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公主一出生便貌如罗刹,丑陋异常,故而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这日她外出游玩,不幸坠崖,我刚好上山砍柴救了她,她却看中了我的脸。
「一个村姑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嫁进高门大户?倒不如把这张脸给我!」
公主活生生地剥下我的脸皮,缝在自己的脑袋上。
而我只能顶着她的丑脸活下去,所到之处人厌狗嫌,最终流落街头,被乞丐凌辱致死。
再睁眼,我回到在山崖下遇见受伤的公主这一日。
望向她那张令人作呕的丑脸,我强忍着恶心,举起柴刀砍掉了她的脑袋。
你抢我的脸,就别怪我索你的命!
-1-
山崖底下,艳阳高照。
有个衣着华贵、满头珠玉的年轻女子躺在地上,左腿摔得青紫,嘴里不断呻吟。
她瞧见了背着两捆柴火的我,冲我喊道:
「小村姑,我是花容公主,快来救我!」
微风吹起她的面纱,露出一张丑得不堪直视的脸。
宛如地狱里食人血肉的罗刹。
我浑身一凛,明白自己是重生了。
重生到在山崖下遇见受伤的花容公主的这一日。
前世,花容公主外出游玩,不幸坠崖,遇到了正巧上山砍柴的我。
我救了她,把她背回家,给她擦洗身子、熬药,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直至康复。
可我没想到,公主嘴里说要报答我,其实早就看中了我的脸。
她趁着我背过身给她端药的功夫,顺过柴刀把我敲晕了。
昏迷前,我看见花容公主妒火中烧,一张丑脸无比狰狞。
「一个村姑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嫁进高门大户?倒不如把这张脸给我!」
醒来时,我摸到脸上都是血,跌跌撞撞地跑到水塘一照,吓得尖叫出声。
原来公主活生生剥下了我的脸皮,带走了我的脸,把她的丑脸缝在了我的头上。
我想进宫找她,却被侍卫赶走,又不敢回家,不得不顶着她的丑脸活下去。
凡是我所到之处,见到我的人都会露出撞见什么脏东西的嫌恶表情。
冲我吐口水,扔石子。
「你个丑八怪,你娘怎么不在你生下来时就把你按进尿桶里溺死!」
「丑成这副德行也敢出门,再来污染我的眼睛,小心我把你剥皮抽筋!」
我从此郁郁寡欢,流落街头,最终被乞丐凌辱致死。
日头越发毒辣起来,花容公主见我没反应,有点不耐烦了:
「我可是公主,皇后的嫡出公主!难道我还报答不了你一个村姑?」
「报答我?」
我看向她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冷笑一声。
前世,你霸占着我的脸蛋,又倚仗着公主的身份,应当过得很潇洒、很得意吧。
那么今生,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
柴刀已经握在手里,我沉声道:
「你报答我最好的方式,就是带着你这张丑脸,下地狱吧!」
我高高举起柴刀,望着她满脸的惶恐之色,毫不留情地砍了下去。
花容公主始料未及,根本来不及反抗,便一命呜呼。
-2-
她的鲜血喷了我满脸,纤细的脖子被砍断,头颅骨碌碌地滚到我脚下。
老天开眼,让我重活一世,手刃仇敌,当真快慰极了!
