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来便有半块仙骨,注定了要做太子妃。
成婚前,太子却爱上了一个娼女。
他扬言:「素娘才是生来凤命,孤此生非她不娶。」
我算出此女命格阴邪,好心提醒太子留意。
他却与那娼女一道,笑着剃了我的仙骨。
重生醒来,正逢太子领着娼女入宫。
我向圣人进言:「唯有素素姑娘做太子妃才能庇护殿下万载千年。」
「臣女不才,请陛下废了我和殿下的婚约吧。」
-1-
我是裴行简的皇后,他却恨我入骨。
铜盆里的炭火烧的噼啪作响。
我被锁在铁笼子里,身上的衣服几乎不能蔽体。
小太监在我爹爹脖子上套了个铁链子,让他像狗一样绕着大殿爬。
我连愤怒都不敢有,拍打着笼门求饶:「裴行简,求求你饶了江家……」
他冷漠的瞥了我一眼。
一只手扼住了我雪白的颈子,摸索两下便找到了我背后微微凸起的那块仙骨。
闪着寒芒的刀尖顶着我的身体。
爹爹抛弃了所有的尊严,扑倒在裴行简脚边,一下又一下的给他磕头。
「臣万死,愿以项上人头换绾绾一命。」
小太监用烧红的银炭铺了一条十米长的小路。
爹爹没有一丝犹豫,赤脚踩了上去。
直到他倒下去的那一刻,还在冲我笑。
我的心碎成了千百片,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裴行简仍不肯放过我。
匕首猛地插进我的身体,我痛的将背弓成了一只虾子。
锋利的刀尖一剜,我背上的筋脉尽数被割断。
我撑着最后一口气,死死地攥住他的手腕。
「裴行简,我江家待你不薄!」
我和他是青梅竹马。
为了他,我不惜以自己的寿数为代价,卜算天机,助他问鼎尊位。
我爹爹贵为国师,地位尊崇。
他对裴家鞠躬尽瘁,给楚国带来一朝盛事之景。
可他才登基一年,就把江氏一族赶尽杀绝。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他甩开我的手,慢条斯理的擦着手腕。
「江绾一,你恶不恶心?」
裴行简笑的恶毒。
「当年不是你逼走了素娘吗?你们江家害她吃了这么多苦,朕当然要替她一一讨回来。」
一个娇媚的女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Ťùₒ
是消失了三年的殷素娘。
我愕然瞪大了眼。
裴行简,你抛妻弃子、残害忠良,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四处行骗的娼女!
「昏君!」
「贱人!」
我恨得双目血红,指着这对狗男女的鼻子破口大骂。
裴行简用力一剜,我背后的半块仙骨被生生的剖出体外,落到了晶莹剔透的玉盏中。
殷素娘蹲下身,贴在我耳边。
「往后我会替你好好守着陛下,江绾一,你去死吧。」
-2-
「小姐,额上的伤可还痛吗?」
如森罗殿一般的场景散了。
嘴里腥甜的血沫子味也没了。
外面草长莺飞,阳光正好,我正坐在善堂等着郎中为我换药。
大抵是祖上那位仙人显灵,我重生到了刚及笄的这一年。
及笄当日,我被赐婚给太子。
只因我家祖上曾有过仙缘,族人皆擅卜算之术。
我出生时红霞漫天,鸟兽齐鸣。
人人都说我是天生凤命,背后微凸的那块骨头是半块仙骨。
我与裴行简又是青梅竹马,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做太子妃。
赐婚后的第二个月,我算出宿州将受一场大灾。
于是带着郎中和无数钱财赶赴灾地,以太子的名义赈灾。
结果在城外遇到流民暴动,混乱中我失足掉进了湖里,受了不小的伤。
后来才知道,流民之所以伤人,皆因几年前的一场大旱。
太子手下的官员打着赈灾的幌子贪墨,饿死了不少饥民。
「呦,这不是京城里来的大善人吗?」
宿州府尹家的小姐阴阳怪气的。
「听说太子殿下爱上了一个孤女,整日里疼得跟自个儿眼珠子似的。怪不得有些人还没嫁进东宫,就这么上赶着献殷勤。」
小桃怕我难受,连忙侧身将我挡住。
「小姐,您切莫听信了这些谣言。」
可我知道这是真的。
几个月前,裴行简带兵与突厥人打仗,偶然遇到一个从花楼里逃出来的娼女。
此女名唤殷素娘。
裴行简在家书里说她是个奇人,不仅精通史书兵法,卜算凶吉之术更是在我之上。
薄薄的几张信纸,里面写满了素娘。
从始至终没有提起我的伤势,更没问过我一句疼不疼。
前世的我太蠢,总以为自己对裴行简来说是不同的。
忍着心里的酸楚昼夜不歇,替他在民间博了个好名声。
「小桃,嘱咐咱们带来的人,从明日开始赈灾施粥都挂着咱们国师府的名头。省得太子不贤,连累了自己人受伤。」
-3-
回京城的时候,民间对国师府一片赞誉。
他们说爹爹仁慈,教出的女儿也是菩萨心肠。
裴行简和素娘的事却闹的惊动了皇帝。
他诏我入宫参加宫宴,说是要给我撑腰。
宫女引着我穿过御花园的石子路,猝不及防的,我撞见了一身紫色长袍的裴行简。
他身边坐着一个明媚娇俏的女子。
殷素娘叽叽喳喳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裴行简不仅没斥他不懂规矩,反而噙着笑往她嘴里塞了块糕点。
我守着规矩给他行礼。
素娘没起身,托着腮笑眯眯的问:「裴行简,这就是你未来的太子妃?」
那副讨人嫌的嘴脸,跟前世一模一样。
我垂眸,一言未发。
「裴行简,你的未婚妻吃醋了。」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放心吧,叶小姐。我与殿下只是兄弟之情,他的心里只有你,谁也抢不走他去。」
她戳戳裴行简的胸口,脑袋枕在他肩膀上。
「你说是不是啊,殿下?」
