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了竹马,但他的心上人不是我。
大婚之后,他请兵出征,三年不归。
婆母大怒,一脚踹到我胸口:
「连郎君的心都抓不住,你个没用的废物!」
那日之后,本就体弱的我更是咳嗽不止,药罐不断,没多久便被送到乡下生活。
竹马凯旋之日,向陛下请旨求娶心上人。
我涂了明媚的胭脂满心欢喜地等着早已约定好的和离书。
可他却要弥补我,不肯放我走。
他说:「箬箬待人和善,你们同为平妻,以姐妹相称,定能和睦相处。」
我气急,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1-
裴衡止回朝前日,我被人从乡下接回将军府。
堂前,我跪在婆母跟前,止不住咳嗽。
婆母嫌弃地看了我一眼:
「你这身子太不中用,三年都不见好,平日的汤药都是喝进狗肚子里了不成?」
我抿了抿苍白的唇,没有说话。
婆母哼了一声:「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儿不日便要回朝了,你最近要好好调养身体,准备为我儿诞下子嗣,听懂了没?」
我抚着胸口,点点头。
婆母喝了口茶,睨了我一眼:
「不过我儿回来想必事务繁忙,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去叨扰他,听懂了吗?」
我知道她这是在敲打我,让我少在裴衡止身边吹耳旁风,毕竟裴衡止对我这个青梅爱护有加。
若是得知在他出征期间,她如何苛待于我,必会伤了他们的母子情。
我眼睫微颤:「儿媳谨遵婆母教诲。」
婆母满意地放下茶杯,挥手让我离开。
回到房间,我揉搓着红肿的膝盖,脑子里都是裴衡止回朝的消息。
这样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吗?
我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2-
三年前,竹马裴衡止曾求过我一件事。
那便是和他成亲。
但我知道裴衡止早有心上人,非我良人。
于是果断拒绝。
裴衡止不得已道出实情。
原来他的心上人是个来路不明的江湖女侠,身后毫无背景,行为举止又无大家闺秀之风,第一眼便不得将军夫人欢喜。
为了斩断两人情愫,将军夫人开始收集京城有头有脸大户人家千金的画像,日夜在他耳边唠叨,甚至找媒人说亲。
裴衡止拼命争取改变他母亲对心上人的看法,但总是适得其反,将事情推向更糟糕的方向。
「涟漪,我真的是别无他法了,你我自小相识,若是我娶你,定能堵住我娘的嘴,待我建功立业向圣上求娶箬箬,定还你清白。」
「况且我知你在家的处境如履薄冰,你想逃离,那么嫁给我是最好的选择。」
「你既能享受无边的荣华富贵,又能远离周府的泥潭,对你我双赢,何乐而不为呢?」
可我有所顾虑,迟迟不肯点头。
直到裴衡止以儿时的救命之恩相挟,我才妥协。
儿时我被人从背后踹进湖中,若不是他及时搭救,我早就死了。
从那之后,我们相伴十年,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像哥哥一样保护着我。
我帮他一次,权当报恩了。
但我也Ŧü₇不想因此断送我的人生。
「你这番行为,箬箬姑娘可会同意?」
「而且你我无意,总不至于牵扯一辈子吧?这样等你日后娶了心上人,她也会心有嫌隙。」
裴衡止背过身,思忖片刻:
「大婚之后,我会带兵出征,以三年为期,届时回朝,你我和离,而我——会求娶箬箬。」
「当然这期间,我也不会干涉你的生活,我们各玩各的,你看可以接受吗?」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好。」
为了自由,不过三年而已。
-3-
