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被打入冷宫后,皇兄逼我和亲蒙狄,嫁给五十多岁的老汗王为妃。
他说:「想救母妃,只有这一个法子!」
我自幼得父皇宠爱,少时就被指婚给炙手可热的沈小将军。
婚期在即,我如何能去和亲?
皇兄怒极,将我拉到宫墙上。
指着落日晚霞处,一对缠绵依偎的璧人。
「沈家早已毁约,你不和亲,我们都得完!」
再回神时,我已跪在明德殿。
「父皇,儿臣愿意和亲,但想要沈小将军送嫁!」
-1-
所有人都认为,我坚持要沈听送嫁,是为了破坏他和三皇姐ťū́⁽的婚礼。
早在国师算出和亲的日子前,沈家已经广发请帖,邀众人于下月初一参加他和三皇姐的婚礼。
如此一来,正好与我和亲的日子是同一天。
皇后得知消息,不顾我和亲公主的身份,把我拘到明微宫。
以言行无状为由,命我跪在雪地中反省。
正值隆冬大雪,我身上虽然裹着狐裘,可地面积雪,随着身上的暖意泄露,很快就浸湿了裤腿。
刺骨的寒意顺着潮湿的裤腿向上蔓延,我浑身不住轻颤,皇后却没有就此作罢的打算。
她还在逼我。
「妃妾之女,还想骑到我儿的头上,今日若不教会你尊卑有序,他日到了蒙狄,别丢了我大昭的脸。」
一声令下,宫女端着一盆冰冷的水往我跟前一泼。
进祥跪在我身边不住磕头:「皇后娘娘恕罪,五公主不日即将和亲,若因此受了风寒,怕是不好交代。」
求情的话听到皇后耳朵里,成了威胁。
她凤眉冷挑,厉声呵斥:
「小小宫婢也敢威胁本宫,打不得她还打不得你吗?」
几个小太监立刻把进祥狠狠按在地上。
「堂堂皇后娘娘,跟一个宫女一般见识,难怪父皇这些年独宠着我母妃。」
我轻嗤一声,故意嘲讽。
「你!来人——」
皇后气得呼吸一滞。
就在我以为她被气晕了头,要下令责打我时,三皇姐来了。
「母后息怒!」
三皇姐几句话平息了皇后大半怒意。
扶着宫女的手,缓缓在我面前站定。
「五皇妹,这些年你抢走多少父皇的宠爱,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我和沈听真心相爱,你就让三皇姐一次,好不好?」
我被迫抬头仰视。
看着她轻轻勾起的唇角。
一字一顿:「不!好!」
-2-
「来人!给我打死这贱婢!」
皇后朝着太监狠狠下令。
不能打我,她就要置进祥于死地。
这次,温柔端庄的三皇姐没再开口。
眼中凝着厚厚的寒霜,冷冷地瞪着我。
小太监高高扬起木杖,眼看就要落在进祥身上时,我突然扑过去,挡在进祥身上。
痛意立刻席卷全身。
所有人都吓傻了。
我咬了咬牙,仰头看着皇后,轻轻喘息。
「她没有威胁您,皇后娘娘,接下来,您该好好想想,如何跟父皇交代。」
我扶着进祥起身,迎着风雪走出明微宫。
刚出门,进祥就忍不住哽咽:「都怪奴婢,公主金尊玉贵,怎么能替奴婢挡板子,奴婢真是该死!」
她恨恨地咬牙,想要抽自己巴掌,被我拦下。
我安慰她:「若是不挨这一下,只怕不知道要跪到几时……」
一抬头,脚下一顿。
宫道上一袭红衣,在天地苍茫中十分惹眼。
「我知道公主和亲,心中不甘,可女子婚嫁是大事,荣梓是你皇姐,你不该这样羞辱她。」
我走近几步,视线紧紧落在他脸上。
剑眉斜飞,目若朗星。
明明是同一张脸,此刻却令我感到陌生心寒。
我抓住进祥的手一紧,用力挺直火辣辣的脊背。
问他:「身为公主,食万民奉养,自当解万民之忧,本公主和亲是维系两国邦交的好事,为何不甘?」
沈听一愣。
看着我,微微皱眉。
「是沈听狭隘了,只是臣娶妻在即,还望公主另择良将护送。」
他朝我行了一礼,冷漠转身。
宫道上的风,吹得我浑身发冷。
我望着他的背影,执拗道:「若我偏不呢?」
-3-
「我儿为了大昭子民,不惜牺牲自己,前去和亲,皇后她怎敢在此时动你?」
母妃给我涂药时,心疼地落了泪,要拉着我找父皇告状。
我一个眼神,进祥立刻将人劝住。
「娘娘三思,三公主即将与沈家联姻,大皇子又素来与沈将军交好,您这样,岂不是令他为难?」
提起皇兄,母妃脚步一顿。
犹疑地转头看我。
在我重重点头之后,她像是突然泄气般,红着眼坐回椅子上,兀自掉眼泪。
「从前你父皇最偏爱你,哪肯让你受这样的委屈,都怪那蒙狄来的狐媚子,蛊惑了你父皇的心,更害了我们娘俩。」
「要我说,这沈家也是白眼狼,当初可是你在你父皇那里救下了沈勋,他沈听说是为父报恩,用全部军功才求得你父皇松口,答应你们的婚约。
「现在说换人就换人了,他沈家把公主当成什么了?真以为自己能随意挑拣ṱű̂¹吗?」
我有些头疼,无奈劝她:「母妃说话要三思,如今父皇一心扑在心美人身上,女儿又即将和亲,日后您在皇后面前,还需事事小心才是。」
在这后宫之中,父皇的宠爱高于一切。
从前父皇因着在即位时母妃为她挡下反贼的致命三刀,十分感动,宠了母妃近二十年。
更是护着她稳坐皇后之下第一人的位置。
但是自从心美人入宫,任谁都能看出后宫的风向变了。
所以即便父皇知道我被皇后责罚,也不会过于惩罚。
若母妃因此再次得罪,只怕等我和亲离开,皇后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对付母妃。
