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夜雨

和沈行洲再次吵架后,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离开时,听见他朋友劝他:
「感觉陈婧这次是动真格的,你要不去哄哄?」
他笑得冷漠:
「老套路了,不出三天自己就回来求我了。」
可是三天又三天,我还是没有动静。
沈行洲终于坐不住了,敲响我的房门:
「跟我低头,就这么难吗?」
「别闹了,开门吧,我来接你回家。」
他不知道,我早就坐上了去港城的飞机。
他更不知道,离开他的决心,并不是那一天吵架的时候下的。

-1-
我生日的时候,沈行洲一声不响地离开。
我笑着和大家一起唱歌,热络地招呼着每一个人。
他的好友大头愣了一下,还是解释了一句:
「婧姐,洲哥有胃疼的毛病,他只是出去买药了,我给你说一声啊。」
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吹了蜡烛,许了愿。
他走向我,脸上的春意藏也藏不住,随口问道:
「不等我就吹蜡烛了,许的什么愿?」
周围人开始笑了起来。
「陈婧和洲哥青梅竹马,打小喜欢咱们洲哥,她许的什么愿我脚指头都能猜。」
「这想也不用想啊,都在一起七年了,肯定想洲哥娶她。」
沈行洲听见了他们说的话,轻笑一声坐到我的旁边。
「我可和你说啊,我今年没有结婚的打算。」
我举起酒杯,对他笑了笑:
「巧了,我也没有。」
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眼光唰的一下朝我看来。
我看着沈行洲僵住的脸,端起酒杯,笑意吟吟:
「沈行洲,今后的每个生日,希望你如今天,都不要在场。」
他回过神来,瞬间就黑了脸,语气冰冷。
「陈婧,这么多朋友在,你能不能不要挑事?」
「我不就出去了一趟,你至于这样吗?」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至于。」
周围人大气也不敢出,纷纷劝和。
可他冷冷看了我许久后,气极反笑。
「好,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们分手了。」
「拿上你的包,滚出我订的包房。」
离开时,我听见他朋友劝他:
「感觉陈婧这次是动真格的,你要不去哄哄?」
他笑得冷漠:
「老套路了,不出三天自己就回来求和了。」
「这次不多晾她几天,我沈行洲名字倒过来写。」
他不知道,我这次走了就没打算再回来。
而我想离开他的心,也不是今天才有的。

-2-
我和沈行洲青梅竹马十年。
从学会走路,就在一起玩。
我们两家的父母是很好的朋友,自我记事起,就听见沈家伯母和我妈说:
「我家那小子,天天往你家跑,八成是喜欢你家婧婧了。」
「要我说,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我问沈行洲,什么是娃娃亲?
他看向我的眼睛亮晶晶的。
「就是,我可以每天都来找你,还不用再回家。」
「真的吗?玩到晚上,也不会被催回家吗?」
他点了点头。
「嗯。长大了,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那年,我七岁,沈行洲十岁。
那天起,我就跟在沈行洲的后面。
我们上了不同的初中,我先放学,就坐在学校外的树下等他。
有两个穿着豆豆鞋紧身裤的混混朝我吹口哨,我偏过头没搭理。
他们就拿小石头丢我。
我气得抓起地上一把沙子就丢了过去。
混混瞬间不嬉皮笑脸了,从书包里掏出一根长棍子,阴沉着脸朝我走来。
我吓坏了,却还是梗着脖子和他说:
「你敢欺负我,我哥出来要你好看。」
他冷笑:
「好啊,在这之前,我先要你好看。」
他拿起棍子朝我砸下来。
我腿都软了,跌在地上闭上眼,耳边倏地一下,一道凉风落下。
出乎意料地,不疼。
「啊啊啊,痛痛痛,你放手,快放手啊——」
一阵吃痛声传来。
我睁开眼,正看见沈行洲反手攥住那混混的手腕,眉眼间冷冽似冰。
混混咬牙切齿地朝着一旁愣住的红毛小子吩咐。
「臭小子,你敢动我,兄弟们,Ţü⁾上!」
那几个人瞬间把沈行洲围住。
沈行洲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唇角浮起一抹讥诮。
「谁还没有小弟了?」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人和他一起把混混打得嗷嗷直哭。
混混最后跪在他面前,哭嚎道:
「哥!从今以后你是我亲哥!」
他一把搂过我,指着我对他们说道:
「都给我睁眼认清楚,这陈婧,我沈行洲的妹妹。」
「你们都给我护着她,听明白没?」
他和一众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起走着,远远望去,数他最出挑。
我想,我的行洲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喜欢他,或许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他时常和我说,要考个好中学,就可以和他一起去学校了。
于是我努力学习,终于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他在的重点高中。
我在一楼,他在六楼,我不厌其烦一遍遍爬楼梯去看他。
可是他却不让我去找他了。
他说,他高三了,很忙很忙。
周末,我拿起作业想和他一起写。
他有些厌烦地看了我一眼。
「我都说了我很忙,你到底听不听得懂,真烦人!」
我的眼泪唰地就掉下来了。
我们大吵一架,他没来哄我。
冷战了几天,我妥协了。
我想,这些年他一直对我很好的。
他突然这样,肯定是压力太大,我应该理解他,而不是随便发脾气。
回学校后,我等他下晚自习,想和他道歉。
一楼的灯都灭了,六楼的灯只剩最后一个教室没有熄灭。
我仰起头,想上去看看。
正看见,他和一个皮肤很白的女孩子从教室里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我看着他们一步步下楼,离我越来越近,我本能地躲在楼梯间里。
「你真厉害。」
沈行洲笑了笑。
「哪里厉害?」
女生红了脸,「我说的是你学习很厉害,我上课没听懂的题,你一讲我都会了。」
我不敢再听了,只死死地捂着耳朵。
等他们走远了才敢跟出来。
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劈头盖脸地淋下来,晕了眼眶。
我看不清路。
跌跌撞撞,摔进了水坑里。
没人扶我。
我抬头,正看见:
不远处,他背着她,她撑着伞。
一道闷雷落下,她脖子。一道闷雷落下,她
恍惚间,我看见了我和他的从前。

