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闺蜜都是流落在外的真千金。
被找回后,我们一直互通有无。
我说自己是全家团宠,爸疼妈爱哥黏人。
闺蜜说她大放异彩,父母引以为傲。
直到我俩重逢。
我因胃癌厌食,瘦成了竹竿儿,偏偏家里人还认定我的确诊书作假。
她因抑郁暴食,胖成了呼啦圈儿,天天被家里人骂死肥猪。
沉默许久,我俩同时开口:「要不不装了,咱跑吧。」
-1-
三年后的重逢,我跟闺蜜陆菱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咋也混成这逼样了?」
我俩一个竹竿一个呼啦圈,太惨了!
「人家是微胖女生啦,美得很。」陆菱撩了一下头发,忸怩作态。
她脸上松垮垮的肥肉和皮肤上若隐若现的黑斑,可由不得她作态。
她包包里一瓶又一瓶抗抑郁的药,我也亲眼见到了。
于是我打趣:「你爹妈不爱你?你干不过假千金?」
她眨巴眨巴眼:「我去,你神算子啊?」
「不是,我爹妈也不爱我,我也干不过假千金。」
她沉默了。
我俩相互装了三年幸福,现在终于把底裤晒出来了。
彼时咖啡厅外华灯初上,一辆大货车载着一台最新款的红色法拉利驶过。
货车车厢亮闪闪,明晃晃,上边还有滚动的字:祝女儿茹月十八岁生日快乐!
我不由感慨:「这个女儿真幸福啊。」
「嗯,她就是我家那位假千金。」陆菱点了一下头。
我沉默了。
良久,我跟陆菱同时开口:「要不不装了,咱跑吧?」
三年的相互伪装,只是为了不让对方担心,但现在,我们都明白,对方的家庭多么操蛋!
我胃癌无人理,陆菱抑郁无人睬。
不跑等着原地坐化?
「好,跑!」陆菱一锤定音,没有丝毫犹豫,然后接到了一个电话。
对面传来妇女的怒骂声:「陆菱,你死哪儿去了,今天是你妹妹成人礼,你还不赶紧滚回来!」
陆菱刚才的霸气熄火了,她显然被折磨久了,本能地害怕自己的妈妈。
「我……我在跑步减肥,一会儿就回去。」陆菱心虚地撒谎。
陆妈更加愤怒:「你也知道要减肥了?你怎么不死了算了,看看你妹妹多漂亮多可爱,你呢,一头死肥猪,看见你就想吐!」
陆菱的手指不由捏紧了,嘴唇死死抿着。
「赶紧滚回来,你今晚要是不回来,以后都不用回来了!」陆妈继续吼,完全不把陆菱当人看。
陆菱的眼眶瞬间充血:「三年了,你一次又一次用不准我回家威胁我,好,从今往后,我不回去了!」
「你说什么?好好好,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陆妈震怒地挂断了电话。
陆菱收好手机,擦了擦眼角,发现没有流泪,不由潇洒一笑:「哈哈,都不会哭了,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
我们都不会哭了。
可以安心跑路了。
-2-
我们的跑路计划很简单,去首都。
首都离这里远,又有广阔的发展前景——主要是陆菱的发展前景,她想当一个歌手。
陆菱从小就喜欢唱歌,是我们村里的百灵鸟。
当初回到陆家后,她便请求家人让她学歌。
结果假千金陆茹月从中作梗,联合老师贬低陆菱的唱歌天赋,说她嗓音稚嫩,压根不适合唱歌。
反倒是适合跳舞。
于是乎,陆菱被迫走上了芭蕾舞的道路。
但她毫无兴趣,加上又常年被陆茹月欺辱,包括往舞蹈鞋里塞刀片、状告陆菱不用心、唆使老师乱教等等。
如此下来,陆菱自然一无所成,极度的压抑之下患上了抑郁症,只能通过暴饮暴食来调节心情。
于是,她胖成了两百多斤。
「我一定要当歌手,去了首都,我要自己一步步爬上乐坛巅峰!」
陆菱很有梦想:「我要证明给家人看,我远比陆茹月优秀,我不是一头猪!」
我没说话,将一张名片递给她。
这是我唯一的人脉,在首都的一位富家朋友,她还是音乐生,可以帮陆菱一把。
「你去找她,别的我帮不了你了,我身上也拿不出钱来。」我很是郁闷。
作为周氏千金,我却拿不出一点钱来。
陆菱也是个穷光蛋,不过她有法子。
她给假千金陆茹月打去了视频。
视频接通,陆茹月笑颜如花,一袭白裙,正坐在一堆礼物中,忙着拆呢。
「姐姐,妈妈说你以后都不回来了,发生了什么?」陆茹月一边拆礼物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
她嘴角满是戏谑。
陆菱耸耸肩:「待会就回去了,血浓于水,我好歹也是陆家的真千金,流着陆家的血,哪能不回去呢?」
这话阴阳怪气,戳痛了陆茹月的心。
她是个假货。
眼见她不悦,陆菱又开口:「不过,我不回去也行,你给我五百万,我直接跑路,一辈子都不回去了!」
陆茹月眉眼一抬:「当真?以前我提过很多次,给你钱,让你滚,你都不答应的。」
「爱信不信,不信我立刻回家,死都要死在陆家!」陆菱直接挂断视频。
很快,陆茹月给她发来信息:【我给你转五百万,你最好永远别回来了,否则,我有一百种办法折磨你!】