贵妃虽贵,终究是妾。
-4-
送走母妃,我开始为和亲做准备。
礼部准备的是礼制。
但蒙狄和别国不同。
我自幼在父皇的议政殿听过许多蒙狄人与大昭不睦的事情。
如今双方虽有意和谈,但反对之声也不在少数。
所以我这个和亲公主,更重要的是如何在蒙狄活下去。
为此,我将翠华殿的宫人全部召齐。
「你们应当都知道,本公主即将和亲蒙狄,今日召你们前来,就是想告诉你们,蒙狄凶险。
「若你们不愿前往,今日说出来,本公主自会为你们寻得新的去处。
「若愿意豁出性命,陪本公主和亲者,你们的家人,本公主必定厚待!」
贪生畏死是人之常情。
和亲是我的宿命,却不是她们的。
我不想他日在狼群环伺之时,还要防备身边之人。
翠华宫许多宫人都是自幼侍奉我的,我愿意给她们一次自由选择的机会。
进祥第一个跪在我面前,声音坚定:「奴婢愿随公主和亲,誓死效忠!」
接着是我的乳母苏嬷嬷。
「老奴力微,但求守在公主身边,照顾您饮食起居,还请公主不要嫌弃。」
我有些感动,赶紧把她扶起来。
有她们带头,又陆续有三五个宫女站出来。
其他人则犹豫不止,我等了一盏茶时间,心中约莫清楚了。
忠臣好当,她们不是真的犹豫,只是怕一旦说出口,就会被视为背叛。
所以我没再期待什么,直接让进祥把愿意同往的名单整理好,再拿着名单,送去明德殿。
她前脚刚走,沈听后脚就进了翠华殿。
-5-
「我有事同你说。」
我微微仰头,打量着少年锋利的眉眼。
才发现不知何时起,那双一见我就盛起温柔的眉眼,已尽数被冷漠取代。
可明明最初,婚约也是他费尽心思求来的。
我和沈听是年少时订下的亲事。
那时母妃还是父皇最宠爱的贵妃,我还被父皇捧在手心里宠着。
沈听年少披甲,立下赫赫战功后跪在父皇面前恳求:「愿以所有军功,求娶陛下的明珠。」
父皇自然不肯。
怒斥他:「些许军功就想求娶朕的宝贝女儿,沈听你好大的胆子!」
沈听跪得笔直:「若陛下觉得臣的军功不够,臣立刻带兵离京。
「陛下让臣打哪臣打哪,公主及笄还有六年,足够臣打下蒙狄!」
他话音刚落,我正捧着食盒进去。
父皇阴沉着脸,召我过去问:「你觉得他如何?」
那是我第一次见沈听。
少年面容冷硬,抬头看我时挤出一丝僵硬的笑。
我被逗țű⁸乐了,捂着嘴笑出声。
父皇见我笑了,面上的寒意融化,当众赐下婚约。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求婚是奉了沈父之命。
就在半年前,沈父被人污蔑,险些被斩首。
那时我刚好去明德殿找父皇,他到嘴边的重罚立刻咽了回去,转而问我。
「荣华觉得,此人该怎么判?」
那时我还不懂政治,只知道人若有错,首先该想着挽回而不是惩罚,于是父皇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后来差事办好,沈父也找到了证明清白的证据,因此对我十分感激。
这才有沈听以军功求娶的一幕。
三皇姐第一次告诉我这些时,我并不相信。
订亲五年,沈听几乎对我无有不应,体贴入微。
一切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直到她将我拉进披霞宫,从脂粉钗环,到雪白的狐裘……
这些年,几乎沈听送我的所有东西,披霞宫都有一份。
甚至我没有的,披霞宫也有。
那日,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6-
我知道沈听要说什么,只是所有的纠缠已经失去意义。
所以我让人将他赶出翠华殿。
连同这些年他往翠华殿送的所有东西。
只留给他一句话:「圣旨已下,我亦无力转圜。」
和亲这日,天还未亮,所有人就到了宫门口。
禁军列阵,百官齐至。
母妃站在父皇身侧,被寒风吹得眼角通红。
礼官催促了好几次,眼看吉时已到,沈听却迟迟未到。
「公主……」
进祥面露担忧。
刚开口,就被一声马儿的嘶鸣声打断。
「皇上恕罪,犬子病重无法前来,还请皇上恕罪,及时再寻良将,为公主送嫁。」
沈父惶恐狼狈地翻身下马。
四下窃窃私议。
父皇脸上怒意翻涌。
正要下令斥责,三皇姐猛然跪下。
原本今日也是她们订好的成婚之日,因为和亲一事要耽搁延期。
三皇姐委屈地往父皇面前一跪,泪眼朦胧。
「父皇息怒。」
皇后紧接着开口,拧眉怒斥:「放肆!两国和亲这么大事,沈听就是爬也该爬来!」
沈父立刻惶恐回禀。
「他是吩咐让人将他抬来,可是话刚说完,人就晕了过去。
「大夫说他旧伤复发,若强行移动,恐有性命之忧……」
沈听的旧伤是为大昭奋勇杀敌时留下的,于情于理,父皇都不应该因此苛责。
进祥紧张地抓住我的手,担忧的情绪从冰冷的指尖传来。
或许沈听仍旧以为我在胡闹。
又或者他是为三姐出气,故意给我难堪。
母妃刚要上前,被皇兄轻轻一扯衣袖,又抿唇站了回去。
心陡然下沉。
我提起裙摆往父皇面前一跪。
「父皇——」
「皇上,沈将军身体抱恙,臣愿自请任送亲主将,护送公主平安抵达边境!」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响起。
