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平台突然派单——距离 5 公里,限时 5 分钟。
我点了「拒绝」,弹出一条通知——
【由于您拒绝派单,扣您 10 元。】
我愣住了。
赶紧截图,点开骑手群发了进去:
【兄弟们,这扣款是怎么回事?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群里有了零星回复,大多是抱怨平台越来越苛刻的声音。
突然,一条回复特别显眼:
【你是不是过 40 周岁了?】
-1-
我手指停顿在键盘上:【40 周岁怎么了?】
对方发了个得意的表情包:
【你还不知道吧,平台刚出了新条例!不信你看看你的ṭųₔ单笔佣金。】
我点开最近的订单记录。
脑袋嗡的一声。
原先单笔三块的佣金,赫然成了一块五,后面还很贴心附上了一句注释:【爱送不送。】
我盯着屏幕,手指微微发抖。
群里那人主动晒出了自己的截图——三块的佣金一点没变,仿佛我们用的是两个不同的平台。
【现在外卖员只要年龄超过 40 岁,单笔佣金就会砍一半。不说了,我去送我的外卖啦。】
我望着满屏的一块五,迟迟缓不过来。
群里另一个 50 岁的大哥偷偷私信我:【兄弟,不用问了。我跟你一样,眼睁睁看着 11 公里 11 块钱的单子派给我,方向还跟我手上的单子相反。我点拒绝,直接扣了我十块钱。】
我不甘心:【用别人的注册信息呢?】
【没用,摄像头识别人脸,能罚到你怀疑人生。】
【本来送外卖只能混口饭,谁想到连这行都开始卷!】
我放下手机,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愤怒和无力感。
窗外,夜色渐深,路灯的光晕在雨中显得格外模糊。
雨点打在脸上,冰凉刺骨。
-2-
半夜医院走廊里,我在垃圾桶边找烟屁股。
今天 60 单,佣金还不到 100 块,竟没往常一半多。
我赶紧找客服。
客服:「很抱歉,先生,我们平台并没有 40 岁门槛的说法哦,这边建议您不要听信谗言,努力工作,为平台创造更多价值哦。」
我:「没有门槛为什么佣金少了?拒单凭什么扣我十块钱?」
客服:「您可以多从服务质量和接单习惯上找找自己的原因哦。」
我:「平台不是自动派单的吗?」
客服:「是的呢。」
我:「那你派这么远给我,还惩罚我是什么意思?」
平台:「实在不好意思,给您带来不便了。」
我:「然后呢?怎么处理?」
平台:「实在不好意思,给您带来不便了。」
我:「……」
父亲病床前,我掉下眼泪。
一年前,我还在一家 IT 做研发。
年轻时我为公司浴血奋战,可人到 40 未能升职,却赶上 AI 大火。
老板马志巍想做转型,对我卸磨杀驴。某天早上,我的工位突然不见了,连门禁都刷不开。
马志巍笑眯眯:「我知道你父亲生病、老婆没工作、你还背着房贷。辞职报告我已经替你写好了,你签个字就行。打官司你耗不起,我是有人性的,多赔你 2000 块钱。」
他拍拍我僵硬的肩膀:
「吴明啊,别人家惯例 35 走人,我多养了你 5 年,对你够意思了。这恩情将来可得还我哈。」
我挡开他的手,扬长而去。
我不信自己找不到下家。
可 HR 们看到我的年龄都纷纷摇头,甚至有个 HR 感恩地拉起我的手:
「谢谢你的行为艺术,我好久没被逗笑了哈哈哈哈!」
房子还不上贷,被法拍了,父亲恰在此时病倒。
卖了车给妻子交上最后一笔生活费,我咬咬牙,开始送外卖。
起初我很乐观,好几次见义勇为,还救过车祸伤患。
可后来外卖员如过江之鲫,我渐渐疲于工作,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我咬着牙,男子汉大丈夫,苦就苦了。
直到某一天,给我开门的竟是我以前的一名客户,他那惊诧的目光,像根烙铁烫熟了我。
我逃命似的跑了。
过往那些轻狂,全成了心中的刺,血肉淋漓。
一个护士来通知我缴费。
我把饭钱拿去缴了。
「其他钱我会想办法,暂时……先交这些吧。」
护士问我:「你老婆呢,没来帮你?」
我摇摇头。
燕冬萍已经几个月没回家了。
我还是程序员时,她每天发我二十块钱生活费,我省下早餐钱买了包烟,她搜出来,让我跪搓衣板、用烟盒扇我脸:
「让你戒烟你偷摸抽,和出轨有什么区别?」
「你数数一年抽进去多少钱?」
可明明她一个包动辄上万,这么多年攒不下钱,也是因为她通宵打牌、几千几千地输。
「女人过得越好,男人越有脸面。我知道你不要脸,但我不能不要脸。」
我母亲过世得早,父亲年迈后,我将父亲接到自己家,给妻子照顾,我安心出去跑单。
可某一天,父亲突发了中风。
他昏迷前给我妻子打了最后一通电话。可妻子牌桌上手风正壮,顺手挂断了。
我精疲力竭回到家时,父亲已经躺在地上不知多久了。错过了黄金 6 小时,父亲从此瘫痪。
医生说再晚点送来可以直接叫一条龙了。
我天都塌了,生平头一次对老婆发火:
「让你照顾咱爸,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老婆对着小镜子补口红、咂着嘴唇:
「你爸病了凭什么让我照顾啊?你多赚点雇个保姆,他就不会这样。对了,你看这色号,我刚买的,适合我不?」
我恨不得掐死她。
可这个时候我只能靠她。
我对她发誓:马上就找到新工作,给她很多钱,她才勉强答应我陪护父亲。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简历依旧石沉大海。
一个好心的 HR 偷偷告诉我:
「吴明先生,您已被纳入行业黑名单了。」
「您的上一家公司举报您有渎职行为,您最好找您原公司好好沟通一下。」
我如遭雷击。
可没等我找马志巍,他先给我打来了电话——
当初马志巍之所以将我裁掉,是因为他挖来了一位 AI 大牛,可那位大牛最终拒绝入职。
马志巍在电话里笑眯眯地说:
「吴明啊,我最近总梦到你,就这么裁了你确实有点过分。要不这样,我每个月给你 2000 块钱,你重新回来工作。作为补偿,我会给你发个大奖状,怎么样?」
我怒喷:「马志巍,你凭什么污蔑我渎职?」
他停了片刻,声音不好听了:
「污蔑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机会我给过你了,看来黑名单你挺受用的。你学会怎么说人话,再给我回电话吧。」
我还想回电话骂他,却已经被拉黑了。
我深呼吸了很久才回到病房。老婆安慰我工作可以慢慢找,别跟这种烂人内耗。
我心头一暖,她终归是关心我的。
可一个月后医院缴费,却提示我缴费失败。
我一查银行卡,余额只剩 5 块。
心中陡然一沉。
我赶回家中,却只剩一片狼藉,值钱东西都不见了。
我拼命给燕冬萍打电话,打不通。
发信息时,蹦出红色感叹号。
我呆滞半天,借来邻居的手机给她发短信:
【东西我不要了,我的存款你无论如何都得还我。】
下一秒,对面打来电话:
「什么叫你的存款?存款你不都赠给我了吗?」
我气得手哆嗦:
「燕冬萍!那是我爸的救命钱!是你打牌耽误了他治病,我不求你反省,你至少讲点道理行不行?」
她那边牌桌声嘈杂,夹杂着她的不耐:
「六筒……」
「你问问他为啥专挑我打牌时犯病?别人公公怎么没事呢?」
「哎等等八万我碰!……不行你给他拔管吧,也不看看自己大乖儿子一天挣几个子儿!」
「别再骚扰我了哈,忙着呢……」
我气得心肺俱焚。
医院催缴了,我只能短贷了一笔,先交上治疗费。
护士欲言又止:「后续治疗还要很多钱呢,你这样一直借钱不行。」
我紧紧拽着头发。
唯一的好消息是,父亲醒了。
他嘴角流涎,布满老茧的大手摩挲着我,浑浊老眼中满是心疼。
这双手种了一辈子庄稼,每一寸都哺育过我。
我紧紧攥住。
安慰他专心养病,一切有我呢。
有我。
手机响起。
我被强制派单,跑腿送药,距离远但有 50 块钱。
-3-
冒着大雨抵达目的地,我敲开别墅的门。
「您好,您的药品到了……」
我的话戛然而止。
燕冬萍围着高定浴袍,一身香氛。
见到我,她只愕然了一瞬,接着捂嘴一笑:
「吴明,你居然跟踪我。喜欢我也要有个限度呀。」
我眼前阵阵发黑:
「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
燕冬萍十分戒备,声音不自然了:
「我的事跟你无关,东西给我就行了,你用最快速度消失。下次我屏蔽你,我不想接到派你送单。」
这时,屋里突然响起一个娇软的男声:
「萍萍你干嘛呢,老公我都等不及了!」
屋里走出一个三角裤衩裸男。见到我,他神色一变,上来对着我的头盔推了一巴掌:
「你谁啊?敢骚扰我老婆?」
你老婆?
我一股无名火噌地蹿起,刚想发作,妻子却已护在他身前,对我皱眉:
「吴明,你少来无理取闹!我淋了雨,找朋友借宿一宿,你不要把谁都想得和你一样脏!」
我气得胸腔发堵:
「谁家朋友借宿只穿裤衩和浴袍?他刚刚为什么叫你老婆?」
妻子更加不耐:「开玩笑都不行吗?你怎么这么小气?你赶紧跟人家道个歉。我不想跟着你丢人!」
我:「?!」
岂有此理!
裤衩男眼珠子一转,故作惊讶道:
「原来如此,你就是萍萍那个老公吧?你误会了,萍萍只是来我这借宿,我们什么也没发生。对了,萍萍去年就跟我吐槽你了,外卖送得怎么样?老爸还活着吗?」
妻子赶紧打断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去年?
我消化着这条消息:
「你俩一年前就……燕冬萍,我们还没离婚呢!」
妻子毫不在意:
「所以我得和你回你那狗洞一样的破房子,跟你吃了上顿没下顿,是吗?」
我突然语塞了。
裤衩男笑支起假笑:
「萍萍,你赶紧跟你老公回去好好解释一下,贫贱夫妻也不能百日哀呀,虽然我很有钱,可我也不想影响你们夫妻感情。」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机给妻子转了一笔钱。
妻子火速点了收款,一把搂过他已经有鱼尾纹的脸,吧唧一亲:
「谁有钱我爱谁,我爱谁谁是我老公,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
我拼命保持冷静:「燕冬萍,你是不是想离婚?」
妻子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我,自顾自捧着裤衩男乱亲。
「燕冬萍,我的存款是我一分一分挣来的,我父亲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等着治疗费。你想离婚可以,把我的钱还给我。以后我不干涉你。」
妻子这才停下动作:
「放我自由?呵呵,吴明,我是不是给你太多脸了?」
「不好意思,你的钱我已经花完了。想离婚?你去起诉我吧,一年半载后你胜诉了我一定把钱给你,我倒要看看,那杀千刀的老登有没有命花!」
岂有此理!
我恨不得撕了她那张笑嘻嘻的脸!
但钱被她攥着,她不给,短时间内我真的没办法。
我拖不起,父亲更拖不起。
见我迟迟不语,妻子以为我怕了,得意扬扬地叹息:
「这样吧,夫妻一场,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你先和我离婚净身出户,房子存款都给我,事后我满意了,我给你留七万块钱。我早就在医院打听清楚了,老登治疗费七万刚好够。」
我声音发寒:
「你事后反悔我怎么办?」
妻子两手一摊:
「信不信是你的事,反正不是我爸要死。」
我眼前一黑,差点呕出血。
裤衩男嬉皮笑脸凑上来,一张大饼脸年近 50,却像小年轻一样梳着油头:
「看在萍萍的分儿上,我也出三万,凑个十万吧,十全十美。死了买棺材也能买厚的,是不是?」
我挥拳砸向他。
妻子却一把推开我,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六万!」
我错愕:「你说什么?」
「五万!你再敢碰他一下试一试?」
「……」
我紧握的拳头松开了。
「兄弟,你怎么不打了?阳痿了?」
裤衩男眉毛一高一低,满脸餍足和怜悯,拿过了我手中的药袋:
「5 万块钱就让你哑巴了,啧啧,我都不忍心欺负你了。」
他拆开药品袋,里面是一盒小雨伞。
「听你老婆说你一次就 3 分钟,这些年你老婆亏大了。兄弟我是个热心的人,谁有困难我都帮,你欠你老婆,兄弟我马上帮你还哈……」
妻子白了他一眼:
「少臭美了,等下我让你 1 分钟都坚持不了。」
「你老公最喜欢啥姿势?」
「撅着,后头。」
「要不我俩也试试?」
「真坏啊你,你够得着?」
「我够不够得着你不知道吗?」
「死相啊哈哈哈!!!」
刺耳的调情声,宛如阵阵魔咒,刺痛我的鼓膜。
裤衩男将包装袋揉成一团,丢在我脚底下,扬了扬下巴:
「看在你屁都不敢放一个的乖巧上,顺便帮我把垃圾扔了,我让你老婆赏你一千块钱,否则我差评你。」
他搂着妻子去往卧室,彰显主权一般,手探到后面捏她的屁股。
妻子主动扭了上去。
心脏炸开,我刚要豁出一切冲上去。
医院突然打来电话:
「吴先生实在抱歉,您父亲的药费核算有误,现在您还需补缴 1 千元,请您立刻来一趟医院。」
宛如一盆冰水,我被当头浇透。
回医院的路上,我反复暗示自己:这个女人不值得,这个女人不值得我生气。
可我还是不争气地哭了,哭得撕心裂肺、跪地呕吐。
尊严像一根烙铁,烫得我五脏俱焚。
这时手机叮了一声。
我收到了一条差评,客户头像是我老婆赤裸的屁股,差评留言:
【傻 X 绿毛龟。】
我慌了,赶紧申诉。
可平台提示 40 岁以上只能排队申诉。
好不容易轮到我,只有无休止的机器人回答……
我反复较劲,打字打到冒烟,直到手机没电,也没有结果。
万籁俱寂。
万籁笑我。
我彻底失控,对着病床上的父亲大吼:
「为什么你要生病?为什么拖累我?」
可病房里只有仪器冰冷的嘀嘀声,好似在问:
吴明,你开心吗……
你开心吗……
开心吗……
-4-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第二天,我闯进外卖公司。
昨晚裤衩男家中,我看到了一张外卖公司的奖状。
群里老大哥认识他,恨得牙痒痒——
「戴嘉程,43 岁,外卖集团分公司总经理。40 岁门槛就是这狗日的整的骚操作!明明自己也是不惑之年,却不管咱们外卖员的死活。」
我一身外卖服引来办公区文员们阵阵侧目。
戴嘉程被保安簇拥着,眉头皱起:
「怎么又是你?你老婆不在这儿。」
我走到他面前:
「你勾引我老婆,恶意差评。你以为你会没事吗?」
戴嘉程笑呵呵:
「勾引?是你老婆主动对我投怀送抱的,穿得那叫一个骚,跟我吐槽你性无能。」
周围哄然窃笑。
「收到差评,还得怪你自己:你不到 40 岁不就没事了?实话告诉你:在我这,40 岁以上送外卖,越送越赔。你还是找个符合 40 岁年龄段的工作吧,比如,当个经理……」
他优雅地整理发丝。
我恨不得掐死他:「戴嘉程,你不喜欢中年外卖员,大可以直接清退,凭什么耍人玩?」
「啧啧啧,所以你这种土包子才活该送一辈子外卖。」
戴嘉程背起手,饶有学问地咋舌。
「直接清退?那多砢碜啊,还违规。我的管理是『人性化』的,我不会清退你的,我会让你心甘情愿滚犊子。而且你有所不知——年龄歧视上线以来,你们这些 40 多岁的老畜生给平台交了不少钱呢!我真是太聪明了,要么说只有我升职了呢,诶嘿嘿嘿……」
我杀了他的心都有:「你吃人血馒头,还能笑得这么坦荡?」
戴嘉程扬了扬眉毛:
「没人强迫你干。你要是觉得不公平,你可以去捡破烂,可以去抢劫。」
我正想骂他,突然一个水杯飞过来,正中我额头。
一个一身名牌的精致少女气急败坏地冲过来:
「你谁啊?赶紧给我道歉!」
我被砸得有点发蒙:「是你用水杯砸我?」
少女十五六岁模样,眉眼乖戾酷似戴嘉程:
「对啊,谁让你侮辱我!」
我很不解:「我什么时候侮辱你了?」
少女高傲地仰起下巴:
「你一个送外卖的,出现在我面前敢跟我讲话,不就是侮辱我吗?」
我:「……」
她还不解气,抬脚就往我身上踹,还不忘冲着戴嘉程撒娇:
「爸,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不想在家里看到下等人吗?」
戴嘉程满脸宠溺:
「丽丽,他是爸爸的下属,精神有点问题。爸爸正开导他呢。」
「你离他远一点,等会儿发疯了,他会咬人的!」
少女退了一步,目光浮现惊恐:
「原来是精神病,怪不得衣服这么脏。爸爸,你快把他关进精神病院。」
岂有此理!