-3-
那一夜,我终于想明白了他为什么变了一个人。
我和沈行洲没有在一起的这三年,他没有等我。
而是允许别的女生和他一点点走近。
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找过他。
他高考结束后,忽然有一天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妹妹。
于是,六月末,艳阳天。
还是那棵老槐树下,站着很久没出现的少年。
我从他面前走过,当做没看见。
他叫住我,声音一贯温和。
「婧婧,你没看见我吗?我在等你呢!」
我不是没看见,我只是不相信,他等的人是我。
我停在他面前。
「有什么事吗?」
他从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资料。
「听说你们这学期分班考试,我前面太忙了,但是一直记着的。」
「喏,都是我整理的,你拿去背,肯定可以考上最好的班,和我当初一样。」
我收下后,平静地说了句谢谢。
他拦住想走的我,凑到我跟前上下打量我。
帅气干净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
猝不及防的靠近,他身上好闻的洗衣液味道,瞬间扰乱我的心神。
我猛地后退一大步。
他无奈笑了一下,也没生气。
「太久没联系了,都生疏了。」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好久都没找我了。」我了。」我了。」我了。」我了。」我了。」我了。」我了。」
「我高考前那段时间太紧张了,脾气不好,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对不起,婧婧,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一直紧绷着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我不争气地红了眼。
他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
我哽咽道:
「我,我不想哭的,但是,但是没忍住。」
他不该来哄我的。
更不该明白我的委屈。
这下好了,我的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太丢脸了。
他却很耐心地哄我,还说我哭着也好看,但还是笑着最好看。
然后又是带我逛街,又是给我买礼物,终于哄好了我。
分别时,他问我:
「那这周,我可以给你辅导功课吗?」
我低着头,小声地「嗯」了一声。
他轻轻揉了揉我的头。
「真乖,早点睡觉。」
他走后,我在家门口碰到一个女生。
一个皮肤很白,身材纤细的女生。
路灯把她的身影拖得很长,像极了月前我看到的那一抹影。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他没送你?」
「我们离得近,不需要送。」
她笑得更灿烂了。
「沈行洲真是奇怪,他宁愿花两个小时送我这个住郊区的人,也不愿意花两分钟送你这个住对面楼的。」
「我不认识你,麻烦你让让。」
「我叫宋莳月。」
她往旁边站了一下,然后回头朝着我的背影戏谑道:
「你们可真是好哥哥和好妹妹。」
「陈婧,想知道你的好哥哥怎么突然转性了吗?」
「抱歉,我不想知道。」
我径直走向门禁,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映照出双眼微红的自己。

-4-
一直到了周末。
我早早起床,沈行洲从前九点就会在我家楼下等着了。
可我在监控那里看了好多次,都没有他的身影。
我一直等到了中午十二点,他还是没来。
我去浴室洗了个澡,花洒将我从头到脚淋了个彻底。
好冷。
出来后,我打开平板,认真听课做笔记。
他不来,我就自己学习。
也是我自己笨。
怎么会愿意去等一个人呢?
我这样自嘲着,门铃却响了起来。
我怔了一下。
丢下笔跑过去开门。
门口,竟然站着宋莳月。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一头乌黑的秀发扎成了高马尾。
整个人干净又青春。
可我很讨厌她。
我觉得她和她的外表,一点也不一样。
「妹妹,你哥哥去买东西了,我先来找你。」
我立即关门。
她以更快的速度撑着门,挑了挑眉。
「妹妹,这待客之道还得再学学。」
我冷淡地说:
「不好意思,我不欢迎你这样的不速之客。」
电梯的楼层正在一层一层地上升。
等电梯停在了我这一层。
宋莳月像疯了一样,非要往我家里挤。
我不敢硬关门,怕压到她手还得赔钱。
于是我把她往外一推。
恰好这时,电梯门开了。
宋莳月的身子重重往后倒,眼瞧着就要摔在地上。
一个人却稳稳地扶住了她。
「不是你看到的这样,行洲,你不要怪妹妹……」
我愣了愣,缓缓抬头。
正撞进他那冷若寒潭的眸。
他还和从前一样,喜欢穿着白色的上衣,斜跨着一个黑色的包。
清冷又干净。
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眼神冷淡地看着我。
「你做得太过了!」
恍惚间,我看见那些年。
他也是这样护着我的。
可如今,他站在了我的对面。
「陈婧,给莳月说对不起。」
他从来没有连名带姓叫过我。
我忽然觉得很委屈。
「凭什么要我道歉,她非要往我家闯,我才推了她。」
「所以你承认是你推她。」
他没听我的解释。
这句话,让我瞬间没了再解释的劲儿。
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一般,我靠着门。
宋莳月靠着沈行洲,手轻轻晃着他的胳膊。
「行洲,你别怪她好不好,我和你这段时间走的太近了,她有些生气是应该的。」
「也怪我,没和她解释一下。她以为你这哥哥的宠爱被我分走了,才会这样对我。」
她越是善解人意,越显得我无理取闹。
沈行洲重复了一遍。
「妹妹?」
顿了顿,他说:
「我和她,从来不是兄妹。」
我猛得看向他的眼睛,问:「那是什么?」
他逃避我的目光,眉头拧在一起。
宋莳月适时开口:
「是我的错,你们十几年的感情,我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人怎么比得过。」
「你们聊,我还是先回避的好。」
沈行洲一把拉住她的手。
「别走,莳月。」
他的眼底带着哀求。
宋莳月就停了下来。
再次回头看我的时候,沈行洲的目光陌生得不像话。
「我再说一次,和莳月道歉。」
「绝不!」
沈行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上前拉扯我,我拼命挣脱。
你推我搡间,我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地板好凉,一直凉到最心底。
沈行洲愣了一下,想起来扶我。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
「不要你扶我,你走,我永远不ṱű̂⁼要看见你!」
沈行洲也怒了。
「我可没想扶你,这一推,算是以牙还牙,两清了。」
「莳月,我们走。」