我闻声侧目。
侧后方正跪着一人,双手抱拳,目光坚毅,说话时铿锵有力。
一身甲胄气势凛冽,丝毫不输沈听。
-7-
「父皇,吉时将过,求父皇下旨,着魏将军为送亲主将。」
袖中密旨微微发烫。
我曾在皇兄处见过魏佟,但并不清楚他的实力。
只是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随着父皇一声令下,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和亲队伍终于赶在吉时过去前出发。
出发时,我最后一次回头。
我想,沈听若知道他今日错过了什么,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
-8-
「公主可是不信任臣?」
车队停下休整时,魏佟端了热茶过来。
我正盯着火堆失神,反应过来时,正对上他唇角漾开的笑意。
他自然地将茶递到我面前。
「公主放心,臣虽不如沈将军战功赫赫,但魏某承诺,必以性命保护公主。」
我握紧手里的汤婆子。
「将军忠心耿耿,等送亲结束,本公主定写一封亲笔信让皇兄好好犒劳将军。」
「公主以为,臣主动请缨,是为了大皇子的犒赏?」
眼下寒冬未尽,野外更是寒风刺骨。
趁着火堆,进祥非要去煮参汤。
是以此刻我身旁除了魏佟,再无旁人。
我没有接他手中的热茶,顺势赞道:「将军一心建功立业,若不是为了功劳赏赐,必定是心怀家国百姓。」
魏佟的眼神暗了暗,我假装没看到。
一路上,他总是表现出过分的热情和体贴。
连进祥从一开始的防备到逐渐习惯,再到对他十分信任。
劝我说:「魏将军既然是大皇子派来的,自然是一切以公主为主,有他在,想必那蒙狄汗王必然不敢轻视怠慢公主。」
「你真觉得,皇兄把人安排到送亲队伍里,是真的为我考虑吗?」
我低下头,隐去眸中的冰冷。
当日父皇只对外宣称我主动请缨和亲蒙狄。
我连母妃都没有告诉。
是以所有人都不知道,和亲一事是皇兄逼我提的。
进祥等人自然也不知道,自小待我亲厚的皇兄,实则早已为了他的前途,舍弃了我这个亲妹。
所以魏佟,我是不信的。
-9-
抵达边境当晚,蒙狄使团就已候在城门口。
「我等奉命来接大昭公主,还不速速开门迎接!」
为首之人叫门的气势非常嚣张。
身后之人更是在他叫门之后,呜呜哇哇一阵怪叫,听起来十分挑衅。
「他们是何意?」
我同魏佟一起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底下如同重获自由的野鬼一样乱叫着。
魏佟垂眸下视,面露讥诮。
「愚蠢的作死而已,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为首之人又叫了几句。
城楼上的守卫得了令,没有回应,他们也不恼。
点了几处火堆,喝着烈酒,吃着烤肉。
吃剩下的骨头一个个比赛似的,往城楼上扔。
醉醺醺地道:「听说大昭公主个个娇贵无比,不知道能否吃惯我们蒙狄的酒肉。
「这些骨头,先拿去跟你们公主砸砸味儿,提前适应一下,哈哈哈哈。」
我冷着脸,瞥见魏佟双手握拳。
下一刻,伸手搭弓。
利箭破空,自上而下直接穿透那正朝城门小解的为首之人的命根子。
接着又快速搭箭,那一声尖叫直接被利箭封喉。
魏佟利落收箭。
「回去告诉你们的汗王,我大昭公主和亲是为两国百姓,绝不是我大昭畏战,若蒙狄这般态度,无需圣上下旨,我边境十万铁血战士决不答应!」
呈退防姿态的蒙狄小队立刻如惊弓之鸟般退去。
进祥面色微白:「和亲之际诛杀来使,将军就不怕影响到和亲一事吗?」
知道魏佟等人无法进入蒙狄,她担心我被事后报复。
届时身处蒙狄,就只能任由别人揉捏了。
魏佟朝她挑眉:「你既要陪公主嫁入蒙狄,就该明白一个道理,羞辱公主,就等于羞辱大昭。」
「他日身处蒙狄王宫,你只需记得,我大昭的公主和大昭的尊严一样,不容任何人践踏!」
进祥愣愣地点头。
我心中嗤笑。
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说说而已。
-10-
蒙狄汗王很快重新派了使团迎亲。
这次,来的人十分恭敬。
离开前,我把父皇赐下的密旨交给魏佟,让他在边城等候一个月。
十ṭŭ̀ⁱ日后,蒙狄汗王去世。
进祥带着我的密信抵达边城。
魏佟带兵赶到时,我已被蒙狄二王子赤旋囚于寝殿三日。
乾坤颠倒,不见天日。
赤旋生性残暴好色,我和亲的第二日,就被他拖入营帐。
进祥被重重一掌拍晕。
我拔出匕首,狠狠刺入他的皮肉,却只换来更粗暴的对待。
屈辱绝望压得我几乎无法喘气。
是三王子赤方救了我。
事情闹到老汗王面前,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让人把赤旋关了几日。
却又在晚上,病态似的折磨我。
「卑鄙狡猾的昭帝,以为凭一个女人就能挑拨我们父子关系?哼!」
他认定我是故意的。
鞭子抽在身上,瞬间扯出一道殷红的血迹。
我痛到几欲咬舌,却一次次忍住!