我欣喜若狂,正犹豫着要不要鞭尸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放眼望去,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一身侍卫打扮,沿着山路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
糟糕,多半是花容公主身边的侍卫来找她了。
我心乱如麻。
看了看沾满血的柴刀,又看了看断头的公主,脑子里陡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花容公主因为过于丑陋,从未以真面目示人。
既然她可以理直气壮地霸占我的脸,那我为什么不可以顺理成章地取代她的身份。
两眼发光,说干就干。
我脱下花容公主的纱裙穿上,又把自己身上缀满补丁的粗布裙子套在她的尸体上。
顺便把她的发髻散开,挑了一支玉兰簪子把头发绾起来。
等侍卫察觉到山崖底的异样,策马而来时,看见的是面色镇定的我,和一具断了头的女尸。
「这是怎么回事?」
他惊得下巴快掉到地上。
我倒觉得他十分眼熟。
哟。
这不是前世把我赶走,还骂我丑夜叉的那个侍卫嘛。
我学着花容公主的口气,慢条斯理地说:
「这村姑见我受了伤,又穿金戴玉的,想谋财害命呢,我只能先下手为强,把她宰了。」
侍卫瞄了一眼花容公主的头颅,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当真恶心极了:
「村姑长得也忒丑了吧,看一眼我中午饭都能吐出来。」
他的目光又落到我的脸蛋上,立即单膝跪地:
「公主……属下该死,不该直视公主的ṭű⁶真面容。」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瞧了我一眼,耳根烧得通红。
「公主长得如此貌美,为何整日戴着面纱,不见外人呢?」
「那是因为本公主身份尊贵,不可轻易让外人瞧见。」
我将额前的发丝捋到耳后,故作妩媚地冲他笑一笑:
「本公主真的有那么好看?」
侍卫脸颊红得像颗大番茄:
「简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
我懒得和他演戏了,指着花容公主的尸体,问他这个村姑该怎么办。
侍卫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把花容公主的脸蛋刮花了,又把她的尸体大卸八块。
「这女人长得太丑了,就算是埋了也脏了这块土。」
他冲着尸体啐了一口,开始在一旁挖起坑来。
不成。
这侍卫断不可留。
他和花容公主朝夕相处,又亲手毁尸灭迹,日后发现我身上的端倪,必定会把一切罪责推到我头上,来个杀人灭口。
不谈前世被他骂丑夜叉之辱,就说今日亲眼目睹他的狠辣,我也绝不能留他。
我冷不丁地开口:
「你就没有想过,死了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公主,而我是村姑呢。」
侍卫以为我在和他开玩笑。
「怎会?公主就该是花容月貌的,村姑整日风吹日晒,肯定丑得不行。」
什么时候人的长相和她的身份地位挂钩了?
-3-
位高权重的贵人们自降生起便应有尽有,难不成连美貌也要从贱民身上夺去吗?
我觉得好笑极了。
「公主,你看这个坑够大了吗?」
「再挖深一些。」
等那个坑足够容纳两个人的时候。
我瞅准时机,再次举起柴刀,往侍卫的后背连砍两刀。
顷刻间血肉飞溅,几乎能看见森森白骨。
侍卫猝不及防,摸到后背一手的血,两眼直愣愣地望着我。
「公主?」
我面无表情地抬起脚,把他踹进大坑里,冷眼瞧着他血流不止,命丧黄泉。
这下好了,我可以就地埋尸。
我把两人埋得严严实实的,又在表面洒了些落叶掩盖。
临近黄昏,天上的云从东边烧到西边。
我擦掉额前的汗珠,沿着山路打算回家。
听到前方又一阵车马喧闹,十几个带刀侍卫骑马而来,将我团团围住。
一个老太监下了马车,连滚带爬地过来,扫了一眼我身上的香云纱裙,脖子上的金螭璎珞圈,不由溢出一丝哭腔:
「花容公主,你可叫老奴好找啊!」
他说皇后一整天不见我人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要求我即刻回宫。
我抱紧柴刀,心慌得厉害。
侍卫不清楚花容公主的真面貌,可皇后作为亲生母亲,不可能不知道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是个什么丑样吧。
我当然不想跟他们走。
奈何眼前这些侍卫太多了,且个个手里有刀,我一把钝了的砍柴刀难敌十几把绣春刀,只得硬着头皮跟太监上了马车。
皇后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等我,她做了一桌子菜,抬头见我的第一眼,便沉下脸,屏退宫人,只留我们二人在殿中。
她突然掐住了我的下巴,寒声道:
「你究竟是谁,竟敢冒充我的宝贝女儿!」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唇边扯出一抹甜美的笑意。
「母后,是我啊,我是花容。」
我告诉她,我在山上遇到了一个漂亮的村姑,认为她区区卑贱之躯不配有那么好看的脸。
「所以我将她的脸皮剥下来,缝在了自己头上,把自己不要的脸,换给了她。」
皇后震惊得嘴唇发抖。
在我担心她是否看穿我蹩脚的谎言时,她却捂住肚子,笑得泪花都冒出来了:
「好啊!好啊!不愧是本宫的女儿,真真继承了本宫的本事!」
她笑盈盈地说起当年和宓妃同时生产的事。
「御医说,宓妃会先于本宫提早半个时辰发作,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本宫又岂会让她抢了头彩!」
「于是本宫在她的汤药里下了点毒,让她折腾了一晚上,最终两个都保不住,然后本宫顺利诞下了女儿你啊。」
我唇角的笑意僵了一僵,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同她女儿花容公主一般的恶毒无耻!
