磋,不可死战。」
其实,皇帝一直都很清楚,他的四儿子从小勤练武艺,弓马娴熟,且一心以太祖为榜样,想要我朝威压四方。
从前,他喜文不喜武,虽欣喜有个麒麟子,却不喜欢赵宪好战的性子。
这一次,被逼到绝境的他,终于认清事实了。

-8-
第一场,比马战。
赵宪披银甲,骑黑马,手持马槊,三击就把狼族勇士挑于马下。
第二场,比射箭。
狼族勇士十射八中,赵宪十射九中,第十箭射到对方靶上,硬生生劈开最中间的箭杆,穿透整个箭靶。
第三场,比拳脚。
这一场是最难,也是最惊险的一场。
狼族派出的勇士膘肥体壮,光个头就比赵宪大上一倍。
在场所有人都为赵宪捏了一把汗,就连皇帝都想要干脆叫停认输,毕竟已经赢了两场,这一场认输也无所谓。
可赵宪坚持要上场。
而两人一交手,再次引来众人惊呼。
那狼族勇士确实力大无穷,举手投足都有赫赫威势。
而赵宪使的却是太祖长拳,步法灵活,刚柔并济,爆发力十足。
我很清楚赵宪的实力,他一定会赢。
果不其然,三十招后,赵宪卖个破绽就将对手绊倒,狠狠砸下去几拳,那人便昏了过去。
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现场只能听到赵宪剧烈的喘息声。
「啪——啪——啪——」
此刻的皇帝再没ṭṻⁿ了饱受屈辱时的难堪,只剩下意气风发。
「哈哈哈!我儿勇武,有太祖之风!」
「如此麒麟子,当为太子,定能保我大夏万世基业!」
这一句如惊雷炸响,群臣恍惚良久才反应过来,当即跪地大喊陛下万岁,太子千岁。
终于,储君之位到手了。
万人欢呼,我亦激动非常,看向新鲜出炉的太子,和他身边的温习豫,粲然一笑。
这一切都是我们的谋算。
温习豫自北方入京,一直悄悄跟在狼族使臣身后,几番谋划,假装其他小国使臣,花重金买通狼族使臣的亲信,献上了所谓的羞辱大夏皇帝的计策。
狼族使臣骄傲自大,很快便采用了这所谓的计策。
赵宪有万夫不当之勇,我相信他不会输。
今日这一局,本就是为了逼一逼皇帝的血性。
万幸,一切如我们所愿。
我看着人群中的赵宪和温习豫,露出由衷的笑容。
却没有注意到,身侧的薛辞青越发诡异的目光。

-9-
隔日,四皇子成为太子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老夫人知道后,对我的态度也更加好了。
毕竟,我父亲和四皇子的师生之谊人尽皆知。
而荣恩侯府,自老侯爷战死沙场,已经沉寂许久,如今急需一个机会重回朝堂。
为此,老夫人还特意揪着薛辞青到我面前,给我赔罪。
这一回,薛辞青老实了很多,别别扭扭认了错。
一个月后便是我的生辰,老夫人决意大办。
「就是要让所有人知晓,你是侯府主母,地位绝不会动摇。」
一旁的薛辞青只是微微低头,面上虽有些不快,但也没有出言反对,想来是被老夫人调教过了。
我也坦然接受,正好能再拉拢一波朝臣。
不过,前来祝贺的宾客,确实有些多了。
就连刚成为太子属官的温习豫也在受邀之列。
温习豫说,有些事要和我私下里细谈。
我也不以为意,先让他去了后花园,随后自己抽空寻了过去。
「兄长有何要事,这般着急寻我?」
「难道是红鸾心动,要给我娶个嫂嫂了?我听说,淑妃所出的六公主对兄长青睐有加,兄长可曾心动?」
我问得坦荡,却没想到话音未落,温习豫就收起了笑容,看向我的眼神更是充斥让我无法理解的情愫。
「成君,我不会娶公主,我以为,你应当知晓我的情意。」
「我听说薛辞青他宠妾灭妻了,他怎能如此欺你!嫁入荣恩侯府这三年,想必你受了不少委屈吧。」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同父亲据理力争,早日上门提亲……」
我的瞳孔猛地放大,连连后退几步。
我竟不知,温习豫竟然对我有这种心思。
我嫁给薛辞青,代表的是河北世家与荣恩侯府的联合。
根本不是因为所谓的情爱。
温习豫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疯了?」
「方才的话就当我没有听过。」
我冷下脸就要走,却被他伸手拦住。
「成君,我知道我们该为自己的家族负责,我是温家长子,更应该如此,可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一点可能吗?」
温习豫看着我的目光中露出了悲伤,「明明薛辞青对你一点都不好……」
「我可以等,等到太子登基,等到你与薛辞青和离!」
啪——
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起。
我毫不犹豫狠狠给了温习豫一耳光。
「清醒了吗?」
「我曾经以为你我志同道合,可结果你从来不懂我!」
「薛辞青宠妾灭妻又如何?你以为我爱他爱到难以自拔,会因为他的变心成为求而不得的深闺怨妇吗?」
「温习豫,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话落,我没再管呆愣原地的温习豫,直接甩袖而走。
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假山后,露出的一小片衣角。