裴行简当即红了眼:「素娘,你明知道我想娶你为妻!」
和上辈子一样,裴行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印堂上方瞬间钻进去一缕黑气。
那时我一心一意扑在他身上,回去后便起了一卦。
卦相说素娘不吉,恐给裴行简招来灾祸。
我一刻也不敢耽误,跑到东宫将一切告知给他。
第二日,素娘就消失了。
我顺利的与裴行简完婚,陪着他登上帝位。
我以为他是听了我的劝告,连夜赶走了素娘。
直到他杀了我全族,我才知道一切都是素娘的计谋。
那日她听到了我和裴行简的对话,于是连夜出走。
两年时间,不仅打消了裴行简对她的疑虑,还把他的心动变成了得不到的执念。
等她一回来,就变成了裴行简失而复得的掌上宝。
而我,就成了那个嫉妒成性,逼的他们不得不分离的罪魁祸首。
-4-
对上素娘那洋洋得意的眼神,我没忍住,一巴掌打的她偏过了半边脸。
裴行简心疼的护住素娘,厉声斥我:「江绾一,你干什么!」
我扬眉轻笑:「不干什么。」
「只是刚才瞧见这位姑娘印堂发黑,疑心是哪里的狐狸成精附了上去。臣女不过是帮她去去晦气。」
素娘挣开裴行简,「扑通」一声朝我跪下。
「江姑娘有什么气儿尽管冲着素娘来,可千万别因为我与殿下起了龃龉。」
她一边脸被我打的高高肿起,眼里浸满了水汽。
真是我见犹怜。
路过的宫人好奇的往这边张望。
小桃附在我耳边提醒:「小姐,闹大了传出去不好,咱们还是走吧。」
「怕什么?」
我勾了Ţúₖ勾唇角:「真要是传出去,没脸的也不是你家小姐。你不知道,咱们太子爷的这位红颜知己啊,可是个娼女。」
素娘浑身一颤,无助的看了看裴行简。
他将素娘的出身瞒了下来,对外只道是个孤女。
此时被我揭开伤疤,两行清泪顺着她的下巴颌砸在地上。
「闭嘴!」
裴行简拽起素娘护在怀里,咄咄逼人的质问我。
「江绾一,你的家教都喂了狗了?」
「你如此心胸狭隘,根本不配做孤的太子妃!」
「就凭你是江家女,就可以随意欺辱旁人了吗?素娘的出身是比不得你,可在孤眼里,她比你高贵百倍!」
我简直气笑了,拂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同前世一样,素娘非要缠着裴行简带她到宫宴上见世面。
裴行简只能安排她混在宫女里面。
好巧不巧,她们那一班三个人正好被安排伺候我。
裴行简坐在我旁边,脸色很不好看。
「今日的事,孤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实话告诉你,素娘才是天生凤命,孤此生非她不娶。」
我客气的对他笑了笑。
裴行简被我突然的疏离弄的愣了一瞬。
可下一秒,他又自顾自的说道:
「至于你,只要给素娘认个错,孤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尚可许你个侧妃之位。」
「如此,也算保全了你的颜面,不至于让天下人耻笑你成了皇家弃妇。」
我上辈子到底是有多瞎,居然会看上这样一个蠢货。
江家之所以兴旺百年,不仅因为皇家仰赖我们占卜龙气龙脉。
我江氏一族富可敌国,仁义之名更是传扬千里。
换句话说,不是因为裴行简娶我我才是太子妃。
而是我江绾一嫁谁,谁才是太子。
圣上被众人簇拥着落座,抬手便将我招到跟前。
「绾一啊,这会你在宿州立了大功,朕要好好嘉奖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啊?」
我一把拉住旁边的素娘,恭敬的跪在地上。
「殿下近日得此佳人,爱若珍宝。」
「绾一夜观天象,唯有素素姑娘做太子妃才能庇护殿下万载千年。」
「臣女不才,请陛下废了我和殿下的婚约吧。」
-5-
「江绾一,你疯了吗?」
裴行简激动的站起来,手里的酒杯落到地上,溅了一地碎瓷。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怎么也想不通从前爱他入骨的姑娘怎么就突然变了。
坐在龙椅上的人眯了眯眼睛,笑道:
「你们两个多大的人了,一拌嘴就拿婚姻大事开玩笑。太子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陛下一个眼神都没给素娘,转头看向首领太监:
「进忠,若再放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到朕眼前晃悠,你这颗脑袋就不用在脖子上待了。」
我默țū́ₚ默叹了一口气,就知道退婚没这么容易。
谁让我背着个凤命的预言,老皇帝又偏偏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我当众悔婚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家里。
我娘急的直掉眼泪,爹拿着「家法」一下一下的往我背上抽。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嫁给太子,你还想让他一辈子只守着你不成?」
「那素娘什么出身,凭她再有本事,还能越过你?」
「如今你让殿下出了这么大的丑,以后还怎么指望他能好好对你!我的傻闺女啊,听爹一句劝,好好给太子爷认个错,赔个礼!」
我疼的龇牙咧嘴,偏偏不肯答应。
气得我娘揪着爹的耳朵大骂。
「世上那么多好儿郎,你这个老不死的怎么非要把囡囡往虎狼窝里推。」
我爹疼的拍大腿。
「谁让她是天定的皇后,除了太子谁还敢娶?」
我有点想问爹爹。
谁说女子一定要为人妻妾,凤凰命怎么就做不得太子?