「这人真贱。」我点评了一句,「跟我家那位一样。」
-3-
陆菱如愿拿到了钱,马不停蹄地拉着我直奔机场。
我帮她检查了证件和抑郁药,一再叮嘱:「你去了首都要注意安全,别被人骗了,钱也要省着点花,加油!」
「知道了知道了,嗯?不对!」陆菱扭头看我,「你不跟我一起跑?」
我当然要跑,但我跑不了那么远了。
我一个胃癌晚期的人,没多少时日活了。
我不能跟着陆菱,害她帮我收尸。
但我没告诉陆菱。
我只是笑:「我跑啊,不过我也要搞点钱嘛,你先去首都等我,免得你爸妈回过神来逮你。」
陆菱一听也怂了,不再犹豫。
见她身影消失,我才张开嘴呕了一摊血出来。
胃真痛啊。
我找个椅子坐下,再也强撑不下去了。
取出小镜子看看自己,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大概是病入膏肓了。
真可惜,不能陪陆菱一起跑路。
幸好,她已经解脱了。
我揉着腹部,垂着头,昏昏沉沉地缓气。
嘟、嘟、嘟……
手机在振动,我强迫自己抬起了头,睁开了眼。
电话是爸爸打来的。
我接听,便听见他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周寻竹,你留下的信是什么意思?你要跟我们断绝关系?」
我笑了起来。
其实来找陆菱之前,我就已经决定跑路了。
所以留下了书信,跟父母哥哥断绝关系。
往后,我死我的,他们活他们的,谁也不碍着谁。
「我是人,你们是畜生,自然要断绝关系。」
我已经无所畏惧了。
送走了陆菱,我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爸十分震怒,不敢相信我会说出那种话。
不等他骂我,我妈抢过手机怒吼:
「周寻竹,你说什么?我们是畜生?你反了天是不是?
「我看你才是畜生,冷血动物!我们一家人想方设法温暖你,供你吃穿,什么都满足你,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还骂我们是畜生!」
我妈显然气坏了。
随后电话里传来假千金周筱的啜泣声。
「为什么我们总是养不熟姐姐,我的压力好大,我感觉自己罪大恶极,每次看见姐姐面无表情的脸,我都好压抑……」
「乖女,别哭,你没错,是你姐错了,她就是个冷血的畜生!」
-4-
原来,我是个冷血的畜生啊。
好像,我确实很冷血。
为什么冷血呢?
我又开始咳血了,一边咳一边想,我的父母爱不爱我呢?
大概是爱的吧。
从把我接回家开始,他们就一直在展示自己的爱。
我跟周筱的房间是一模一样的,玩偶也是一模一样的,连一柜子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
假千金有的,我这个真千金全都有。
爸妈生怕我觉得他们偏心,所以任何东西都准备了两份,随我挑选。
这三年里,一直如此。
偏偏,有一样东西不一样。
周筱发烧时,爸妈急得冒头大汗,亲自送去医院,一路上疯狂看时间,催促司机开快点。
我发烧时,爸妈让司机送我去医院,然后,没了。
周筱想去旅游时,爸妈推掉所有工作,带上防蚊喷雾、防晒霜、零食……连周筱的小熊抱枕都带上。
我想去旅游时,爸妈让管家带我去,然后,没了。
周筱半夜想吃点心,爸妈打着哈欠爬起来,亲手做了一个小时。
我半夜想吃点心,爸妈让保姆做,然后,没了。
从结果上来看,我跟周筱很平等。
我们都退烧了,我们都旅游了,我们都吃到点心了。
可是,过程不一样。
三年来,一直如此呢。
所以,我的血冷了。
像蛇一样,感知到了外界的寒冷,自然就会冬眠。
小时候,村里的老奶奶告诉我,蛇会冬眠,不然会冷死。
我问,那蛇的爸爸妈妈不会抱着它吗?
老奶奶笑我,你都没有爸爸妈妈,想这个做什么?
是啊,我没有爸爸妈妈。
我的养父母,把我买了后就病故了,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长到了十六岁,被亲生父母带回了家。
我以为,我不用吃百家饭了,我以为,自己冬眠的时候,会有爸爸妈妈抱着了。
结果,还是我一个人冬眠。
听着电话那头依旧不断的指责和周筱的啜泣声。
我释然一笑。
我已无牵无挂,可以彻底冬眠了。
于是我说:「我快死了,我死后希望你们把我送回村子,埋在后山的竹林里,谢谢。」
-5-
电话那头突兀地安静了。
随后是我爸的冷喝:「周寻竹,你到底发什么神经?要死就死一边儿去,我没有耐心伺候你!」
我妈也骂:「周寻竹,我对你太失望了,三年啊,就算是一条狗也该养熟了,你呢?依旧那么冷漠无情,从来不把我们当亲人,现在又觅死觅活……」
她说着想到了什么,加重了语气:「胃癌是吧?你跟我们提过好几次了,我告诉你,别妄想耍这种把戏,你妹妹查过你的体检报告,你压根没有胃癌!」
哦,妹妹真好心,还去查了我的体检报告啊。
那她怎么会查不到呢?