我打工卑劣,我脏兮兮难看。
可正是无数打工人这一身泥水,才成就了这家外卖公司,才让她穿上了眼前奢侈的皮囊。
我不甘示弱地告诉她:
「精神有问题的是你。泼妇。」
「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
戴丽丽僵硬了,面容一点点扭曲,声线都变了形:
「你说什么?」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怎么敢?啊啊啊,要疯了!」
「打他!揍他!我要他死!」
她话音刚落,我后脑突然挨了一棍。
我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一个保安踩住我的脑袋,使劲在地上碾。
我喘不上气了。
戴嘉程声音高高传来:
「告诉你个好消息:这间办公室里所有文员都涨薪了,钱是从你们扣掉的 1 块 5 佣金里出的,他们一直说要谢谢你呢。」
我眼珠猩红:
「吃人血的小日鬼子你去死吧。」
砰!
保安扬起警棍,我瞬间头破血流,咒骂随之戛然而止。
「让你嘴不干净!」
七八个人影棍如雨下,耳边混乱着骂声,让我听不清自己的惨叫。
过了一个世纪,殴打才停止。
我精神恍惚,满嘴腥味:
「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高管接过保安递来的毛巾,慢悠悠地擦着溅到西装上的血:
「随你的便。监控马上销毁,这里所有人都能做证——是你自己摔伤的。」
围观的文员们一颗颗脑袋缩进了壳里。
几个保安拎着蘸血的电棍,对我笑嘻嘻:
「你没事往我们电棍上撞干啥?看,给自己弄伤了不是?」
高管蹲下来,帮我擦了擦满脸血污:
「你想报警吗?我来替你报。你未经允许闯入我公司,我送你进去蹲 15 天。吴明,咱俩打个赌吧,赌你老爸没人伺候,这条小命还能撑几天?」
我挣扎着去拽他的衣襟:「不要,不行!」
我的反应太过羸弱,高管扔下一个怜悯的眼神:
「真没劲,看在萍萍的面子上,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你这种贱民无非想讹钱,只要你承认你的伤是自己摔的,我给你两万块钱,以后你别出现在我面前。」
所有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我心脏抽搐。
我恨不得当场宰了戴嘉程。
但病床上那个身影却更加清晰。
他痛苦地呻吟,好似下一刻就会离我而去……
我妥协了。
我咽下一口血沫,大声说:「没错……是我自己把自己打伤的……」
文员们瞠目结舌,保安们交换着眼神。
我肩膀起伏,泪水不争气地落下。
戴嘉程发出满足的感叹:
「这才对嘛,生活必须和和气气。男子汉大丈夫,忍一忍算什么?」
戴嘉程数了两万现金,正要给我,却被戴丽丽一把抢走。
戴丽丽眼底闪着阴险:
「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生日啊,女孩子 15 岁生日很重要的!因为你,我好心情全毁了,你不需要赔偿吗?」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赔,怎么赔?」
「这样吧,爸爸本来答应送我一只边牧,可一直没买到我喜欢的。」
戴丽丽悦耳的声线宛如手术刀。
「不如你来当吧。」
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
「你驮着我在这里绕一圈,我开心了,钱就还给你,怎么样?」
我原地石化。
「你还愣着干嘛?耳朵不好使吗?」
戴丽丽笑容阴冷,突然她抓起一支签字笔,扎破自己的胳膊——
「看到了吗,你刺伤了我。你再惹我不开心,我马上去验伤,让你去蹲监狱!」
「然后找人弄死你爸!」
不!
我心脏骤然攥紧。
这时候惹上官司,父亲真的会出事。
我不能进监狱!
我不能!
「我做!我做!」我吼着。
所有目光盯住了我。
众目睽睽下,我颤颤巍巍、慢吞吞地伏到地上——
「呜——汪——」
「汪!」
戴丽丽眼睛瞪圆了,小手掩住了樱唇。
「汪!」
「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戴丽丽嘴角勾起猎奇的弧度,大笑着拍起手来:
「哇啊哈哈!!真像条狗啊,来乖狗狗,主人喂你吃东西哈!」
她将一块饼干扔在地上,冲我努努嘴。
我没法反抗,只得扑上去,饼干带着地上的泥,啃起来很涩。
我涕泗横流。
「女儿你喜欢就好。来!」戴嘉程摸了摸我脑袋,指挥我,「吐出舌头,使劲喘气。」
我前脚撑着上半身,照着戴嘉程说的做,像条对主人谄媚的犬。
谄得特别开心。
「对,就是这样,惟妙惟肖!」
高管笑出了眼泪,忍不住拍我肩膀。
「吴明啊,你老爸要是看到,估计能当场苏醒,你呀,你可真是孝子,哎呀不行我受不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他的笑声,我腰上突然一沉。
戴丽丽骑到了我背上,用一根绳子套住我的脖子,催促我:
「等什么呢?跑起来呀!旺财!」
她将那两万块钱拴在竹竿上,在我头前方晃悠,要我向前四脚飞奔。
周围举着无数手机,所有人都在录像。
三圈跑下来,我全身都像散了架,手心膝盖皮开肉绽,跑过的地方全是殷红的「爪印」。
「爸爸,这个礼物我好喜欢!!!折磨大人的感觉原来这么刺激!以后我可以每年都这么过生日吗?」
高管心满意足地收起录像,将两万块钱扔在我面前:
「看在你和你老婆都这么卖力的分上,弟弟就做一把好人,帮你把平台投诉取消了吧。」
「你可以回去照顾你爸了。对了,你老婆昨晚又高潮了,她跟我吐槽你爸埋汰,说他发病时吃自己大便,怎么那么恶心啊?是不是真的啊?」
我再也受不了了。
一片狂笑声中,我踉踉跄跄爬出了那里。
外面天已黑透。
我像被扒下了一层血淋淋的人皮,里面真的是条狗。
爪子攥着两沓钞票,口吐人言:
「爸,只要能救你,儿子什么都愿意……」
「您放心,从今以后……」
突然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
护士声音急切:
「吴先生,您父亲状况突然恶化,您赶快回医院!」
-5-
父亲再次中风。
担架推到手术室前,一直等我。
我冲到缴费处,递上两捆钞票。
却被扔了回来。
「不可能,怎么会是假钞?你们再验验!」
我扒着玻璃大嚷,大脑一片空白。
只能听到耳边传来阵阵窃窃私语:
「又一个想白嫖的,现在这种人怎么这么多呢?」
「没钱硬要治,假钞都用上了,真损。」
「一支药都不许垫,他家没钱还。」
旁边一个老汉悄悄凑上来:
「老弟缺钱?你跟我走。」
老汉是放高利贷的。
我画押借了 2 万高利贷,拼了命赶回医院,冲到缴费处前。
这次医生没再鄙夷我,他们一个个低下头,不敢看我。
这是怎么了?
一个医生欲言又止:
「你父亲去世了。」
「就在刚刚。」
-6-
父亲死了。
护士说,他回光返照醒了,不知想起什么,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头撞死在了墙上。
护士说:有几个黄毛来过病房。
看完监控,我找了十几条街,踹开一家破旅店的门。
几个黄毛看到是我,全都慌了神。
我钳住一个黄毛的脖子:
「你去那间病房做什么?」
黄毛死死闭着嘴。
我抓起旁边的水果刀,撬开他的牙缝:
「说。」
黄毛号叫:
「别别,我说,是戴哥让我们去的,他说他要给那老头直播什么东西……」
黄毛掏出一段视频——
嘈杂的欢呼中,我被戴丽丽骑着,四脚着地跑来跑去。
「那老头看了一分钟,俩眼球像鲤鱼一样凸出来,手把面罩都扯掉了。」
「我们吓坏了,他不想活了,干嘛不想活啊?我们想给他安上,他又扯下来,又安上又扯下来……最后他脑袋好像坏掉了,在那里怪叫,我们害怕了,就跑掉了。」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我眼中流出血泪:
「戴嘉程!」
「我已经认输了,求饶了,人我都不当了,我只想给我爹留条活路!他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为什么?为什么呀?」
我眼睛充血,状若疯鬼:
「我要杀了你们!我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们!你们给我等着,等着!!!」
我挥舞着尖刀,和几个黄毛打在一起。
对方人多势众,我的手指被一根根打断。
一条腿被硬生生砸断。
我咬碎了牙,爬起来,在一众包围中,一蹦一蹦地跳,继续拼命。
像一根不服输的弹簧。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另一条腿也断了。
我跌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
我用血肉模糊的双手向前爬,微笑着,继续拼命。
黄毛们更加恐惧了,纷纷远离我——
「今天的事你别怪在我们头上!」
「以后你再敢声张,我送你和老头团聚!」
「我们走!」
我全身瘫痪,周身冰凉。
我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渺小。
像只小虫,下一秒就会被车轮碾碎。
我有什么资格挽留妻子?
我有什么资格保护父亲?
我有什么资格不甘?
我放声狂笑。
泪水肆无忌惮地决堤。
恍惚中,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摸在我脸上,抹去我的泪:
「明娃,你哭啥。」
「男子汉,有泪不轻弹。」
我所有的不甘,爆发在这一瞬:
「爸,我对不起你,我该死,我是畜生!」
父亲摇摇头:
「明娃,你咋还不明白。」
「爹爹养你长大,你要怎么对得起我?」
父亲的嘴一开一合:
「你得对得起你自己呀。」
我悚然一震。
脑中有道光豁然一声响。
身体似乎没那么痛了。
我抹了抹脸,手心一片猩红。
用尽最后力气,我拨通了急救电话。
是了。
我总要对得起自己。
我还没有让他们付出代价呢。
我如释重负地笑了。
-7-
办完父亲的葬礼后,我结束了外卖生涯。
父亲本就重病在身,黄毛们没判几年。经济补偿上,警方爱莫能助,建议我走法院。
我却早已自顾不暇。
当初借高利贷时我急着救父亲,没细看条款,短短两个月滚成了无底洞。
追债人捣了父亲的坟,在碑上尿完尿,刻了一行字扔在殡仪馆大门口:
【不孝子吴明速速还钱。】
海边,我对着父亲的骨灰发誓——如今山穷水尽,剩下这条烂命,倒刚好和狗男女同归于尽。
我知道燕冬萍还会联系我,因为我还没签离婚协议。
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电话。我直接挂断了。
我成了不着急的那个了。
电话又响起来。
我接起:
「燕冬萍,离婚的事你甭想了,我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可对面响起陌生的男声:
「吴明,你小子真不厚道。」
「老同学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8-
庞展是我大学同学兼好友,商二代,大学时就在老家开了公司,主攻电商。
毕业那年他邀请我去他的公司,但我不想和朋友有利益牵扯,女友燕冬萍也已经签了本城的 offer,我最终留在了本城。
临别,庞展再三劝我:
「你入职的那家研发公司的风评并不好,你不如和我走,一飞冲天后,还愁找不到女人?」
我非常不悦:
「庞展,别这么轻贱我女朋友。」
我估计他对我是有气的,以至于后来我们各自飞散,很多年都没再联系。
所以庞展突然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来了本城时,真的吓了我一跳。
老友相见,我才知道事情始末——
我当初送外卖遇到的那位前顾客,刚好和庞家相识,知道庞展在本城「招兵买马」,立刻给庞展推荐了我。
庞展主动给我斟酒:
「如今一线城市太过饱和,大家都在往新一线扩。现在 AI 智能大有前景,我打算在本城开一家公司,开发国产 AI,缺开发人员。」
庞展话锋一转,打趣道:
「你小子不厚道啊,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我久久沉默。
智能 AI 是互联网行业,与地缘关系并不大。
庞家是商贾家族,以庞展的地位更不可能缺少精英。
他分明在故意扶我。
当初我固执己见,闹得很僵。
庞展还能帮我,这份情谊,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拒绝。
酒一饮而尽,我苦笑着摇头:
「庞展,谢谢你。我现在,还没有找工作的打算……」
我背着高利贷。
与燕冬萍也是一笔烂账。
还有戴嘉程,我俩之间不可能善了。
我实在不能给庞展添麻烦。
庞展蹙眉,似乎没想到我会拒绝。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可第二天,追债的人一夕消失。
债主甚至给我打了个电话,客客气气要给我送点特产,言外之意让我高抬贵手。
我再端着就不识趣了。
我主动给庞展打去电话,第二天,我入职了他的新公司。
智能 AI 这条新赛道上,包括我前公司在内的无数资本都已起跑,庞展已经有点慢了。
但他对我很有信心,AI 项目,他交给我全权管理。我强迫自己搁置仇恨,将一切赌在第一款 AI 产品上。
我给它起名「深索」。
人工智能领域Ṭųₚ新秀多如春笋,我没有优势,唯有拼上老命,一分一秒地抢时间。无数个日夜,我守在工位前,饿了随手扒两口饭,困了直接趴在桌子上睡。
庞展看不下去,给我配了个助理,对方主动加了我好友,留言「林晓」。
我让林晓来工位找我,商议分工。
林晓:【以后所有事情线上谈议,不必见面。】
我感到很疑惑。
几天后,林晓突然冒出一条信息:【我观察你很久了,你不好好吃饭,从今天开始,我负责你的饮食。】
然后就有个外卖员风风火火闯进来,将餐袋扔到我桌上:
「你们这破公司也太难找了,什么破电梯啊,等了十五分钟!」
我一怔。
这外卖员什么服务态度?
不过餐盒里菜肴琳琅,刚好还都是我最爱吃的。
我打开林晓的聊天框:【你用心了。要不是这破外卖员,这一餐就是完美的。】
我随便一句吐槽,林晓竟然回复了:
【白跑计划。】
我一愣,什么?
可林晓向来惜字如金,再也没回复。
我一头雾水,白跑计划是什么?
听起来和外卖有关,我点开外卖群,问了一句。
当初那个很有优越感的年轻外卖员,此时欲哭无泪:
【最近外卖公司推出了一个新活动:让大众自愿来体验送外卖的感觉,没有收入,纯体验,那些国企白领疯狂加入,把单都给霍霍了,我已经好几天没送一单了。】
【谁来想想办法啊?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我一愣。
果然天道轮回,今天也轮到他了……
我笑得贼开心:
【只要 24 小时不睡觉,还是能抢到单的,我相信你能。】
笑着笑着,我突然笑不出来了。
林晓怎么知道我不好好吃饭?
我环顾四周,有点芒刺在背。
好像被人盯着一样。
-9-
连我都没想到,「深索」能如此火爆,刚推出三天就霸榜了各大头条。
有人拿它和马志巍先行推出的同类产品「生成训练模型」作对比,「深索」将后者打得体无完肤。科研,医疗,居家旅行,甚至 AI 小说……「深索」都比「生成训练模型」表现更佳。
甚至有网友直播它俩互相吵架,直播间里,「深索」将「生成训练模型」喷到自闭,几乎宕机。
互联网掀起了一场「深索」狂欢。
庞展允诺我做技术合伙人,分我干股。
我大受鼓舞,趁热打铁推出了「深索 R2」和「深索 R3」。
经我观察,AI 模型的一大弊病是大众不知道「如何有效提问」。
R3 吸取了经验,可以识别家常用语,和它对话就像与真人秘书沟通。商业合作方面,R3 为某宝、某团等生活平台都预留了接口,主打一个「拿来就用」。
这成了 R3 的撒手锏,彻底消灭了市场上所有竞品,一飞冲天。
我瞬间身价暴涨,上了科技新闻直播间。
下直播一小时后,我手机来电 99+。
一群八辈子没联系过的亲戚、借钱时永远占线的朋友,爆米花般涌出来,嘘寒问暖,问我还缺钱吗。
一众电话里,有一个特别显眼:
燕冬萍:
「老公,我看到你上电视了,我就知道我老公是最棒的!」
我冷笑。
近 1 年来躲我如避瘟,今天倒是不请自归。
「我同意净身出户,那 7 万你不用给我了,有空我们去办一下离婚手续,越快越好。」
对面一顿,笑声勉强了:
「老公你说什么呢,咱俩发生什么原则性问题了吗?老公你怎么把门锁换了?你什么时候回家?好久没见了,人家想你。」
我心忖:你是在想我怎么还没死吧?