起初我是这么想的。
但我没想到将军夫人竟是如此恶劣的暴脾气。
我也没想到裴衡止当初承诺我的荣华富贵一点也没能实现。
大婚之后,裴衡止如约请兵出征。
第二日,我去向婆母请安。
婆母大手一挥,滚烫的茶水洒到我手背上,瞬间通红一片。
我忍不住嘶了一声。
而她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都怪你昨天伺候得不好,不然我儿子怎么忍心离家三年!」
「三年啊,你个贱蹄子,连丈夫的心都抓不住,你还有什么用?」
她摔碎了茶杯,依然不解气。
猝不及防,她一脚踹到我胸口,我只觉一阵闷痛,额上冒出冷汗。
裴衡止没有告诉我他娘这么暴力啊。
一瞬间,我万分后悔。
然而贼船已上,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
婆母低头像看一只蝼蚁:「你也不过是个不讨喜的赔钱货,衡止还想让我照顾好你,你也配!」
那日之后,我时常觉得心口闷痛,尤其是到了夜里咳嗽不止。
郎中开了一服又一服的药方,依然于事无补。
府上传言,我命不久矣,怕病气传染,婆母没几天就找了个由头将我送去乡下。
随行的只有我的陪嫁丫鬟红桃,而我乐得自在。
现在终于等到裴衡止回朝,我也不计较以前的事情,只要和离书到手,我就远走高飞,再也不回这繁华都城。
-4-
裴衡止回来时,怀里抱着一名红衣女子。
除了我,其他人都惊掉了下巴。
「衡止,你怀里抱着……」
「我中意的女子——柳箬箬。」
婆母脸色大变。
她万万没想到,出征期间,柳箬箬陪伴在裴衡止左右。
裴衡止将柳箬箬安顿好后终于有空来见我。
「涟漪,这三年辛苦你了。」
我摇头,扯了扯嘴角。
不辛苦,命苦。
「衡止哥ẗŭ̀ₐ哥,三年期至,你该还我自由了。」
裴衡止眼神一顿。
就在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圣旨来了。
圣上今晚在宫中大办宴席,犒劳三军。
裴衡止作为众兵之首,带着身为家属的我一同赴宴。
歌舞升平后,圣上开始论功行赏。
到裴衡止时,他起身向圣上请旨。
「臣不要任何赏赐,只求圣上能答应臣一件事。」
圣上眼神微眯:Ţũₐ「爱卿但说无妨。」
裴衡止眼神灼灼,语气坚定:「求圣上为臣与心上人柳箬箬赐婚。」
宴席安静下来。
我能感受到似有若无的眼神向我看过来。
或怜悯,或幸灾乐祸,或看好戏。
但我不在乎。
只是裴衡止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和离啊?
-5-
圣上似笑非笑地看了裴衡止半晌,最终还是应下了。
出宫时,我再一次提起和离书。
裴衡止却牵起我的手,眼神温柔:
「涟漪,我想过了。」
「箬箬进门后,和你平妻,以姐妹相称。」
「我还是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出去闯荡,你既已过门,我就要对你负责。」
「况且这些年,你主持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实在辛苦,我心中感激,亦有愧疚。」
「往后我会弥补你,和离之事以后莫要再提。」
我瞳孔一缩,不可置信道:
「君子一出,驷马难追,衡止哥哥你答应过我的Ŧŭ₋!」
裴衡止面色不改,慢吞吞揽过我的手:
「涟漪,你该改口了,以后要叫我夫君。」
我猛地抽回手,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箬箬姑娘知道这件事吗?」
裴衡止轻笑:「我已经与箬箬商量过,她心肠大度,表示可以接纳你,只不过……」
他面露难色:「我不想委屈了她,婚后你且让她三分,莫要去找她的不痛快,好吗?」
我眸色更冷。
我的人生,什么时候由不相干的人商量且不经我的同意就可以决定的?