-5-
我回家后,终于崩溃大哭。
我没有靠山了……
保护了我十年的人,如今成了别人的靠山。
我忽然想起什么。
冲回房间,把这些年沈行洲送我的礼物全部丢进纸箱里。
拉开梳妆柜,我十五岁生日,他送我的月亮项链还被我珍藏在盒子里。
如大多数青春少女一般。
我读了很多情窦初开的诗句。
喜欢那句——
海底月是天上月。
眼前人是心上人。
我又常在老槐树下等他。
故而也喜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只可惜。
沈行洲不懂我的意思。
他没去仔细读一读这些诗句背后的少女心意。
他只是以为,我喜欢月亮。
就送了我一条月亮项链。
曾经我视若珍宝,如今便弃如敝履。
我抱着纸箱子下楼丢掉,碰见我妈回来。
她一眼就看见了那条项链。
「这不是行洲送的吗?」
「婧婧,你们吵架了?」
我搂着我妈哭了很久。
我在房间,听见我妈在外面给沈家阿姨打电话。
然后沈行洲顶着一个巴掌印来敲门。

-6-
「你丢我送的东西做什么?」
「这些东西既然是送给我的,自然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没好气地说道:
「拜你所赐。」
我毫不客气地挽起袖子,露出大片淤青。
「也拜你所赐。」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是,是我推的那一下……」
说着,他眼中流露出愧疚之色,伸手想碰我。
我后退一步。
「并不痛,也不要你假惺惺。」
他的手悬在了半空,静默了很久。
我是一个很娇气的人。
从小受了委屈也好,考试考砸了被骂了也好,亦或者是自己不小心弄受伤了也罢。
我总会夸大一番,找沈行洲哭诉。
哪怕我撕了手上的倒刺,沈行洲也会耐着性子哄我。
记忆里,他一直是一个温柔成熟的大哥哥。
可是不知何时起,他开始对我不耐烦,对我不像从前。
我这次是真的想离开他。
可是他忽然红了眼。
不管我怎么推开他,他都固执地拉着我的手去楼下。
他买了药,给我一点点地涂抹。
我终于没有抗拒他的触碰。
但还是梗着脖子没和他说话。
「你是我从小呵护着长大的,我从不许任何人伤你半分。」
他垂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可是他的声音,却在微微发颤。
「可如今伤你的人,竟然是我。」
我掐着另一只手的掌心,不让自己哭出来。
「婧婧,我向你保证,不再有下次。」
「我再也不会为了别人,伤害你。」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多,也敞开了心扉。
他说,还记得小时候爸爸、妈妈经常开的玩笑话吗?
我一下子想到了娃娃亲。
瞬间脸红。
他掏出那条月亮项链,重新戴在我的脖子上。
「婧婧长大了,我就可以兑现承诺了。」
「我已经十八岁了,你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呢?」
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击溃。
我终于放下对他所有的戒备。
和小时候一样,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
「行洲哥哥……」
他伸出食指,轻轻覆在我的唇瓣上。
一瞬间,风在呢喃,树也婆娑。
微风带着他的声音一起落进我的耳朵里。
他说:
「我说过,我和你,从来不是兄妹。」

-7-
我十八岁那年,终于考上了沈行洲所在的大学。
成了他的直系学妹。
入校第一天,他就带着我在各个社团聚会里露脸。
他说:「我等了三年的人来了。」
有人锤了他一拳。
「这么漂亮的小妹妹,你真是好福气。」
「还得像洲哥学习,人妹妹还在学校呢,他就提前下手了。咱们这些只能打光棍了。」
他侧首看着我,微微笑了一下。
「别乱说,婧婧还没同意呢。」
一片起哄中。
我有些晕晕乎乎的。
他忽然握紧了我的手,垂眸温柔地望着我。
我的少女心事,好像在这一刻,终于谱写成歌。
从那天起。
我是沈行洲的女朋友。
是他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
那年,七夕,盛夏。
烛光映照之下,落地的玻璃窗前。
那模糊的影,慢慢重叠在一起。
外头忽然狂风大作。
漫天的花瓣里,飘零着我和他。
这夜,院里落了一地的红。
他亲吻着我的脸,告诉我。
会珍惜我。
等我毕业,他就娶我。
可是我临近毕业的那半学期。
他忽然又变了一个人。
不耐烦,敷衍,不走心。
我起初会和他吵架,可他不像往常那样哄我。
我在彻夜彻夜失眠后,还是去找他复合了。
他也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又和我像从前一样。
好像什么都没变,他就是短暂的不好了一会儿。
但又好像变了。
他忽然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
我们白天在不同的地方忙着各自的事。
晚上睡在同一张床同一个枕头上。
他一遍遍让我昏死又醒来。
可睡到半夜,我总看见他站在阳台上。
望着我不知道的方向。
指尖的香烟明明又灭灭。
窗外将明未明。
他没睡,我也没睡。
他有心事,我也有。
可我的心事是他,他是心事,又是什么呢?