「燕冬萍,我以前是真不知道,人还能像你这么不要脸。你怎么好意思开口呢?」
燕冬萍很不自然:
「哎呀,之前种种我都是为了考验你,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爱我。我那么欺辱你,你都没放个屁,你就承认了吧,你心里还有我。」
「再说,要不是我逼你一把,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吗?我就不用你感谢我了,咱俩啊还和以前一样,当过去种种没发生过,就行。」
我强忍着呕吐。
这已经不是生气的问题了,我已经生理性不适了。
「燕冬萍,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直白告诉你,你死心吧。」
「我的钱拿去喂狗也不会给你。」
燕冬萍被拆了底,立刻炸毛:
「吴明,你差不多见好就收,你喜不喜欢我,我能不清楚吗?你信不信,我这辈子都不跟你见面?」
见我沉默,燕冬萍立刻优越了:
「吴明,差不多就行了,你给我道个歉,我重新承认你是我老公。」
「你最近赚了不少钱吧?你别忘了,我们还没离婚,这都是婚内财产。」
我心里一抖,猛地一拍大腿。
糟糕,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我赶紧吓唬燕冬萍:
「我跟公司签的是分红协议,不是劳动合同,大不了分红我不要了。顺便提醒你:我婚内借了不少高利贷,你再不离婚,小心留下婚内债务。」
燕冬萍被我吓着了:
「高利贷?!你要死就出去死,别惹到老娘身上!」
话刚出口,她可能自己又觉不妥,往回找补:
「你这忘恩负义的渣男!老娘伺候你那么多年,你一点都不感恩,是你先对不起我,离开你不是我的错!」
我都气笑了:
「我今天长见识了,燕冬萍,谢谢你让我开了眼。」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顺便拉黑。
但我突然脑筋一转。
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赶紧将她放出来,回电话:
「老婆,我错了,刚才我是逗你的,其实我赚了好多钱,那点儿贷款我早还完了。」
「刚刚我说的都是气话,都说『百日夫妻似海深』,你想想,我能真恨你吗?」
燕冬萍震惊了半晌,接着合不拢嘴:
「这不就对了嘛,你说你装什么?我万一真一辈子不理你,你说可咋办?对不?」
我隔着听筒,都能看到她笑成了一朵大菊花。
我附和:
「一切都怪那个姓戴的,要不是他勾引,咱俩怎么能走到今天?」
燕冬萍赶紧惊喜道:
「对对对!你能明白真是太好了!那个姓戴的,就是个变态,喜欢玩群 P,动不动就让外卖公司员工到家里聚会,一起整我,我烦都烦死了!」
忍着呕吐,我心中更多是暗喜。
燕冬萍果然把不住嘴。
那我就好办了。
燕冬萍压低声音:
「老公,我跟你讲,姓戴的有不少黑料呢,我现在就告诉你……」
「老公,你可得报答我啊!」
我连连道:「一定,一定!」
撂下电话,我按下了录音保存。
燕冬萍主动给了我戴嘉程的把柄,用脚想都知道,她是想诱我出手,给自己留路。
她真是心黑得一如既往。
我捏着录音,心里乐开了花。
就在我以为人生柳暗花明时。
命运却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10-
第二天上班,公司气氛很不对劲。
以往热情打招呼的同事,个个埋着头。
我工位整张桌子都不见了,私人物品被随意丢在地上。
就像恨不得我从没存在过。
我刚想询问,总裁秘书突然来找我:
「吴明,庞总让我通知你,去人资签字。以后不用再来了。」
这一幕何其熟悉。
「我要见庞展!」我攥紧拳头。
「庞总在开会,没空见你,你识相就……啊!你干什么?」
我抢过秘书的电梯卡,控梯上了顶层……
我毫不客气地踹开会议室门。
咣当一声。
「吴明,这里是股东大会,谁让你进来的?」庞展眉头紧锁,脸色罩上不耐烦。
会议室投影上是股权结构图。
我目光骤变,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两周前,我还在这间会议室与组员们唇枪舌剑,投影放映着最新的技术架构。
庞展信誓旦旦要分我干股,报答我的付出。
「庞展,这就是你的报答?」我想笑。
庞展笑得冷峻:
「吴明,我一开始就说过,我绝不会亏待我的人。但既然你选择背叛我,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了。」
我愣了:「我背叛你?」
庞展鼻孔哼了一声,在投影上播出一段视频——
「吴明就是个弄权耍滑的小人,深索明明是我们的心血,他却把功劳都抢走了!」
「吴明有一次通宵加班后,报销了一张价值 1338 元的烧烤发票。公司的报销制度他不清楚吗?他就是自诩公司功臣,从不把公司制度放在眼里!」
那天我的确报销了高额夜宵,但我是给十几个组员定的,我心疼他们通宵工作,给他们改善伙食。
此时视频上争先恐后出镜的,恰是这群组员。
「R3 发布前,他逼我没日没夜加班,女儿生病我想请假,他问我:你女儿死没死?……」
「我在厕所多蹲了 5 分钟,他让保洁将门板拆下来,拍我照片发给人资、扣我奖金……」
「我要和女朋友去吃饭,他笑眯眯地跟我打听女朋友姓名,多大了,还要我给他看照片。我不肯,他安排我加班,一直加到第二天……」
「简直是变态、控制狂、神经病!……」
最后一个人投下重磅炸弹:
「我亲眼看到吴明电脑里有其他公司的源代码,连 LOGO 都没去掉!他原样照搬,万一被对方发现,我们整个公司都要吃官司!」
「我好心提醒吴明。没承想他竟然拿工作威胁我闭嘴,说他和庞总是老同学,有的是办法让庞总毁了我……」
整个深索的主代码,全部是我原创。
可笑那些我亲手写的主代码,此刻正成为弹劾我的呈堂证供。
庞展指尖钢笔悠悠转,对我抬了抬下巴:
「吴明,你犯了这么多众怒,我很难办呀。」
「小事我就不深究了,可你竟然涉嫌代码抄袭,吴明,对此你想解释什么吗?」
我凝视他许久,突然忍不住笑:
「大学庞家破产时,是我请你吃了一个月饭,你才没被饿死。」
庞展笑意凝固了:
「吴明,那是你非要当滥好人,我可没求你帮我。」
「R3 这么成功,你也该知足了。离职补偿我不会亏待你,虽然你背叛了我,但我庞某还是念旧的,不想赶尽杀绝。」
秘书恭恭敬敬捧来一份离职协议,像在捧我的灵牌。
事已至此。
多说何益?
我笑了,一把抄起,利索签上名。
反而庞展有点错愕了:
「吴明,你怎么不仔细看看?」
我笑得越发大声:
「无非是竞业禁止罢了,R3 上线,兔死狗烹,你怕我功高盖主、又怕我和竞争对手合作。」
「庞展,你在我最困难时帮过我,我感激不尽,所以才熬出深索来报答你。」
「今天你的情,我吴明还完了。」
「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会议室鸦雀无声。
在庞展阴沉的注视中,我再次踹开会议室门,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一如我大步而来。
-11-
逞能让我付出了代价。
庞展比马志巍做得更绝,他没给我留一分钱,并且四处放话:谁让我入职,就是和庞氏作对。
可惜我把深索做得太过成功,全世界都认识我。
我也顺理成章被「全线封杀」。
在一家酒楼端盘子时,手机响了。
林晓:【你离职了?庞展搞什么?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林晓曾一脚一脚陪着我走完深索开发。
可他终归是庞展的人。
我久久不回,林晓似乎很焦虑:【吴明你在哪?我想见见你。】
我删掉聊天,拉黑了他。
前妻我倒是没拉黑,因为她先一步拉黑了我。
拉黑我之前,她只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上午确认我没存款也没债务,下午就和我去了民政局。
明知道不可能,但我还是问她:
「你手里的存款,是我送外卖赚的,是不是也分我一半?」
燕冬萍用奶茶泼我:
「吴明,跟女人要钱,你为什么不被卡车撞死?」
临时工不好当,年轻服务员抱团欺负我。我埋头干活,躲着他们。
可我不惹事,事却来惹我。
某夜,我送酒到一个高级包厢。
推开门,我差点没拿住酒瓶。
包厢里是各色商界名流,为首 C 位正是庞展,正和身边的人有说有笑。
等看清他身边那个人,我只觉乌云压顶。
戴嘉程。
戴嘉程还是那副日本油头模样,他也认出了我,眼睛一亮。
我放下酒就想走,戴嘉程却冲上来,不怀好意地将我拦住:
「吴明,在座这么多老总,你不喝一杯就走,不大礼貌吧?」
戴嘉程挠挠后脑勺:
「还是你还在记恨我?也是,你老婆又搬回来跟我住,你恨我也是正常。是我唐突了……」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
我脸上发烫,给自己找台阶:「戴总,我只是服务生,没有身份与各位共饮。酒已经送到,各位尽兴。」
我半点面子也不给,戴嘉程笑意一凝。
「等一下。」庞展站起,声音带着凉薄:
「不就是一杯酒,你为人能不能别这么小气?」
「还是你们酒楼的酒太纯洁,我等恶人没资格喝?」
我攥紧拳头。
门外酒店老板听到这里的动静,赶紧敲门进来。
庞展阴阳老板:
「你家的服务生太尊贵了。这瓶酒我们不配喝。AI 峰会我会另找场地,我们的合同取消了。」
老板脸色噌地白了,赶紧赔笑:「庞总,你这是什么话,我这小小酒楼,您赏脸可是我们大大的荣幸!一个服务生您跟他生什么气,他哪值得?」
老板向我递来求助的眼神。
似乎在说,我的恩怨,可别害到他头上。
老板收我入职并非善举。他知道我刚买新房、有分期要还,安排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还要兼顾刷厕所。
我若有心,今天倒是个报复他的好机会。
只一个迟疑,戴嘉程已经将我按在椅子上:
「吴明,刚刚庞总跟我聊了你很久,虽然你职业品行不端,但我承认你能力很强。」
「只要你今天陪我喝开心,你的工作我给你安排,都是当孙子,你何必在这当孙子?给我当孙子不好吗?」
一杯酒推过来,很烈,闻着都呛人。
我酒精过敏,庞展比谁都清楚。
大学时我们惹到了学生会的人,酒桌上也是这样一杯烈酒。
庞展千杯不醉,但那天他刚割完阑尾。
他正望着酒发呆时,我一把抢过来,仰脖就见了底。
当晚我就进了 ICU,庞展衣不解带地守了我两天,我醒来时他的第一句话,是我俩是一辈子的兄弟。
名为兄弟的这杯酒,隔了二十年,又回旋到了眼前。
我笑着抄起来一饮而尽。
庞展眼睑一跳。
戴嘉程马上给我倒了第二杯。
我又干了杯:「来!」
接着是第三杯。
第四杯。
第五杯……
我五感都在飘移,心中五味跟着四处乱窜。恍惚听到戴嘉程嬉皮笑脸:
「对,这才叫兄弟嘛。」
我大着舌头:
「你是什么东西,值得我当你是兄弟?」
起哄声刹那不见了。
戴嘉程脸色顷刻难看。
「倒啊?怎么不倒了?」
我夺过他手中的酒瓶,直接往嘴里灌。
「庞展,燕冬萍,马志巍,还有你戴嘉程。」
「我以前都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多恶人,能够一夜之间冒出来。」
我边喝边吐,边吐边笑。
「我想了很久,才不得不承认,你们卑鄙、恶毒、禽兽,是因为你们能,你们有地位、有资本、有权柄。」
「我只有一点,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们明明这么卑劣,怎么能吃得这么香,睡得这么好,这么心安理得。」
「这么心安理得?」
空瓶重重地掼在桌上,砰地粉碎。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离开了包厢。
-12-
卫生间里,我抱着马桶狂吐。
心事吐出来,我畅快多了。
戴嘉程不知何时跟到了厕所:
「被庞展一脚踹开,感觉怎么样?」
我坐倒在凳子上:
「我不会识人,路是我自己选的,兔死狗烹怨不得人。」
这里只有我俩,戴嘉程收起了伪善,声音轻慢:
「吴明,怎么到现在你还这么自大呢?」
「庞展踹开你,根本不是什么兔死狗烹……」
「是我让他这么干的。」
迎着我错愕的目光,他慢慢凑近我,毒蛇一般吐着蛇信:
「我代表集团和庞展签了合作,将深索对接外卖平台。只要用 AI 代替人工客服,就可以裁掉客服团。」
「我只开了一个合作条件,就是他必须亲手弄死你。」
我瞠目结舌,冷汗突突向外涌:
「不可能!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戴嘉程眼睛笑成一条缝:
「如果庞展不入局,我就会去找马志巍,到时候吴蜀联合,庞展和深索就会丧失优势,之前的一切全会白费。他还能怎么办?他只能牺牲你。」
「吴明,你把商场想得太简单了。功高盖主?兔死狗烹?你在 YY 什么?你哪值得?」
我很想抗辩,可一句话也说不出。
戴嘉程欣赏着我的落魄,餍足地呻吟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脸:
「AI 峰会马上要开,我会正式宣布和庞展的合作。」
「我答应你,峰会以后你可以继续回来送外卖。」
「我闺女想你……不,想她的萨摩了。」
「嘿嘿嘿……」
-13-
那晚我不知道喝了多少杯。
泪水洒在酒里,一起吞下去。
胃在肆虐。
精神恍惚。
我却大笑着,开怀地号叫,与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把酒言欢。我祝每一个与我碰杯的人前程似锦,哪怕肆虐的眼泪根本看不清对方是谁。
最后我晕倒了。
断片后,我被送到医院。
醒来时病房空无一人,床头有粥和水果,还有一张字条:
【好好吃饭。】
【把我加回来。】
我盯着字条许久。
把林晓放出黑名单:
【你到底是谁?】
隔了很久,才收到回复:
【你的助理。】
我:【我已经不在庞展公司了。】
林晓:【所以林晓和庞展无关。】
我喉咙一堵,一股异样爬上心墙。
我有点烦躁:【你到底想要什么?】
林晓:【要你好好吃饭。】
隔了片刻,又发来一条:【还有,以后不许喝酒,酒精过敏还酗酒。】
我:【……】
我住了几天院,也没见到林晓来。
他的聊天框倒是没闲着。
林晓:【法务部在外卖公司的合同里查出了模糊条款:项目验收时,智能客服的综合满意率要达到 99%。】
林晓:【届时戴嘉程万一雇水军刷差评,就能坏掉满意率,以逃避尾款。】
我听得开心:「庞展的法务也不行啊,签合同时怎么没发现?」
林晓:「庞总已经延缓了项目,要甲方追加投资。」
我:「戴嘉程追了吗?」
林晓:「追了两轮。戴嘉程上面高层集团有战略周期,加上外卖公司最近出了不少事,戴嘉程很需要这个项目,稳定军心。」
我来了兴趣:「出了不少事?说来听听。」
林晓:「白跑计划开始跑偏了,那些志愿者好多次弄坏外卖、跟顾客争吵、把外卖吃了。这群人无所谓差评,也扣不了钱。」
林晓:「甚至有人发明了薅羊毛:故意参与白跑,拿到外卖直接吃完,账号注销。一份外卖数额很少、薅羊毛人数又多,没法逐一追责。」
林晓:「外卖平台这波利润损失至少百万,更关键的是,如今许多人已经不敢买外卖了,这损失不是钱能衡量的。」
我:「可戴嘉程日子过得蛮不错啊,他过两天还要开峰会呢。」
林晓这次隔了许久才回复:「戴嘉程把利润赚回来了。」
我:「?」
林晓:「戴嘉程发起了一个『冲单大奖』活动。外卖员连续 20 天每天跑满 60 单,就有 2000 元大奖。赏下出勇夫,外卖员都像打了鸡血,稳住了商家和顾客。」
我:「听起来像个戴式陷阱……」
林晓:「你猜对了——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单,一定是个限时订单,而且路况一定会导致骑手超时。有几个骑手为了这个大奖,冒险将电瓶车开上了环城高速,摔成残疾。」
林晓:「结果维权时他们才发现,自己与外卖平台的签约通过了众包平台,属于承揽协议,不是劳动合同,外卖公司没有义务管他们,连社保都没有交,骑手最后哗变了、集体罢工。」
我一愣:「罢工?等等,刚刚还有个骑手给我送了午饭啊……」
林晓:「你看到的那个骑手是外城的。」
我:「啥?」
林晓:「罢工是真的,就在两周前。可戴嘉程从附近城市招了一批外卖员,来的人每天保底 500 元,他背靠公司、他耗得起,可外卖员们家家等着吃饭,两周没收入等于要了他们的命,最后集体妥协。」
林晓:「戴嘉程抓了几个带头维权的,扣上寻衅滋事的罪名送进去了。没人再敢吭声了,戴嘉程趁机砍了佣金,现在无论什么年龄,每单都只剩 1 块 5 了。」
我气得捶床:「这狗娘养的!他就应该下油锅!」
林晓:「你让我调查这么多,是要干什么?」
我在病房里蹦迪:「AI 峰会上戴嘉程要出风头,我怎么能让他过得太好?」
对面又隔了很久:「你是大坏蛋。」
那股异样感又爬了上来。
我赶紧甩了甩头。
-14-
AI 峰会召开,各界精英齐聚。
正式会议后是酒会。
戴嘉程特意弄了一身行头,小背头一丝不苟,被各路商贾簇拥着:
「能与庞总合作,戴经理真是羡煞人啊!」
戴嘉程眉眼弯弯,作为今日的主角,他简直春风得意:
「都是为了回报社会嘛,企业经营,要讲究职责和贡献。」
他端走托盘里的酒杯,才发现酒保是我。
他眉头一皱:
「吴明?」
我换了一身精Ŧŭₒ致的西装,打扮起来,竟还比他好上三分。
他上下打量我,咧嘴冷嘲:
「上次丢人还嫌不够?今天又凑上来找打?还是你穷到舍不得三千块月薪,顶着绿帽在这继续端盘子呢?」
周围精英们哄堂大笑。
我也跟着笑:
「是啊,三千月薪确实寒酸,但也比吃人血馒头赚得安稳。」
戴嘉程笑意一僵,声音变寒:
「吴明,你爹没教过你好好说话吗?」
「也许就是你嘴太臭,你老婆受不了才给你戴绿帽的。」
他往我身后看。
我心里一抖。
转过身,就看到燕冬萍挤出人群,过来一把挽住戴嘉程的胳膊:
「吴明,离婚证都领了,你竟然还偷偷跟踪我,尾随前妻很刺激吗?」
「你现在也虚荣了,还借了一身高定,你可得小心点穿,弄脏了你赔不起!」
众人困惑,燕冬萍眼底闪过得意,当众大声奚落我:
「他是我前夫,五张卡加一块没有一千块,一直缠着我要钱……」
众人立刻目露鄙夷:「天呐,穷到找女人要钱?」
「也是,这身行头真是自己买的,哪能在这端盘子呢……」
一众鄙夷声中,我却笑了笑:
「燕冬萍,咱俩谁才是舔狗?我还在庞氏集团时,你是怎么跪舔我的,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你……」燕冬萍没想到我竟然顶嘴,脸一时红一时白。
我转向戴嘉程,戏谑道:
「刚刚你可能没看到,那几个老总是怎么摸她屁股的,她扭着让人家往里伸,生怕人家够不着最关键的地方呢。」
「我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反正我挺庆幸跟她离了……」
戴嘉程脸绿了。
燕冬萍气恼了:「吴明,你,你少来污蔑我!你这个 loser 就是看不得别人好!」
众目睽睽之下,戴嘉程脸色越发难看,他凑近我,压低声音恶狠狠道:
「吴明,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今天对我至关重要,出了差池,你真的承受不起。」
我只回了他一个笑容:
「你说晚了,差池已经到门口了……」
宴会厅的大门突然被人踹开。
「姓戴的滚出来!」
他们穿着外卖服,推着几个坐轮椅的残疾人冲到宴会厅中间,看到戴嘉程,立刻围了上来:
「戴嘉程,你用虚假活动骗我们,扣我们佣金,伤了也不给赔。今天可算逮着你了,你赶紧给个交代!」
戴嘉程眼眶一缩,心虚地左右看了看,死死抿着嘴。
外卖员们来得正是时候。
不久前,我委托林晓,将他们召ŧüₗ集起来,用自己「同为外卖员」的身份,晓之以理,提供援助。
我将戴嘉程对我的丧心病狂讲了一遍,等他们快憋炸时,我告诉他们:戴嘉程今天会在这里举办峰会。
他们果然不负期望。
「戴嘉程!你降了佣金,我还不上房贷,房子已经被银行收了!」
「戴嘉程!为了你那个破奖励,我摔伤了腿,才知道你的承诺都是假的!」
「戴嘉程!我那天看到你偷偷去那种会所,还管前台要发票,我们的血汗钱就是让你这么霍霍的吗!」
「戴嘉程!你给我们解释明白!」
周围商贾们惊愕了,望着戴嘉程,眼神复杂。
戴嘉程冷汗突突往下淌:
「谁让你们闯进来的?酒店安保都睡着了吗?我要扣掉会议服务费!」
庞展皱着眉头凑过来:
「戴经理,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戴嘉程瞬间切换笑脸:
「庞总你千万别听他们胡说八道,这群底层穷鬼,一个月三千块钱,穷刁了,为了讹点钱,他们敢说父母都是我害死的!」
我忍不住打断他:
「戴嘉程你够了,他们都已经送外卖了!要不是被你逼到绝路,他们何必特意跑来得罪你?得罪了你他们还怎么生活?」
我有理有据,引得精英们窃窃私语。
戴嘉程对我阴森一笑:
「吴明,我看是你小子在搞我吧?你以为找来几个瘸子就能扳回一城?」
他对着伤残外卖员们没羞没臊地仰起脸:
「一切都是平台行为,我一没违法二没违规,随便你们去告。」
「现在你们聚众闹事,十秒钟内没有滚蛋,我马上报警拘留你们。有了案底,你们想送外卖也送不了啦。」
「十,九……」
外卖员们个个紧张起来,白着脸冒着汗:
「吴明,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这怎么办?」
我死死抿着唇,一言不发。
「……三,二,一。」
「行。」
戴嘉程掏出电话,拨了 110。
「敬酒不吃吃罚酒。」
「实话告诉你们——我以前就认识这个吴明,吃拿卡要、虐待生父、家暴老婆。」
「进去以后好好反省,为什么自己会轻信这种人。」
外卖员们拖着哭腔:「戴嘉程,我们只是想恢复待遇,没想搞到这一步,咱们再商量商量……」
「哈哈哈!」戴嘉程龇起得意的门牙,「可以啊,你们揍吴明一顿,我开心了,就跟你们好好谈。」
外卖员们开始打量我,犹豫着。
突然一位外卖员暴喝:「谈什么谈,这种鬼话你们也信!」
外卖员 50 多岁,样貌陌生,声音却十分熟悉……
「你是群里那位大哥?」
老大哥点点头,环视众人:「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进警局怎么了,用自己双手赚血汗钱犯了哪条法?我就不信天理昭昭,他敢拿我们怎么样!」
这时,大门再次打开,酒店老板带着保安冲进会场,后面跟着几名警官。
酒店老板哭着拽起我的衣领:
「吴明!我好心留你做事,你为什么要害我?你让我以后怎么做生意?」
燕冬萍斜眼瞪我:
「吴明,你看我说的话有错吗?你就是个废物,马上又要失败了!」
戴嘉程乐成一朵花:
「吴明,你刚刚聚众闹事,这里在场都是证人。」
「这次我不会再给你留任何机会了,我会好好安排你们爷俩团聚,你不是对不起你爹吗?你马上可以下去尽孝了。」
周围商贾们抚掌大笑。
满含期待等着看我这跳梁小丑被逮捕的「高光时刻」。
警察来到戴嘉程身边:「你是戴嘉程?」
「对。是我报的警。」戴嘉程伸手稳稳指着我,「闹事者就是他。」
咔嚓!
银手镯铐住了他的手腕。
戴嘉程被铐住的手还在指着我,笑意不减:
「警官,你搞错了,铐我干什么?还不快抓他?我都等不及了。」
警官面无表情:
「戴嘉程,你涉嫌多起职务犯罪,现在正式通知你被捕了。」
戴嘉程终于不再笑了,他摸摸下巴,一脸不耐烦:
「你们警察到底怎么回事?违法的不是他吗,犯人都分不清?搞笑呢?」
我叹了口气,无奈开口:
「戴嘉程,警官没有认错人。」
「他们就是我请来的,还没明白?」
戴嘉程迷惘了。
下一刻,他眼神一凛,嘴不由自主地张大:
「等,等一下,这,这不对啊……」
戴嘉程猛咽了一下口水,虚张声势道:
「吴明,你这法盲竟然敢报假警?你知不知道随便污蔑人是犯法的?」
我却淡定自若地笑:
「你在外卖平台发起的『奖励活动』,已经涉嫌虚假激励、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而你一手操办的众包平台,模糊了劳动关系,避缴保险,违反了《社保法》。」
「戴嘉程,依我看,你才是法盲吧。」
戴嘉程一噎,他更加紧张了,声音都染上了不知所措:
「等等,这些都是平台的决定!我只是提了建议,最终执行的并不是我!」
「你们有委屈,可以去起诉公司,你们有什么权利抓我?」
我收起笑容,义正词严地喷他:
「压榨出血汗是你的功劳,出了事锅推给平台,你真是把自己保护到了牙齿!」
「你高高在上当经理时,你可曾想过,你随随便便的一个制度、一个念头,会断了成百上千我这样的普通人的最后一条活路?」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根本就不关心。哪怕全城外卖员活活饿死,你也能背靠集团、喝你用人血酿的红酒!」
我攥着拳想揍他。
庞展却突然护住戴嘉程,粗暴地拦住我:
「吴明,我对你太失望了,你现在这副样子,就像个精神病!」
「你有什么资格跟戴经理这么讲话?」
戴嘉程躲在庞展身后,气呼呼地梗起脖子:
「哈,今天还就喝你们的血了!你们能拿我怎么样?制度是公司会上通过的,都是集团决策。」
「你,无,权,抓,我!」
我努力深呼吸:
「所有的制度都是集团决策,我的确无权抓你……」
戴嘉程附和:「知道就好。」
我嘴角勾起:
「可,你偷税漏税,也是集团决策吗?」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戴嘉程瞳孔一紧,笑容顷刻不见了。
我从身后取出一份文件:
「最近我打探到了点事,非常有趣,你想听吗——」
「去年,你给开发部门部署了一项任务,将外卖 APP 上『开具发票』功能设计得极其不便,导致开发票的顾客越来越少,账面上的营业额走低,你则顺理成章漏了一部分税。」
「至于商家的返点,你大部分贡给了集团高层,零头进了自己的腰包。」
戴嘉程从未如此惊愕,冷汗淌下额角:
「你,你怎么会……」
庞展回头盯着他,眉头拧紧:「戴经理,有这事?」
燕冬萍肉眼可见地慌乱了。
戴嘉程慌忙解释:
「外卖 APP 在升级中,发票功能只是暂时不便,又不是不能用!集团本来要等新版 APP 落定,再把税一起补上的!」
「延交税费并非我个人行为,我其实一直都劝总部:要按期交税,我可是一等一有良心的人啊!庞总,你千万别被他挑拨了!」
「哦,原来这条不犯法啊……」我挠挠脑袋。
戴嘉程长舒了一口气。
我话锋一转:
「可你伙同公司财务、违规挪用公款,这总归是你个人行为了吧?」
戴嘉程猛然哑住。
这回,连燕冬萍都惊愕了,她开始焦急,使劲摇晃戴嘉程的胳膊:
「你赶快解释一下,这不是真的!」
燕冬萍又瞪向我,一边颤抖,一边恶狠狠地吼叫:
「吴明,你竟然狭隘到伪造证据来泼脏水!我对你太失望了!你非要把自己折腾进监狱里吗?」
「伪造证据?」
我展开手中的文件,戴嘉程的聊天截图,赫然曝光在所有人面前——
【商户给顾客开的发票太多了,想办法压一压,将营业额降下来……你傻啊,让顾客看三分钟小广告才能点击下一步,强迫症才会去开发票!】
【……你别管那么多,集团催得太紧了,赶紧从公司账上取一笔钱,打到乙方户头……我能不知道挪用公款违法吗?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
【不敢干?我丑话跟你说在前:咱俩早就在一条绳上了。】
【我完蛋,你也别想好!】
铁证如山,我对戴嘉程悠悠道:
「刑侦技术足以恢复聊天记录,你可别说『这不是我发的』哦。」
戴嘉程脸上红白乱闪,唐氏儿一样大着舌头: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
戴嘉程一把夺过文件,不顾众人目光撕了个粉碎,往嘴里猛塞。
我抱着胳膊欣赏他:
「撕够了吗?不够的话,我还带了 100 份。」
「你还是省省吧,证据我同时寄给了公安、检察院和纪委。估计这会儿你公司的电话早就被打爆了。」
戴嘉程瞬间面如死灰,哆哆嗦嗦指着我。
平日伶牙俐齿的他,此时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庞展悄悄退后,眯起眼睛:
「戴经理,贵公司的品行,简直是叹为观止。」
「看来我们没必要继续合作了……」
戴嘉程吓了一跳:
「等一下,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在这个项目上押上了前途,我挪用公款都是为了这个项目!」
庞展两手一摊:
「抱歉,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戴嘉程牙都要咬碎了:
「什么叫与你无关?我不是给你打过两次款了吗?你庞展不是很厉害吗?你当初承诺的开发周期呢?若不是你一拖再拖,税款也不会拖到现在!」
「你要终止合作?可以,把我的钱退回来!大不了老子回去找马志巍!」
庞展却一声冷笑:
「戴嘉程,你忘了合同条款了吗?因你方违法违规行为造成的工期延误或中断,我方不承担违约责任哦。」
戴嘉程突然想起了这一条。
他脚下一软,竟差点摔倒。
庞展欣赏着他的丑态:
「戴经理这记性看来不怎么样嘛。哦,也对,你一心一意要坑我这个大傻帽,怎么会留意到给自己也挖了个大坑?」
戴嘉程拽住庞展的衣袖哀求:
「庞展,你救救我,我可是你的新贵合伙人!合伙人出了丑闻,对你也有影响的!你为你自己想一想,为深索想一想!」
「合伙人?谁 TM 跟你是合伙人?」
庞展爆了粗口。
戴嘉程呆傻了。
众目睽睽下,庞展将我拽上前一步,站在我身侧——
「正式介绍,我公司的新股东——吴明。」
现场鸦雀无声。
啪!燕冬萍的酒杯掉在地上。
戴嘉程木偶般瞪着我。
随着庞展一声指响,酒会大屏亮起,庞氏 LOGO 与我的名字一起出现。
峰会之前,庞展从未亲口说合伙人是谁。
全世界都以为是戴嘉程,包括戴嘉程自己。
庞展捶了我一下:「你小子,酒桌上装失意,装得那叫一个像啊。」
我回了他一下:「你也不赖,眼看着我灌下去一整瓶酒,愣是没叫停……」
「哈哈哈哈!」
我强憋着笑,转向早已僵直的戴嘉程:
「戴经理,庞氏集团后续一切项目合作,都由我来负责。」
「刚刚你说什么?你在这项目上押上了前途?那你可得好好跟我『合作』了,我稍有不慎你岂不完蛋了?啊?」
戴嘉程脸上精彩纷呈,连声线都混乱了:
「圈套,这是你的圈套!」
「我上当了!」
我靠近他耳边:
「庞展收到你项目意向书后,第一时间就给了我。想让我和你对接,出这口恶气。」
戴嘉程面如死灰:「什……」
「但我太了解你了,戴嘉程,你是那种必须彻底死透,否则就会继续硌硬人的蟑螂。」
「所以我说服了庞展,陪我演了一场『鸟尽弓藏』的『苦肉计』。既然要干,索性一次就把你干死。」
「你埋在合同里的陷阱,你以为庞展看不出来吗?他故意签下合同,将你和项目绑在一起,然后拖慢进度、跟你要钱、逼你挪用公款——庞展两次开口,要的都和你公司资金流一样多,你不觉得很巧吗?」
戴嘉程开始发抖。
「你挪用公款后,项目却迟迟没有进展。」
「你失了方寸,为了填窟窿你昏招迭出——白跑计划,激励活动,砍掉全年龄外卖员的佣金,终于所有外卖员都活不下去了,然后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直视他的眼睛,清晰地告诉他:
「我稍稍透露了一下你要出席峰会,他们立马就来找你了。呵呵。」
戴嘉程看向那些伤残,眼底竟露出了恐惧。
庞展与我并肩而立:
「戴嘉程,庞氏集团将会正式起诉你们,请准备好应诉和赔款。我估计赔款会是很大一笔钱,足够你把牢底坐穿。」
我恶狠狠道:
「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警察按住了他。
「不,不要!!」
「我是总经理,我不能去吃牢饭,我怎么能跟那些犯人同流合污?」
「我不能接受!!!」
他头发一根根倒竖着,发出疯子般的号叫:
「这是圈套!你们刚刚都听见了,为什么不抓他?他们诈骗了我!他们才是罪犯!」
「天呐太可怕了!谁来救救我?」
戴嘉程挣脱了警察,扑通一声扑到我脚边,一下一下扇自己耳光:
「吴明,不,吴哥,吴爷爷!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这婊子我早玩腻了,你拿回去,咱俩恩怨一笔勾销可以吗?」
戴嘉程总能刷新我的下限。
见我沉默,戴嘉程以为我动心了,满脸欣喜:
「你要是嫌她脏,我公司还有十几个女秘书,我一个电话,她们可以穿外卖服一起陪你玩,算我玩了你老婆十几次的补偿,怎么样?」
「我也可以亲手帮你出气,给她找十几个黑人,把小电影里那些花样都来一遍,拍片卖钱!」
燕冬萍愕然了,她慢慢摇着头、陡然尖叫:
「戴嘉程!老娘后半辈子都押在你身上,你就这么对我?」
燕冬萍扑了上去,又撕又打。
戴嘉程边躲边避开目光:
「冬萍啊,这些日子我从来没亏待你,你自己也亲口说过后悔——后悔没早点踹了吴明来陪我上床。」
「知恩要图报,就当我收点利息,你帮我这一回吧。」
我看得好笑。
难得啊,戴嘉程居然在愧疚。
我凑近他,吐着蛇信:
「能偷看你聊天记录的人,当然得在你枕边。是谁将你偷漏税和挪用公款的事发给了我?你猜?」
戴嘉程瞬间石化,瞪圆了眼。
燕冬萍还在喋喋不休:
「狗屁知恩图报!我没有给你当牛做马吗?你是怎么对我的,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丑话告诉你,我俩不能就这么算了,是你欠我的,收利息也是我向你收!」
「你瞪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你要是还有一点点良心,就应该照顾我一辈子!」
戴嘉程突然扑上去,骑在燕冬萍身上掐她:
「你这贱人!嫌贫爱富,吃里爬外,我居然会招惹你这么个荡妇!」
「我杀了你!」
周围人围着看热闹,燕冬萍被掐得翻白眼,求饶不成,一脚踹在对方裆上。
戴嘉程号叫着满地乱滚。
燕冬萍披头散发,泼妇一样骂街:
「戴嘉程!我是为了钱吗?」