我剧烈咳嗦了起来,心里已经明了。
我的妹妹,想我死呢。
不Ṫū⁶过无所谓,死就死呗,毕竟都癌症晚期了,我不死还能飞升啊。
「我很累,不想吵架了,你们记得把我的骨灰埋在后山的竹林就行了。」
我挂断了电话,又昏昏沉沉地坐着了。
直到深夜,机场保安叫醒了我,见我领子上全是血吓了一跳,说要帮我打 120。
我摆摆手说不用,那不是血,是颜料。
我带着一领子颜料,离开了机场,随便在天桥下找个位置躺下了。
好在是夏天,不冷。
睡醒了觉,我精神好了不少,看看账户里剩下的钱,我决定去给自己买一个骨灰罐。
人嘛,活着没家,死了总得有家。
骨灰罐就是个不错的家。
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一家不错的丧葬店,精挑细选出一个白色的骨灰罐。
跟冬瓜一样大,能装下我的二两灰了。
回天桥的路上,陆菱给我发来微信,说她一切安稳了,租房也找到了,整个人倍儿精神,准备减肥、学歌!
【好好干,我很快就去找你。】我笑着回复,却没发现自己走歪了,走到了马路上。
一辆兰博基尼急刹车,堪堪撞上我。
抬眼一看,好熟悉的车子。
车门打开,西装革履的男人下车,脸色阴霾一片。
「周寻竹,你发什么神经?碰瓷不会找别人?」
是我亲哥,周柏。
他是我最怕的人,因为他太凶了。
在我回家当天,我就听见他跟父母说:「你们不要因为亲生女儿回来了就忽略了筱筱,筱筱心思敏感,受不得委屈。」
为了让周筱安心,他特意给我脸色看,我喊他哥哥,他也只是冷哼。
从那之后,我就开始怕他了。
他是这个家里,明明白白表露出不喜欢我的人。
其他人,都会伪装。
不过现在,我快死了,什么都不怕了。
我骂他:「你眼瞎啊,会不会开车?」
周柏愣住了,惊愕看我:「你说什么?」
「我说,你眼瞎啊,会不会开车?」我重复了一遍。
周柏怒极反笑,大步过来,然后看见我怀里的骨灰罐了。
他当即讥讽:「抱个骨灰罐做什么?准备给自己备好棺材?」
「对。」我很自然地点头。
这就是我的棺材。
周柏气都消了,笑容更加嘲讽:「周寻竹啊周寻竹,你又来这一套是吗?之前非说自己得癌症了,我们不信,你还演上瘾了?」
我沉默不语。
因为累了。
为什么我要面对这些煞笔呢?
「说话,哑巴了?」周柏眯起眼睛,他向来居高临下,容不得别人忽视他。
我蹲了下来,更累了。
身体累,精神也累。
抱着骨灰罐也累。
「周寻竹,我的忍耐是有ťų₀限度的,三年了,我已经没有什么耐心照顾你的情绪了!」
周柏彻底震怒,一把抢过我怀里的骨灰罐。
我连忙起身去夺:「给回我!」
他高高举起,一脸嘲弄:「怎么,不哑巴了?」
「你到底想怎样?我快死了,给回我吧。」我喘着气,感觉喉头里又在酝酿血水了。
「呵,你真是撒谎不眨眼,筱筱早就查过你的体检报告了,你根本没有得癌症,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吗?」
周柏如同一头咬住他人喉咙的野兽:「你想死就找个地方撞死,别他妈一天天耍花招!」
话落,他猛地将骨灰罐朝着地上一砸!
嘭的一声,瓷白的骨灰罐四分五裂,碎片满地。
我全身一软,瘫坐在地,泪水长流。
为什么哭呢?
骨灰罐不值钱的,我还可以再买。
可是,我还是哭了。
大概是,太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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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柏走了,看都不看一眼瘫坐在地的我。
我就地躺下,干脆在这里等死算了。
结果太阳太大,地面太烫,我只能爬起来,擦干眼泪,晃晃悠悠地往天桥底下走。
走两步头一重,晕倒在地。
完了,我如花似玉的脸蛋,要被烫熟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脸没有被烫熟。
医生说是环卫工人把我送到医院的,还给我交了住院费,然后就离开了。
我突然觉得人生真是操蛋。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能送我到医院,帮我交费,还默默无闻地离开了。
而我的亲人,一遍又一遍地辱骂我,不相信我,等着我去死!