只不过爹爹循规蹈矩了一辈子,这些话我到底还是憋在了心里。
我闭门不出的这段日子,京城里轮番上演了几出好戏。
先是好几户百姓家里丢了女娘ṭů₌,京兆尹调查数日,竟毫无线索。
这时殷素娘站了出来,说一切皆因为妖邪作祟。
起初没人信她。
可当晚,裴行简陪着她去了一户人家。
据传言素娘披着麻衣,手持一柄桃木剑绕着那户人家的院子走了一圈。
院子里没点烛火,众人完全陷在黑暗里,脊背上都泛起一丝凉意。
随着一声磬响。
木剑所指之处,竟真有一簇簇幽蓝色的鬼火跳动。
接下来的几天,全城的百姓都在围观殷素娘驱鬼。
所有人都说,自己真的感觉到了鬼吹起的阴风从后背刮过。
在那以后,城中再没有出过类似的案子。
一时间,素娘被百姓奉若神明。
-6-
因为这些热闹事,陆砚辞回京的事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他是陆家的嫡长子,其父总管边境十二郡军务,此次进京是来替父受封的。
眼下他正坐在我对面,手握着青瓷茶杯啜饮。
他的手骨节分明,皮肤近乎苍白,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武将。
「知道与裴行简退婚,你倒也不算太蠢。」
瓷杯在他手中转动,那双凤眼漫不经心的扫过我,视线最终落在远方。
我轻嗤一声,回击:「陆家能出你这么个用脑子做事的,难得。」
陆砚辞非但不恼,反而将我面前空了的瓷杯斟满茶水。
「如此双方都满意,江小姐,咱们就此结盟。」
我将杯中茶水饮尽。
「绾一定不会让世子失望。」
自我有了推翻裴家的疯狂想法,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陆砚辞。
他父亲为裴家王朝的安定立下汗马功劳,陛下却因忌惮迟迟不肯让他受封大元帅。
后来,陆砚辞的弟弟因军中有人通敌战死沙场。
兵部和大理寺联合追查此案,嫌犯却在一夜间全部暴毙。
为了补偿陆家,陛下诏陆砚辞进京受封。
后来我才知道,那场兵败案的始作俑者就是裴行简。
他为了敛财,掏空了户部拨给兵部的银子。
因为不补上这笔空缺,才选择坑杀了宿州的三万将士。
太子通敌,不是查不清,而是不能查。
否则,天下危矣。
陆砚辞对此早有怀疑。
裴行简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就连我在宿州城外遭遇流民暴动也是他的手笔。
离开宿州时,我派人给将军府送去了一封信。
「若要为陆小将军报仇,还请世子助我退婚。你我之间,是友非敌,绾一在京中恭候。」
-7-
没过几天,京中又出了一桩奇事。
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裴行简给素娘置办的宅子外面排出了龙凤戏珠的图案。
这下京中彻底炸开了锅。
百姓们议论纷纷,说太子果然慧眼识珠,殷素娘才是「真凤凰」。
有真自然有假,我这个鸠占鹊巢的主,离被废已经不远了。
素娘做太子妃已然是民心所向。
原本,陆砚辞打算在受封典礼上利用陛下对陆家的愧意求娶我。
没成想典礼还没到,素娘这个蠢货就送了我们一份大礼。
中元节那日,帝师刘大儒于狱中暴毙。
传说那日,素娘托太子交给陛下一封密信。
当晚,陛下便急匆匆的召了父亲入宫。
「那妖女说凤神托梦于她,南方紫薇星以一带百,呈侵占帝星之势。这些年,谁不知道东林党人始终是陛下的一块心病,党首刘峥远正是江南人士。」
「刘大儒在天下学子中声望极高,陛下一直忌惮着不敢杀他。这妖女为了讨好圣人,将想出这样一条毒计,这是要断我华夏之文脉啊!」
果不其然,陛下以谋反为借口开始对读书人大肆屠杀。
裴行简为了素娘,更是亲自登门逼死了与刘大儒交好的顾太傅。
父亲愧疚不已,一气之下辞官去了江南。
带着家中的大半家财,秘密保护起了几位大儒的学生。
陛下除去了心腹大患,终于真正相信了素娘就是上天派来的神女,甚至让她取代了我父亲的位置。
如此一来,我的存在就显得十分尴尬了。
一方面,皇帝的确动了让这位「真凤凰」做太子妃的心思,甚至为了抬高她的身份,让长庆侯认了她做义女。
另一方面,太子不要的女人,这天下还有谁敢娶?