「我抛弃了丈夫,把一切都赌在你身上,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竟然让你的下属玩我,谁业绩好谁就可以玩我!我是你的玩具吗?我是他们的奖赏吗?你还和他们一起玩我,美其名曰『团建』!我呸!老娘 TM 受够了!你就是个变态畜生!」
周围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刚刚我听到了什么?」
「拿女朋友款待下属,女朋友还是从前夫身边撬的?」
「前夫生气了,他就想把人还回去?」
「这是碳基生物能做出来的?」
戴嘉程气得翻白眼,突然抄起旁边的一把餐刀,狰狞着扑上去:
「叛徒,我让你害我!」
扑哧——
「啊啊啊!!!」
燕冬萍捂着脸乱滚,鲜血肆虐。
周围的人吓傻了。
当众行凶,戴嘉程被警方带走了。远远传来他的叫骂声——
「燕冬萍,我饶不了你!你给我等着!!」
燕冬萍被救护车拉走,脸上血肉模糊。
她抢走的存款,终于有了用处。
我将外卖员们带到商贾们面前:
「我这些外卖兄弟,有 IT、有销售、有文员,有各行各业的工作经历。」
「可否请各位帮我个忙:帮他们找一份工作?」
商贾们面面相觑。
下一秒,争先恐后向我涌来:
「没问题!吴总,您的兄弟就是我兄弟,兄弟之间还客气啥呀!」
他们又争相冲向外卖员,生怕跑慢一步:
「帅哥,你剑眉星目,气宇不凡,我还缺一个大区经理,就你了!」
「大哥,你长得真像我失散多年的亲大哥,我表妹芳龄 20 和你正般配,嫁妆 50 个 W!」
「哎,你抢什么?这人我先握手的!」
众人乱作一团。
现场只剩酒店老板,望着我发呆。
我灵光一闪:「对了,你是不是扣过我工资?」
酒店老板扑通一声跪下了,裤裆湿透:
「吴吴吴总,我错了……」
-15-
我成为庞氏股东。林晓帮我注册的新账号,三天粉丝突破了百万。
戴嘉程则面临调查。但外卖集团高层派来了一位律师,见面后,戴嘉程一改之前的供词,一口咬定全都是自己干的。
集团找了几个实习生背锅,戴嘉程侥幸逃过牢狱之灾。但家产赔了个底掉,名声也臭了。
50 岁老大哥入职了一家百货公司,当经理。
「昨天在门口,我竟然看到了戴嘉程,送外卖呢。」
「一边等菜还一边骂骂咧咧,吐槽为什么送一单只有 1 块 5。我都气笑了:1 块 5 佣金不是他自己定的吗?」
「他还跟我吹嘘,说他东山再起怎么怎么样。我呸!我出门就把他车胎气撒了。」
我听得解气:「哈哈哈!为了养女儿,他也是拼了。」
正聊着,门铃响了。
戴嘉程一身外卖服,风尘泥泞,唯一不变的是他的小油头,摘下头盔还能一丝不苟。
「呦,戴经理,别来无恙。」
他脸上的肉都在抽搐:「是……是你叫的跑腿?」
不等我回话,他一脸苍白地冲进屋内,鞋都没脱:「你,你住这么贵的地方?」
我很是不解:「别墅是庞展送的,我不知道价格。还有,我不是让庞展把你全行业拉黑了吗?你怎么还能当上外卖员?」
戴嘉程一震,愣愣地回过头:「拉黑?什么拉黑?」
「你还不知道吗?我让庞展昭告天下:凡与深索合作,让你入职者免谈。」
「看来庞展特意叮嘱外卖公司给你留了个口子,大概是想让你体会我曾经的体会吧……」
戴嘉程龇着牙,想咬死我。
我警告他:「动手之前想清楚,你进去不要紧,你那位独生女儿,十几岁没了收入没了看管,她能冰清玉洁几天?」
戴嘉程立刻就松了拳头。
我微笑颔首:「对嘛,和和气气才是人!」
戴嘉程气到不行:「祸不及家人,你休想对我女儿动手!」
我笑容慢慢凝固:「你害死我父亲时,你怎么没提祸不及家人?」
「我可以不动你女儿,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我递给他一个药品袋:
「这是 5 公里限时订单,还剩 1 分钟,拒单扣 10 块,你可以跑环城高速,祝你好运。」
「你……」
戴嘉程气都喘不匀,看了看表,一把抢过药品袋冲出了门,骑上电驴匆匆而去。
我坐回桌前,电脑正在视频连线:
「人已经过去了。」
视频对面是个肌肉汉,一身大卷毛,像只猩猩。
他那边摄像头正对着家门,不久,那边门铃响了。
戴嘉程一瘸一拐捂着膝盖:「您……您的东西到了……」
肌肉汉极其热忱地将戴嘉程请进屋内,邪魅一笑,反手锁上了门。
戴嘉程不解。
肌肉汉拆开药品袋,倒出一盒小雨伞,抛了个雄壮的媚眼:
「达令,你的小油头,好性感哦!!」
下一秒他就扑住了戴嘉程,又撕又咬。
戴嘉程的裤子转眼不见了。
戴嘉程号叫:「我只是送药的!我只是送药的!」
肌肉汉一边给自己涂红嘴唇,一边夹着嗓子:
「别装啦,出来卖还立牌坊,加 500 行了吧?」
戴嘉程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像老鹰魔爪里的小鸡仔,顷刻被剥成没壳的鸡蛋。
「少 TM 得寸进尺!来,放松……」
「救命!好痛!停下,停下啊啊!啊!!!」
-16-
等戴嘉程迈着唐老鸭的步伐回来找我时,我早就笑得肚子疼了。
大男人在我面前哭成了狗:
「你在报复上次送小雨伞的事!你是故意的!」
「戴嘉程,这你可误会我了。」
我笑嘻嘻地说道:
「那个 GAY 佬只是我一个合作伙伴,一个情趣用品电商。」
「他正和我谈智能电商的合作,没想到你乱入了,我也只是让你把情趣样品送回去,没想到他把你当皮条了,滋味酸爽吗?」
戴嘉程哭得更起劲了:「吴明!你不讲信誉,你明知道他是 GAY,为什么不提醒我?你说好放过我的!」
我两手一摊,无辜道:「你当初讲过信誉吗?况且我就是让你跑个腿罢了,你不爱干可以不干,有的是人想跑这个腿呢,你不服就去告那个 GAY 佬,顺便去趟医院,我听说那 GAY 有艾滋。」
戴嘉程僵硬了。
「对了,刚刚我俩一直连着线,你叫得我耳朵都疼……话说你怎么和我前妻一个习惯、都喜欢撅着后入呢?真恶心,赶紧滚蛋吧。」
关门之前,我告诉他:「你这单超时了,等会儿我给你差评哈。」
戴嘉程在门外骂。
我隔着门:「你再敢骂一个字,你逃避牢狱、被 GAY 玩的事,就会发到一百万人的邮箱里。」
门外瞬间没了声音。
-17-
一夜暴富后,我天天在酒吧挥金如土。
端酒和喝酒,果然是两种体验。
我给林晓发消息:【兄弟从来没见过面,赏脸出来喝一杯?】
林晓言简意赅:【忙。】
碰了一鼻子灰。
喝着喝着想起父亲,酒突然没了味道。
我正打算离去时,瞥见角落的一个女人。
我坐到了她对面。
「放心,我没兴趣收拾你,我只是有件事一直想不通,所以来问问你。」
「你为什么要一再背叛我?真就是因为钱?」
桌上酒瓶东倒西歪,无比颓丧。燕冬萍口罩帽子严严实实,醉眼惺忪间抬头看我,突然笑了:
「是你啊。」
「对,就是因为钱。」
我想了想:「我现在又有钱了,怎么,你就没想过再试一试?别告诉我你突然良心发现了。」
燕冬萍笑得更深了,摘下口罩。
那张脸看得我一个冷战。
「开不开心?我终于咎由自取了。你问我为啥没再试试,你刚刚的冷战就是答案。」
我无言以对。
燕冬萍倒满一杯,举起来:
「你可以实话实说,我这张脸,是不是毫无希望了?」
我不敢回答。
燕冬萍看在眼底,惨然一笑:
「可是啊,当初和你在一起时,学生时代当校花时,我曾一度充满了希望的。」
「我总跟自己说,你是同学公认的少年天才,前途必定是无量的。后来,我也劝慰自己,你总会成功的,你都 40 了,轮也该轮到你了。」
「后来确实轮到你了,轮到你被裁员……」
我沉默,她又喝了一杯。
「你东山再起时,我其实特别开心,我终于不用忍受那个变态了,我熬了这么多年,上天终于没辜负我。」
「可你瞬间跌下神坛,我又慌又怨,你太不争气了,我俩苦熬 20 年才盼来的机会,你拱手就让戴嘉程毁了。你毁的只是你一个人吗?」
「我万念俱灰,只得趁着戴嘉程对我的肉体还有点兴趣,赶紧回去抱他的大腿。」
「然后我才知道,一切都是你和那个庞展设的局……」
她猛灌了一大口酒。
「吴明,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但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一个前半辈子青春扔进去,只换来了贫苦余生一眼都能望到头的女人。你知道对我来说,对一个女人而言,那是何般滋味吗?」
「你以为我愿意吗?我有得选吗?」
「吴明,你根本不懂……」
她的酒一瓶接一瓶灌。
我的心也一寸寸下沉。
我从没做过任何亏心事,我不欠她。
但我也明白,她说的话一点没错。
她打着酒嗝,昏昏欲睡:
「吴明,我若真是个荡妇,我何必独守了你 20 年呢?」
「你走吧。」
-18-
我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那家酒吧。
本打算羞辱她。
心情却更不好了。
等司机时,路边小巷隐隐响起女人的求救声。
声音很耳熟。
我冲进了小巷。
黑暗处,几个酒鬼围着燕冬萍,她的长裙已经被撕烂,口罩也被拽掉。
「臭娘们,喝完酒不结账,想往哪儿跑啊?」
她拼命护着脸和下体,却被酒鬼们强行掰开。
「靠,脸怎么这么丑,幸好身材还不错。」
「既然你没钱结账,咱就肉偿吧。」
「射一次抵一瓶,好好数着吧。」
「救命,救命啊!!!」
「……」
「放开她!」
我抄起地上的一个空瓶磕碎,将酒鬼们逼退。
「这狗娘们喝酒不给钱,你管什么闲事?」
几个酒鬼围拢上来。
我摘下腕表,扔给他们:
「我司机马上就到,找不到我一定会报警。你们最好见好就收。」
我掏出手机。
为首的酒鬼掂了掂那块表,阴着脸让开了一条道。
我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带她跑出了巷子。
她趴在地上干呕。
此地不宜久留,我想打电话催促司机,她却指了指路边。
那里停着一辆红色的 SUV。
「那是你的车?」
她点点头,扔出了车钥匙。
我赶紧拦了一个代驾,扶她一起上了车。
这时我手机一响,进来一条信息:
【别去。】
我一愣,后视镜里那几个酒鬼已经追了出来。
该死,假表没糊弄过去。
我催促师傅快走,师傅一脚油门,车迅速离开,将几个酒鬼远远甩远。
-19-
我几乎是将燕冬萍拖回了家。可回到住处我才发现,这里竟是我俩最初住的老房子。
她口齿含糊:「法拍之后,我又买回来了,舍不得……」
我阵阵沉默。
屋里装潢依旧,只是满地酒瓶。
我费了好大劲才将她扶到床上。
在冰箱里找到了牛奶,我倒了一杯。
曾经我还是程序员时,某次被领导灌酒,回家想喝牛奶,我跟燕冬萍要。
她眉眼不耐:「买牛奶不要钱吗?给我转 50 块钱。」
我甩开回忆,将牛奶撂在她床头:
「我们已经离婚了,既然你安全到家,我就不久留了。」
我转身离去,手腕却被她扯住:
「吴明,你要去哪,你是不是嫌弃我丑?」
我没有看她:「这是你的家,我在这不方便。」
她眼眶红了,突然抱住我:「吴明,我知道错了,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你好吗?」
我几次挣脱不开,心中没来由烦躁,抓住她硬生生扯开。
她被我抓伤,难以置信地湿了眼眶:「你到底怎样才肯原谅我?」
「我不可能原谅你!」
我厉声吼。
「燕冬萍,没有送你进监狱,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
「你别逼我……」
她愣愣地望着我,哇地吐了一地……
她半梦半醒,不停发出呓语:
「吴明,帮我拿被子……」
「吴明,你怎么这么笨呢……」
「吴明,我们结婚了……你以后要……好好对我……」
「呕……呕……」
她吐个没完没了,随时都会把自己呛死。
我心绪翻涌、一宿未合眼,早上她睡安稳了,我才不辞而别。
-20-
我只希望燕冬萍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人生中。
可事与愿违。
第二天上班,我找不到手机了。
估计是落在了燕冬萍住处,我只能借同事的手机给她打电话,却无人接听。
就在我准备再打时,对面突然回了短信:
【昨天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纳闷了,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我解释:
【昨晚你喝断片了,我送你回家。】
燕冬萍:【我知道昨晚你在我这,可你当我是什么?你现在在哪呢?】
看来她已经醒了,却发现我没在身边。
我阵阵心烦:
【燕冬萍,我们已经离婚了。】
【算我对不起你行不行,我手机落在了你家里,我找时间去取,往后你别再来纠缠我。】
燕冬萍隔了片刻:
【你这么对我,你让我以后怎么活?吴明,我要告你!】
我蒙圈了。
办公室里突然闯进几名警察,径直走到我面前:
「吴明,我们接到报警,你涉嫌一起强奸。」
「现在跟我们走。」
同事们面面相觑,一名同事壮起胆子凑过来:「警察同志,您是不是搞错了……」
警察掏出银手镯:「审过就知道了,快点走。」
莫名其妙。
我挣开他要铐我的动作:
「少来碰我。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抓人?」
下一秒,我被扭着胳膊按在桌上:
「老实点!你敢袭警?」
肩膀的剧痛让我无法再动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铐住双手。
然后被拎了起来。
太丢人了。
我下意识想求助,却发现同事们都在死死盯着手机。
他们脸上交错着震惊与困惑,看我时,眼神都十分复杂。
许是我太过疑惑,一名同事将手机举到我面前。
等我看清屏幕上的头条新闻时,头皮猛地炸开——
【人工智能新秀竟是变态?灌醉前妻实施强暴为哪般?】
【受害人衣衫不整报警,警方是否会包庇权贵?】
【点击左下角关注,订阅后续报道……】
我后背窜出冷汗。
强奸?
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等等,这是误会,我只是ţūₓ在照顾她!」
滔天的屈辱和愤怒,逼我再次奋力挣扎。
这是栽赃!
我不能就这么被带走!
我不可以就这样接受审讯!
可下一秒,一股剧痛传遍我全身,我不受控制地倒地,昏厥。
警察的电棍噼啪作响,像在放爆竹。
-21-
「吴明,42 岁,无既往犯罪史。」
「但中年失业,父亲新丧,而且与受害人有过节,有怀恨报复的可能,具备充分的犯罪动机……」
我被铐在审讯椅上,话已重复了无数遍:
「我只是在酒吧偶遇了她。」
警官用大灯明晃晃地照着我:
「可代驾司机说你送受害人回了家,小区监控也拍到你扶着醉酒的受害人进了家门,第二天早上才离开。这一夜的时间,你干了什么?」
「还有,受害人身上有你的抓痕,你指甲里提取的 DNA 样本与受害人完全吻合。你解释一下?」
「还有……」警察举起我的回复——
【昨晚你喝断片了,我送你回家。】
【算我对不起你行不行。往后你别再来纠缠我。】
「你看,你明知道她喝醉了,你也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兽行。」
我感到越发不妙,声音沙哑:
「我们是夫妻……」
警察却冷笑:「你们早就离婚了,你是不是忘了?」
我瞬间汗流浃背。
「昨晚我和她在酒吧重逢,说了很多知心话。有一伙酒鬼纠缠她,我救了她以后,她醉得不省人事,我只能带她回家。回家她吐酒了,我怕她呛到,所以守了她一夜。但我真的没对她做什么,抓痕是她主动抱住我时我推开她弄的,我整夜都睡在地板上,第二天我怕她醒了尴尬,才不辞而别……」
我尽可能诚恳地描述着。
警察一点也不意外,眼中充满了然与嘲弄:
「凡是强奸犯,这套说辞都差不多。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你自己信吗?」
我彻底语塞。
情势对我非常不利,若不是几天后庞展保释了我,我恨不得撞死在里头。
他是亲自开车来的,车上他一言不发。
我感觉得到他不是一般生气。
「别人就罢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试着开口。
庞展声音冷硬:「你手机呢?电话一直打不通。」
我解释了手机弄丢的事。
庞展叹了口气,带我去买了个新手机、办了新电话卡。
「网上舆论已经翻天了,整个庞氏天天跌停,我老爸那边都被连坐了。」
「他一直逼问我你在哪,我快兜不住了,这几天你躲一躲,赶紧解决这件事,无论用什么办法。」
打开手机,热搜前十都是骂我的,新闻上反复播放着我在公司被带走的情景——
挣扎,暴力拒捕,口出狂言,电晕,当众死鱼一样被拖走……
全网口径一致地要求对我判刑,甚至谣传「深索」正在搜集全民隐私,背后的秘密不可启齿。
我冷汗直流,再三保证我一定解决这件事。
但我心里根本没底。
躲进酒店后,我第一时间联系了燕冬萍。
这几天我渐渐冷静下来,发现整件事就是一场仙人跳,而且是针对我定制的。
我不甘心就这么低头,但现实已由不得我。
电话接通,我开门见山:
「你想要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对面缄默片刻,竟直接挂断了。
接着发来一张照片——
起诉我强暴的《受理通知书》。
摆明了就是要弄死我!