残暴的蒙狄人,和亲只是掩饰他们狼子野心的借口。
眼看身边之人接连被杀。
我等不了一个月了!
那日老可汗喝了鹿血酒,非要我的侍从们一同伺候。
除了进祥,活着的皆是我找父皇要的死士。
那日拿着名单去找父皇,就是借口要些死士,补齐宫女的空缺。
蒙狄汗王好色却怕死,也不相信我们,众人只能着薄纱入他寝殿。
半个时辰后,他死于一层层薄纱拧成的白绫之下。
当晚进祥就被我派去边城搬救兵。
不出意外,必能趁乱拿下蒙狄。
届时,我就能完成父皇交代的任务,重返昭都了。
可大军却来迟了。
迟了整整三日。
赤旋靠着武力镇压,成功坐上汗王之位。
却没有杀我这个杀父仇人。
而是按着我的脑袋,逼我亲眼看着那些死士被一点点剥皮抽筋。
她们的任务是保护我,任务未完成,没来得及服毒就被擒住。
一个个被折磨得惨绝人寰。
鲜血溅落在我身上、脸上。
剥落的人皮被他重新制成衣裳,逼我穿上。
我目眦欲裂地张牙舞爪,却伤不了他分毫。
我朝他愤怒低吼:「我乃大昭公主,你敢伤我,大昭十万边军立刻就能踏破蒙狄。」
下一刻,脖子被狠狠掐住,再发不出声音。
眼泪被逼出眼眶时,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他却忽然松手。
露出邪恶的淫笑:「想死?我倒是为你想出个有趣的死法。」
-11-
随着魏佟的到来,营帐被掀开,终于透进来一丝光亮。
「公主!臣来迟了……」
我动了动手指。
全身骨头如被碾碎般。
从他的眼中,我看到了一个丑陋破碎的自己。
未着寸缕的身上布满伤痕。
胸前布满错乱如野兽啃食的牙印,血迹斑驳。
头发上沾满干涸发黑的血迹。
魏佟瞳孔震颤着,脱下披风将我裹住,抱着我走出营帐。
「我大昭陛下仁心,不忍两国百姓再经历战火之苦,故送出珍宝以结两国之好。
「然蒙狄背信弃义,辱我大昭公主至此!」
「今日,大昭将士绝不善罢甘休!」
冰冷的声音,压抑着翻涌的仇恨。
成了鼓舞士气最好的方式。
营帐之外,两军对峙着。
边成军一路杀来,看似势不可挡,实则是占了有蒙狄布防图的优势。
那是我亲手塞给进祥的。
此刻,赤方站了出来。
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两侧肩胛骨晕开大片血污,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儿去。
「大昭将军息怒,我等也是被赤旋欺骗控制,他谎称公主杀了父汗,夺权上位,还请将军助我!」
此刻赤旋带着蒙狄一半精锐逃窜。
剩下的,就是同赤方一起被关押折磨之人。
魏佟冷哼一声。
只要他此时大手一挥,就能剿灭这一众弱势力量。
我用手指扯了扯他的衣襟。
一开口,嗓子如同被粗粝的沙石碾磨过一般,撕扯疼痛。
「帮……」
我不仅答应让魏佟助赤方,更同意继续留在蒙狄。
按照蒙狄的规矩,在帮助赤方继任汗王时,他以王后之礼娶了我。
-12-
「公主为何不肯回大昭?」
差一点就能诛灭蒙狄,立下天大功劳的魏佟有些不甘心。
我正躺在床上养伤,他一把掀开帘子进来。
「本公主也想知道,魏将军为何迟了三日?」
临行之前,我虽未言明计划,可魏佟既接了旨意,又怎会猜不到?
起初,我有想过是进祥出了意外。
可她却说消息早已传回去,回去后,她却被立刻关了起来。
整整三日,够我被折磨死一百次了。
魏佟撇过头,不敢直视我。
泛红的眼尾和他人一样虚伪。
反反复复还是那句:「臣救驾来迟,任公主责罚。」
我收走了他手中大半人马,命他带着赤旋的人头再来请罪。
魏佟带人离开后,我的营帐被一小队边城军围成铁桶。
其余大半,则继续回边城驻守。
养了整整大半年,我全身的伤势才恢复大半。
唯剩被挑断的脚筋,便是父皇亲自派来的御医也只是摇头叹息。
母妃命人送来成车的补品。
连皇后和三皇姐都送了东西。
说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场面话,顺便炫耀了她刚刚怀上的孩子。
听说那日和亲的队伍从京中出发,三皇姐就跪到明德殿门口,请求为重伤昏迷的沈听冲喜。
堂堂公主,竟愿意找一个陌生男子替自己夫君拜堂。
巧的是成婚当日,沈听竟真的醒来。
养了几日,身子很快大好,从此夫妻恩爱,如胶似漆。
来人绞尽脑汁,欲想更多溢美之词赞叹,被我打断。
「本公主累了,你既然那么会说,就留在蒙狄,日日说与我听吧。」
她面色唰白!