江家历代忠心皇室,如今国师刚辞官就废了她的女儿,岂非叫天下人戳他的脊梁骨,指责皇室薄情寡恩?
这时,陆砚辞的出现就如及时雨一般,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
据传回的消息,那日大殿之上,裴行简以国运为由再次提起此事。
长庆侯为首的几位官员更是以头撞柱,用死谏来表明素娘正位乃是人心所向。
皇帝长长的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既然如此,朕只能允了。只是江爱卿为国操劳多年,朕不能薄待了他的女儿。待朕百年以后,太子,你一定要以贵妃之位养之。」
话音未落,陆砚辞突然跪地。
「陛下,太子殿下既无意于江小姐,臣斗胆求娶江家女为妻。」
传说中陆家世子声如珠玉,掷地有声。
风吹过来时,他身上月白色的袍子被掀起来一角。
众人这才发现这位百战百胜的世子竟生的谪仙一般,半点也无粗鲁之气。
有人主动接下我这块烫手山芋,陛下抚掌大笑。
「好好好,陆元帅这大老粗竟能生出你这么个一表人材的儿子,如此也不算辱没了绾一。」
君臣欢笑,太子却惊的崴了脚。
他激动的想要说什么时,长庆侯上前扶了他一把。
耳语间,裴行简双手死死的攥成拳,眼里写满了难过。
-8-
那场通敌案中,我用一个死囚替下了一个嫌犯。
按照约定,我带陆砚辞去见他。
回程时,他虽闭着眼,表情却阴森的可怕。
我心里忐忑,头一次生出了自己无法掌控这个人的感觉。
下意识的,我撩开车帘,想要从这紧张的氛围中透口气。不想恰巧撞见了裴行简望过来的目光。
他怀里抱了许多东西,身边的素娘正兴冲冲的拿着一根簪子给他看。
「江绾一,站住!」
看见我,他丢下素娘飞跑过来,怀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你是不是早就跟陆砚辞勾搭到一起了?」
「一边钓着孤,一边勾引别的男人,你还要不要脸?」
「孤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回头,孤还能许你做个妾!」
我气得浑身发抖。
陆砚辞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凑到我跟前,亲昵的将我揽进怀里。
他语调懒洋洋的:「殿下这是准备抗旨还是提前登基?」
「您若是现在做了皇帝,想要强抢臣妻,那在下也只能认了。」
一句话让裴行简变了脸色。
他气急败坏的拔出佩剑,却被赶来的素娘扯住了袖子。
「好你个裴行简,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心里却还惦记着那个贱人!」
「别忘了,我才是凤神转世,是你命中注定的太子妃!」
美人当街撒泼的模样可不好看。
路过的百姓频频侧目,裴行简觉得丢人,哄了又哄才将人塞进了马车里。
我看着好戏,愉快的吃起了糕点。
陆砚辞却突然起身,伸手抿掉了我嘴角上的碎屑。
他的呼出的热气打在我脸上,眼尾带着笑。
我一下子软了脚,却听他附在我耳边轻声道:「今日边境有一群粮商,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将粮食卖给陆家军。」
「绾一啊,你自掏腰包给我养兵,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一瞬间,我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那双狭长的眼睛好像能看穿我所有的秘密。
我沉默,他便看着我笑,话里带着十足的蛊惑。
「绾绾,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陆家都可以帮你。」
犹豫再三,我抬眸。
「突厥屡屡犯我边境,当今天子却胆怯避战,致使陆家军损失惨重。」
陆家世代驻守边疆,虽手握重兵却不曾生出半分称王称帝的野心。
然而突厥新王野心勃勃,陛下又只知避战享乐。
陆家军在边境只能一次次的被动挨打,牺牲了不知道多少儿郎。
我笃定了陆砚辞不是他那愚忠父亲。
他若不反,陆小将军在地下就永远都不可能瞑目。
若是不反,陆家军就只能世世代代被消耗在漫天黄沙里。
「若这天下易主,绾一当许陆家丹书铁券,血洗突厥王廷。」
陆砚辞靠了回去,这番惊天之言没有让他的情绪有丝毫波澜。
「若要陆家趟这趟浑水,绾绾,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9-
好在我没让陆砚辞等太久。
被剔去仙骨时那种求死不能的痛,我永世都不会忘。
那时裴行简附在我耳边,凉薄的道:
「江绾一,你占着凤位这么多年,害得朕始终受陆氏威胁!」
「素娘才是天命所在,能为朕定国安邦。若不是你,朕岂会夜夜不得安眠!」
真可笑。
一个君王,居然会把自己的无能归咎于天命。
这一世,我还真想看看得到了神女,裴行简是如何安邦定国的。
为了增加太子在军中的威信,陛下派他去云州犒赏三军。
云州总管兵事的吴将军与陆家不睦,太子若有了吴将军做后盾,便有了和陆家抗衡之力。
这是个好差事,不用怎么费神就能笼络人心。
这些天,裴行简被百姓们捧的高高的。
「太子盛装出行,犒赏三军的队伍绵延十里,可见殿下有多重视为咱们楚国出生入死的将士!」