好想跑路啊,可惜病入膏肓,哪里也去不了了。
医生见我醒了,让我通知家属过来,因为我的病很重,活不了多久了。
我问医生我还能活多久。
「运气好能活两个月,运气不好就这几天了,不过基本都能活两个月。」医生迟疑着,生怕我情绪波动过大。
我不服气:「不是,我凭啥还能活两个月?」
「啊?」
别啊了,我真ṱŭ̀ₛ不想活两个月。
我想死。
于是我问医生:「能否让我运气不好?」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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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只会啊,属实庸医。
我没办法,只能躺着等死了。
运气不好,要等两个月呢。
等等,好像是运气好要等两个月。
我的脑子有点浑浊了,分不清了。
看看手机,陆菱给我发了很多消息。
【寻竹,首都太爽了,一个人自由自在,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有钱也太爽了,五百万根本花不完哈哈!
【我找到一位业内出名的老师,她帮我评估过了,说我嗓子很出色,天赋很高!
【我开始减肥了,只要不抑郁,减肥轻轻松松!】
……
我一边看一边笑。
真好啊,我的伙计。
就像小时候,我们在竹林躲猫猫一样。
那般的开心和快乐,似乎又回来了。
【寻竹,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啊,我想你了。】陆菱又发来信息。
我收起了开心和快乐,然后假装开心和快乐地给她发语音。
【快了快了,处理点事就去找你,安啦。】
陆菱这才放过我。
此后的日子,我一边在医院等死,一边鼓励陆菱加油努力。
她战胜了抑郁症,减肥也有了成效,还时常给我发唱歌视频。
她唱歌真好听,哪怕胖乎乎的,但底子还在。
她是我们村里的百灵鸟,唱得比谁都好听。
如此过了半个月,妈妈联系我了。
她终于想起我了。
「周寻竹,你还没消气?到底要等什么时候才肯回家?」
我妈开口第一句就是责骂。
我有点糊涂:「消什么气?」
「你哥说了,他把你的骨灰罐砸了,你不就是想买回来恶心我们吗?砸了是对的,你气什么?半个月都不回家!」
我妈依旧指责。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骨灰罐的事啊。
我想了想,很平和地开口:「我不想买回去恶心你们,我只是真的要死了,怕骨灰没东西装,提前帮自己准备好。」
「闭嘴!」一声暴喝传来,电话那头出现了哥哥周柏的声音。
他抢过电话怒骂:「你他妈到底什么毛病?本来老子今天打算听筱筱的话,好好劝你回来,你他妈又嚷嚷自己要死了,神经病?」
「哥,别骂姐姐了,我来说吧。」周筱赶忙拿过手机。
周柏怒不可遏地加一句:「筱筱跟你说,你他妈听好了,要是敢让筱筱不高兴,我弄死你!」
「姐,你别往心里去,哥今天心情不好。」周筱彻底掌控了手机,不准周柏插话了。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嘴角勾起了嘲讽。
周筱继续道:「姐,你回家吧,其实我们都很想你的。」
「回你妈。」我直截了当地拒绝。
周筱一噎,当即可怜兮兮:「姐,你是生我的气吗?对不起,这些年是我做得不够好,我知道自己是个外人……」
「既然知道,还不快滚出我家?」我讥笑出声。
周筱僵了一下,语气带上了哭腔:「好……对不起,我走就是了……」
「最好去死,我可以帮你也买一个骨灰罐,到付。」
「周寻竹!」周柏暴怒的声音炸裂。
爸妈也忍不住了,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得不说,周筱还是老练啊,开着免提,害得我又被家人嫌弃了。
但谁在乎呢?
我只在乎什么时候死。
正好医生进来了,我乐呵呵招手:「大叔,给你个红包,能不能让我死快点?」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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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还是死不了。
我继续煎熬着,在此期间,我给陆菱留下了一封信。
内容很简单,我希望陆菱帮我买一个骨灰罐,然后把我ƭũ̂₇的骨灰带回后山的竹林。
虽然我们村子被山洪毁了,但那片竹林很顽强,又长了出来。
这封信,我让医生帮我保管,我死后再交给陆菱。
医生终于不「啊」了,很慎重地收好了。
这一次,他不是庸医。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两个月将近。
我时日无多,愈发昏沉,清醒的时候很少。
陆菱经常联系不上我,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有机会就问我到底什么时候去首都。
我只能一次次拖着。
医生大叔很为我忧虑,再一次提议:「阿妹啊,你还是叫你家人过来吧,你快不行了。」
我喜出望外:「我终于要死了?」
「是,估计今明两天的事了。」
「太好了!」
「……」
医生无言,只能催我快找家人。
我点头,回光返照一般坐了起来,找陆菱。
「陆菱,让我看看你,你拍视频给我看,好久没看过你了。」
陆菱一个多月不给我发视频了,我怪想念她的。
她立刻回复:「猴急个啥?我是准备给你一个惊喜呢。」
「什么惊喜?」
她让我猜。
我翻白眼:「别惊喜了,我现在就要看你,我的大屌早已饥渴难耐了!」
「我呸!」
陆菱笑骂一声,自拍视频发给我看。
我点开,看见了红润朝气的陆菱。
我眼珠子都瞪大了,陆菱瘦了好多,虽然依旧胖,但已经不复当初的死气沉沉了。
她脸上没有了斑点,加上神采奕奕,五官端庄,着实好看。
「宝贝真棒,下辈子我要当男人,狠狠地爱你!」我打趣。
陆菱说我恶心,然后自卖自夸:「我可厉害了,一边减肥一边练歌,我在网上翻唱都小火了一把,有经纪公司正在跟我谈合作呢。」
好!