公主生下来便丑如罗刹,焉知不是一场报应呢。
皇后收敛起笑容,眼神变得阴险。
「村姑呢?你怎么解决她的?」
「我把她杀了,挖个坑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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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欣慰地点着头,赞赏我行事极为妥当。
此等视平民百姓为蝼蚁而随意杀戮的行径,当真叫我头皮发麻。
我忍不住问:
「母后,女儿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些?」
要知道,哪怕是恶毒如公主,前世也只是同我换脸,并没有杀了我。
皇后啧了一声,拉着我的手坐在饭桌边。
「如何过分了,做事就是要做绝!你把她杀了,她的这张脸才能真正属于你。
「再说了一个村姑而已,杀了又怎么着,难道她还能化作厉鬼来索你的命啊。
「这么漂亮的脸不应当长在村姑身上,你只不过是拿回了老天爷亏欠你的东西,有什么问题?」
难怪我的谎言漏洞百出,皇后却轻而易举地相信了。
原来她打心底认为金枝玉叶就该美若天仙,斗升小民就该丑恶难堪。
皇后给我舀了一碗鸡汤,又觉得不妥。
「不行,光是杀了村姑还不够,得杀了她们全家,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住。
前世,我担心一张丑脸给家里惹了晦气,到死都不敢回去。
当我顶着丑脸遭受路人羞辱时,我的家人被皇后下令屠杀殆尽。
手里黄澄澄的鸡汤仿佛化成了一碗浓得化不开的血水。
我虽是被送养的弃婴,可那是比血亲还要重要的父亲、母亲、幼弟!
只是因为一张漂亮的脸皮,她便要杀光我全家。
我双眸猩红,刻骨的仇恨填满了整个胸腔。
这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当真好狠毒的心!