-10-
回到席上后,我依旧心绪难平,应付宾客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温习豫的话,终究对我产生了一点影响。
他可是我视为兄长的人啊,竟然如此不顾礼仪人伦,实在让我难堪又气恼。
恍惚间,接丫鬟递来的茶水时失了手,温热的茶水溅了我满身。
「毛手毛脚的怎么回事,还不快滚下去自己领罚!」
我深呼吸一口气,阻止了老夫人的怒火,让丫鬟退下。
「不必在意这些小事,我先去换身衣服再回来,失陪。」
正好能借机躲一躲,调整一下心情。
我回了自己的房间小憩,可刚坐下没多久,就感觉身体里升腾起一股难耐的热意。
心中发觉不对,站起身想要出门呼救,却一个踉跄又倒了下去。
「怎么,我的好夫人,是身子不适么,怎么不同夫君说呢?」
薛辞青!
他竟然给我下药?
为什么!
「怎么,恨我?谢成君,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薛辞青大笑着将屏风推倒,露出里头藏着的被五花大绑的人。
正是温习豫。
「谢成君,你看看这是谁?是不是你朝思暮想的情郎,想要红杏出墙的竹马?」
「成婚三年,你始终对我不冷不热,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不能和别人的娘子一样,对我嘘寒问暖,为了争风吃醋?就算我把玉书拉到你面前,也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后来我知道了,原来你有个竹马哥哥啊!嫁给我三年,隔几天就要派亲信送信回北方,怎么,和你的竹马哥哥藕断丝连呢!」
胡说八道!
我从来只把温习豫当兄长,根本没动过男女之情!
送信回去,只是和父亲商议要事!
我想大声斥责薛辞青,可不知道他给我下的是什么药,竟然连开口说话都难。
薛辞青脸上全是扭曲的快意,他走到我面前,用手背抚摸着我的脸,一路滑到肩颈处。
「那日陛下寿宴,你和他遥遥相视,默契一笑。」
「今日,他来赴你的生辰宴,你还避开众人私下他相见……如此深情,为夫怎么能不满足你们的愿望呢?」
「今日,便让温大人亲眼看着我们夫妻行鱼水之欢如何?就算吃不到,好歹也让他看到了啊……」
「撕拉——」一声,薛辞青撕开了我的外衣,脸上满是变态的笑容。
「好夫人,这么久了,为夫可想你得紧……」
他的手在我身上反复流连,让我恶心欲吐。
藏在身后的手抖得越发厉害,几乎要握不住掌心的簪子。
「混、混账!」
「砰——」
我试图奋力一搏,却没想到紧锁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接着,我身前的薛辞青也被踹飞了出去。
我呆愣地看着出现在我面前的人。
「太子殿下?」
赵宪怎么会在这里。
「小师姐、荣恩侯夫人,可有恙?」
赵宪脱下外衣,将衣不蔽体的我牢牢裹住。
又从随身携带的玉瓶中取出一颗药丸喂我服下。
「这是百毒解,小师姐、咳夫人,您先服一颗吧。」
我没有拒绝,就着他的手吃下了药丸。
很快,身体就重新恢复了力气。
环顾一圈,看了看被五花大绑的温习豫,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薛辞青,我闭了闭眼,只觉疲累至极。
「可否求殿下帮忙,祝我与薛辞青和离?」

-11-
当日,我便搬离了荣恩侯府。
和离之事,也全权交由赵宪处理。
他是太子,又与我父亲师生情深,恩若父子,出面替我和离,也未尝不可。
况且本朝民风尚算开放,夫妻和离再娶再嫁都很常见,就连先帝都娶了二嫁的歌女为后。
我以为自己已经与薛辞青撕破脸,和离之事应该顺理成章。
却没想到薛辞青死活不肯和离,连赵宪这个太子的脸面都不顾,天天跑到我暂住的别院门口闹腾。
一会儿说自己错了,一会儿又骂我不守妇道,一会儿又怪玉书勾引他,疯疯癫癫不可理喻。
我只吩咐了人紧闭大门,不许搭理他。
温习豫倒是没来,只是经常命人送些我曾经喜欢的小玩意,还写了信笺邀我相见,却被我统统扔了出去。
温习豫和薛辞青,我统统都不想再见。
可意外总是会发生。
那日,我正在练字,下人匆匆进来说薛辞青又来了。
我满脸不耐,只想叫他把人赶走。
可下人却说,薛辞青还拖来了一个怀孕的女子,看着情况很不好。
我心中一动,还是起了身。
果然是玉书。
她的小腹隆起,已经显怀,此刻却披头散发满脸泪痕,被薛辞青生拉硬拽到了我的别院门前。
「薛辞青,你到底想干什么!玉书腹中可是你的骨肉,你是真的疯了吗?!」
一见眼前场景,我便怒不可遏,直接大骂出声。
玉书脸上露出了痛苦,却还是摇了摇头。
「夫人、不,谢小姐,别管奴婢……」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薛辞青狠狠打了一巴掌。
「都是因为你!」
「就是你这个贱婢勾引我,才让我和成君生了嫌隙,成君还未有子,你就敢偷偷怀孕,肯定是因为你和这个孩子,成君才要和我和离!」
薛辞青怒骂着玉书,将所有罪责都怪在她身上,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成君,你看,这个贱人我已经替你教训了,等你消气了,我们就一起回家好不好?」
我皱眉看着神色癫狂的薛辞青,和小心翼翼捂着腹部连哭都不敢大声的玉书,心中思量片刻,终于慢慢舒展了眉眼。
「好啊,那你把她交给我,我也要好好出出气。」
薛辞青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他忙不迭拽着跪在地上的玉书就往我这走。
「成君,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以前是我误会了你,我知道错了,今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我随口应了几声,正准备接过玉书,薛辞青却忽然神色一变。
「不对,你是不是在骗我,不行,你得先和我回荣恩侯府,我再将这贱人给你!」
啧!
该灵光的时候不灵光。
我也懒得与他争论,想要直接伸手将玉书拉过来。
却没想到薛辞青真的疯得不轻,手里竟然还藏着一把匕首,此刻直接朝我挥来。
「你骗我!你又骗我!那你就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我脸色骇然,来不及躲闪,只能抬起手臂格挡,虽然会受伤,但起码不致命。
却不承想,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正中薛辞青手腕。
匕首当啷落地,薛辞青发出了凄厉惨叫。
我抬头看去。
是太子赵宪。
他又救了我一次。