村里的百灵鸟,终于要飞上天了!
「寻竹,你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啊?」
陆菱又问了老问题,我想了想说:「两天后你来接我吧。」
「接你?行,你等我!」
挂了电话,我的回光返照大概是耗尽了能量,头一歪又倒下了。
我虚弱到了极点。
偏偏有人不让我休息。
我的妈妈给我发来微信语音,说查到我住院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假装住院博同情是吗?能不能滚回来!」
有些人真奇怪,既讨厌你,又非要你回家。
我懒得搭理,直接拉黑。
结果她给我发短信。
【好好好,拉黑我,我们亲自去请你回家!你真是神经病,一个破骨灰罐闹了那么久都不回家,我让你哥带十个骨灰罐去跟你认错!】
她快气炸了。
我看了看自己不成人形的干瘪身躯,摇了摇头。
用不着十个了,半个都足够装下我了。
-9-
父母来的时候,我正缩在被窝里咳嗽。
身体过于痛苦,以至于整日整夜睡不着。
窗外的风也大,我只能缩着,发丝都不愿露出。
所以父母闯进病房后,并没有立刻看见我,他们只猜到我在被子下躲着。
「周寻竹,给我滚出来!」我爸怒吼一声,一脚踹在床脚上。
他显然压抑了许久的愤怒了,今天来见我还敢躲着,彻底爆发了。
病床嘎吱作响,我被晃得头晕目眩,更加没有力气动弹了。
「周寻竹,你聋了吗!」我爸愈发愤怒,又给了病床一脚。
我被震得激烈咳嗽,咳得满嘴都是血。
我妈冷哼:「别装了,我实在受不了了,既然三年都无法感化你,你今天就滚回村里去得了!」
她上前,一把抓住了被子。
在我近乎将肺咳出来的时候,她狠狠扯开被子:「给我起来,待会你哥就来给你赔骨灰……」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看见我了。
而我受到气流波动,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咳嗽,一大口血喷到了墙壁上。
我的胸前,早已猩红一片,血都是黑色的。
「啊!」我妈骇然失色,惊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满脸震怒的爸爸也瞳孔地震,难以置信地盯着干瘪的我。
我一定很丑,我不想任何人,尤其是我最讨厌的人看见我。
我强忍痛苦,伸手去拉被子,我想盖住我自己。
「寻竹……」我妈声音哆嗦,终于回过神来,下一刻,她猛地冲过来,脸色惨白地抓住我的手,「寻竹……这……寻竹!」
我想甩开她的手,因为太恶心了。
但实在没力气了。
我使尽全力地蜷缩着,不让她看见我的脸。
「寻竹,你怎么……我是妈妈……」我妈全身都在发抖,失魂落魄地扭头大喊,「医生,医生!」
医生还没来,有人先来了。
我的哥哥周柏和妹妹周筱结伴而入。
他们竟然真的带来了骨灰罐,一人提着一大袋,满满当当。
「爸妈,周寻竹呢,老子来给她道歉!」
周柏进门就嚷嚷,声音恨到了极致。
然后,他看见了满床的血以及蜷缩着的我。
他瞬间呆滞,手中的骨灰罐滚落在地,再抬手揉揉眼睛,喉咙Ṫü⁻一哽,全身绷紧了。
「爸妈,她……她是姐姐?」周筱小心翼翼地开口,满脸惶恐,但眼角都是快意。
无人回答她。
我妈开始痛哭流涕,一遍遍喊我的名字。
我爸转身冲去找医生,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把牙都磕掉了。
周柏步伐僵硬地走近,每走一步,脸色就白一分。
等他终于走到病床前,我已经灯枯油尽,连蜷缩都做不到了。
谁都能看透我枯瘦的身体了。
「周寻竹……你怎么……不可能的,你骗人的……」周柏喉咙仿佛灌了铅,一字一句沉重如山。
我无法回答,只能笑。
笑我自己。
为什么我这么惨?
连临死的模样都要被人看光?
「周寻竹,你回答我,你是骗人的!」周柏见我不答,忽地失控般扑上前将我揽入怀中。
「喂,说话啊,周寻竹!」他眼睛通红,声音带上了哭腔,「我……我没想到你真的得癌症了,你早说啊!」
早说?
查出的那天,我就说了。
没人信我,周筱甚至自己去帮我查了,然后诬蔑我撒谎。
人人都信她。
我恳求给点钱,我自己去治,依旧无人理会我。
他们缺那点钱吗?
不缺。
他们只是固执地认为我在撒谎,认为他们最爱的周筱说的才是真的。
我四处去筹钱,甚至找陆菱借。
陆菱只借给我 389.2 元。
我立刻意识到她不对劲,她怎么可能只愿意借这么点钱给我呢?