-8-
2025 年 2 月 15 日。
我像往常一样,回到我和他的家。
可是他没在。
我猜测他应该又出去喝酒了,而且还没有给我报备。
我生气归生气,还是给他准备好了醒酒的饮料。
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半了。
他回来的时候,总要吃一大碗面条。
我又去给他煮面条。
两点了,他仍旧没有回来。
我打出去第一通电话。
无法接通。
我又打了第二、第三个,都是无法接通。
我去看抖音在线状态,发现是一天前。
所有的平台我都发了消息。
杳无音信。
我坐在沙发上。
面条上的热气一点点消散殆尽。
窗外亮起第一缕光时。
我的眼睛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我终于接受这个现实,他就这么走了。
没有一句交代,没有任何缘由。
一连七天,他都没有音讯。
我一边改论文,一边和沈家阿姨联系。
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就在我准备搬离的那天。
他忽然回来了。

-9-
我丢下行李箱,走到他面前。
「你为什么走?」
他不说话。
一直支撑ŧű₄着我的信念刹那间溃不成军。
我再也控制不了情绪,又哭又闹。
「你去哪了!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过得有多煎熬?」
不管我怎么打他,他都沉默不语。
「你说话啊,沈行洲,你说话啊!」
「对不起。」
他抬手给我擦眼泪,我一把拍开他的手,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
「你回来就一句对不起?我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一到晚上就哭。」
「一句解释都没有,就给我一个对不起?」
他轻声叹了一下,眼神掠过我。
看向窗外。
他眼底的落寞,像极了从前那些日日夜夜。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还有挣扎。
我骂了他,提着行李箱就走了。
他仍旧没来找我。
断崖式分手,比死还难受。
我总要知道个缘由。
我找上门去,他看见我,笑了笑。
「回来了?我给你煮面吃。」
语气温和一如从前。
餐桌上,我们吃着各自的面条。
滚烫的烟熏得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吃了饭,他洗碗,我继续改论文。
最后一稿发给了导师。
他忽然从身后搂住我。
「我很想你。」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肩。
我的心尖都颤了一下。
我自嘲般笑了笑。
陈婧啊陈婧。
还是心软。
到底要怎样,你才可以真正长大。
到底要怎样,你才可以做到拿得起放得下?
他的语气平淡,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将我抱起来往房间走。
「回来了,就别走了吧。」
「好。」

-10-
他去洗澡,手机放在床头。
忽然震动了好几下。
我拿起来看,是一个备注「月亮」的女生给他发的消息。
月亮。
这些年,他送了我很多和月亮有关的东西。
我一直以为是当年学生时代我那些和月亮有关的诗句。
竟然……不是吗!
点进聊天框。
「当年我是答应了你,不出国,留下来。可是我家人态度强硬,我没有办法。」
「你给我发的消息,我没有收到,我去国外后换了手机号,我还以为你放下了。」
【后来我听到你的消息,是你和陈婧在一起了,所以这么多年我也没打扰你。】
【但是行洲,你心里有我。我七天前看见了你的微博小号,这才知道,这么多年了,你没有忘记过我。】
一张图片紧跟着传送过来。
我点开看,是一个叫【舟上望月】的人。
截图上的内容是:
【我又和她做了,我叫她月亮,把她当作你。】
【可是午夜梦回,我看着她的侧脸,才明白,她永远无法取代你。】
【月亮是独一无二的,是无可替代的。】
对方发来最后一条微信:
「行洲,今晚你还来看我吗?」
「上次我还有话没有说完,我想和你面对面说。」
刹那间,我如坠冰窖。

-11-
沈行洲出来的时候,看了我一眼。
走到我面前,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怎么脸色这么白,是不是生病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他把浴巾递给我,碰到了我的手,他微微诧异。
「手这么凉,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
「好,那你去洗吧,不舒服随时叫我。」
我说好,拿了手机进去。
花洒的水声哗哗作响。
我拿起手机去搜那个昵称,指尖冰凉一片。
日期调到最新,是从他高考完的那一天开始更新的。
第一条就是——
【你说你要出国,我很生气,明明约定好要上同一个大学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婧婧,所以我去找她和好,我还让她和我考同一个大学。但是我又后悔了,我发现我不是真的想和她在一个学校,我只是想看你的反应,看你会不会为了我,留下来。】
心一抽一抽地疼,疼得我不能呼吸。
我记得那天。
是他刚高考完,来给我送复习资料的那天。
我就说啊,他怎么可能突然就转了性。
原来是用我去气宋莳月。
这些年的微博,字字都诉说着对宋莳月的想念。
而我,是她的替代。
原来他不是看不出我的那些少女心事,也不是不理解我给他的诗句。
月亮也不是我,是宋莳月。
我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日期滑到Ṭṻ₈我上大学的那一天。
【婧婧喜欢我,我一直知道。那天我和她在一起了,她很高兴,但是我不高兴,可我还是给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介绍了她。因为我知道,我们的共同好友也在,如果他告诉了你这个消息,你还会为我生气吗?我只想知道,你的情绪到底还会不会为我而动。这么些年,我给你发的消息,你一条也没有回,可我还是喜欢你ťų₅,莳月,我该拿你怎么办?】

-12-
我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呼吸也急促。
我拉开隔断门,脚一滑摔了下去。
我撑着地板,口中喊了一声。
「沈行洲。」
门很快开了。
他拿着手机,脸色看上去很是着急。
「婧婧,我正要和你说,单位有事我得出门一趟。」
他转身就走,忽然反应了过来。
过来将我扶起来。
「咱们这浴室有点滑,我上次也摔过,柜子里有药你自己擦一下,我先走了。」
我和他说再见,他没听到。
大门「砰」的一下,将他和我隔绝开来。
我走到玻璃窗前,他的车刚从车库出来。
我看着他一点点离我远去。
然后轻轻说道:
「再见,沈行洲。」
「再也不见。」