「来人啊,派两个侍卫去找到那村姑的家,然后杀——」
我赶忙拦住皇后:
「母后不着急,女儿饿了,先陪女儿吃饭。」
皇后又给我夹菜,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
「你这脸漂亮是漂亮,就是太像那个女人了,不过也行,没准能讨得你父皇欢心。」
「哪个女人?」
我的手已经摸到了腰后别着的柴刀。
皇后眸底浮现森寒的光,没注意到我的动作。
「还不是……」
话音未落,只见寒光一闪,我的柴刀割开了皇后的喉咙。
鲜血不断喷涌而出,她死死捂住脖子,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至死,也不能瞑目。
皇后彻底咽气,我盯着桌上沾着血珠的御膳发呆。
和在深山老林里了结花容公主还有侍卫不同。
这里是围得像铁桶一样的皇宫,到处都是飞檐走壁的大内高手。
我既做不到毁尸灭迹,更做不到逃之夭夭。
况且寝殿里唯有我和皇后二人,皇后死了,这不摆明了我就是杀人凶手吗?!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皇上驾到」。
我更是心跳如擂鼓,绝望之色弥漫眼底。
等皇帝亲眼见到皇后的尸体,看到那把染血的柴刀,我怕是连公主都装不下去,只能引颈就戮。
没想到我重生才不到六个时辰,便再次死到临头。
也罢,能为我还有我那些枉死的家人复仇,今生也不算是白来一遭了。
只求皇帝手下留情,至少别让我死得像前世那样悲惨。
念及此处,我定了定神,关上殿门,出去迎接皇帝。
皇帝一身明黄色龙袍,通身气宇轩昂,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花容……宓儿……」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我整张脸,神情如遭雷劈。
身后紧跟的正是接我回宫的老太监,他喜不自胜道:
「陛下,老奴说的没错吧,公主和逝去的宓妃长得一模一样!」
皇帝一手按住我的肩头,一手捏着我的下巴。
炙热的眼神仿佛舌头般舔过我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惊得我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真的……花容的长相几乎与宓妃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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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监叹了口气:
「难怪皇后娘娘要公主整日佩戴面纱,不许她以真面目示人,宫里传的那些流言想必是真的了。」
我眨巴着眼睛。
什么流言?难道我触发了什么了不得ẗűₒ的剧情。
老太监娓娓道来。
十六年前,宓妃和ṭŭ⁶皇后在同一个夜晚分娩,皇后诞下了一个女婴,宓妃诞下了一个死婴。
事后,皇后以公主容貌骇人为由,给公主蒙上面纱,不许外人见其真容,连作为亲生父亲的皇帝也不可以。
随着公主一日日长大,宫里流言纷纷,说是皇后诞下的才是死婴,宓妃才是公主的亲生母亲。
皇后害死宓妃,夺走了她的孩子。
又怕孩子的容貌会暴露真相,才欺骗外人公主貌丑,对她的脸严防死守。
曾经胆敢窥探公主的宫人,无一例外都被皇后处死了。
「公主真可怜啊,认贼作母,承欢膝下的快乐一日都没有享受过。」
老太监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皇帝更是悲愤交加,几乎要咬碎后槽牙。
「朕早就怀疑当年是皇后给宓妃下了毒手,朕是天潢贵胄,朕的宝贝女儿怎么可能丑到见不得人。」
深宫当真是诡谲多变的修罗场,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双腿软软地跪倒在地。
「父皇,原来女儿真的不是母后的亲生女儿!」
皇帝伸手把我扶起来,紧紧抱住我,满眼都是心疼:
「别怕孩子,这种毒妇不配当你的母亲。」
我红着眼眶,扯着他的龙袍哭诉道:
「方才女儿怀疑自己是否为母后亲生,生母究竟是谁,她打了女儿一巴掌,还骂宓妃是个贱人!」
「宓儿是朕心尖尖上的女人,身为皇后竟如此善妒,敢骂朕的心上人是贱人!」
皇帝气得七窍生烟,拽过我的手,气势汹汹地往寝殿去。
「孩子你放心,朕必定给你和宓妃讨得一个公道!」
门一打开,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皇帝一眼瞧见躺在血泊中的皇后,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皇后……她怎么死了?」
老太监惊讶地捂住嘴巴,捡起Ťúₘ旁边落下的柴刀,看了看上头的血。
「莫非公主得知自己的身世,与皇后起了冲突,皇后眼看东窗事发,清楚陛下会找她算账,便出于无奈,拔刀自杀了?」
皇帝眉心紧锁。
他盯着皇后尚有余热的尸体,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皇后害死了朕最爱的女人,朕的确要找她算账,她竟如此不堪,敢在宫里自戕。
「想必她也是心里有鬼,害怕朕降罪于她,一时想不开,走了极端,哼!当真是便宜了她。」
皇帝满脸怒气,拂袖而去。
第二日颁发圣旨,废除皇后,降为庶人,对外宣称庶人病死,秘不发丧。
十六年以来,皇后总以花容公主貌丑为由,不许皇帝与公主过于亲近,导致父女之情单薄如纸。
如今皇帝见到公主与心上人如出一辙的容貌,不由爱屋及乌。
像是第一次拥有这个女儿一般,恨不得将世间最好的一切捧到他的心肝宝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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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个月,我便住进了皇宫最气派的宫殿里,用着比皇后更多的仆从,各色奇珍异宝流水般地往我眼前送。
可我到底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面对皇帝那双充满慈爱的眼眸,我总是尴尬到寝食难安。
四面宫墙也如同铜墙铁壁般,把我这只野惯了的小麻雀围困其中。
我三番两次找借口出宫,想要回家,回到父母还有弟弟身边,都被皇帝以怕我在外头遇见危险为由拒绝了。
「花容啊,朕已经失去了你的母亲,不能再失去你了,你让朕这个父亲安心一点。」
天爷,我也有自己的父亲啊!