所以,我去找她了。
两个互相伪装了三年的真千金,终于面对了残酷的现实。
我们,都得不到爱啊。
我们,都干不过假千金啊。
好在,陆菱解脱了。
好在,我也要解脱了。
-10-
我终于要解脱了。
我不想牵着妈妈的手,不想躺在哥哥的怀里。
我想一个人死去。
可惜,他们好烦,一直拉着我抱着我,说个不停。
幸好,医生来了。
同来的还有主任和专家。
我接受紧急抢救,甚至来不及转移了,只能就地抢救。
病房里乱成一团。
爸妈一直在发抖,哥哥蹲在墙角抱着头,用力地扯自己的头发。
周筱哭着抱他:「哥,姐姐不会有事的,你别伤害自己!」
她的声音特别惹耳,主任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忽地想起什么。
「我想起来了,半年前我们医院就查出周寻竹小姐有癌症了。这位女士自称周寻竹小姐的妹妹,要求查阅检查报告……」
主任指了指周筱:「你不是查了吗?你不知道你姐姐患癌了吗?为什么拖到现在,现在神仙来了也难救!」
周筱大惊失色,厉声呵斥:「你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查过报告?你认错人了!」
主任有些狐疑,看看周筱又看看我,然后很确定地道:「我不会记错的,就是你……」
他还没说完,周筱再次大怒:「我说了,你认错了,我没见过你!」
她这般说着,不安地看向父母:「爸妈,这个医生有毛病!」
爸妈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周筱,眼中满是震惊和愕然。
傻子都看得出,周筱在撒谎,在心虚。
这一刻,一切水落石出。
周筱也意识到了,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哆嗦着喊周柏:「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柏猛地起身,一把掐住周筱的脖子,双目通红,怒火冲天!
「周筱,你他妈当初骗我们?寻竹患癌了,你骗我们没有患癌?」
周柏智商上线,他额头上青筋毕露,宽大的手掌死死钳住周筱的脖子。
周筱喘不过气ṱūₙ来,奋力挣扎:「哥……我没有……爸妈救命啊……」
我爸并没有救命,反而一脚踹了过去。
「周筱,是你搞的鬼!你这个畜生东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爸发疯一样咆哮。
周筱被踹得腰都弯曲了,痛得全身抽搐。
周柏一把将她丢在地上。
她哭喊着爬向妈妈。
「妈,救我……你们明明就不喜欢周寻竹,她死了有什么关系?我才是你们女儿……」
她朝着妈妈伸出了手。
妈妈转过身去,声音变得极其沙哑。
「滚!滚出去!」
周筱被周柏拖了出去,一路都在哭喊。
医生们面面相觑,而对我的紧急抢救自然失败了。
我身体发凉,已经活不了了。
最终,医生们退去,让我爸妈跟我说两句话。
看着他们泪流满面的痛苦模样,我反倒来了劲儿。
最后一口气,我可要好好呼出去。
呼你们一脸!
于是我张开嘴,爸妈赶紧把耳朵凑了过来。
「爸爸妈妈……我好痛啊……痛了三年了,以前是心痛,现在是身体痛……
「咦,出现幻觉了,我看见小小的我了,我没有走丢耶……爸爸妈妈在亲我的脸……
「啊,妹妹不要打我,我错了,我不跟你抢爸爸妈妈了……」
三句话,我让爸妈号啕大哭。
我这口气儿也彻底呼出去了。
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惨,我特意撑大双眼,死不瞑目地瞪着他们,然后咽气,嗝屁。
「寻竹!」
凄厉的哭号响彻整个病房。
-11-
大概是牛头马面休假了,我死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被拘魂。
我飘荡着,看着自己的尸体被送进了太平间。
也看着爸妈哭到崩溃,晕厥不起。
对了,还有哥哥。
他把周筱拖出了病房,扬言要打死她。
周筱苦苦哀求无济于事,索性破罐子破摔:「周柏,就他妈你疼爱你妹妹是吧?三年了都不见你关心过你妹妹,现在人死了,你哭什么丧!」
周柏僵在原地,猛然一巴掌抽在周筱脸上。
周筱被打得满脸血,却更来劲了。
「打啊,打死我算了!你们这群蠢猪,只知道埋怨周寻竹融不进这个家,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融不进这个家!