-13-
论文定稿后,我全身心投入到了找工作的阶段。
终于,两个月后,我收到了港城的一个 offer。
线上签约完成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室友对我说:
「还有七天就答辩了,我有件事想和你说,又怕影响到你答辩……」
和沈行洲的这些年。
我尝尽了爱情的酸甜苦辣。
可是,在我二十一岁的这一年,我才知道。
我和他之间,从来都没有爱情。
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
过去种种,就好像一场梦。
如今梦醒,自然缘尽。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自己接受这一现实。
所以,我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也没有什么能击垮我。
发现他微博小号的那一天。
我尚且可以平静地和他说话。
没有吵,也没有闹。
哀莫大于心死。
大概就是如此。
关于沈行洲的种种,再也不能影响到我了。
「你说吧。」
「你和你男朋友这段时间没联系,我知道你在忙论文和工作,可是他,他,他好像在外边有人了。」
意料之中。
宋莳月回来了。
他在她身边很正常。
「那个女生其实没你好看,只是比你要白一点,我都想不通那狗男人怎么这样。」
「没事。」
室友愣了一下,怒其不争道:
「这你都能忍?」
「你啊你,怎么还喜欢这么个渣男,醒醒好不好?」
我重重地点头。
「醒了,真的醒了。」

-14-
答辩前一天,是我生日。
沈行洲久违地来找我了。
「知道你最近忙答辩,我都没来打扰你。」
「但是今天是你生日,我还是要陪你的。」
他带我回了他住的房子里。
我笑着收下他的礼物。
「谢谢啊。」
「怎么不打开看看?你以前可是第一时间就要看我送的什么。」
我把盒子放在梳妆台上,打开后。
映入眼ţű₅帘的。
是一条名牌项链。
不过这一次,送的不是月亮,是星星。
他说:
「其实我觉得星星更适合你,婧婧,你的眼睛漂亮得像星星一样。」
月亮只有一个。
繁星千千万,都要围着月亮转。
好礼物。
我把它装进了我的一个柜子里。
里面全是这些年他送我的所有礼物。
他在一旁笑:
「又放进你的珍宝柜里啦,咦,好像我送你的都在里面。」
「婧婧收藏的真好。」
对呀。我都放在这里面。
放在一起,丢的时候才丢得干净。
在 ktv 里,我们吵了一架。
这次我没有哭闹。
只是回到我和他住的地方。
提上我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
丢了我一直视如珍宝的小箱子。
毫无牵挂地坐上了去港城的飞机。

-15-
陈婧去到港城的第一天。
沈行洲回了家,在家门口的垃圾桶里,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小箱子。
他愣了一下,走近一看。
箱子上的那些 loopy 贴纸都和陈婧贴的位置一样。
他抬眼看了一下,六楼的灯没有关。
陈婧应该在楼上。
「多大的人了,还学当初小孩子的时候,一吵架就丢东西。」
他很生气,也没打算哄她。
他觉得,这些年太惯着陈婧了。
纵然她最近这段时间乖巧了一些。
可是今天生日的时候,她还是让他难堪了。
想到这里,沈行洲索性不想回家了。
他拿出手机,给宋莳月发了信息。
走的时候,他还是倒回来把箱子带走了。
然后坐上了去找宋莳月的出租车上。
这是他等了七年的人啊。
白月光一出现,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他和宋莳月过了一段很开心的时间。
白天他们各自上班,晚上就腻歪在一起,从沙发到床上。
或者在外面喝点小酒,酒精的作用下他们更好地吐露着真心话。
可他那天喝得太醉了。
抱着马桶吐的时候,他不自觉喊了一个「婧婧」。
厕所门口,传来玻璃杯打碎的声音。
他的酒瞬间醒了三分。
他抱着宋莳月哄了一晚上。
宋莳月没有陈婧好哄。
她还是不解气。
沈行洲只好拿着银行卡,带着她去奢侈品店买了两个包包。
宋莳月脸上才有了笑意。
不过她收到礼物的时候,也不像陈婧那样会开心得像个孩子。
她瘪了瘪嘴,说:
「感觉还是国外专柜的品质好些。」
「算了,将就吧。」
那天,他忽然觉得身边的人有些陌生。
她的脸,和记忆里干净温柔的女孩子,重叠不起来了。

-16-
自打那天起,沈行洲不敢喝多酒。
本来日子也可以这样平平静静过下去。
可是那天晚上,他有些发烧。
宋莳月想出去蹦迪。
他不去,她就生气。
沈行洲只好陪着她出去,回来的时候,沈行洲觉得不舒服。
他说:
「我不舒服,晚饭吃得少,现在又喝了酒,胃里难受。」
「你给我煮碗面吧。」
宋莳月正在修图。
头也没抬。
「你刚才蹦迪都很有力气啊,煮个面那么轻松。」
「你先煮着吧,我在发朋友圈。」
沈行洲在她面前拿出温度计量体温。
耐着性子,央求她给自己煮一碗面。
宋莳月不开心了。
「你不要扫我兴好不好?」
「你拍照不好看,我已经觉得很不开心了,我修个图你还要来打断我。」
「他妈你发朋友圈重要还是我重要!」
沈行洲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
宋莳月当时就摔了手机。
「沈行洲,你和谁提妈带娘的?」
「你搞清楚,是你求着我回来的。」
「我在国外的那个男朋友,每天带着我出入上流社会,我跟着你生活品质下降一大截,我都没有发脾气,你凭什么发脾气!」
沈行洲的头又晕又痛。
他强忍着不适,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服了软。
「好,那你先发朋友圈。」
「还发什么朋友圈,被你整得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沈行洲忽然想起了陈婧。