-12-
薛辞青受伤不轻,再加上玉书胎相不稳,我只能让两人先进了别院,又请太子寻个太医来帮忙看诊。
赵宪欣然应允,可太医来了之后,却诊出了大问题。
太医说,薛辞青手上的箭伤倒是没有大碍,只是他行为疯癫暴躁易怒,怕是长期服用五石散,以致心智有损。
甚至连玉书腹中的胎儿,恐怕也有问题,最好的结果就是病弱,严重些可能生来残疾。
我默然不语,只叫人去荣恩侯府寻来了老夫人,又一一把事情说了。
老夫人得知全部经过,看着浑浑噩噩的薛辞青和脸色苍白的玉书,大呼「作孽」。
原来,在与我相识之前,薛辞青就已经开始服用五石散,而这也是老夫人刻意纵容的结果。
前两任荣恩侯都战死沙场,轮到薛辞青时,爱子心切的老夫人无论如何都不想唯一的儿子也去战场拼杀。
因此刻意让人引着薛辞青与纨绔结交,整日玩乐。
如此,染上五石散也就不奇怪了。
这东西,初用时飘飘欲仙,久服成瘾,还会让人暴躁易怒,发疯发狂,连暴毙都有可能。
难怪,曾经算得上是翩翩公子的薛辞青, 后来会偏执疯魔到那副模样。
事已至此, 老夫人也无力挽回。
只能代薛辞青签下了和离书,然后带着他和玉书回了荣恩侯府。
从此闭门谢客,再不问世事。
其实,我曾偷偷问过玉书, 要不要帮她离开荣恩侯府。
可她却只是摇头。
她终究是个痴心人, 不论薛辞青变成什么模样,都愿意陪在他身边,更何况, 她肚子里还有薛辞青的孩子。
哪怕这个孩子注定不健康。
我也无可奈何,只告诉她,如果有需要, 随时可以来寻我。
可薛辞青不会再烦我了,就变成温习豫天天上门求见。
我实在不能理解, 他刚刚当上太子府詹事,正是一展抱负的时候,怎么就非要执着于情爱, 把自己活成一个笑话?
幸好, 太子赵宪也无法忍受他的荒唐, 直接把人塞进使臣队伍,让他满天下出使各国去了, 美其名曰弘扬国威。
不过,温习豫确实很有当使臣的天赋, 不仅熟知各国地理, 还精通各种语言,不然当初也不能轻易伪装成他国使臣,跟狼族使臣搭上线。
这样也算物尽其用了吧。
温习豫走后不久,本就体弱多病的皇帝也很快驾崩,赵宪登基做了皇帝,开始大刀阔斧改革, Ţű⁼重用武将,秣马厉兵, 随时准备出征漠北, 闪击狼族。
一切事了, 我以为自己总算能过上平静日子了, 却没想到做了皇帝的赵宪也开始隔三岔五上门。
看着又一次不请自来的某人,我终于忍不住了。
「陛下,听说你忙着操练将士,怎么还有空闲来我这儿。」
赵宪英武的脸上飞快闪过一抹薄红。
「最近朝臣们一直在催朕迎娶皇后……」
我挑了挑眉, 「那又与我何干?」
「朕想要御驾亲征, 击溃漠北狼族,需要能力出众又信得过的人坐镇京城,朕觉得, 小师姐一定可以做到……」
说到最后,赵宪也不害羞了, 只是诚挚地看着我, 一字一句道:
「朕欲以江山为聘礼,小师姐可有意乎?」
我抬眸看向赵宪。
诚然,我心中从无半点情爱。
但, 若是二圣临朝,日月同辉,却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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