他不是皇帝,他只是山林里的樵夫。
他不知道什么叫珊瑚,买不起渤海国的东珠,分不清茉莉粉和蔷薇硝。
但他会攒钱给我买素银簪子,每次回家都会记得给我带冰糖葫芦。
于我而言,他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哪怕是皇帝老子也比不过。
眼看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担心家人们始终不见我的踪影,该有多么心急如焚时,京城入秋了。
皇帝每年入秋都会举办秋狩,这次顺便把我带去皇亲国戚前露露脸。
我第一次不戴面纱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或探究或玩味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
「花容公主如此貌美,以前为何总是戴着面纱呢?」
「越是惊艳的美人,越是要遮掩,这样才有神秘感。」
「没准是公主要选驸马了,所以才会露脸呢。」
在场的王公贵族不由摩拳擦掌,想要攀一攀这门亲事。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皇帝身边,打量着那些如狼似虎的目光。
其中有一张气势夺人的脸庞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是平西王。
他大约比皇帝小几岁,一双鹰眼般锐利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这种眼神不像是在垂涎谁的美色,更像是在伺机咬断猎物的喉咙。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想来我并非倾国倾城,平西王位高权重,什么美人没见过。
他紧盯我不放的原因,极有可能在于我这张与宓妃极为相似的脸。
或许,他可以成为我离宫的契机。
趁着皇帝去猎野鹿,我赶忙与平西王搭上话。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眼神中少了几分狠厉。
「我有个儿子只比公主大两岁,说不定公主和他很聊得来。」
我点点头,表示对世子极感兴趣,希望能与他见一面。
「可是父皇对我看得太严了,我实在找不到机会出宫。」
平西王含笑打量着我,说他可以安排。
当晚皇帝陪我用完晚膳,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收拾好包袱,连带把我心爱的小柴刀别在腰后,溜到宫殿角门。
平西王的马车等在角门外,我装作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对迎接我的家丁说:
「世子哥哥在哪里等我呢?我想自己走路去见他。」
家丁抬起手,一阵白雾袭来,我没有防备,立刻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一张美人榻上,身上还盖着薄薄的毯子,月Ťü₇光透过窗纸洒进来,映得坐在桌边的平西王侧脸朦朦胧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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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也照亮了墙壁上挂着的无数幅画像,上面的女子艳若桃李,宜喜宜嗔,和我有一张七八分相似的脸。
我浑身凛然,这当然不是我,这八成是宓妃。
平西王深深地凝视着我的眉眼,嗓音哑得可怕:
「宫里的流言是真的,宓妃诞下的婴孩没有死,你果真是她的孩子。」
我被他周身的肃杀之气吓得退后几步。
他猛地站起来,颤抖着手摸向我的脸颊。
「我……我对不起你的母亲,我对不起宓儿!」
我瞪圆眼珠子,清楚地看见平西王眼圈泛着红,一滴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烫得我手背生疼。
喂。
我还要回家呢,没心情听你在这忆往昔,和我哭诉你和皇帝女人的感情史。
「王爷,你有没有想过,世界上长得相似的人有很多呢。」