裴衡止,既然你先毁约,那我也不必客气了。
到了府上,裴衡止径直去了柳箬箬的厢房。
红桃跟在我身后愤懑道:
「小将军真是太过分了,小姐苦等他三年,他今日竟当众求圣上为他和狐狸精赐婚,令小姐蒙羞,简直是……」
「混账玩意儿!」
我看着裴衡止的背影,脸色沉下来。
裴衡止不爱我,我很清楚。
他现在想要假戏真做,无非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他既要又要,享齐人之福。
另一种就是,他和柳箬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我沉思片刻,理不出头绪,心口更加郁闷。
猛灌几杯安神茶,我勉强入睡。
总之,这个将军府我是待不了一点。
-6-
第二天,圣旨到。
裴衡止牵着柳箬箬出来接旨时,我有些惊讶。
因为柳箬箬和我第一次见她时大相径庭。
她身上多了女人味,少了江湖气息,小鸟依人地靠在裴衡止怀里。
经过我时,她的身体顿了一瞬,眼神复杂:
「涟漪姑娘,好久不见。」
还记得,我和裴衡止大婚那天夜里,新房来了不速之客。
柳箬箬用剑挑开我的盖头,身着一袭红衣,温顺飘逸的长发被玉冠高高竖起,眉眼带着傲气。
「你就是裴郎的小青梅?」
她上下打量我,眼神不屑:
「小家碧玉,千篇一律,也不过如此。」
我看着她并没有动怒。
反而很欣赏她敢爱敢恨,光明磊落的性子。
习惯了循规蹈矩生活的我无比羡慕着她的肆意豪情。
可三年时间,改变了太多。
娇艳的玫瑰如今变成了黏人的菟丝花,而本该得到自由的我仍然被困在这飞不出去的四方墙院中。
宣旨的公公离开之后,柳箬箬缓缓朝我走来,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婆母哼了一声,一点也不掩饰对这门亲事的不满:
「果然是从小在外面野惯了,一点礼数都不懂!」
「见到长辈和大房都不知道行礼,真不知道我儿到底看上你哪点?」
柳箬箬攥紧衣袖,紧咬着唇,很隐忍的样子。
裴衡止揽着她的腰,将她护在怀里:
「娘,箬箬进门不是妾,她和涟漪平起平坐,哪有那么多讲究?」
「况且箬箬在战场上拼死救下我,如今身体虚弱,您看在她救过我的命的分上,都不该这么说她!」
婆母冷着脸:「我等了三年,就等着你回来让我抱孙子,谁承想你竟然非要娶这个不会下蛋的母鸡,真是丢死我们裴家的脸了!」
我内心惊涛骇浪,表面纹丝不动。
婆母瞅了我一眼,又看向裴衡止:「不管衡止你怎么闹,但裴家必须有后。」
说完,她哼一声,甩袖离开,一刻也不肯多待。
柳箬箬闻言脸色苍白,瞪了我一眼,抹着泪跑开。
我眼里划过一丝了然和嘲讽,扯了扯唇:「你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衡止慌了一下,不敢正眼看我:「涟漪,事情有些复杂,等我下次再跟你解释。」
说完,他便急着朝柳箬箬离开的方向而去,安抚受伤的心上人。
我气得浑身颤抖,还需要解释什么?
他们根本就是拿我当傻子耍,当我是软包子随便捏!
我真心报恩,哪承想他们拿我当生育工具!
胃里翻江倒海,我多看他们一眼都觉得恶心。
还想让我给他生孩子,做梦!
-7-
夜里,我气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听到门口传来动静。
我心中一冷,紧紧攥着枕下的发簪。
不多时,床帐被人掀开。
我挺身而起,朝来人刺去,却被压倒在床,手腕被狠狠攥住。
「涟漪,是我。」
裴衡止死死压着我,沉声道。
我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就是一口,防的就是你!
我下手根本没留情,咬得很深,嘴里都能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裴衡止痛得嘶了一声,铁青着脸甩开我:
「放肆,你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
我缩着身子退后,冷声道:
「你半夜闯进我房里,你就有规矩了!」
裴衡止被我一句话噎住,红了耳朵:
「那不是娘想赶紧抱孙子吗?」
我厌恶地看着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裴衡止,你答应过我会和离的,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给你生孩子!」
裴衡止不悦地蹙了蹙眉:「涟漪,你别无理取闹了。」
「我知道你在怪没打声招呼就将箬箬接到府上,甚至公然求娶,让你丢了面子,可你最该理解我。」
「箬箬不能生,娘本就不喜欢她,如今更甚,若是膝下没有个孩子,她以后的日子该多难过。」
「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就再帮我一回。」
裴衡止让我明白男人的话有多不可信。
同样的招数,我不会再上当第二次!