我发了疯般联系林晓,情势已经不能再坏了,我得抓紧制定对策。
可我苦等了一整夜,林晓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僵住了。
庞展早就将我的新号码发给了他。
无论我怎么发,都石沉大海后,我终于确定:林晓是故意回避了我。
我彻底慌了。
林晓是我最后一张能打的牌了,若是他也觉得是我的错,这口黑锅我会背到死。
没希望了。
我砸了所有能看到的东西,一地狼藉。
越愤怒越不甘。
越不甘越偏执。
不行。
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穿好衣服遮住脸,到五金店买了一把折叠刀,直奔燕冬萍家而去。
我不能就这么死。
出租车后面跟着一辆黑车,没开车灯。
车很眼熟。刚刚它一直停在酒店门口,我出五金店时它还在。此时我已经快到燕冬萍家了,它竟跟了我一路。
想起网上狂热的负面新闻,我心下一凛,提前下了车,七拐八拐绕到了燕冬萍家。
幸好,燕冬萍的红色 SUV 在楼下。
黑车跟丢了,我知道那人是冲我来的,没时间磨蹭了。燕冬萍有清晨倒垃圾的习惯,我迅速躲进楼梯间,大气也不敢喘。
几分钟后,我听到了开门声。
燕冬萍拎着垃圾走了出来,面色恹恹的。
我屏住呼吸,刀刃咯咯咯咯伸长,我已经不想探究她究竟为何害我了。
我只知道——
横竖是个死。
死几个都是死!
我受够了!
可就在我冲出去前一秒,兜里手机突然响了。
燕冬萍回头看向我。
我先一步躲回阴影中,心脏已经跳到了喉咙,赶紧掏出手机看。
林晓的信息:
【别动手!】
我呆住了。
【先回酒店,我有东西给你看。】
【把刀收起来!】
-22-
林晓给了我一段特别长的音频——
开头是一男一女的呻吟声,夹杂着交谈,两个声音都很熟悉。
戴嘉程:「啊啊……你这婊子出卖我,把我偷税和挪用公款的事告诉了姓吴的……我让你害死了,我要弄死你……」
燕冬萍:「啊你轻一点!……我已经按你说的起诉他了,我的东西呢?你该销毁了……」
戴嘉程:「不行,我要看到他进监狱!你少跟我耍花招,你也不希望自己骑男人的视频流到网上吧?只要你乖乖听我的,我可以不计前嫌,天天都干你……啊!对啦!就是这地方!继续磨这地方……」
燕冬萍:「CNM 你弄疼我了!畜生!无耻!你给我下药,录我的视频,逼我陷害吴明,姓戴的你不得好死!……」
戴嘉程:「哈哈,现在是谁让谁不得好死?你还惦记着姓吴的呢?他不可能再原谅你了,你回不了头了!选我吧,让我把你顶到生不如死!顶死你,顶死你!顶不顶?」
燕冬萍:「顶!顶死了!顶死了呀!我来了!我要来了!啊!!」
戴嘉程:「啊婊子夹紧一点!对夹住夹住夹住了夹了啊啊啊啊!!!」
「……」
我越听越沉默。
【那晚你的手机落在了你前妻车上,幸好你手机上有后台,我定位时听到了这两人的声音,遥控你手机录了音……】
林晓又发来一段视频,全都是酒吧的监控记录,我此时才发现——我出入酒吧的每一天,燕冬萍几乎都在尾随我。她故意坐在角落,还时不时回头注意我的动静。
她早就盯上了我……
【那天你为什么要买刀?你想先杀了陷害者,再自杀明志,不牵连到庞展?】
【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全身冰凉,忽然很想笑:
【所以,你比谁都清楚我是被下了套?】
对面久久没回复。
我冷笑:
【林晓,我这个人很容易犯错误。如果我哪里得罪过你,我给你也道个歉。】
【你大可以直接骂我,不必攥着证据保持沉默,欣赏我被围攻。】
林晓沉默半晌:
【吴明,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我们先解决眼前的事,好吗?】
林晓加了一句:
【庞氏还等着你平反。】
我深吸一口气。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我揉揉眉心,强迫自己冷静:
【好吧。】
林晓:【戴嘉程这次看准了你的弱点——你的知名度,一旦爆出丑闻,你的名声会反噬你和庞展。】
【为了推波助澜,他甚至买了热搜——】
林晓传来几条热搜——视频里,我在外卖公司办公室跪地狗爬。
评论过万,网友给我起名旺哥,因为我特别能汪。
林晓:【戴嘉程动机很明确:峰会上他被你当众羞辱,还丢了大好前程,伺机报复。你前妻的动机也不难猜:除了私密视频被拿捏,她大概也恨透了你如今的发达。】
林晓:【一切都能闭环,加上录音录像证据,足以锤死他俩。我建议立刻报警,以免夜长梦多。】
我沉默良久。
看到证据的一刻,我就知道这场风波已经结束了,然而,一个更大的困惑却开始萦绕在我心头……
【林晓,你先等等。】
【现在没到报警的时候……】
-23-
燕冬萍只用了一天就换了住处。
可林晓还是毫不费力定位了她的 SUV。
我约她出来见一面,果然,怎么发消息都石沉大海。
我不慌不忙:【你就不想知道我能赔你多少钱?】
面对她疯狂打来的十几个未接来电,我只回了一条:
【你车上见。】
5 分钟后她就出现了,坐进车里时,隐约还能嗅到他俩的体液味,我感到阵阵恶心。
我直截了当:
「那晚我没有碰你,你拿了我的钱就是勒索,不拿就是诽谤。」
燕冬萍一身狠戾贪婪毫不掩饰,轻蔑地笑:
「臭不要脸的谎话你留着在法庭上说吧,就像你臭不要脸强暴我。」
我也不和她争辩,从车座下面摸出我丢失已久的手机,两人的叫床声瞬间大作:
「这段车震我也留着在法庭上放,不知道会不会伤到你的自尊……」
燕冬萍笑容慢慢凝固,爬满寸寸仓皇。
她终于方寸大乱:
「吴明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在我车里藏手机!你偷窥我隐私,罪加一等!」
她气急败坏地夺过手机,一脚踩坏。
我又掏出一个手机——
「录音我有的是,你很不服气?正好,有话你也可以留着在法庭上说……」
燕冬萍在愤怒和恐惧间横跳,脸憋红了半天,语气还是瘫软了:
「吴明,我也是被胁迫的,看在那一晚的分上,能不能别起诉我?」
服软就好办了。
我一抹脸,重重叹息:
「你太傻了,亲,你这次可是犯罪!犯罪只有 0 次和无数次,戴嘉程不可能只利用你这一回,你这辈子都攥在他手里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现在立刻去抓戴嘉程、阻止他再利用你,他也会狗急跳墙曝你私照。」
「两面都是输,你怎么这么笨啊……」
燕冬萍傻了,目光失焦。
我语重心长、循循善诱:
「冬萍,趁现在还不晚、戴嘉程还没察觉,赶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才能做好对策、保你万无一失。懂?」
燕冬萍神色挣扎,半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24-
我开了一场直播,林晓用深索推送,观看人数暴涨到上千万。
清一色都在骂我。
我将自己这半生的经历事无巨细坦白给观众,早年勤奋、中年失业、两起两落的坎坷、亲朋的接连离去……
「我相信大家或多或少都经历过与我类似的事,我们都没法自证清白。我唯一能求助大家的,只有理性看待我,理性思考。我的讲述句句真实,我是否会犯罪,相信大家心中会有答案。」
直播结束后,我的口碑反转了。
我的讲述遍布细节,经得起调查和推敲。
这场网暴开始反噬,深索的使用量触底反弹,毫不费力就抢占了几乎全部 AI 市场……
我估计其他 AI 公司快坐不住了。
终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
「小吴,你开发的代码出问题了,赶紧回公司一趟。」
马志巍的声音高高在上,一如既往。
我心中冷笑。
几天前,他的「生成训练模型」出了致命 BUG:某个词条会导致卡死。
他的技术团队解决不了,因为那段代码当年是我负责的。
「一天 2W。」我言简意赅。
马志巍生气了:「BUG 代码是你写的,你想推卸责任?」
我:「我已经离职了。有话你去跟工作交接单说,我的离职还是你亲笔签的。」
「离职就不能帮忙了吗?一个小忙让你帮一帮这么费劲吗?」
「不费劲,不费劲,你也帮我个小忙,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你……」
一天后,马志巍又打来电话,这回态度好多了:
「2W 就 2W,你快点过来一趟!」
「好嘞!」我瞬间闪现原公司。
有钱谁不赚啊?
我昂首阔步回到原公司,昔日我离职时看我笑话的一众同事瞠目结舌。
我逢人就讲:「马总一天 2W 雇我回来修 BUG,你们知道吗?」
他们的震惊变成了憎恨。
办公室里,马志巍黑着脸,也懒得装了:「多久能搞定?」
绝口不提钱。
我抓起他的茶杯喝了一口:
「这个 BUG 来自源代码漏洞,牵一发动全身,根本改不了。」
「眼下 AI 蜂拥而起,你不愿意打造精品,连底层代码都敢用前朝屎山凑合,活该被 BUG 拖累。」
「你先喝口茶,然后死心吧。」
马志巍眯起眼睛:
「吴明,少来吓唬我,这年头程序员我 2W 块钱能招来 20 个,还『不可能搞得定』,想涨价直说,何必在这吹牛?」
我笑着摇头:「那咱们试一试,我有没有吹牛吧。」
我用手机发消息:【可以开始了。】
十几分钟后,技术部主管突然满头大汗冲进办公室:
「马总,不好了!」
「模型出现了漏洞,全网扩散,服务器已经崩了!」
马志巍猛地弹起来。
我笑呵呵:「要不今天,咱们改谈谈收购怎么样?」
马志巍脸上的肉在抖,猛地一拍桌子:
「吴明!你恶意破坏我公司系统,信不信让你去蹲监狱?」
我瞪大了眼:
「马总,你在说什么?我早就提报过 BUG 了呀。」
「你可能忘了,开发上一个智能项目时,我就察觉过这个漏洞了,而且报给了你,可你压根就没重视,也没给我机会修复,现在怎么反过来怪我了呢?」
我揶揄一笑。
「而且,马志巍,接下来咱俩谁要țú₂进监狱,还真不好说。」
话音一落,警察又出现了。
为首的警官认出了是我,甚至皱起眉头——我俩最近见面次数实在太多。
马志巍慌乱了。
因为警察越过了我,径直向他走了过去。
「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我的办公室!」
我提醒他:「马志巍,庞氏技术部里的那位内应,是你安插进来的吗?」
马志巍面色一沉,心虚地躲开了目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冷然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毫无察觉?庞氏董事会上我被爆出代码抄袭时,我就知道有人动过我的代码、塞进了『版权炸药』。」
「我当时真的很愤怒,然而深索正值上升期,我若深究到底,你就会立刻引爆这颗雷、炸死深索。所以我暗示庞展当众『斩』我、表演自毁长城,给你一种能翻盘的错觉,才延缓了你对深索落下屠刀。」
「如今,你的刀只能插死你自己了,你那位内应早就被抓了。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联系他试一试。」
马志巍装不下去了,脸色从狠厉变成哀求:
「吴总,我知道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若不是我当初炒你鱿鱼,你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我也算是你的恩人,对不对?」
「只要你同意和解,我们完全可以合作的。实不相瞒,自从你走后,我日夜寝食难安,同事们一直很想念你、期盼你能回到公司大家庭!」
我欣赏着他的拙劣表演,嫣然一笑:
「我欣赏你的诚意,马志巍。」
「不过很抱歉,报警抓你的并不是我……」
马志巍愣了,双眼一片茫然。
警官厉声道:「戴嘉程到警局报案:你利用他女儿胁迫他陷害吴先生。现在证据确凿,跟我们走吧。」
马志巍震惊了,下意识看向我,我对他点点头。
那天听林晓讲完,我心中就萦绕着一个困惑——
戴嘉程的动机,真就这么简单吗?
他当初为了苟活,能趴在地上舔鞋。他还有个女儿要养,他难道就不怕我报复回去?
还有另一件事——
他已经沦落到送外卖了。穷光蛋一个,他哪来的钱买热搜?
我告诉林晓:
【戴嘉程也是棋,幕后另有他人。】
【这场仙人跳,目标并不是我,而是庞展。】
燕冬萍透露:戴嘉程给她下药时,她懵懵懂懂听到戴嘉程和一个人打电话,探讨入职的事。
他叫那个人马总……
「这不可能!」
马志巍双眼凸出,疯狂咆哮。
「戴嘉程他怎么这么傻!他怎么会帮你?这是不可能的!!」
我娓娓讲述:
「你也是混人工智能的,AI 峰会你不可能不参加,讲台上意气风发的庞展,刺痛了你,对吗?」
「你一筹莫展时,正巧我当众搞垮了戴嘉程,你看到了他对我的恨,背后对他许下高官厚禄、遥控他对我下套,对吗?」
马志巍躲开目光。
「但你有所不知,就在昨天,我和戴嘉程见面了,我们长谈了一晚上。」
马志巍猛地扭过头,惊愕和恐惧彻底暴露:
「你们谈,谈什么了?」
我冷笑:「我知道站在他背后的是你。」
「我没有强迫他承认,我只提醒了他一件事:马志巍想让我死,直接找几个娼妓一起泼我脏水就是了,绕一大圈、通过他来对付我,是为什么,他戴嘉程有想过吗?」
马志巍紧紧抿着唇。
「答案一点也不难猜:只有这样才会不脏了你的手。你当初将 40 岁的我一脚踹开,你怎么可能兑现给戴嘉程的承诺?我前脚入狱,你后脚就会把戴嘉程也给送进去。而那个时候,他再说出真话就太晚了,一切都会变成狡辩的谎言。」
马志巍脸色一阵黑一阵白。
「我给他交了底:事到如今我俩都不可能回头了,要么携手入狱,要么彼此放过。然后我给他出了个主意:他不如先告发你马志巍,先下手为强。」
马志巍又气又不甘:
「戴嘉程凭什么反过来帮你?他不是恨你恨到想让你死吗?」
「因为他没得选。」我笑呵呵说道,「这件事中,只有我还算信守承诺,他只能相信我。况且,我现在用深索赚得盆满钵满、蹲完号子出来我还是富翁;可他就不好说了,说不定连号子的门都出不来……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选呢?」
马志巍的力气瞬间抽光,扑通跪在了地上。
目瞪口呆的下属们让出了一条道,他像死狗一样被拖走。
「等等。」我叫住他。
他回头。
「谢谢你的市场份额。看来,我们用不着谈收购了。」
我笑着颔首。
马志巍一个激灵。
他彻底撑不住,活活背过气去了。
-25-
隔着玻璃,我看着戴嘉程与警察侃侃交谈。
白天时,我拨通戴嘉程的电话。
那边充斥着廉价 KTV 音响和莺莺燕燕的娇笑,夹杂着戴嘉程快活的声音:
「吴明啊,我听说你被你前妻告了?你俩这是闹什么了?怎么全世界都知道啦?」
真能装。
我轻轻说:「马志巍已经抓进去了。人刚带走。」
对面瞬间安静如死。
接着是杯子跌碎声,惊呼声,脚步声……
然后他就到警局主动投了案。
林晓:【大男孩长大了,居然骗过了马志巍。】
林晓:【不过,你真打算放过戴嘉程?】
我笑了:【怎么可能呢。】
我拨通燕冬萍的电话:
「戴嘉程来警局了,正在往你头上扣仙人跳的黑锅。」
「现在你马上来警局,我可以用录音帮你做证,否则一旦公诉,你会把牢底坐穿。」
「半小时后戴嘉程就会离开警局,你的私密视频还在他手里,他出了警局就会曝光。要不要让他出来,你自己选。」
燕冬萍冲进警局。
两个人厮打在了一起,戴嘉程抓起一壶翻泡开水,泼向燕冬萍……
戴嘉程数罪并罚,判了 3 年。
临入狱前,他不遗余力要把我也送进去。
我到了这时才告诉了他录音的事:
「我从一开始就是安全的,谢谢你帮我弄残了她,她已经进 ICU 了。」
面对戴嘉程宛如要掐死我的表情,我故作叹息:
「以后你女儿可怎么办,再也没人保护她了。」
「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这条『萨摩』……」
戴嘉程银手镯挣得乱响,声音都变了形:
「你敢动我女儿?!」
「不行,我不能进去,不行!」
我掏掏耳朵。
挥手与他道别……
燕冬萍皮肤严重感染。
法院追回了燕冬萍的存款,她的老房子和 SUV 都判给了我,我用这笔钱给燕冬萍找了最好的医院。
安排医生天天给她清创。
她每每高叫着杀了我吧。
可我这么「有情有义」,怎么能让她死呢?