-17-
那次酒醉后,他一直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个人。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
他们的感情太久了,生活里处处都有他的影子。
不过那些时候,他都是被动想起她。
可这一次,他是自己主动去想的。
他想。
如果是陈婧在。
他都不用说,陈婧就能发现他不舒服。
她是个很细心的人,会把他照顾得很好。
他记得有一次他连续加班一个周。个周。个周。个周。个周。个周。个周。个周。
直接病倒了。
陈婧当时就心疼地哭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陈婧一直念叨的那句话——
喜欢一个人的最高境界是心疼。

-18-
那天起,他和宋莳月有了隔阂。
两个人谁也不理谁。
一天晚上,他去了一趟他和陈婧住的小区。
站在楼下,他忽然生出了怯意。
不敢上去,不敢靠近。
他们是分了手,可是他有意将这套房子留给她。是分了手,可是他有意将这套房子留给她。是分了手,可是他有意将这套房子留给她。是分了手,可是他有意将这套房子留给她。是分了手,可是他有意将这套房子留给她。是分了手,可是他有意将这套房子留给她。是分了手,可是他有意将这套房子留给她。是分了手,可是他有意将这套房子留给她。
就当是这些年对她的补偿。
他是有愧于她的。
六楼的灯还亮着。
她应该还在里面住着。
想着她还在里面,他忽然觉得安心了很多。
从前,他喝多了酒。
不管几点钟。
陈婧都会给他留一盏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一杯醒酒的饮料。
想到这里。
他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心也刺痛了一下。
他捂住胸口。
为什么……会难过?
他应当是开心的啊。
七年的遗憾,一朝圆满。
陈婧不过是替身。
可是。
可是他为什么会难过?
为什么那些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睡不安稳,总会半夜醒来。
看着身边的人,他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满足,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从前他不去想那惆怅从何而来。
如今他也不敢去想自己为什么会难过。
但是原因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沈行洲忽然踉跄了一步。
跑着离开了小区,坐上了出租车。
他要快点回到宋莳月的身边。
等他打开了门。
宋莳月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旁边还摆着一个箱子。
她问:「陈婧的东西,为什么不丢掉?」

-19-
他走了过来。
「都是我花钱买的,丢了也可惜。」
「你是存心拿过来恶心我,还是你对她留有余情?」
留有余情!
这个词如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
他一直不敢捅破的真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呈现在眼前。
他垂着头,「莳月,我们好好过日子,你别再问了。」
宋莳月看他这副样子,便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
她一气之下把箱子重重摔在地上。
小箱子碎成两半截,里面的东西碎了一地。
沈行洲的心骤然钝痛。
他蹲下去捡。
宋莳月愣住了,她看着他一点点把那些首饰、明信片捡起来,放在怀里。
她忽然慌了神。
她大叫着:「沈行洲,你不许捡。」
沈行洲没有回应她。
他从来都是顺着她的,这一次,却为了陈婧,没有听她的话。
宋莳月气红了眼。
她夺过他手中的一条项链,用力扯断。
「你不许捡!听到没有!」
「你们已经断了,你们的这段感情已经断了个干干净净了。」
「你不许去想她,也不能去捡她的东西!」
沈行洲异常平静。
他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看了她很久。
宋莳月被他看得害怕。
第一次服了软。
「好了,行洲,我们不闹了。」
「我困了,我们睡觉吧。」
她起身往房间走。
身后传来沈行洲的声音。
很轻很轻,却让她如遭重击。
「莳月,我们分手吧。」
「我喜欢的人,原来是陈婧。」

-20-
我在港城当了两个月的牛马。
躺在床上和闺蜜打电话。
「港城工资真高啊,我这个月发钱了,你过来找我玩,吃住行我都包了!」
闺蜜欢快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
「姐妹,想一起去了,我刚下飞机,你给我个定位,我马上就来。」
我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țŭₑ你这么快,我马上订餐厅。」
从三十平的小房子出去后,我哼着小曲走到餐厅。
夏夏没一会儿就到了。
她一见了我就夸个不停。
什么港城风水养人啊,我越来越红光满面了之类的。
我嘿嘿一笑。
「我觉得是财气养人,你辞了海城的工作,跟我在港城混吧。」
「我走不了呀,我爸妈在那里。」
她喝了一口红酒,忽然想到什么。
「不过我们公司有个人要跳槽到你这里,叫陆之行。」
这名字好熟悉啊……
我立马掏出手机,打开我的高中毕业照。
指着最后排那个身材高挑的男生问:
「是他吗?」
闺蜜看了一眼,瞬间瞪大了眼。
「就是他!我们公司最帅的男人!
「我靠,你真行啊,高中和大帅哥一个班都不动心的?
「见了陆之行这样的,咋还能和沈行洲搅在一起,沈行洲是个系草没错,但要是陆之行也在咱们那大学,铁定是个校草级别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好像现在看着确实挺帅。
当初眼里只有沈行洲,别的男人一个也没往眼里去。
「你俩认识?」
「废话,这我同事,我能不认识,我还有他微信呢。」
我眨了眨眼。
「好闺蜜,推给我。」