「裴衡止,你怎么没皮没脸呢?我都不喜欢你,怎么和你生什么孩子?」
「而且你要真想找个替生的,满大街都是,缠着我做什么!」
他抿唇:「我不想要其他人,箬箬也只接受孩子是你所出。」
「你看,我们三个是命中注定的家人,你又何必如此抗拒呢?」
闻言,我气得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胸口堵得很。
我才不要成为你们之间 play 的一环。
一个想白嫖,一个想无痛当妈,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裴衡止见我沉默,以为我有所松动,试图解我衣衫。
而在他碰上我的前一刻,我捏紧簪子抵着他的脖颈,眯了眯眼:
「你再敢靠近,我就扎死你。」
他怔了一瞬,露出不以为然的姿态:
「涟漪,你都嫁给我了,还立什么贞节牌坊?」
「与我和离之后,谁还会要你这个二手货?跟着我享受荣华富贵不好吗?」
二手货?我简直难以想象这是从裴衡止嘴里说出来的话。
我忍着眼中酸涩,咬牙道:「不劳你费心,离了你,我自有人要!」
裴衡止闻言,眼神变得晦暗。
「你……有心上人了?」
我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人的脸,咬了咬唇:
「没错,所以强扭的瓜不甜,你放我走,我们还能好ƭū́ₛ聚好散。」
裴衡止冷哼一声,脸黑得像炭:「原来我不在家,你竟这么不守妇道!」
说好的形婚,却只要求我守德,真好笑!
说完,他高高在上地睥睨着我:「你和他有没有行过越矩之事?」
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我愣了一秒。
还没等我开口,他豁然起身,冷冷丢下一句:
「你不让我碰,我还嫌你脏得很!」
-8-
翌日,裴衡止昨夜来我屋里的消息在府上不胫而走。
用早膳的路上,府上的佣人看我的眼神都比平日热切了几分。
红桃跟在我身后,不胜欢喜:
「我就知道将军心里装的一定是夫人,那些外面的莺莺燕燕怎能和您相比……」
话音刚落,我就在走廊拐角和柳箬箬迎面相撞。
她脸色不悦,应该是听到府上的风言风语,便迫不及待地来找我。
她轻启红唇:「周涟漪,我们借一步说话?」
我也正有此意,于是屏退了红桃。
柳箬箬见四处无人,抓着我的衣领狠狠摁向墙面,脸上一片阴霾:
「裴郎昨夜真的宿在你房中?」
我面色平静地问她:
「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答案?」
柳箬箬眸光一冷,直接扒开我的领口查探。
发现什么痕迹都没有之后,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眨眼间,她又变了脸色:
「周涟漪,你别以为你会生孩子就了不起,裴郎爱的人是我,你最好安分点,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要不然我捏死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抬手打落她的胳膊:
「柳箬箬,你和裴衡止,一个普信男,一个普信女,真是好般配!」
「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们的安排?」
柳箬箬眸光骤冷,捏着我的下巴,居高临下道:
「你摆什么清高的姿态?」
「如果不是ťü⁶因为我,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进这将军府的大门吗?」
「你若有良心,现在就应该跪下来对我感恩戴德,唯我马首是瞻!」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柳箬箬,你曾说,这辈子宁愿死,也不会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你还说等你回来,迟早将我踢出将军府。」
「我等啊等,等来的竟然是你将心上人推到我身边?你真是可笑至极。」
柳箬箬手指一僵,咬着牙:「你懂什么?若不是我伤了身子,你现在早就被裴郎扫地出门,成了下堂妻了!」
「为我生下一个孩子作为报答,是你上辈子烧高香修来的福气,不要不识好歹!」
我淡然一笑,漫不经心提醒道:「可男人的心自古多变,你可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柳箬箬脸色一白。
女人最是缺乏安全感,她又怎么会真的对裴衡止亲近我的行为毫无芥蒂呢?
我眯了眯眼,想要玩我,我先搅乱了这潭浑水!