我特意花钱给她最「妥善」的治疗,让她一直活下去。
她被治「哑」的嗓子说不出话,被绑住的四肢乱扭着。
有记者来采访我,我对着镜头哭泣:
「我爸死得早,我只剩前妻这一个家人。」
「她天天都挣扎,一定特别想活下去吧,我已经给她申请了最新的临床试验,全世界所有的治疗方案都会在她身上测试一遍,我相信总有一天能治好她!」
路人皆称赞我痴情,纷纷劝燕冬萍:
「有这样的好老公你真幸福,你可要珍惜他啊。」
燕冬萍纱布下的双眼溢满惶恐。
疯狂而无助地摇着头。
-26-
后面的日子,我与林晓默契配合,投资蒸蒸日上,渐渐忘了这段风波。
三年后某天,我应一众投资方邀请,到一家酒店畅饮。
酒店老板是老相识,三年前我与庞展在他这设局搞垮戴嘉程,他从此对我俯首帖耳。
酒店大堂,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男侍,笑着迎上来。
可看到我的下一秒,他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戴嘉程,别来无恙啊。」我一点也不意外。
不久前戴嘉程出狱,林晓第一时间告诉了我。
我特意让酒店老板收留他,当男侍,胸前挂个牌,写着「劳改犯从头做人」,被一群比他年轻得多的人取笑和使唤。
戴嘉程抽搐了半分钟,才成功挤出一个笑:
「各……各位,请跟我上楼……」
包厢里,酒店老板趁他不备、一脚踹他屁股上。
戴嘉程瞬间滑跪,特供酒摔个稀碎。他吓得猛地弹起来。
我皱起眉头:「老板,你这服务生怎么一瓶酒都端不住?特供就这一瓶,这回可怎么办?」
老板照着戴嘉程脑袋就是一脚:「还等什么呢,给我舔干净!」
在几位老总惊愕的注视中,戴嘉程趴在地上,伸出舌头,一点一点舔着……
我嘴角勾出冷笑。
戴嘉程出狱后,女儿戴丽丽早已辍学、人间蒸发。
酒店老板帮他找女儿,他在这经历屈辱。
很公平。
众人簇拥着我坐在 C 位,我突然神神秘秘地讲:
「今天兴致不错,我特意带来了一位佳人,给大家助助兴。」
「呦?吴总一向洁身自好,怎么突然也招秘书了?」
「是『蜜』书哈?」
「别乱讲。」我正色,「小丫头冰清玉洁,我一直资助她上学呢,说起来,今天刚好是她 18 岁生日,等下谁也别怠慢,都给她好好庆生。」
几个老总都没说话,笑容更深邃了。
我拍了两下手,全场暗下来,只留下门厅的投灯。
厅门缓缓开启,戴丽丽盛装打扮、如画中的公主一般走出来。
老总们都看呆了,一个个淌着涎,凸着眼珠子,满脸泛着绿油油的光。
她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
我是不久前偶遇的戴丽丽,她在商 K 做陪酒,卖酒不卖身。
她没认出我,倨傲的态度一如从前。可很快她就倨傲不下去了——我刚出门就又遇见了她,一伙高利贷正在纠缠她,她撕心裂肺的惨嚎说明她还没经历人事,她拼命保护着自己,不顾一切向我求助……
那一刻,我脑海就勾勒出了,今日这场精彩的「重逢」。
「丽丽?」
戴嘉程揉了揉眼睛,才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影。
还是我打断了平静:
「我曾帮她摆平债主。她特别感激我,说无论如何都要为我谈成今晚的生意。」
「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老总们倒酒?」
灯光亮起,戴丽丽端着假笑走来,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当她的视线落在戴嘉程脸上时,她蓦地站住:
「你……」
「是你?」
戴丽丽无比错愕,将戴嘉程上下打量一番,眉头皱起: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你胸前挂的是什么?」
戴嘉程却置若罔闻,眼泪汪汪:
「丽丽,这三年你过得怎么样?挨饿了吗?」
「有没有人欺负你?」
「丽丽,我一直在找你,你怎么从来不来看我?」
戴丽丽下意识往后退:「别过来。」
戴嘉程却冲上去攥住她的手,大步向门外走:
「丽丽,这里不能待,快跟我走。」
我站起身。
「站住!戴丽丽,你出了这个门,我就保不了你了。」
戴丽丽立刻停住了。
她默默地将手抽出来,远离了戴嘉程一步。
我咂了一口酒:
「你知道你女儿欠了多少高利贷吗?要不是我求债主多宽限些时日,她早就被人噶腰子了。」
「我这人向来公平,债我替她还,她陪好各位老总。」
戴嘉程慌了,再次拽住戴丽丽。
可戴丽丽面色挣扎,突然推开了戴嘉程:
「你三年都没管过我,我不需要你的关心!你滚开!」
戴嘉程立刻红了眼眶:
「丽丽,你在说什么?我是你爸啊!」
戴丽丽死死捂住耳朵:
「要不是你去坐牢,我怎么会流落街头去借钱?」
「我没有你这样的爸!」
「我不用你管!」
戴丽丽抢过酒瓶,给老总们倒酒。
商 K 出来的她化身一朵白茉莉,推杯换盏间,哄得一桌老总好不快活。
「哈哈哈,真白啊,真漂亮!」
「未成年小处女就是香!这味道,嘎嘎香!」
「哎哟,这小手,这小翘臀,真好啊,哈哈哈!」
我精心挑选的半透礼服紧紧包裹着她那青稚的性感,白纱下若隐若现着粉红的内裤,被老总们用眼神一遍遍「探索」着……
戴嘉程无助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死死掐着掌心。
他大概想起了曾经,无数人也这样围着他的女儿。
但那时候,是他与女儿欺辱着别人。
众人起哄声中,一个老总和戴丽丽喝完交杯酒,突然手伸进她裙下捏了一把。
戴丽丽惊叫一声,瞬间冷了脸。
老总大嘴咧得像只大蛤蟆:
「呦,咋还生气了?交杯酒都喝了,摸一下还不愿意了?」
后面另一个老总,趁她不备,直接抓住了她的胸膛……
我适时开口:「你们收敛点,人家老爸坐牢刚出来,小心找你们拼命!」
老总们面面相觑:「还有这节目?吓唬谁啊?」
我指了指旁边的戴嘉程:「就是他啊。」
老总们惊讶了一瞬,哄然大笑:「对对对,怎么把这位给忘了!」
他们兴致更加高涨了:「这不就是当着爸爸玩女儿吗?哎呀哈哈太刺激了!」
场面越来越失控,越来越过分。
最终,在那个癞蛤蟆老总企图扒下她裤子、当众表演真军时,戴丽丽再也承受不住了:
「爸!爸爸!救我啊!!!」
砰!
酒瓶砸中了癞蛤蟆的脑袋。
癞蛤蟆终于停下了,呆滞地摸向后脑勺——
满手鲜血。
戴嘉程眼中布满恐惧,双手却死死攥着酒瓶。
戴丽丽号叫着提上裤衩,躲到了戴嘉程身后。
癞蛤蟆眼神冷下来:「你,打我?」
话音未落,有人抄起茶杯。
轰的一声巨响。
戴嘉程捂着脸跪下了去。
「呦,怎么害羞了?没脸见人了?」
几个人拽开戴嘉程的双手,揪起他的头发。
他满脸鲜血,扎着无数玻璃碴,有气无力:
「不许,不许伤害我女儿……」
癞蛤蟆一口浓痰吐到他脸上——
「我呸!你什么东西,也配打我?兄弟们来,每人请他喝一瓶,让他也尝尝好酒!」
癞蛤蟆抄起一瓶浇在戴嘉程头上,酒液淌过他的脸,他在尖叫中抽搐着。
癞蛤蟆抖着腮帮的肥肉,将戴嘉程的脑袋当成了「开瓶器」,开了十几瓶酒,直到戴嘉程五官模糊、意识迷离。
癞蛤蟆将早就吓傻的戴丽丽拽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一瓶酒:
「来,小老婆,帮我打死他!」
戴丽丽悚然一震。
「怎么你不愿意?」癞蛤蟆三角眼闪着寒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她扒光。
所有目光聚向她,戴丽丽哆哆嗦嗦,视线落在戴嘉程的头顶,竟咧嘴笑起来:
「爸,为了我,你忍一下。」
戴丽丽高高举起酒瓶。
嘭!
玻璃四溅。
血溅到戴丽丽脸上,她猛一哆嗦,疯狂尖叫:
「啊!」
「啊啊啊啊啊啊!!!」
-27-
戴嘉程昏迷了一整宿,脑袋已经缝了十几针。
我看护了他一晚上。
「戴丽丽欠了高利贷,我帮她还债,她帮我谈生意。」
「各取所需。」
我点着雪茄。
「可你昨晚那么一闹,我的生意没了。」
「你打算怎么解决?」
戴嘉程这 3 年沧桑了 10 岁,几乎满头白发。
他唇色惨白:
「我要先见到我女儿,我要确保她没事。」
我坐到他旁边: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司机已经送她回公司了。」
我掏出手机,打算给司机打电话。
可另一个电话先打了进来:
「吴总!不好了!」
「昨晚那几个甲方,把戴丽丽带走了!」
我猛地站起,拔高声音:「戴丽丽人呢?」
对面仓皇:「他们把她带到了经常一起分享女秘书的那间地下室,人已经休克了,刚刚送到医院了……吴总,她……」
对面欲言又止,怕我身边有人。
但事情已经发生,隐瞒是没有意义的。
我打开免提:「说。」
对面咽了一口唾沫,才开口:
「她被轮了,关键她好像真的是第一次……那些被褥上、刑具上,全都是血……」
「医生已经摘掉了她的肛门,以后她这辈子恐怕……」
戴嘉程一个跟头栽到地上。
我对着电话怒骂:
「谁给他们的胆子动我的人?还有你们,我不是叮嘱他把戴丽丽送回公司的吗?」
对面为难了:「可吴总,他们毕竟是我们的甲方……」
戴嘉程已经扑了上来:
「吴明!是不是你干的?我跟你拼了!」
我敏捷地躲开,任由他跌在地上:
「你误会了,这事我不知情。」
「那你报警!」
「可以。」
一小时后,所有人都被警方「请」到了警局。
可事情完全查不清楚——
酒店老板早就断了整个酒店的监控,存盘扔进锅炉里烧成了灰。
交通摄像头里,戴丽丽上了我的商务车,车将她送到了一间地下室,可司机怎么也找不到,地下室也被打扫过,半点痕迹都没有。
在警方看来,这件事俨然没发生过。
癞蛤蟆对警察笑呵呵:「警察同志,那个戴嘉程用酒瓶砸过我呢。」
这次所有人都能做证了。
最后的结果是——戴嘉程被拘留了。
戴嘉程差点袭警。
于是他蹲满了十五天。
我亲自去接他:
「戴丽丽如今这副样子,治疗费怕是无底洞了。」
「你有钱吗?」
戴嘉程怅然,摇了摇头。
「你就算送他们进监狱了又能怎样?你想过你女儿会有什么后果吗?恐怕不是残废这么简单。」
戴嘉程脸上爬满不甘,却一字难言。
「我来出面,让他们出医疗费和赔偿,你和他们私了。」
-28-
同样是这家酒店,戴嘉程和老总们又见面了。
这次他有点进步,坐在了桌上,而不是陪在一旁。
「哈哈哈哈!老戴,说真的我佩服你。」癞蛤蟆咧着大嘴。
「你是真能忍。女儿都这样了,你咋屁都没有一个?」
「那晚我扇了你女儿屁股,要不你也扇我两耳光?」
我插嘴:「他不会碰你一根毛。他女儿现在急需医药费,请你们负责。」
「要钱呗?没问题。」
癞蛤蟆眼睛往上翻,舔着厚嘴唇回味着什么。
「看在你女儿水特别多、特别卖力的分上,哥哥就做一回好人,两万够不够?」
戴嘉程脸色越来越绷不住。
我赶紧替他回答:「一口价一百万。否则法庭见。」
癞蛤蟆摸着腮帮,语气轻蔑:
「哼,处女老子也捅过不少,这么贵的还头一回。」
「也罢,谁让你闺女是极品呢。对了,你知道吗?我烙你女儿时,她爽得跟条鲤鱼似的,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我拍照了,你想看吗?哈哈哈!」
戴嘉程脑袋使劲往下埋,膝盖上死死攥着俩拳头,拼命地忍。
癞蛤蟆将一张卡拍在桌子上,另外还有一张名片:
「下次你女儿养好了,你需要钱,就让她还来找我哈!」
「我还给你这么多。桀桀……」
……
甲方们陆续被豪车接țŭ̀⁻走,酒店门口只剩下我和戴嘉程。
戴嘉程坐在石阶上发愣,想了很久。
「吴明,你那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我沉默了。
他翻身给我磕头:
「我知道太晚了,但我还是想说,我欠你一句抱歉。」
「我也欠丽丽一句抱歉,她被我娇养坏了,对你做过很过分的事,可丽丽她只是不谙世事,她天性不怀的,她小时候总喜欢去喂流浪小猫小狗,还去抱它们。我总嫌脏,把它们踹开,不让她去喂。后来她长大了,没有了小时候的可爱,越来越像我……」
「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我心口堵得慌:
「往事休提,都过去了。」
他却没有起身:
「我知道我没脸开口,但我还是有一事相求……」
我将他拽起来。
他把名片装进自己的口袋,却将银行卡塞在我手里:
「帮我照顾我女儿。」
我蹙眉:
「你想去做什么?」
他平静的面容宛如止水:
「我没有你的气度,我没法原谅那只癞蛤蟆。」
「从现在开始,任何事都由我一人承担,与我女儿无关。」
「你答应我好不好?」
我沉默半晌,点点头。
他神色一喜,本想就此离去。
旁边却响起一声尖锐的刹车,我的座驾突然冲到眼前。
一个司机从车上下来,屁滚尿流扑到我跟前:
「吴总,你饶了我吧,我不是有意的!」
我打量他两眼,眯起眼睛:
「昨天送戴丽丽回公司的,是你?」
司机猛地摇头,又无奈地点头。
我拽着他的脖领将他提起来,怒道:
「我正想找你呢,昨天让你送戴丽丽回公司,她人呢?」
司机眼睛瞟向戴嘉程,似乎不敢开口。
我没耐心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机吓了一跳,破罐破摔般吼出来:
「是……是夫人,吴总您夫人让我送过去的!」
我一愣:「燕冬萍?」
「她不是在医院养病吗?」
司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鼻涕瞬间糊了一脸:
「吴总,您前妻特意叮嘱我将戴丽丽给那几位老总送去,说只要这件事办得漂亮、甲方开心了,您就能给我升职……」
「吴总啊,我只是个小司机,我没想到会闯这么大祸,求您高抬贵手,我不想去坐牢……」
戴嘉程像只受伤的凶兽,若不是我拦住,他已经将司机撕碎了。
他红着眼对着司机咆哮:
「你有没有人性?!你将丽丽交给他们,你想过丽丽会怎么样吗?」
司机不敢看他,欲言又止。
戴嘉程咆哮:「闭嘴!我不需要你道歉!你将丽丽还回来!」
司机吓了一跳:
「不,不是道歉……吴总夫人她,她有句话,让我转告戴先生你——」
我和戴嘉程都停住了。
「夫人说……你当年怎么对她,她就怎么让你女儿,加倍还回来……」
我全身血液都逆流了,放声叫骂:
「她这疯子!都已经病得快死了还不老实!」
司机吓得瘫在地上,一口一个道歉。
我赶紧安抚戴嘉程:
「你莫慌,她毕竟是我一直在照顾,这事情我有责任,你交给我,我一定给你个答复。」
这话虽然好听,但怎么都像在包庇。
我以为戴嘉程会揍我。
可他却突然「放弃」了,我眼见着他脸上的愤恨点点消散,笑容慢慢爬上来。
「都过去了。」
戴嘉程乐了,不知在乐什么。
「我曾经对不起她,现在一报还一报,真好,很好。我们相互不欠了。」
「我谁也不欠了。」
戴嘉程转身,一步一踉跄地走了。
-29-
我让司机送戴嘉程回去。
我以为他真的看开了。
司机回来跟我说:戴嘉程中途就下了车,不知去了哪里。
接着,我收到一个视频邀请。
是戴嘉程:
「吴明,你猜猜,我在什么地方?」
镜头里,他眉眼乖戾、声音阴恻恻的,失去了刚刚的平和,竟隐隐像是三年前的他。
我小心翼翼地问:「你没回家?」
戴嘉程嘿嘿嘿怪笑:
「你很希望我息事宁人是吧?吴明啊,你还是那么天真可爱。」
「你猜不到我在哪,我告诉你哈……」
他让开了半张脸,举起手机。
镜头另一边露出一个宽敞的病房,瘫在病床上那人缠满绷带,我再眼熟不过。
「我在医院打听到不少事,听说你这三年一直在悉心照顾她?」
「哎呀,真是痴情。你对她这么关切。」
「那我要是对她做点什么,你得多伤心啊……」
突然乌云压顶。
我攥着手机嘶吼:
「戴嘉程,你想做什么冲我来,你休要扯上别人!」
戴嘉程指尖摩挲着氧气罩的管子。
「吴明,你说说,一个人病成这样,竟然还有心思害人,多可怕啊。」
戴嘉程收起假笑,目露凶光:
「吴明,你觉得我傻吗?」
「燕冬萍需要你照顾、司机需要你工资、老总都仰仗你鼻息,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一切都是你授意的吗?吴明?」
他暴躁地掐住了燕冬萍的氧气管,床上的人随之一阵阵发抖。
我叮嘱司机再开快点,一边对镜头沉声:
「戴嘉程,你品尝过监狱的滋味,你也不想刚出来再回去吧?」
「听我一句劝,别做不可挽回的事!」
戴嘉程嘿嘿笑:
「这话,你留着对你前妻的灵牌说吧。」
说着,他就拔掉了她的氧气罩。
心电仪响起紊乱的噪声。
「哎呀,快死了,怎么办呢?」
直到我跟着号叫出来,他才将氧气戴回去,放声大笑。
车已经到医院楼下。
我跌跌撞撞冲进医院,一口气跑上顶层、闯进病房。
屋里没有戴嘉程。
我刚来得及困惑,后脑就被击中。
眼前彻底漆黑……
-30-
醒来时,我被绳子牢牢捆着,扔在地上。
眼前还是那个病房,但门已被棍子闩住。
戴嘉程跷着二郎腿:
「吴明,你来得好快啊。真不愧是万年大冤种。」
「她抢你钱、给你戴绿帽、仙人跳害你、敲诈勒索你……你还要照顾她,养她,不离不弃。我都要被你感动了,我都要嫉妒了,就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你竟然真的痴心一片,这世界怎么这么不公平呢?」
我沉声:「你误会了,我是个公众人物,我需要善举。」
「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
「你最好是。」戴嘉程拿出一个抽满空气的注射器,扎进她血管。
「等一下!」我破音了。
「你到底想怎样?要我的公司吗?要钱吗?股份?你可以直说,我们好好谈不行吗?」
戴嘉程一脸胜利,嘿嘿怪笑:
「还说你不在乎她,吴明,你太不擅长说谎了。」
「我到底想要什么?」
「很简单,我只想和你扯平。谢谢你如此在乎她。」
戴嘉程笑容凝固:
「杀了她,我们就扯平了。」
「等,等等!」我失声叫出。
与此同时,病房门突然被一股巨力撞开。
我的司机带着警察冲进病房,指着戴嘉程:
「就是他!」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戴嘉程只错愕了一瞬,就转身扑到病床上,死死掐住了燕冬萍脖子!