「真是笑死我了,这会儿倒是兄妹情深了,以前跑哪儿去了!」
周筱越说越快意:
「周寻竹真可怜啊,五岁被拐走,卖到山里,连养父母都死了,好不容易回了家,家人又将爱给了我这个假女儿,哈哈哈。
「我夺走了她的一切,你们却在怨她冷血,也不看看自己是怎么区别对待她的。」
「闭嘴!」周柏脸颊扭曲。
周筱继续说:
「哎呀,我发烧了,你们快送我去医院。至于周寻竹嘛,发烧就发烧咯,让司机送去就好啦。
「哥哥,我想去旅游,你们陪我去。至于周寻竹嘛,给她点钱,让她自己去玩就好啦。」
「闭嘴闭嘴闭嘴!」
周柏被彻底激怒,猛地揪起周筱朝着窗户边冲去。
周筱大惊失色,终于不敢嘲讽了,连连求饶。
可周柏已经失去了理智,最后一推,径直将周筱推出了窗外。
幸好只是四楼,周筱惨叫着掉下去,只是摔断了双腿,捡回了一条狗命。
我啧啧摇头,什么超雄一家人啊。
太可怕了。
幸好我机灵,先死了。
周柏被警察带走了,爸妈丢了魂一样,浑浑噩噩地病倒了。
我在医院徘徊ṭů⁶,终于等来了陆菱。
她冲进太平间,哭得撕心裂肺,一个字都说不出。
等哭得嘶哑了,她坐在尸体旁边,啜泣着给我唱歌。
还别说,贼好听。
我的灵魂飘过,拂动了她的一缕秀发。
她一怔,摸着头发再次大哭:「寻竹,寻竹啊,你骗我,你个混蛋骗我!」
就骗你,嘻嘻。
-12-
陆菱哭够了,医生大叔将我的信交给了她。
内容很简单,我告诉她,我的骨灰要埋在后山竹林里。
陆菱又开始哭了,好几次晕过去。
数日后,我火化了。
陆菱凭借书信,从我爸妈手中夺过了骨灰罐。
爸妈哀求留下我的骨灰,陆菱却冷哼:「活着不爱,死了爱什么?哭给鬼看?」
爸妈无地自容,相互搀扶着看陆菱带走了我的骨灰。
我终于如愿,被安葬在了村子后山的竹林里。
陆菱坐在林子里,给我唱了一下午的歌,帮我安魂呢。
唱到天黑,陆菱吸吸鼻子起身:「寻竹,我要走了,我怕鬼。」
村里早已荒芜,竹林又暗又静,谁不怕呢。
我笑着点头,好,你走吧。
陆菱走了,片刻后又跑回来,朝着竹林大喊:ƭū́⁹「鬼也行啊,让我见见你吧!」
傻子,见不到的。
-13-
半年后,我还在飘。
这半年里,我躲了好几次牛头马面了。
大概是我太滑溜了,它们总是拘不到我的魂。
这样也好,我能亲眼看看家人的下场。
周柏由于推周筱下楼,将其摔成了残疾,造成了故意伤害罪,关进了牢里,遭老罪了。
据说因为脾气冲天天被犯人打,打得精神都失常了。
不等爸妈捞他出来,他自己先承受不住死在了厕所里。
我爸妈眼睛都快哭瞎了,一夜白头,又被竞争对手逮住机会往死里整,庞大的商业帝国短短半年就倒下了。
他们彻底失去了精气神,每日间浑浑噩噩,只会捧着一张老照片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照片上是我们一家四口。
五岁的我,在上面灿烂地笑着。
缺了牙的哥哥扮着酷,年轻的爸妈英姿勃发。
我飘在一旁嗤笑。
看什么呢?
看你们究竟有多愚蠢吗?
不如看看门外吧,你们最爱的女儿回来了。
周筱坐着轮椅回来了。
她满脸泪水,面黄肌瘦,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这半年里,她被爸妈完全抛弃了,自己又失去了双腿,无依无靠,只能靠曾经存的零花钱过活。
而今,零花钱大概是花完了,又回来了。
可惜,不等她扮可怜,我爸发疯般冲进厨房举起了菜刀。
「我砍死你个畜生!」
一声暴吼,吓得周筱掉头就跑,轮椅转得飞快,火星子都抡出来了。
不应聘搓澡工属实屈才了。
-14-
又过了半年,陆菱因为一首歌一夜爆红。
我在公园的电子屏上都看见了她的广告。
她苗条白皙,一袭长发,身体每一寸都透露出富贵。
真好啊。
也是出息了。
我的灵魂开始淡化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为什么没有被牛头马面拘魂。
不是我滑溜,而是我还放不下陆菱。
我的人生结束了,但陆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要看着她光彩夺目,万众仰望!
机会很快来了。
省商会晚宴在本市举办,特邀嘉宾正是陆菱。
她要为晚宴献唱一曲。
我早早就溜进了晚宴,见到了许多身价千亿的大人物,也见到了许多有头有脸的公子小姐。
但我不感兴趣,我只关注舞台。
终于,压轴的陆菱登台献唱。
她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和大气,骨子里的自信宛如一层光环般环绕着她。
这样的她,我从未见过。
但我觉得像小时候的她。
她小时候就相当自信了。
只是回家三年的遭遇,让她饱受折磨不堪重负,成了人人嘲笑的大胖子。
而今,她回来了。
每个人都喝彩,在场许多贵夫人和少爷小姐都被陆菱吸引,窃窃私语。
我目光一扫,意外地看见了熟面孔。
陆爸陆妈,还有陆茹月。
他们坐在前排,也在欣赏陆菱的歌曲,只是表情有些奇怪,似震惊又似疑惑。
我飘过去,听见陆妈惊疑道:「她真是我们的女儿陆菱吗?我以为是同名同姓的,怎么越看越像……」
「应该就是她,真不愧是我女儿,短短一年,生得如此落落大方,听说还是明星歌手了。」
陆爸自豪了起来,眼睛中亮着光。
一旁的陆茹月变幻不定,咬牙道:「爸,我也是明星歌手,我有很多粉丝了。」
「你那都是水军,爸给你买的,陆菱才是一夜爆红的真明星,我的女儿就是出色!」
陆爸笑容满面,看都不看一眼陆茹月。
陆茹月脸色一片灰败。
很快,献唱结束。
不少人主动上前跟陆菱交谈,尤其是许多公子哥,恨不得把微信、电话全都加一遍。
陆茹月一家也上前。
陆妈异常激动:「小菱,我的天啊,你真厉害,刚开始我还不敢相信是你呢!」
陆爸也开口:「乖女,爸刚查了一下,你被誉为华娱乐坛最值得期待的新星,真棒,不愧是我陆家的女儿!」
四周不少人在围观,得知陆菱是陆家的女儿,更加轰动了。
富家千金加上明星歌手,双重 buff,谁不爱呢?