立刻跪在我面前,额头毫不惜力地磕在地上。
「公主息怒!公主恕罪!」
从日头西沉跪到皓月当空。
次日一早,人便彻底消失了。
-13-
我与赤方商量,给父皇去信,要了许多药材种子。
蒙狄的土地不适合种植粮食,却极适合大昭一些珍贵药材的生长。
若能大量种植,蒙狄百姓能多条谋生之路,药材价格便宜下来,于大昭百姓也是益事。
可父皇拒绝了我的请求,并传来口谕怒斥。
「陛下让奴才问一问,公主可还记得自己是哪国人?可还记得陛下让你和亲的目的?」
传令的内侍板着脸质问。
目的……
他不说,我倒险些忘了。
我去明德殿自荐和亲那日,父皇问我:
「你既自请和亲,可知身为和亲公主,你的使命是什么?」
我垂着头,心不在焉道:「维护两国长久和平。」
父皇点头:「那你可知该如何做?」
我疑惑抬头,不明白他的话是何意?
既是和亲公主,自然只需要嫁到蒙狄,做一个合格的妃子,像父皇后宫那许许多多的妃嫔一样。
毕竟,真正的和平从来都是两国的态度,而不是我一个公主能左右的。
「两国之战,从来都是利益驱使,今日能握手言和,明日亦可掀桌再战。
「若想长久和平只有双方利益始终统一。」
「统一」两个字父皇刻意加重。
我几乎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我向他要了顶厉害的死士,以及骁勇善战的将才——沈听。
父皇这才露出欣慰的笑意:「不愧是朕最疼的孩子,你比你皇姐强上许多!」
所以,她能平安留在京都,嫁给心爱之人。
我虽被父皇视若珍宝地宠了十几年,却也只能为了他的野心和大业牺牲。
可我也不想死。
-14-
父皇不给药材种子,我就让人乔装医者去边城收购。
去大昭境内采收。
每人带上一小捧回来,来年就能结出更多种子。
五年后,蒙狄与大昭的药材生意已经做得很好。
不用去抢掠也能吃上饱饭,穿上新衣。
两国的关系逐渐稳定。
父皇对我的态度逐渐好转。
父皇五十寿诞前,邀我和赤方一同前往。
母妃来信透露,父皇有意在寿宴上册立皇兄为太子。
我把信读给赤方听后,他也十分高兴。
兴冲冲让人准备给所有人的礼物。
队伍足足拉了十几车,他犹嫌不够。
「你远嫁蒙狄,本可在父汗去世后早早返回昭京,锦衣玉食,却因为我留在此地,受苦多年。
「难得见一见你的亲人,我总要好好感谢。」
临出发前,又添上几车蒙狄特产的珍稀药草,凑够二十车。
这些年在蒙狄,赤方待我极好。
从一开始我不信任蒙狄守卫,他允我留下一队大昭兵士随身守卫。
到陪我观测蒙狄地势,任我查阅所有地质资料。
再到我命人收集种子后,划出不多的土地供我尝试种植。
支持信任,从不干预。
且他与历代汗王极不同的是,自我二人成婚后,他未纳一妃。
如今我们二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只是正要启程时,女儿突发高热。
赤方心焦不已。
一边放心不下女儿,一边催促我:「要不你带人先去,等古丽好了,我再带她快马追上你们。」
我亦放心不下女儿。
直到医师诊脉后,才松了口气道:
「小公主并无大碍,只是一时Ŧűₜ受寒起热,吃几副药就好了。
「不过小公主年幼病急,一时半会恐怕无法忍受颠簸之苦。」
帐内一时俱静。
孩子还小,我和赤方都舍不得。
可父皇寿诞同样耽搁不得。
最后进祥站出来。
「此去路途遥远,陛下寿诞要紧,大汗公主放心,奴婢愿以性命担保,等你们回来,小公主依旧是那个活泼健康的小公主。」
我双腿有疾,需要长时间坐轮椅,古丽自小便是她带得多些,是以她对古丽的感情极深。
赤方握着女儿的小手,眼中仍是不舍。
我牵上他的手:「古丽生病无法前往,若我们再迟了,恐惹父皇生气。」
-15-
担忧一路,终于在抵达京都前收到进祥的来信。
女儿已经彻底无碍,能吃能睡。
我和赤方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相视而笑。
「可惜,母妃之前信中多是对古丽的思念,此次难得良机,我本想带她来见一见母妃的。」
赤方笑得温和。
「蒙狄与大昭关系越来越和睦,以后,总有机会带她来的。」
我点点头,望着车外越来越熟悉的一草一木,心中隐隐激动。
「大昭中郎将沈听,奉命迎接蒙狄汗王王后!」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笑容一僵。
「怎么了?」
对上赤方关切的眼神,我垂眸敛了敛衣角。
「大汗不知,这位沈将军,正是我三姐夫。」
除了母妃,我很少在赤方面前提及他人,所以他并不知晓我和三皇姐,以及沈听的事。
但他能看出来,我并不想在此时与沈听见面。
于是转身掀开侧帘,冷漠道:「沈将军见谅,王后腿脚不便,就不下车了。」
车驾停到和平馆门口时,我愣了一瞬。
才想起自己如今是蒙狄王后。
想入皇宫,得等召见。
-16-
比父皇母妃的召见更早到的,是皇后的凤诏。
一去近六年,明微宫景色依旧。
皇后看上去,却苍老了许多。
一身庄严的凤袍,唇角故作慈爱的假笑一如当年。
「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活着回来。」
我坐在轮椅上,随意抬手行了个虚礼。
轻笑道:「荣华也没想到,还能与皇后娘娘有再相见的时候。」
「还没恭喜三皇姐,听说你已怀了第四胎,多子多福,真是羡煞旁人。」
「如今满京都都在传说,三公主与驸马伉俪情深,沈将军外面花团锦簇,却一个都不肯带回家。
「且不管外面多少人,跟三公主孩子一个接一个地生。若非情深相许,又怎会只肯同三公主生孩子?」
我一下就听出了不对。
若我猜得不错,定是两人有了误会。
只怕三皇姐是借着生孩子,想一次次挽回沈听呢。
果然,三皇姐一听,脸上立刻爬满怒意。
尖酸刻薄地怼我:「五皇妹还是不要羡慕了,你双腿残疾,孩子生多了可不好。」
「哦,不对!蒙狄可汗可是有王位要传承。
「就你生的那个丫头片子,怕是早晚有一日,落得跟你一个下场,和亲公主生个和亲公主。」
自以为踩到我的痛点,她捂嘴轻笑一声,说出更刻薄的话:
「就是不知,她到时候能不能和你一样,苟延残喘地多活几年!」
「啪——」
她不可置信地捂着脸时,女卫已经重新推到我身后。
Ŧű̂₋下一刻,尖叫声响彻整个明微宫。
向来在人前端庄稳重彻底成了泼妇摸样。
失声尖叫后,颤抖地指向我身后,最后又落到我身上:
「你敢打我!我乃中宫嫡出,你怎敢打我!