平西王充耳不闻,紧紧拉住我的手,掩面而泣。
「当年,你的母亲为了找你舅舅,从江南一路乞讨到京城,饿晕在王府门口,我救了她,让她成为我的贴身婢女。
「后来皇帝猜忌我有反心,你的母亲宓儿主动提出要进宫帮我安抚皇帝,我本不想同意,但她一再坚持,我也没有办法。
「是我亲手将她送到龙榻上,是我害得她被卷入宫斗备受折磨,是我害死了她……」
我眯起眸子,审视着平西王充满悲痛的表情,唇角微微勾起。
装什么呢狗男人。
利用一个弱女子且将她敲髓吸骨后,冷眼旁观她在宫里自生自灭。
人都投胎转世不知多少回了,还搁这装情深似海呢,也不嫌害臊。
平西王抹了把眼泪,手突然从我的脸挪开,温柔地托住了我的后脑勺。
然后他上半身前倾,轻轻碰了一下我的嘴唇。
蜻蜓点水般的吻。
我整个人犹如当头棒喝,面色惨白。
他在做什么。
平西王眸底一片血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欲念。
「花容,皇帝不是在给你找驸马吗,我手握三万精兵,你的父皇很是忌惮我,要是你嫁给我,我能保证二十年……哦不三十年之内,绝对没有反心!」
他迫不及待地把我压在榻上,冰冷的手指探入裙下,吓得我胡乱挣扎起来。
「你疯了!你看清楚我是谁,我不是宓妃,你赶紧放开我!」
他的吻乱七八糟地印在我的脖颈间,让我恶心得想吐。
「花容,我对不住你母亲,她进宫前我甚至连和她亲密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我保证,我会对你好的,我会把对你母亲的爱意还有思念都付诸在你身上!」
睡不到当娘的,就要睡女儿?
臭不要脸的狗男人!年纪足够当我爹不说,还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儿子。
哪来的自信认为我会同意的?
在平西王撕开我裙摆的前一刻,我抽出腰后的柴刀,对准他的脑门,猛地劈了下去。
平西王的动作戛然而止,愣愣地摸了下头,手指间沾满了黏腻的鲜血。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我一个公主怎么随身带了把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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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趁着他发愣的间隙,又朝着他浑身上下砍了好几刀。
纵然是战场里杀出来的硬汉,也逃不掉功夫再高也怕菜刀的真理。
在我一刀比一刀更猛的攻击下,平西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仰着脑袋,突然间栽倒在地。
他双眼死死瞪着我,像是不甘心一般,抽搐了两下后,再无动静。
平西王府被夜色笼罩,安静得可怕。
我把沾满血的外裙脱掉,从后门出去,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我想我终于可以离开这片鬼地方了。
就在此时,迎面走来一个穿着锦袍的年轻小公子。
月华如练,我不禁瞳孔紧缩,往日里那些噩梦般的记忆全部复苏。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遇见这个少年。
他也没想到,这么晚了,自家后院居然钻出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你是——」
他呆呆地盯着我的脸,双颊闪过一抹红晕。
「你该不会是父王提到的花容公主吧?」
又垂下双眸,含笑道:
「你果真如传闻里的那般漂亮。」
我印象里的他,不是这般羞涩而有家教的。
前世,我蒙着脸上街讨生活,却因为不能被老板看正脸屡屡碰壁,饿晕在一座华丽的马车下。
那座马车里坐着的少年郎,就是他。
外表清俊文雅,内心阴险毒辣。
他把我救醒了,打量着我被公主换来的丑脸,嘴里吐出一串恶毒的话:
「本世子平生最恨丑女,既然她长得这么难看,就扔到猪圈里去吧。」
我不得不睡在肮脏发臭的猪圈里。
他命人把馊掉的饭菜倒进食槽里,观赏着我同猪狗抢食的狼狈模样,让我度过了比猪狗还卑贱的一个月。