陆菱自始至终都很冷淡。
等陆爸陆妈说完,她淡淡一笑:「你们是我粉丝吗?需要签名吗?」
陆爸陆妈的笑容僵住了,表情变得十分难看。
四周众人也立刻安静了下来,不明所以。
陆茹月见状大喜,呵斥陆菱:「陆菱,你什么意思?出名了就不认爸妈了?你尾巴翘上天了?」
她是个高手,立刻就给陆菱安一个罪名:不孝!
众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陆菱没忍住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不擅长说话,怕说错了话惹你们不高兴。」陆菱摆摆手,不愿再说。
陆茹月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装腔作势什么?爸妈就在面前,你不打算认?」
陆菱啧了一声,甩开了陆茹月的手。
她扫视陆爸陆妈,再无当初的畏惧,有的只是不屑一顾。
「又打算上演一场认亲戏码吗?当年寻我回家,任由养女欺辱我。她不准我唱歌,她往我舞蹈鞋里塞刀片,她逼我喝辣油想毁掉我嗓子……」
陆菱凝视着陆爸陆妈:「这些,我都跟你们说过吧?你们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耳聋了呢?」
全场哗然,每个人都震惊地盯着陆爸陆妈。
陆爸陆妈脸色大变,一阵青一阵白。
「你们听得懂,也没有耳聋,你们只是更喜欢优秀的女儿,仅此而已。」
陆菱收敛着情绪,看不出喜怒。
她说罢转身离去, 随意摆摆手:「不好意思了, 今天不签名。」
-15-
陆爸陆妈丢尽了脸。
而且此事还被媒体曝光了,陆氏集团一夜之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面临着巨大的舆论压力。
竞争对手抓住机会狂轰滥炸, 像极了当初对周氏集团一样。
陆氏想善终肯定是不行了。
陆茹月觉得无所谓, 她只怕陆菱回归陆家。
陆菱的霸气离去,反而更合她心意。
她安慰陆爸陆妈:「爸妈, 你们还有我, 那个白眼狼不要也罢!」
憔悴的陆爸当场给了她一巴掌:「闭嘴, 你算什么东西?!当初我真是瞎了眼, 自己的亲女儿不爱,竟然爱你这个废物!」
陆妈也没有好脸色:「如今全网都知道这些事了,你不能留在陆家了, 自己滚回福利院去吧,以后别出现在陆家!」
「什么?」陆茹月脸色惨白,「不要,不要啊, 爸爸妈妈, 我会更加努力的,我一定会成功的,我也会出名, 我……」
不等说完, 她被丢了出去,再也回不了陆家了。
而陆爸陆妈通过各种渠道联系陆菱, 一再告诉陆菱,他们错了, 他们把陆茹月赶走了。
欢迎陆菱随时回家。
可陆菱又怎么会回家呢?
赶在灵魂彻底淡化之前,我找到了陆菱。
她回到了村里的竹林, 正坐在我的坟墓前给我摆水果和鲜花。
一边摆一边自夸:
「寻竹, 我可厉害了,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羞辱了那一家畜生, 哈哈, 爽死我了!
「粉丝们都夸我是高冷御姐、霸气战神, 其实我心里笑得跟哈喽 kitty 一样。
「我战胜了自己的懦弱和恐惧,我彻彻底底走出了那个家!」
我飘在一旁鼓掌。
厉害了我的姐!
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我的存在,陆菱忽地四处张望,接着又自嘲:「都这么久了, 你也该投胎了。」
她给我倒了一杯娃哈哈:「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喝的饮料, 喝了这口奶,投个好人家, 下一世, 别遇到那种傻卵父母了。」
我飘过去, 轻抿两口。
虽然喝不着,但感觉很香。
香得我想睡觉。
于是我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最后的意识中, 是陆菱哼唱的歌谣, 以及我的坟墓上,新长出的竹子在清风中沙沙作响的声音。
那真是一棵漂亮的竹子。
挺拔、坚韧、不屈。
如我所求那般,如我所愿那般。
真希望这世间, 所有被嫌弃的、被无视的、被羞辱的女孩,都能像那棵竹子一样。
破土而出,向阳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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