就连街角的小乞丐都瞧见了裴行简出行时的架势。
「太子这番当真是扬我朝天威,听说这些都是太子妃的意思。不愧是凤命所在,太子真是娶对了人。」
我坐在自家经营的古董铺子里,轻笑。
往云州去的路有两条。
一条是官道,宽阔平坦。
一条是山路,崎岖难走。
上一世,我算出官道不吉,恐遭人埋伏,硬是逼着裴行简走了山路。
可娇弱的素娘如何受得了舟车劳顿的ŧūₕ辛苦。
没错。
裴行简去军中也带着这位美娇娘。
据说队伍刚走到皇城外,她就在太子府里闹上了。
说是信手拈了一卦,太子此行没她恐有祸事。
裴行简信这些信的昏了头,忙不迭的派了马车将人接过去。
陆砚辞听得嗤笑一声,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这位没过门的太子妃可是打扮的珠光宝气,颇有母仪天下之态?」
我莞尔,将刚核对好的账目推给他看。
「世子爷果然料事如神。」
素娘从一介卑微的妓女,一跃成了长庆侯之女,未来的天朝太子妃,正急切的想在人前显摆显摆她做太子妃的阔气。
她的眼界看不到大局,不知道如今边境冲突频频,各地灾害四起,乱世已至。
一个月后,太子遇袭的消息传回了京中。
原来是素娘不堪连日奔波的苦,让裴行简下令ẗů₋原地整顿三日。
眼下落草为寇的流民不少,一向以打劫官道上路过的富人为生。
她缠着裴行简陪她去野外纵马,又穿的格外扎眼,自然被劫匪盯上了。
好在护卫来的及时,太子不过受了些轻伤。
可外面的清议就不大好听了。
这太子和未过门的太子妃到底是去劳军还是去游山玩水的?
陛下气的连发三道折子,斥责裴行简德不配位,让他赶紧滚去云州将功折罪。
据说,太子生了大气,头一次对素娘动了手。
未来太子妃顶着一张高高肿起的脸,被裴行简灌了一碗迷药一路昏睡到了云州。
-10-
这还不算完。
云州的吴将军早就听说了路上发生的事,本来对素娘就没什么好印象。
偏偏她认为军营里都是一群没什么见识的土老帽。
憋屈了这么几日,自然是要拿人立威的。
吴将军三催四请,她才不情不愿的下了马车,满头珠翠更是闪瞎了人眼。
边地苦寒,遇到艰难的年岁,将士们吃糠咽菜也是常事。
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拼着一条性命浴血沙场。
京城里的贵人不但锦衣玉食,还不拿他们当人看。
这般景象落到吴将军眼里,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底下的人更是愤愤不平,将怨气全都归结到了裴行简头上。
谁让素娘是他的女人呢。
军中我并无人脉,一切消息还要仰仗陆砚辞。
递到我手中的信笺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梅香。
信上只一句话:「人心尽失,绾绾果然神机妙算。」
半月前,我曾断言裴行简收服不了吴将军。
并拿出多年积蓄让陆砚辞抓紧时间招兵买马。
眼下时机已然成熟。
我吩咐下人将库房里最后几件宣德年间的古董也折卖成现银,提笔回信。
「若有人畏敌如虎,弃阵而逃,世子该当如何?」
月末,敌军十万人马突袭云州。
太子畏战,强令一万人马护着他和素娘连夜奔逃。
消息传出来时,三座城池已经沦陷。
前世,裴行简也是这般胆小如鼠。
为了他的民望,我在他屋子里熏了迷香,这才把人强留在了云州军营。
那一战,因太子不顾自身安危坚持守城,将士们士气高涨,将突厥人打回了老家。
民间对裴行简一片赞誉,高呼太子大义。
他却斥我沽名钓誉,将我恨进了骨子里。
这次,我给爹爹修书一封,让他花重金求才子名士写一篇讨伐太子的文章。
江南文人首先爆发了,大书裴氏王朝气数已尽,太子裴行简罪不容诛。
接着,从前仰慕东林党的各地文人全都站了出来。
舆论哗然。
陛下急得在金銮殿上吐了血。
火烧眉毛之际,早有准备的陆砚辞带着宿州铁骑连夜奇袭,夺回了被突厥人占去的城池。
顺带救回了躲进深山里的太子。
事后,陆砚辞上书陛下,称此战能赢皆仰赖国师算出了敌军防守的薄弱之处。
陆家与江家成了百姓心中救国于危难之际的大功臣。
眼下舆论分成了两派。
一方主张废太子,以叛国罪严加惩治。
一方却坚持裴行简是凤神选中的天命之人。
毕竟素娘此前在京城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
他们坚称,只要有素娘在身边护佑,太子定能痛改前非,走上正路。
当今陛下只有裴行简这一个儿子。
即使再生气,也不愿将江山拱手赠予他人。
于是在陛下的授意下,第二种声音渐渐占了上风。
陆砚辞在我府中不疾不徐的喝茶:「照此情景,陛下多半只会罚太子禁足几个月,不痛不痒的也就过去了。」
「如此,我这一番折腾岂非白费功夫?」
他扯着我的袖子看上面绣着的两只猫儿,一点也不像说正事的样子。
鼻息太近,我红了脸,一把扯回衣袖。
「世子只需看着便是。」
-11-
我的下一步计划是揭开素娘那些鬼把戏背后的真相。
裴行简那般疯魔的要素娘做他的正妻,爱情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点。
更重要的,是他坚信凤命一说。
前世,他将这场战乱全部归咎到我头上。
甚至气急败坏的指着我鼻子骂:「若是素娘在我身边庇佑,孤岂会身陷危局!」
若是这棵保全他太子之位的救命稻草被拆穿是假的,不知东宫又要上演怎样的好戏?