!!!
仪器警报声,咆哮声,警告声,拉扯声,混在一起。
「放手!」
警察拽戴嘉程,恫吓他。
用电棍打他,电他……
他放声尖叫,全身痉挛。
那双手却像钢铸般、死死焊在燕冬萍的脖子上,一寸也不放松。
仪器警报声达到了顶峰。
燕冬萍发出了最后的痉挛。
心跳仪出现了直线。
戴嘉程拼尽全力吼道:「你,去,死,啊!!!」
嘀——
燕冬萍突然不动了。
戴嘉程怔愣了一瞬,下一秒被警察拽开。
仪器警报引来了医生,他们赶紧围到病床边,奋力抢救。
但一切太迟。
那条直线再也没了起伏。
医生对我摇头。
戴嘉程呆滞片刻,像是终于等到了一般,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啊啊啊!」
警察将他死死按住,质问他为什么杀人。
戴嘉程却置若罔闻,对着我不停叫嚣:
「吴明啊!哈哈!」
「我的一切都是你害的!你最在乎这个女人,我偏偏就是要杀她,我要让你心痛,生不如死!」
「吴明,你此时是不是特别难受啊?你难受我就舒坦多了,可以安心了!」
「这辈子值了!咩嘻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中,我低着头:
「你没必要杀她,我并不在乎她……」
戴嘉程笑意不减:
「别狡辩了,你不在乎她会照顾她三年?」
「我确实照顾了燕冬萍三年。但是……」
我抬起头。
「我是想说:你杀错了。床上那位,不是我前妻……」
-31-
戴嘉程一愣,笑得更大声了:
「吴明,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知道你太过悲伤,想逃避现实。你继续,继续自欺欺人,你越是这样,我越开心,真是太爽了……」
「不行了,我要高潮了……」
戴嘉程神色潮红,滋润地舔着嘴唇。
「来,请开始你的表演——她不是燕冬萍是谁?」
我如实道:
「是戴丽丽。尸体是你的女儿。」
戴嘉程不笑了。
「戴丽丽伤势太重,情况太危急,我就把最好的病房安排给了她。」
「谁承想遭此横祸。」
戴嘉程愤怒了,不停往我这边扑:
「住嘴!你以为我没调查吗?这间病房从没换过病患!」
「吴明,你敢诅咒我女儿!我要让你跟那个贱人下去团聚!」
几个警察都按不住他。
他真的太在乎他的女儿。
一句诅咒都足以让他抓狂。
司机帮我解开绳索,我慢悠悠站起,拍拍衣裤。
重新点起雪茄:
「你仔细看看那具尸体。」
「你也跟燕冬萍上过床,燕冬萍的胸有这么扁吗?腰有这么细吗?腿有这么长吗?」
「这个体型你真就不眼熟吗?你再好好看看,她是谁?」
戴嘉程愣住了。
他转过头去看,这次仔细了不少。
他脸越发惨白,冷汗淌下,愤怒中夹着颤音:
「不可能,这就是燕冬萍!这病床卡上写着她的名字!」
我耐心解释:
「你女儿急诊刚住进来,病历还没来得及录,病床卡当然也没换了。」
戴嘉程眼眶一紧,声音更加慌乱:
「你骗我,你在骗我!」
「她脸上缠着绷带,只有面部外伤才需要缠绷带!丽丽她根本没有面伤!」
「那是因为她被轮奸过!」
我提高声音。
「我怕别人认出她来,伤到她自尊。我特意叮嘱医生蒙住她的脸的!」
「我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了!」
戴嘉程再也说不出话了。
他僵滞片刻,猛扑过去拆开了尸体脸上的绷带。
露出了戴丽丽的脸。
那张脸因为窒息的缘故,黑中泛着乌青,嘴巴像索取母乳而不得的婴孩般,恐怖地大张着。
那两只眼睛宛如鲤鱼,凶狠地探出眼眶,似乎要透过绷带看清楚,夺走她生命的是谁。
戴嘉程石化了。
他双腿发软,身子却如泥塑,钢钉一般打着晃。
我重重叹了口气:
「戴丽丽这三年过得很苦,可她从没有怪过你,即便沦落商 K 她也亲口说:你是她父亲,是给她生命的人。」
「她一直都特别想你。一直不去探望你,只是她在逞强罢了,她怕见了面、会忍不住去质问你过去的事,你会伤心难堪。」
「她昨天才刚成年啊!她怎么会想到——她会被自己最在乎的那个人亲手杀死?」
「戴嘉程,你是有多恨你女儿,才会这么坚决地掐死她?!」
「你还算人吗?」
戴嘉程踉跄两步,双手抓着自己的脑壳,翻着白眼:
「不要……不要这样……这不可能……」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我苦等了三年,好不容易才见到她,我怎么可能杀她?」
「我怎么可能杀她?」
戴嘉程一刻不停地和自己耳语,身体慢慢放松,眼神也越发清明:
「不会的,绝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事实……」
他指着病床上的女尸,环视众人,语气轻松:
「这是谁啊?」
「这不是我女儿,我女儿是最可爱的小公主,怎么会躺在那里跟条死狗一样呢?」
众人注视中,他甩手掸来掸去:
「嗨呀,你们就别逗我了。我女儿一直在家等着我呢,她最喜欢黏着我,天天期盼我回去。」
「不信你们看……」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皱巴巴的小娃娃。
「我答应给她带礼物的,我都买好了,我这就回家,把这个礼物给她。」
他抚摸着娃娃,满脸都是宠溺。
「她呀,特别喜欢小洋娃娃。」
「喜欢抱着小洋娃娃唱儿歌。」
「你们说,她看到这个礼物,会不会很惊喜?」
「她会不会很开心?」
「一定会很开心吧?」
他越说越激动,像小孩一样蹦蹦跳跳,在病房里转着圈。他高高挥舞着娃娃,口中唱着儿歌,一脸兴奋。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Ťū́₈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32-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给戴丽丽买了块墓,放了一束花。
我心想:难道因为她骑过我?
我甩甩头。
离开墓园时,庞展来接我。
「林晓要回来了。」
我一愣。
三年前庞氏扩展,林晓去往另一个城市。
我以为林晓会一直留在那。
「别提了,这死丫头,那边分公司刚步入正轨,她却连总裁职位都不要,说什么也要回本城。」
「恨铁不成钢啊!」
庞展边说,还不忘斜眼瞄我:
「你也真是的,帮你这么多,也不请人吃顿饭。」
经他提醒,我发现我确实从没和林晓正式见过面。
是该当面感谢一下。
庞展给我发来一串号码:
「你好好打扮一下,好好发挥,可别给哥哥我丢脸哈。」
「啥?」我丈二了,「这是啥意思?」
赴约当天,我才知道庞展的话外音。
望着眼前的窈窕美女,我一时出了神。
「林晓?」
美女杏眼熠熠:
「合作这么久,终于见到本人了。」
她声音外温内韧: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晓。」
「庞林晓。」
我一愣。
下意识脱口而出:
「堂前篱旁林胜晓,人外桑榆花正闲?」
「你的名字是这个出处吗?一听就是有故事的人。」
林晓扑哧笑了,眼底潋滟:
「我倒真有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我点点头,示意恭听。
林晓声线如水一样柔,视线也放远在回忆中:
「这是我自己的故事,关于我的心上人。」
不知为何,我心中划过不爽。
似乎是酸。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我的心上人是我哥公司的员工,入职之前,他曾被坏蛋欺负,吃了很多苦。」
「我很心疼,我找到我哥,将我介绍给他,当他的助手。」
「我支撑着他、偷偷关注他的每一天,可直到他第一个作品上市,我都躲着没和他见过面,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年会上,我哥给他颁奖,他不知道当时我就在台下,望着他开心得像个孩子,我哭得妆都花了。」
「可毫无征兆地,我哥将他踹出了公司。」
「我慌了,我突然莫名害怕,害怕他会就此消失,再也找不到了。我什么也顾不上了,我告诉他:我想见他。」
「可是他拉黑了我。只因为我是我哥的人……」
「我疯了,我开始四处找他。幸好当初合作时,他的手机部署过后台,我远控定位,发现他在一家酒店,我开车赶过去时,正巧听到出来的人议论,包厢里有人喝晕倒了。」
「不知为何,我预感到他出事了,我冲进酒店,只看到他躺在一片狼藉里,醉得不省人事。」
「我心几乎碎掉。我将他送到医院,才知道他酒精过敏,喝成那样无异于自杀。我让他将我加回来,我告诉他:我就是我,林晓和庞展无关。」
林晓眼眶湿湿的,目光直直落向我。
我却倍感沉重。
「他察觉到坏蛋公司在偷漏税,打算在峰会上绝地反击。」
「我瞒着我哥,找了自己的朋友挖来了证据。他终于扳倒了坏蛋,狠狠吐了一口恶气。」
「可随后我才知道,一切都是他和我哥的局,他俩根本就没嫌隙过,他们骗了所有人,甚至瞒着我。」
「我气坏了。他根本不明白,我背着我哥帮他这么多,我冒了多大的险!」
「我决定永远都不要理他了。」
林晓停顿了一会儿。
「后来他想见我,我也没答应。」
「他不知道,那天我几乎冲到了公司,只要转过一个角落,就装作和他邂逅。」
「可临到关头,我退缩了。只回了他一个字:忙。」
「我害怕了。」
她眸底闪烁晶莹。
「后来我一直后悔,那天自己若是能多勇敢一点,后来自己若能多信任他一点,说不定他后来就不会遭遇那种事,被逼到同归于尽……」
我沉默着,等她的下文。
林晓喝了口水,调整呼吸:
「他的前妻缠上了他,他竟然要和前妻死灰复燃。」
「我几乎将方向盘拧下来。他怎么敢?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眼看着他扶着前妻上了那辆红色 SUV,阴火快把我的肺烧炸了,我给他发信息,让他别去。」
「可他没理睬我,义无反顾地消失了。一整夜,我不停给他发消息,甚至直接打去电话,他竟都视若无睹,杳无回音……」
「我哭了一整宿……」
林晓眼睛湿红。
「第二天,整个网上都在传:他强暴了前妻。」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直到我哥亲自去保释了他……」
「我从未那么愤怒过,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他试图联系我,我一个字都没回。」
「庞展将他的新号发给我时,我就已知晓那晚他并非有意忽视我,而是将手机弄丢了。我远控了他的手机,调查了酒吧监控,整件事是场仙人跳,一切并非他的错……」
「可是,我就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我躲在车里,守在他下榻的酒店楼下,迟迟没有上楼。我非常乱,脑袋也不好使了。」
「直到我看到他钻进一家五金店,出来时,握着一把刀……」
「我吓坏了,驱车紧紧跟上去。可他中途就下了出租车,我跟丢了。」
「我真的慌了神,我顾不上思考他的对错了,那一刻我脑袋里只有一件事是清楚的——」
「他遭遇任何危险,我都会活不下去!」
「我主动联系了他,让他先住手……」
林晓泪水肆虐。
「回到酒店,他对我大发脾气。」
「我心如刀割。」
「幸好事情解决得很快,他开直播时我给他做推送,舆论反转。庞氏的危机解除了。」
「我们乘胜追击、散布恶性 BUG 搞垮了对手,坏蛋也入狱了。」
「时间真快,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我听得五味杂陈,接过话头:
「这三年呢?你在外地过得还好吗?」
林晓笑得没味道:
「当总裁有什么不好?我总不能一直在我哥羽翼底下吧。」
我有点低落: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三年前,为什么要走?」
林晓僵了一瞬,笑容不自然了:
「他……似乎对我没那种意思,三年前的我也害怕,自己一番感情,到头来没结果……」
我心中没来由地发痒,步步相逼:
「那又为什么回来?好不容易坐上总裁的位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林晓直直地望着我:
「因为我不想后悔了。」
「三年前离开,我悔不当初。这三年每一天,我都盼着回来找你。」
「吴明,你知道吗,你救过我的命。」
我错愕了。
林晓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我只看了一眼就想起了她是谁。
林晓声音清晰:
「五年前,我出了一场车祸,被一个送外卖的男人救了。从医院醒来后,他已经不见了。医生说他垫上医药费就走了, 没留下姓名, 我对他所有的印象,只有我晕倒时他那张关切我的脸……」
「我一直没找到他是谁, 直到我帮我哥搬家、在我哥大学相册中看到了他……」
一切记忆都串了起来。
我笑着问:
「所以庞展并不是偶然给我打了电话,是吧?」
林晓笑而不语, 半晌, 她欲言又止:
「你,有没有猜到,我是……」
我自嘲:
「有时候我总有异样感, 之前不明白,现在了然了。」
林晓:
「那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摇头。
林晓凑近我,眼底潋滟,如水一样柔:
「我还有一辈子的故事。」
「我讲给你, 好吗?」
-33-
筹办订婚期间,医院打来电话,问我是否还要续费。
我想了想, 在放弃治疗同意书上签了字。
戴嘉程一审判了死刑。
他没有上诉,准确地说, 他已经没法上诉了。
他每天只做一件事——抱着没了脑袋的小洋娃娃, 反复用头撞墙, 嘀咕着不着边际的疯话——
「我看到了……司机, 医生, 蛤蟆,各个老总,都站在他身后,他们都是他的员工……」
「根本没有什么生意……没有什么老总……没有什么司机……没有什么燕冬萍的阴谋……」
「所有人都是演员,所有事都是假的……只有我女儿, 我女儿真的被高利贷害死了……害死了……」
一会儿, 他又攥紧娃娃的脑袋, 夹着嗓子怪笑:
「爸爸终于杀了姓吴的啦。」
「爸爸给你报仇啦。」
「你活过来, 好不好呀?」
……
戴嘉程行刑那天,我与林晓步入了婚姻殿堂。
庞展给我们主婚,大学同学齐聚一块,各种羡慕我。
一个同学口不择言:「这次这个还差不多, 比上一个强多了!上一个我早就说过, 不靠谱!」
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对你上一个印象这么深刻啊?」
林晓笑靥如花, 额头全是青筋。
我汗如雨下。
「现在我是你老婆了,有件事我有资格问你了。」
林晓拽着我的衣领, 把我凑到她鼻尖前。
「前段时间, 你为什么让我帮你物色女演员?还非要和戴丽丽长得一模一样的?」
「你还给戴丽丽买了墓,你不会是真喜欢她吧?」
我赶紧笑:
「我只是帮她盖棺定论。」
「毕竟, 她的真实死亡日期, 最好还是别被查出来……」
我岔开话题:
「对了, 你让庞展盯我这么紧,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林晓西红柿了:
「谁喜欢你啊?」
「你救过我命,还帮过我哥, 我这叫以身相报!」
我嘿嘿笑:
「那好,今晚我让你知道啥叫以身相报……」
「你想干嘛?」
「你想干嘛,我就想干嘛……」
「变态啊!」
-34-
堂前篱旁林胜晓。
人外桑榆花正闲;
久我真心共明月。
莫道今夕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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