-9-
我与柳箬箬一前一后来到前厅用膳,婆母已经等候得不耐烦,却在见到我时脸色稍霁。
「涟漪来了,快坐过来。」
我一时愣了神。
要照平时,她肯定黑着脸按照家规罚我一天不准进食。
今日她的态度转变,特别像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柳箬箬受到冷落,恨恨地瞥了我一眼。
婆母笑得像朵花一样,指着桌上的饭菜对我说:
「这是我让厨房特意给你做的,你可要多吃上些,早日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整个人愣在原地。
饭桌上的几乎全是荤菜和大补的肉汤。
可我身体不好,从小信佛茹素,府上人尽皆知。
看着汤上漂浮的油珠,我只觉得一点胃口也没有。
柳箬箬看我脸色差到极点,像是猜到什么,不怀好意道:
「我来给姐姐盛上一碗。」
说罢,她故意将表面的一层油舀进我碗里,笑道:
「姐姐别见怪,人家都说一道汤的精华都在表面,喝了对身体好。」
柳箬箬递到我跟前,一副奸计即将得逞的模样。
我抬眸冷冷地看向她,不肯接手。
她眼里划过一道精光,说话语气却有些低落:
「这都是婆母对你的心意,姐姐不爱喝吗?」
此话一出,婆母眉头一拧,脸色霎变:
「涟漪,愣着干什么,喝了它。」
柳箬箬眉眼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
「婆母的疼爱我想要还来不及呢,姐姐怎么还嫌弃上了?」
我勾了勾唇角,你想要是吧?那我成全你。
我垂眸,一脸歉意地看向婆母:
「不是儿媳不肯喝,而是不配这么好的东西。」
「我深知婆母想抱孙子已久,奈何昨夜儿媳突然来了葵水,无法伺候郎君,心中愧疚万分。」
「这汤滋补身子,不若给妹妹喝,毕竟比起我,妹妹往后几日更辛苦些。」
柳箬箬闻言,端着碗的手猛地一颤:
「姐姐抬爱了,妹妹不用……」
婆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发话了:
「那就算了,反正你喝了也是浪费。」
然后转头看向柳箬箬,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你喝吧,省得我儿下朝回来还以为我欺负你!」ṱů⁹
柳箬箬不甘心地咬了咬唇:「多谢婆母。」
她本来便不得婆母欢心,更加不可能违背她的话。
她硬着头皮浅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硬生生忍住。
我看着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狼狈模样,不知道为何心中没有任何快意。
-10-
午后小憩了一会儿,红桃进来说有人找我。
可我在这都城并没有很相熟的朋友。
见我一脸纳闷,红桃神秘兮兮道:「夫人见了就知道了。」
我让红桃将人带来后,差点从软榻上滚下来。
「师……师父怎么来了!」
红桃去沏茶,唯留我和陆时安四目相对,一室寂静。
陆时安是我被送到乡下第一年认识的。
那日我与红桃在集市上买菜,遭遇镇上恶霸的调戏骚扰。
旁观之人无一人出手相助,只因这恶霸身世显赫,背靠皇亲国戚。
在我绝望的时候,是陆时安拔剑砍断了那人的胳膊,并将我安全送到家里。
我担心他会因此惹上麻烦,可他却对我说不足为惧。
那一刻,我明白,我必须要变得强大起来,才能不受别人欺负。
后来,我了解到陆时安在镇上开着一家武馆,便拜了他为师。
从那天起我日日扎马步,向他学习剑法。
奈何天赋摆在那里,至今我都只学到了些皮毛,但足以对付一些地痞流氓。
陆时安平日待我极好,我此次只留下一封书信便匆忙离开,他一定很生气。
我偷偷打量他,一袭黑衣,高冠束发,黑眸冷沉,唇角紧绷成一条线。
看似气得还不轻。
他冷嗤一声:「你可当真好潇洒,说走就走,连告诉我的名字竟然都是假的,让我一通好找!」
当初他问及我的名字,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跟他说了个假名——周铮。
铮铮昂扬的铮,是我赋予自己的名字,也是我对自己余生的寄托。
我的情况比较复杂,一时不知从何处开始解释。
陆时安见此脸更黑了:
「周铮,或者说裴夫人,你不该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吗?玩弄别人很好玩吗?」
「你既已成婚,为何还要对我做出那样的事……」
我疑惑道:「那样的事是哪样的事啊?」
陆时安被问得一噎,耳根骤然红得滴血。
然而,他的脸色却更冷:
「算了,不记得也就不记得了,从此以后,你我再不要相见了!」
我愣住,胸口涌上一丝酸涩。
然而,陆时安还没踏出房门,便听见红桃的声音:
「将军,夫人还在待客,请您稍等。」
我心脏一颤,抓着陆时安往床底下塞。
陆时安身材高大,根本藏不进去。
我气急:「你这么大干什么!」
陆时安气笑了:「我大我骄傲。」
我脸色绯红,合理怀疑他在耍流氓,但没有证据。