最后他玩腻了,干脆把我扔到乞丐堆里,笑眯眯地看着我被凌辱致死。
「平西王世子吗?我是来找你的。」
刻骨的仇恨在四肢百骸的深处叫嚣。
我保持冷静,对他嫣然一笑。
他有些激动地指着自己:
「我吗?你是来找我的?」
我大着胆子伸出手,扯着他的腰带,勾着他来到人迹罕至的花园里。
「世子殿下,本公主属意于你,想要你当驸马,你愿意吗?」
我的手指在世子的腰间流连,把他浑身的邪火都点起来了。
「能当花容公主的驸马,可是我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世子乐得直哆嗦,三两下就把裤腰带松了。
你不是最能贪图美色吗,那便让你死在我的石榴裙下。
等他的裤子落到脚踝处,我凶光毕露,咔嚓一刀,斩断了他的子孙根。
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跌倒在地,下身血流不止。
我笑嘻嘻地举起柴刀。
「世子,你不是最恨丑女,最喜欢美人吗?那么死在美人的刀下,岂不是圆了你毕生的夙愿?」
世子满脸惊惧,转身就想逃,却被裤子绊住了,摔个狗啃泥。
我嗤笑一声,抬脚踩住他的脑袋,把他全身上下戳满了无数个血窟窿。
他一边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一边被我无情地片成无数块碎肉。
就这,还不足以弥补我前世的十分之一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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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不成人形的世子扔进水塘里,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也不顾脸上被溅Ţüₐ到的血珠,大摇大摆地走出王府。
事已至此,我若是回不了家,见不到我最爱的父母幼弟,只得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了。
没成想府门口停着一顶轿子。
老太监哭丧着脸道:
「公主你怎么又跑出宫去了,陛下在宫里等得可着急了。」
我抹了把脸,冷冷道:
「公公,王府出大事了,你快点告诉皇帝吧。」
说完我就想走,却被老太监抓住手腕,硬生生塞进轿子里。
我头痛得不行,要不是这老太监平时对我还不错,时常嘘寒问暖,我一早就把他给宰了。
回到皇宫,皇帝的脸色难看至极,黑得像锅底。
我吞了口唾沫,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这个可怜的父亲,其实我不是他亲女儿时,他幽幽地开口了。
「听说你去平西王府了?」
「是,我已经解决掉他全家了,你能不能看在我帮你除掉一个逆党的份上,宽恕我骗你……」
皇帝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的话,寒声道:
「你去找平西王做什么?认回自己的亲爹吗?」
我被他唬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解释:
「不!你误会了,宓妃和平西王是清白的,我……哦不,花容公主应该是你的种没错!」
可今晚的皇帝非常不对劲,一改往日的慈父形象,眼底弥漫着阴鸷。
他一步步走向我。
「清白?其实从朕看见宓儿的第一眼便明白,她是平西王安插在朕身边的奸细,朕也看穿了平西王对她的情意,并谋算着反手利用她。」
我心里咯噔一声。
好家伙,敢情你们两个狗男人都没把宓妃当回事,装出来的情深似海不过是利用她对抗彼此。
「可是啊——」
皇帝捏住了我的下巴,力度大得足以捏碎骨头。
「朕爱上了她,即便朕明白她是平西王的人,朕还是爱上了她。」
我疼得蹙紧眉头,试图稳定他的情绪:
「陛下,你和宓妃两情相悦,这不是很好吗?」
皇帝摇了摇头,眸底似有泪光闪烁。
「然后,在她进宫的第八个月,诞下了一个足月的胎儿,便是你,花容。」
我简直要崩溃了。
说到底宫闱里这些阴私事,谁和谁私通,生下的孩子是谁的野种……和我一个村姑有什么关系?这花容公主我着实装不下去了!