真是想想就令人兴奋。
所谓的「鬼影显形」不过是江湖术士们惯用的小把戏。
于盛暑天气里洒下提前准备好的磷粉,空气里便跳动起一簇簇蓝色的火焰,百姓不识,称其为鬼火。
我一直没拆穿殷素娘,等的就是今日。
小桃散了些银钱给街上的乞丐,让他们在最热闹的集市上表演这出好戏。
谁知我这边磷粉还没准备齐,殷素娘自己就先露了馅。
传闻说那是一个刚刚上任的寒门官员,奉旨跟随御史到地方上考察。
在离京城不远的通州,遇到了半年前闹鬼时自己丢失的亲妹妹。
女童是从妓院里逃出来的。
跟她一起被卖到妓院里的还有十三个女孩。
官员顺藤摸瓜,查出这些孩子皆是被素娘手下的人诱拐卖来此处的。
是她一手策划了这场「恶鬼食女」案,不仅误导百姓们相信自己就是神女,还利用这些女童赚得盆满钵满。
随着被解救的女童们陆续归家,大家这才明白。
什么狗屁神女!
东宫里住着的根本就是个毒妇!
既然神女是假的,护佑的自然也不可能是真龙。
废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陛下被搞得焦头烂额,恨不得砍了裴行简这个逆子。
这段时日,东宫里相当热闹。
裴行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娶的妓女,竟然是个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中的骗子。
然而祸不单行。
很快又有人揭发蚂蚁献祥瑞也是假的。
那是有人提前在墙壁上涂了蜂蜜才吸引来了蚂蚁。
这自然是陆砚辞的手笔。
造这场假祥瑞和揭发的人都是他的手下。
殷素娘太心急了,当初毫不犹豫的认下了这场祥瑞指的就是自己,压根没想过这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个陷阱。
我爹顺水推舟,又纠集了一帮文人到处传言太子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其目的,就是要在民间提高自己的威望。
这下老皇帝自己也慌了。
他身体还康健着呢,太子这么着急忙慌的是为了什么?
裴行简比窦娥还冤,可这时候谁会相信他是无辜的?
数罪并罚,废太子的旨意到底传到了东宫。
据说那日裴行简捧着赐婚的那道圣旨不住的磕头,没几下就溅出了血。
「公公,求您告诉父皇,孤是冤枉的,都是这个贱人害孤!」
「您今日就把这个贱人拿去,要杀要剐孤绝不眨眼,只求父皇明察啊。」
素娘冲破众人的阻拦,一头扎进裴行简怀里。
「殿下,您不能用完奴家就ţū́₂背信弃义啊!」
她不傻,知道此时被裴行简抛弃,自己必死无疑。
裴行简又急又恼,这下他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内监不欲与他们纠缠,拂开裴行简的手就走。
剩下两个人狗咬狗的互相对骂。
最后扭打在一起,双双掉进了府中开凿的湖里。
-12-
皇帝对裴行简尚做不到绝情,废了太子之位后让裴行简做了个闲散王爷。
裴姓宗亲并不多。
只要裴行简不作妖,待老皇帝归西,大位八成还是会落到他手里的。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太蠢。
这些年,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手底下的人想尽办法也会帮他做的尽善尽美。
从上至下谁人不赞一句太子贤能?
以至于他理所当然的,把一切功劳都视为自己的能力。
现在失势,他极力的想向老皇帝重新证明自己。
于是他拉着一整车的礼物,大张旗鼓的来了江府。
陆砚辞说今日有上好的乳鸽要带给我,我辅一出门,就跟裴行简撞了个满怀。
「绾绾,你终于肯见我了!」
他眼里燃起希望,像只哈巴狗似的缠上来。
「我就知道,咱们青梅竹马的情谊,你心里定然还有我。」
「以前的事,我跟你认错好不好?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就去求父皇重新把你赐给我!」
我笑了,笑里带着轻蔑。
从前我总幻想着裴行简后悔的那一天,定要狠狠的折磨他一番。
没想到今日,我看着他直觉多说一句都是浪费自己的口舌。
「裴行简,你凭什么觉得我放着有权有势的将军夫人不做,要你一个废太子施舍我?」
许是我眼里的鄙夷太过明显,裴行简张了张嘴,哑在了原地。
我越过他,朝出现在街角的陆砚辞挥挥手。
他走过来,很自然的替我拢了拢碎发。
「风大,怎么不在府中等我?」
字里行间,好像根本没看到裴行简这个人一样。
刚刚还装的一脸愧意的男人突然怒了,拽着我的手腕,杀气腾腾的瞪着我们。
「江大人不在府中,你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江绾一,你何时变得这样不要脸?」
长街上人来人往,许多人的目光都往这边瞧。
我气得恨不得捅他一刀。
这个下三滥的东西,居然想用这种毁我名节的方式逼我就范。
贱男人!