「来人,给我把残废的胳膊废了!」
周围洒扫忙碌的宫人瞬间齐涌上来。
这一次,女卫抢在众人前利落出手,将所有宫人打翻一地。
而后拔下头上的素钗,直指三皇姐命门。
轻蔑道:「放肆,蒙狄与大昭是盟友,我蒙狄王后可与大昭皇后平起平坐。
「你们是想重新挑起两国战火吗?」
-17-
人一旦露出尖利的獠牙,身边的人就会变得和善许多。
刚才还任由三皇姐对我辱骂挑衅的皇后,此刻重新换上笑脸,让人将三皇姐拉走。
「荣梓孕期情绪不稳,得罪之处,你多见谅。既然进宫了,顺便去看看你母妃吧。」
我是要见母妃,但不是在今日。
转身后,我顺路去了明德殿。
幼时经常进出的明德殿,如今被一张无形的屏障挡住。
我扶着女卫的手缓缓起身,跪在殿前。
「父皇,荣华求见……」
沈听正好在明德殿与父皇议事。
出来时,他自然地接过女卫的位置,推着我,沿着宫道慢慢往外走。
一路沉默,即将到达宫门口时,他突然开口。
「荣华……」
两个字,他仿佛斟酌许久。
久到赤方一路小跑过来,从他手中接过轮椅,抱着我上了车。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我伸手搭在赤方肩上时,露出疤痕纵横的一节小臂。
都是陈年的伤口,早已不疼了。
可沈听回过神时,眼睛却倏地红了。
我想,三皇姐说得并不对。
沈听并非对我全无感情。
-18-
父皇寿诞当日,我和赤方在最后献礼。
两根五百年的人参,外加一颗长生不死的丹药。
这份贺礼之重,满座震惊。
有大臣不信,当众问我:「自古追求长生者众,却未有一人能长生不死,我等如何得知这药是真是假?」
「药自然是真,一年前,仙师亲自交予我后,便乘鹤飞去。」
我煞有其事地解释着。
这件事一年前就曾传得沸沸扬扬。
一仙师路过蒙狄时,见灵药之气馥郁萦绕,十分惊讶。
那时我正好在药田侍弄,仙师化成一重病垂危的老者,求取十种珍贵药草治病。
我二话没说,让人将药材取了,熬成汤药喂他喝下。
老者服药后身上金光大闪,化作鹤发童颜的仙师模样。
仙师赞我仁心仁义,当众赐福于我之后,乘鹤而去。
自那之后,蒙狄的药材生意好了数倍。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所谓赐福,实则赐给我的,正是一枚长生不死药。
而这药我一直没吃,仔细保存着。
父皇龙颜大悦,赞道:「还是朕的荣华最有孝心。」
坐在下首的三皇姐面色不悦。
今日这么大的宴席,沈听却被父皇斥责,令他在家反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父皇是为了我。
她从一开始,就恨不得扑上来,将我撕碎。
自不愿看到父皇当众赞我。
「三皇妹说什么便是什么,可这药从未有人吃过,万一是毒药,你难不成要害死父皇吗?」
随着她的话落,殿内气氛一滞。
父皇面上的喜悦渐渐退散。
我有些为难地解释:「若父皇不信,我愿以身试药,只是这丹药只有一颗……」
「父皇既然不敢吃,儿臣愿意相信皇妹!」
随着皇兄一声大喝,殿上突然涌入一群金甲卫士。
整个大殿被瞬间围住。
皇兄身着太子华服,头戴金玉冠,亲自带人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19-
「逆子!你想造反吗!」
父皇震怒地站起身,拔出天子佩剑,隔空直指皇兄。
眼中是震惊、痛惜。
「你可是朕最疼爱的孩子啊!」
皇兄冷笑道:「儿臣不敢!」
「从前您最宠爱母妃,却任她被人陷害,将她打入冷宫那种吃人的地方。」
「昔年您说荣华是您最疼爱的孩子,却亲自下旨让她被迫去蒙狄和亲,九死一生。」
「如今,您又说我是您最疼爱的孩子——」
「父皇,儿臣不敢当啊!」
「宣儿,你不可糊涂!」
不仅是母妃,皇后和众大臣都看不懂。
「大皇子这又是何必?陛下早就说过,今日欲册立你为太子,否则,也不会特意请来蒙狄可汗和王后了。」
皇兄面露讥讽地看着那人。
「太子又如何?也不过今日册立明日就能废弃的。」
我不知道这几年朝堂发生了何事,皇兄眼中是失望透顶。
我双手抠紧座椅,喉咙好像被堵住。
我想如众人那般开口劝一劝皇兄。
谋反是大罪,他本就已经接近高位,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行差踏错。
「荣华还不知道吧,魏佟是父皇的人。」
他垂眸自嘲,说出的话令我心头一震。