哪怕是会被他砍脑袋,我也得告诉他真相。
「你听好了,我根本不是你的女儿。」
我斩钉截铁的语气,却叫皇帝古怪地笑起来。
「你果然是去平西王府认亲爹了,朕这些年还真是白疼你了。」
皇帝危险地眯起眸子,突然撒开了手。
「也好,朕也不想认你这个野种当女儿。」
正当我松了口气时,皇帝猛地抓住了我的手,拉着我踉踉跄跄地往殿内走去。
我被摔在了那张龙床上,砰的一声巨响,整个身子克制不住地发抖。
皇帝慢慢解开衣襟,眉眼间酝酿着暴风雨。
「你的母亲给别的男人生下了孩子,那你就应该补偿朕,给朕生下一个孩子。」
-10-
他凶狠的吻便覆了上来,犹如潮水般将我淹没,几乎将我溺毙。
我不明白这些男人分明是爱着宓妃的,为何要把求不得的欲念发泄在我身上。
我恨极了他们的强取豪夺,恨极了他们的轻贱作弄。
宓妃真是太可怜了, 终其一生都被这些男人玩弄于掌心,就连死了也不得安生。
我双眸红得可怕, 抽出裙下藏着的柴刀,往他的胸口捅去。
皇帝猛地抬头, 擒住了我的手腕, 硬生生地将刀尖停在离他一寸远的地方, 再也接近不得。
「朕在看见皇后尸体的时候便觉得奇怪, 她向来养尊处优, 从哪里弄来一把钝刀自刎, 后来朕才明白, 是你杀了她。」
皇帝噙着冰冷的笑意,嘴唇擦过我每一根手指。
「放心,朕明日就会对外宣称花容公主因为急症病逝, 再册封你为妃, 封号为宓, 可好?」
他身上的龙涎香味逐渐渗透进我的每一寸肌肤,我绝望地闭上双眸。
一只硕大的花瓶砸破了皇帝的后脑勺, 他始料未及, 猛地往后一倒。
是老太监!
老太监看了一眼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皇帝,又抬头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立刻扑上去,仿佛失去桎梏的小兽, 抄起柴刀对着皇帝一阵乱砍。
鲜血不断喷涌而出, 漫过我的眉眼。
柴刀顷刻间已经砍出了好几处缺口。
我望向已经成了血人的皇帝, 内心积攒的郁郁之气顿时烟消云散。
老太监给我换了一身干净的宫装,把我带到无人当值的宫门口。
「你是皇帝年龄最长的孩子, 皇帝死了, 你可以挑一个年幼的皇子继承大统,然后垂帘听政。」
我咬牙切齿地说:
「我恨透了宫里的一切,从未有过当公主的想法,更别提什么垂帘听政, 我只想回家。」
老太监凝视着我半晌,冷不丁地笑道:
「你的肩头是不是有一块梅花形状的胎记?」
我吓得护住肩膀。
他怎么会知道,该不会偷看过我洗澡吧, 可他不是太监吗?
老太监笑呵呵地说:
「别紧张姑娘,老奴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还知道你是在一个大雪天被你父母在山路边捡回Ŧú⁻家的。」
我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内心有种异样的感觉。
「宓妃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老太监牵来一匹马,平静地说:
「此事和你没什么关系, 你快走吧,回到你的家人身边。」
我骑在马背上,扬起皮鞭,像一只终于被放回山林的小鸟,迎着远处晕开的朝霞策马奔腾。
父亲,ƭū́₊母亲,还有弟弟,我要回家了!
太阳东升,老太监望着我逐渐消失的背影,不由潸然泪下。
宓儿妹妹,当年拼尽性命诞下的女婴,你说不忍心上人的孩子被囿于宫墙内,被宫里的腌臜手段消磨, 求我把她送走。
十六年过去,她不仅生得和你一样漂亮, 像小树一样健康强壮, 还能帮你报仇,杀掉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
你在九泉之下的亡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作者:薯条蘸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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