陆砚辞变了脸色,轻轻一捏,裴行简强拉着我的那只手便断了。
刚刚还嚣张的不可一世的废太子,转眼间灰头土脸的躺在了地上。
有路过的百姓拍手叫好。
我越过他,吩咐人关门。
裴行简卑微的抱住我的脚。
「绾绾,都是殷素娘那个贱人,是她骗我说她才是真凤命。」
「绾绾,我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他的声音带了哭腔:「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带了贱人来给你赔罪,我这就让她给你磕头。贱妇,还不快出来!」
殷素娘从石狮子后面走出来,几日不见,娇艳的美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她身上到处都是鞭伤,裴行简吼一声她就抖一下。
见到我,她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就磕头。
动静大的,生怕裴行简一个不满意就将她活活打死。
陆砚辞嘴角的轻笑彻底落了下去。
一声哨响,树上落下来两个暗卫。
「再让这些杂碎脏了你们未来世子夫人的眼,就自个儿回宿州领军棍吧。」
花厅里,陆砚辞将乳鸽拆好推到我面前。
「绾绾,八十万两银子为夫已经花干净了。」
「最后一步,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13-
那些银子,是我让陆砚辞扩充军队的。
「不急。」
我移开眼,极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陆砚辞这副好皮囊。
「裴行简自己找死,我们等着就是。」
裴行简回头来找我,无外乎还是为了凤命的传言。
在我这碰了壁,他又声势浩大的宴请权贵重臣,想让他们替自己说话。
生怕老皇帝不知道他日夜惦记着皇位。
裴行简的好日子到头了。
皇帝连下两道圣旨,先是废了他的王位,又叫人将他押进宫中圈禁。
自古被削爵圈禁的皇子没一个能逃得过一个死字。
裴行简毫不意外的反了。
支持他的是长庆侯手下的两万禁军。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身上的铠甲闪着金光。
江府被他团团包围,我被他强行撸进了宫里。
宫变来的突然,紫禁城里的几千御林军被杀的七零八落。
裴行简手持利剑,连自小照顾他的老嬷嬷都没放过。
宫人们仓皇而逃,到处都是尸体和哭声。
皇宫很快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叛军们要论功行赏,裴行简大手一挥,将誓死不降的宫人当成物件一样赏了出去,任人亵玩。
御塌前,老皇帝被气的一口痰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话。
新册封的小皇后拢着衣领跪在裴行简脚边瑟瑟发抖。
他钳住皇后的下巴,质问自己的父皇。
「你说她天生凤命,得之可为帝王?父皇,如今我只相信事在人为,您该退位让贤了!」
我与京中几位重臣家的女眷关在一起。
裴行简看着我,眸色深沉。
「绾绾,朕再给你一个机会。」
「只要你愿意回来,朕会让你享皇后尊荣。如若不然,朕便杀光她们!」
我跪在地上,眼角垂泪。
事到如今,我已别无选择。
-14-
我当真走到绝境了吗?
千钧一发之际,天边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老皇帝叹息着流下一滴泪。
裴行简白了脸,跌跌撞撞的推开寝殿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无穷无尽的披着铠甲的陆家军。
「老东西,你敢骗我!」
裴行简目眦尽裂,转头掐住我的脖子。
「乱臣贼子,你们再敢上前一步,朕便杀了这个贱人!」
一声极轻的铮鸣,羽箭破空而出,洞穿了裴行简的手腕。
陆砚辞骑着一匹雪白的战马,侧身将我拽到马背上。
「绾绾,为夫来迟了。」
裴行简手中的剑「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胜负已分!