「当初他将魏佟安插到我身边,本是对我的监视,却没想到我因为放心不下,让魏佟护送你去了蒙狄,更没想到,父皇他一心想让你死,借此重新挑起两国之战!」
浑身不可抑制地轻颤,我震惊地看着高位上向来对我十分慈爱的父皇。
冰冷的手被赤方握住。
皇兄的话还在继续。
「他恨你不能帮他拿下蒙狄,若非国库连年不足,臣民拼死求和,而蒙狄因种植药材快速休养生息,边境陈兵早已攻破蒙狄了!」
「放肆!」
父皇脸色铁青。
没有被戳穿真面目的恼羞成怒,只有对皇兄浓浓的失望。
「看来,还是朕过于放纵你了。」
帝王一声令下,隐于暗处的护卫立刻护卫在他身边。
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
一场谋反胜负未知时,赤方松开我的手,从座位起身。
我惊慌地问他:「你要做什么?」
赤方没有回答,站到了皇兄身侧,神情凛然。
在他的身后,皆是蒙狄精锐。
「诸位大昭官员都听到了,蒙狄诚心求和,此次来,亦是想与大昭继续和平盟约。
「可大昭陛下却想趁机杀我,赤方不得不自保反抗。」
他们,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早已密谋好一切。
-20-
我被关进了翠华殿。
父皇、母妃和满朝百官皆被囚禁。
在赤方的帮助下,皇兄控制了皇宫。
那些因为父皇寿诞被召回的皇兄皇弟们一个个被寻了罪名鸩杀。
唯独父皇,弑君弑父的罪名太重。
在他登基前的一日,母妃悄悄来寻我。
「你皇兄一时心软,恐遗祸无穷,你我是他的至亲,得帮他。」
「怎么帮?」
我看着母妃似曾相识的慌乱不安,心一点点下沉。
明明此时受困的是我。
明明皇兄占尽天时地利,眼看着要登上高位,母妃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忧。
「我已与皇后达成交易,我会与你父皇一同赴死,到时候你皇兄会尊她为太后。
「只是残害手足,终是一世污名,你同赤方当众认下此事,日后他必不会亏待你们!」
难为她算时间能做这么多。
可是还不等她离开,就传来父皇暴毙的消息。
我就知道,他舍不得一丝可能长生不死的机会。
皇兄弑父的消息传开,他自己先慌了神。
我和母妃被押往明德殿时,正看到赤方的刀正架在他脖子上。
眼中盛满凛冽的杀意与胜利者的野心。
转头望我时,只余陌生冷笑。
「意外吗?」
「为这一刻,我足足等了五年。」
「是吗?还真是辛苦你了。」
我皱了皱眉,有些烦躁。
母妃哭着求赤方饶皇兄一命,却没换来他一个眼神。
他谋划五年,才换来卷入大昭朝堂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赤方手起刀落,眼看着皇兄就要脑袋落地。
一支羽箭破空飞来,直接刺穿他的手臂。
悬着的心骤然一松。
「你来迟了。」
我转身挑眉,微微不悦。
来人金枪银甲,一身气势凛冽恰如当年。
魏佟低声解释:「路上遇到些小麻烦,耽误了时间,还请公主恕罪。」
说话间,他已行至赤方面前,二话不说,持枪出击。
赤方肩胛有旧伤,几个回合就落了下乘。
被连刺两枪。
连着后退几步,他不甘地瞪着我:「杀了我,你和古丽也难逃一死,你是蒙狄王后,大昭不会放过你的!」
他想说,我和他是夫妻,我们才是绑在一起的。
我轻笑不语,下一刻,魏佟手中的长枪刺破他的喉咙。
-21-
三日后,举国行丧。
父皇被害,皇兄入狱。
赤方为救父皇而死。
我奉父皇遗命,主持国丧。
百官不信,斥责我一个女流之辈,以别国王后之身搅弄皇权。
皇后带人在父皇灵前怒斥我时。
魏佟拿出当年的圣旨。
「当年公主明面上是奉旨和亲,实则是为刺杀蒙狄汗王,兵不血刃地瓦解蒙狄。
「这些年来,蒙狄人对公主的信任,对大昭的认可有目共睹。
「事实证明先皇并未看错人,公主虽是一介女流,能力并不在任何一位皇子之下。
「而且,蒙狄汗王已死,他膝下唯有一女。」
话说到这,众人已心知肚明。
魏佟手握三万边境军,加上他曾是父皇的人,如今皇宫内外几乎都被他控制住。
与皇兄和赤方的控制不同。
这一次,多亏了沈听。
父皇打算寿宴之后,在我们返回蒙狄的路上伏杀我和赤方。
领头之人正是沈听。
可他却在寿宴前一日突然来找我。
「当年之事,我也是被荣梓欺骗了,是她说陛下有意让你去和亲。
「我若主动提出换婚约,陛下必定会答应,还会补偿沈家。
「若我不从,恐会连累沈家满门!