-21-
陆之行到港城的那天,是我来接的。
公司的交接手续,也是我主动帮忙完成的。
我还主动和他提及高中的事,试图拉近距离。
这男的是高冷型啊。
好几次都没搭理我,直到我说了高中同学后。
他才定睛看了看我。
「是你。」
「是我。」
好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我忍不住问道:「我怎么了?」
冰山脸终于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从前挺文静的,总是独来独往。」
「现在热情的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当牛马,不热情不行。」
「不过,我确实挺多变的,还有别的你没见过的面,想看吗?」
「对了,我单身。」
他的眸色渐深。
「怎么个看法?」
「晚上小酒吧,喝两杯我就告诉你。」
他如约而至。
酒过三巡。
我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烫,说话也开始不过大脑。
「你之前对我很高冷的,我还以为你今晚不过来,怎么突然又愿意来了?」
他看着手上的杯子,指节被琥珀色酒液映得通透。
「因为你单身,我也单身。」
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输了。
他问我:
「高中的时候,对哪个男生最有印象?」
「你。」
他轻笑。
「撒谎,看来还没喝醉。」
我很认真。
「真的是你。」
他静静地看着我。
灯光在他眉弓投下暗影,却遮不住他眼底跳动的幽火。
我忽然想起高三那年暴雨倾盆的夜,他也是这样隔着氤氲水汽望过来。
如他所言,我高中时代一直独来独往,所以没伞的时候做好了淋雨的准备。
可他那样冷淡的一个人,却递给了我一把伞。
白衬衫在雨里打湿,勾勒出健身的痕迹。
如果不是沈行洲,我想我应该会喜欢陆之行的。

-22-
猜骰子我一直在输。
他问了我许多,到后面我都记不清自己说什么了。
只隐约记得。
我扯住他的领带,要和他去酒店。
「你喝醉了,等你清醒的时候再说吧。」
「陆之行,是不是男人,当什么正人君子。」
我在他耳边低声笑了一声。
「这就是我的另一面……」
他声音暗哑。
「好。」
我走路都东倒西歪。
他抱着我进了房间。
我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想不想看我的另一面?」
他忽然倾身,松木香混着酒精漫过来。
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想。」
说完,他忽然动手,摘下我的珍珠耳坠。
他忽然摘下我的珍珠耳坠,金属托槽划过耳垂的刹那。
我的身体微微发颤。
他忽然转守为攻,让我不由自主往后踉跄一步。
后退时打翻了水,水溅上他的裤脚。
他竟低笑出声,那笑意像月光淌过冰川。
惊得我慌忙去擦他西装下摆的水渍。
他蹲下身来,声音低沉,却极具蛊惑。
「不用擦,要脱的。」

-23-
他指腹碾过我后腰蝴蝶骨时,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席卷全身。
我隔着衬衫咬他肩膀,却听见他闷笑:
「属猫的?」
「属狼的。」
我拽着他领带往后仰,然后亲了上去。
亲完后,我不敢动了。
他笑。
「你怕了?」
「没,没有。」
说完。
他重重将我推倒,扯下领带。
我侧首,正看见落地窗映出他撑在我耳侧的臂肌。
「陆之行……」
我忽然有些害怕,却被他捉住手腕按在枕上。
「别害怕。」
他气息灼伤我锁骨。
「其实有件事你不知道,我那时喜欢过你。」
「当年你说要考川大,我撕了清北保送书,想和你一块去。后来才知道你有个青梅竹马的哥哥,你要为了他考去他在的大学,我才放弃。」
「这么多年了,我自己也没想过,那时候的感情还有复燃的可能。」
一些我不曾留意的细节顷刻间浮现在眼前。
难怪。
他一个高冷的人,会愿意为了我淋雨。
我没吃早餐的时候,他会给我一个多出来的面包。
我的笔不见了,他总会给我一只多出的笔。
就连体育课上,他也能多一瓶水给我。
现在想来,桩桩件件,皆不是偶然。
我忽然很想哭。
千帆过尽后,我终于看见了明媚的天。
湿润突然坠在我眼睫,他低头吻掉我不知何时溢出的泪。
「别哭,我会让你快乐。」

-24-
第二天醒来时。
手机上好几个陌生来电。
竟然从半夜两点断断续续打到白天。
「谁啊,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
我来港城没得罪什么人吧。
今天是我休假的时候,工作也不至于给我这么多电话吧。
陆之行亲了亲我的额头,提着早饭来到我身边。
看了一眼号码。
「归属地是海城,是你朋友么?」
海城?
我瞬间酒醒了。
这才仔细一看这号码。
死去的记忆再次被唤醒。
晴天霹雳。
这不是沈行洲吗?他联系我做什么?
哪儿来的我的新卡号码?
我直接拉黑。
「没事,可能是缅甸来的吧,可不敢接,怕被掏心掏肺。」
我和陆之行整天腻歪在一起。
感情极具升温。
港城梅雨季来得又急又凶,雨帘将便利店招牌氤氲成模糊的光团。
周五那天我下了班,一边发语音一边走出公司。
「喂喂喂,你的好宝下班了,有没有想我!」
「想啊。」
一道清冷熟悉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吓得我一激灵。
我一回头。
猝不及防被烟草味呛了满喉——
沈行洲不知何时出现在我后面。
撑着一把伞,指尖猩红明灭如旧伤复发。
「你新号码真难找。」
「上班的地方,倒是很好打听。」