裴行简至死也不会知道,是我在一步一步引导着他走到今日这样的绝境。
老皇帝昏庸无能,年纪越大越相信那些玄之又玄的说法。
裴行简刚被废时,我父亲就往宫中送了一个女子。
他在奏折中说,此女生来口中衔玉,是真正的天生凤命。
而我与此女生辰相近,才被世人误认。
此女入宫当日就向老皇帝进献了一丸丹药,服之可强身健骨,返老还童。
陛下服用之后果然觉得自己牛马精神,更胜从前,于床第间更是孜孜不倦。
不出一月,新册封的皇后假孕。
有了别的孩子,皇帝终于对裴行简动了杀心。
一夜,皇后于梦中哭诉,京师有难,当向南求救以保无虞。
老皇帝将信将疑,一道密诏命陆家秘密行军。
却又在陆家军行至京师附近时勒令他们不许再向前。
直到裴行简被逼谋反的那一夜,皇帝终于发出了求救信号。
陆砚辞以「清君侧」的名义,带着陆家军名正言顺的进入了皇城。
而我为了不因人怀疑,故意留在了危险重重的京城。
裴行简双眼猩红,咬着牙质问我:「江绾一,你就不怕吗?」
当然怕。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15-
这一年初雪的时候,老皇帝和裴行简带着脚镣,一步一步的走到城墙上。
刘大儒的两位学生,如今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学士。
他们于城楼之上高声宣读裴氏皇族十二项罪状。
一字一句,振聋发聩,引得天下士子振臂高呼。
当初被我从狱中换出来的嫌犯在天下人面前揭露了废太子通敌卖国、坑杀将士的罪行。
废帝包庇太子,草菅人命,同样罪不容诛。
至此,陆家军数万忠骨终于瞑目。
陆砚辞站在城楼上,任由风吹起他的衣角,脸上无悲也无喜。
改朝换代的事,云州的吴将军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为表忠心,他亲自押着废帝在退位诏书上盖上玉玺。
父皇登基后,为表宽仁,只处死了废帝,将裴行简废为了庶人,赶出皇宫。
再见他,已经是一年以后了。
彼时我已被册封为皇太女,替父皇去京郊行祭礼。
回程路上突然冲出一个乞丐拦住了我的马车。
「绾绾,绾绾,你是不是要回东宫了?」
「你记不记得,那曾经是我们的家啊。我求求你绾绾,你别闹了,我们还跟从前一Ťū¹样,我是你最爱的裴哥哥啊。」
跳蚤在裴行简的头发上钻来钻去。
侍卫出来呵斥,被我挥手阻止了。
我倒想看看,事到如今,裴行简还能有多无耻。
「你忘了我们有婚约的吗?你现在是皇太女了,那我就是你的皇夫啊。」
「你带我回去好不好?我保证我不再拈花惹草了,这辈子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不远处,一个神经兮兮的女人追上来,对着裴行简又踢又打。
「负心汉,再看别的女人我就把你眼睛挖下来!」
我看了又看,才认出来那女人就是素娘。
我的衣摆上绣着团龙纹,她看见了,一把推开裴行简,对着我一边笑一边流涎水。
「你是皇帝吗?我是来自未来的神女,让我当你的皇后好不好?」
陆砚辞驾着马追上来。
他被封了郡王后,身上戾气重的很。
裴行简被吓得不敢上前,只能在后面追着马车骂。
「江绾一, 你这个始乱终弃的贱人!你不配做我裴行简的女人!贱妇!」
陆砚辞让我先走。
他声音冷的很,吓得我也不敢多问。
只隐隐约约看见他提着剑走向了裴行简。
-16-
隔天就是正月十五, 我偷溜出皇宫看民间的灯展。
京中最高的水云楼上挂着好大一盏灯笼。
那灯笼上绣着一团团的花,好看的紧。
只是灯笼下方有个女人被铁链捆在柱子上,甚是怪异。
街上熙熙攘攘的, 不少百姓议论。
「咱们皇太女跟陆小王爷的婚约解的好。皇太女这么仁慈,那定北王简直就是阎王再世。」
「说的是啊,就算他跟废太子有仇,也不至于把人剥了皮制成灯笼在这挂着啊。」
「瞧见灯笼下面那个女人没,定北王居然要让蜡油生生烫死殷素娘, 还祝她跟废太子生同寝死同穴。这手段委实太血腥了。」
我仰着头, 风沙太大, 不小心迷了眼。
我被立为储君那日, 陆砚辞笑着问我前朝的婚约还做不做数。
我将茶换成了酒, 朝他举杯。
「若你我成婚,从今往后你只能领个虚衔, 老王爷可愿?陆家三十万将士可愿?」
「阿砚,我知道你胸中有丘壑,不是困于一隅之人。这杯酒, 祝你往后青云直上。至于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盟友。」
在那以后, 我就极少在京中见到他了。
他成了楚国人人景仰又人人畏惧的杀神。
只是我们, 再也回不到曾经争抢一只乳鸽的日子了。
突然眼前亮光被人遮住,一股熟悉的梅香萦绕在鼻尖。
陆砚辞轻声对我道:「别看, 脏。」
他护我在怀里,把风雪皆挡在背后。
此去经年, 我高坐明堂,仁义之名传遍天下。
他把自己活成了一把锋利的刀, 一滴脏血都没有溅到我身上。
番外
突厥王庭被灭, 陆砚辞战死的消息传回京中。
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将军百战死, 更何况他还是个打起仗就不要命的疯子。
染血的衣襟里, 藏着一封他早就准备好的绝笔。
「绾一, 当初废除婚约并非我本意, 我只是不敢保证,陆家后人不会因为生出争权夺位之心。」
「你总说我心有山河, 不该因你埋没。」
「如今突厥王庭已灭, 我怕也无几日可活。从今往后,你只需做个胸怀天下的明君, 再不用担心被情之一字牵绊了。」
帝王喜怒不形于色。
我是明君,却抱着冰冷的甲胄止不住的掉泪。
夜里,我又梦到了陆砚辞。
我想再牵一牵他的手, 告诉他这万里山河, 压的我喘不过气。
他却不肯让我靠近。
垂着眼,说我不能任性,说他不能带我走。
他不叫我绾一, 叫我陛下。
「陛下,黎民百姓还需要您啊。」
我忍着泪对他笑:「那你在那边等着我,等我安顿好山河就来找你。」
(全文完)
作者署名:柒月是小柒柒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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