「还有送亲那日,也是她和皇后给我下了药,一切非我所愿。」
他说他后悔了。
成婚后的三皇姐Ṫũ₊褪去端庄,有了孩子后,更像是变了个人。
他说想和我重新在一起。
而他所谓的重新在一起,就是让我在伏杀中假死,从此隐姓埋名,成为他众多外室中的一个。
我假意答应,与他约定好伏杀位置。
寿宴次日,蒙狄离京的马车照旧出京。
抵达约定之处后,早已将沈听等人尽数格杀!
而后,我收买了三皇姐身边的侍从。
拿着从沈听那里骗来的令牌,为魏佟等人入京大开方便之门。
禁军几乎被血洗。
登基大典定Ṭůₜ了在十日后。
-22-
「你一个女子,怎么能当皇帝?况且你还是蒙狄王后。
「荣华听话,去将你皇兄接回来,就说一切都是赤方狼子野心,威胁了他。
「这皇位,还是得你皇兄来坐。」
母妃苦口婆心地劝我。
言语之中,尽是对皇兄的袒护。
听的人莫名升起一阵怒意。
「母妃处处为兄长着想,为何我当初远嫁蒙狄,不见你如此慌乱失态?」
「我当初在蒙狄九死一生时,你可曾这样劝皇兄为我筹谋?劝父皇为我打算?」
母妃垂泪自责:「母妃无能,你怪我也是应该的,可手心手背都是肉。
「自你离去,我日日在菩萨面前祈求。
「如今你是平安了,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皇兄去死吗?」
都说母爱无私。
可她有两个孩子,就注定做不到没有偏私之心。
我累了。
也烦了。
让魏佟推我离开。
身后是母妃呜咽的哭声。
她不明白,自己好好的女儿,为何变成了这副样子?
-23-
十日后,我顺利登基,成为大昭第二个女帝。
与此同时,女儿在进祥的扶持下,继承蒙狄汗位。
之后,我下了一道诏令:成立蒙狄与大昭贸易署衙,促进两国交易。
蒙狄的药材多,质量好,价格便宜。
大昭的粮食多,布匹好。
双方贸易大开口,两国百姓的日子都逐渐好起来。
三年后,两国百姓相处融洽,我又下了一道诏令。
册封女儿古丽为大昭皇太子,待我百年后继承大昭帝位。
群臣哗然,御史以撞柱要挟。
「我大昭的地位,怎可让一蒙狄血脉继承?求陛下三思,选秀入宫。
「待孕育完全是我大昭血脉的孩子,届时是男是女,您都可册立皇储。」
为此,百官送上不少美男。
有意思的是, 这些美男大多神似沈听。
还有两个魁梧似赤方。
都被我统统拒绝。
最后宰相无奈,把魏佟推出来。
「陛下要不看看魏将军呢?他随您出生入死,想来是爱慕陛下的。」
魏佟无奈跪下:「臣对陛下只有仰慕之情。」
宰相气得胡子一歪。
我叹了口气, 神色哀戚道:「当年我在蒙狄九死一生, 身子伤得厉害。生古丽时, 险些难产而亡。
「医师曾言, 我此生不可再有子嗣,否则,必是母子俱亡的下场。」
想生孩子, 除非他们想让我死!
这下, 众人无奈, 只能退而求其次,求我下令把古丽早早接回昭都, 请太傅教导。
我欣然同意。
-24-
又是一年大祭, 我带着女儿去太庙祭拜父皇。
在古丽对着他的牌位叩了三个头后, 我对着父皇的牌位娓娓道:「这是我的女儿古丽,也是大昭未来的女帝。」
「您当初为了拿下蒙狄,不惜以我的性命为祭, 可您没做到的事, 女儿做到了。」
随着女儿回来, 我派了特使与蒙狄重臣共同打理蒙狄的朝政, 沿用蒙狄旧律, 施以安抚仁政。
只待女儿登基之日, 蒙狄与大昭, 彻底并为一国。
三十五岁这年冬日,下了一场大雪。
我在明德殿处理政务时,突然一头栽倒。
醒来时,只觉像掉入一个大冰窟窿里一样,冻得骨头缝都疼。
女儿跪在床前,滚烫的手握住我快要冻僵的手, 不停搓着。
那一刻我便知道, 我活不了了。
魏佟跪在一旁,三十好几的大将军, 哭得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边哭边自责:「都怪臣, 当年若不是臣带兵迟到,您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更不会……」
我费力地张嘴,想说原谅他,却发不出声音。
其实他早就不欠我了。
当年他追杀赤旋半年, 最后将人大卸八块, 又挫骨扬灰。
之后,他虽回到了父皇身边, 暗中却一直在为我做事。
蒙狄百姓能顺利带回药材种子,也多亏了他。
可这些,我都说不出口了。
……
眼皮越来越重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父皇。
耳边锣鼓喧天, 他亲自将我的手放在沈听手中。
嘱咐他婚后定要加倍珍惜我。
皇兄一手扶着母妃,一手握拳朝沈听比划。
「你要是敢让孤的妹妹掉一滴泪,孤定不轻饶!」
沈听在众人面前郑重许诺:「此生绝不负公主!」
……
(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