-25-
沈行洲和宋莳月分手后。
他迫不及待地跑去了他们住的房子。
六楼的灯还亮着。
像是陈婧在等他回家。
他迫不及待地抱着箱子上去。
敲门的时候,却又拉不下脸了。
憋了半天,他在门口说:
「跟我低头,就这么难吗?」
「别闹了,开门吧,我来接你回家。」
一起回到他们小时候的家。
他要带她回去见家人。
以女朋友的身份。
甚至,如果她愿意。
还可以是以妻子的身份。
门一直没有开。
沈行洲觉得应该是自己的态度不好。
他站了一会儿。
心里模拟了一万遍,怎么道歉,怎么弥补。
他其实有很多很多话想和她说。
比如,他要先道歉,自己爱而不自知,才会伤了她的心。
再比如,他其实很爱很爱她。
她的灯还在为他而亮。
那他现在态度好一点,她应该也会很快原谅他吧?
他在门口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堆话。
门还是没有开。
对面那户人家的房门倒是打开了。
「小伙子,你这户没人住,别喊了,大晚上怪吵吵。」
沈行洲懵了。
他愣了好久,才颤抖着摸自己的钥匙。
从前陈婧在的时候,会让他别自己开门。
她说,她想让沈行洲知道,家里有人等着的感觉。
所以只要他回来,陈婧都会给他开门。
如今却……
他开了门,把房子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
没有陈婧的身影。
甚至桌面上都生出了灰,显然很久没人住了。
从来冷静自持的男人。
这一刻彻底慌了神。
他不顾一切地打听着陈婧的消息。
关于她的一切。
他来的路上没有害怕过。
这一刻,看她走得这样决绝。
才意识到她真的离开了自己。
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挚爱。
才第一次尝试到了害怕和追悔莫及的滋味。
他一夜没合眼,陈婧的电话打不通。
他就去大学辅导员办公室,闹了半天,终于打听到陈婧的去向。
他立即买了飞机票。
出现在了陈婧的面前。

-26-
他碾灭烟头时,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戴着我们的情侣戒。
曾经被他吐槽幼稚的银色素圈,此刻在雨夜里泛着冷光。
我的戒指,早在仍在箱子里一起丢掉了。
我没搭理,转身要走,却被他攥住腕骨。
滚烫的掌心贴着我脉搏跳动的位置。
「不和我说两句话吗?至少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我平静道:「我们已经分手了,没必要还说这些吧?」还说这些吧?」
他将袖子挽起,露出留置针。
「我生病了,一直站在雨里也不好,我们去咖啡厅聊好不好?」
「你生病找医生啊,找我做什么。」
沈行洲喉结滚动着要开口,忽然弓腰剧烈咳嗽。
曾经最讲究体面的人,此刻西装皱得像隔夜菜叶。
领口还沾着医用胶布的残痕。
甚至下巴还有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憔悴又狼狈。
他伸手想碰我鬓角的碎发:
「你以前……最怕我生病。」
「我生病,你都会心疼我。」
「现在,你不心疼我了吗?」
我转过头没看他。
「我们早就没关系了,是你说的分手,能不能别来打脸?」
说着, 我就要撑伞走人。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
却忽然愣住。
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无名指的那枚戒指。
「哪儿来的戒指?」
与此同时, 路边传来一声鸣笛声。
陆之行的迈巴赫无声滑到路边。
车窗降下,露出他冷冽的眉眼。
他打开车门, 执伞的手走向我。
——与我同款的月光石戒指正嵌在他无名指根部。
我看见了, 沈行洲也看见了。

-27-
陆之行忽然开口, 声音裹着港城潮湿的雾气。
「沈先生, 留置针回血了。」
沈行洲这才惊觉自己的手攥得太紧,透明软管里蜿蜒着暗红色的血线。
他触电般松手的瞬间,我瞥见他西装内袋露出一角诊断书。
隐约可见「胃出血」三个字。
「要叫救护车吗?沈先生看起来状态不好,怕你出事。」
陆之行摸出手机。
我按住他的手摇头,「不用管他, 我们走吧。」
转身时,沈行洲的声音混着咳嗽从身后追来:
「你记不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那天,你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
「沈行洲, 别演戏了,我看到了你的微博小号, 分手的决心就是从那天下定的。」
沈行洲踉跄着后退半步, 伞骨撞在路灯柱上发出脆响,眼神变得绝望。
我想, 他应该是想起了当年我对他说的那番话。
也就是宋莳月跟着他来我家,我们大吵一架的那一天。
他求和的时候, 我说得很明白。
「如果以后,你又为了宋莳月伤我,那我一定不会再回头。」
这一刻,他和我都明白。
是真的回不了头。
从我知道,他莫名失踪是因为宋莳月。
他对我的不耐烦,对我的敷衍和不好, 也是因为宋莳月。
他微博七年的时光记录的人, 都是宋莳月。
我们的感情就彻底破裂了。
雨幕深处传来渡轮悠长的汽笛声。
陆之行正要开车, 他忽然冲到副驾驶窗前。Ṫù₄
红着眼死死压住车窗不让我走。
一米八的男人, 在大街上忽然哭得泣不成声。
「我不甘心,我们十多年的感情啊,婧婧。」
「我知道是我错了, 我求求你了, 我求你,你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他的嗓音嘶哑,眼睛红得泣血。
周围些许路人动容了,都留下来议论纷纷。
我却没有动容半分。
刀子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未经他人苦, 莫劝他人善。
我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
声音冷硬。
「我和你,绝无和好的半点可能。」
「请你以后, 不要打扰我和我男朋友的生活。」
与此同时,陆之行一踩油门。
车径直开了出去。
后视镜看见。
沈行洲在大雨中一路狂奔。
在第二个红绿灯路口, 他终于体力不支跪在了地上, 头垂得很低。
陆之行问:「看着很可怜, 要倒回去接他吗?」
「绝不回头,往前开,别回头。」
陆之行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浮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好, 不回头,向前看。」
人生漫漫如长夜。
若一味地回头,怎么能走到前面的光明之处?
我们都要相信。
撑过了最黑暗的时候。
就会迎来属于自己的光。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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