在裴衡止推门而入的瞬间,陆时安终于被安置好。
「裴衡止,你来干什么?」
裴衡止扫视我的房间,质问红桃:
「哪里有客人?来人拖下去给我掌嘴一百下!」
一目了然,他是带着火气来的。
我将红桃拉到身后,厉声道:「我看谁敢!」
「裴衡止,你犯病了就去吃药,别来我这里找存在感!」
裴衡止伸手掐住我的脖子,声音阴厉:「我让你别招惹箬箬,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吗?」
「你明知道她是为了救我才不能生育,为何还要嘲笑她,甚至逼她喝汤,让她难堪受辱?」
「周涟漪,你的心肠比我想象中还要肮脏恶毒!」
我恍然大悟,原来柳箬箬去找裴衡止告状,他来为心上人讨回公道了。
可我现在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我抓住裴衡止的手腕,一个旋转顺势脱身,抬脚踹他下三路。
裴衡止大惊,紧急退避三舍。
「周涟漪,你放肆!」
-11-
我顺手拿过红桃手里装满水的茶盏,泼到裴衡止脸上。
「官府办案还要讲究个人证物证俱在,你咬人之前能不能先查查到底是谁的错!」
「你就是再心疼她,也不能像条疯狗一样有失家教!」
裴衡止被我泼得愣怔住,回过神,失望地看着我:
「涟漪,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像个泼妇!」
我心中冷笑:「当然是被你们逼的。」
裴衡止蹙眉:「夫为妻纲,涟漪你何时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你闹这么多无非就是想与我和离,可这么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们相识多年,嫁给我就让你这么委屈?」
「传宗接代是每个女人的宿命,对于你而言怎么就这么难?」
我被他的言辞气得不轻,没想到在他眼里,女人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可惜没等我开口,就听到一声嗤笑。
不是来自我,也不是裴衡止。
裴衡止狐疑地打量四周:「你屋里还有别人?」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你听错了吧……」
不等我掩饰,裴衡止一个眼风,直接拔剑将我的床劈成好几瓣。
我暗叹,不愧是习武之人,洞察力极强。
陆时安迅速从床底下滚出来。
裴衡止指着他,厉声质问我:
「周涟漪,你竟如此放浪不堪,竟然将人偷到府上来!」
「你把将军府的颜面置于何地!」
「来人,把这对奸夫淫妇给我绑起来!」
我和陆时安被关进柴房,一口饭都不给吃。
陆时安反倒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真不知道他的底气是哪儿来的。
「师父,你是被我气坏了脑子吗?非得带着我一起找死!」
陆时安偏头睨了我一眼:「听你刚刚的意思是要和裴将军和离?」
我颔首。
他来了兴趣:「你做得对,像他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就该早早放弃,及时止损!」
我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陆时安一愣:「此话何意?」
我看了他一眼,向他娓娓道来前因后果。
话音刚落,陆时安捏紧拳头,咬牙切齿:
「卑鄙无耻的小人!」
「大男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瞧不起他!」
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少安毋躁:「我们还是想想怎么离开这个地方吧。」
突然门口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门被打开,来人将我和陆时安带去婆母跟前。
柳箬箬坐在裴衡止身边,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婆母摔了茶盏,骂我水性杨花,不知检点。
而后狠狠地瞪向陆时安:
「你个不要脸的小倌,竟然敢欺负到我们裴家头上来,你简直不要命了!」
裴衡止黑着脸,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剑架在陆时安的脖子上:「娘,无需多言,让我一剑解决掉他,为我们裴家清理门户!」
我怒瞪他:「裴衡止,你敢不敢和你娘说我们的亲事是怎么交易来的!」
「你我本无意,为何如今非要强求?」
裴衡止又用剑指着我:「你给我闭嘴,一只破鞋,留你性命已是网开一面,还敢胡言乱语!」
陆时安闻言,冷声道:「裴将军,若是今日场上流下任何一滴血,我必定让你付出代价!」
裴衡止嗤笑:「你以为你是谁,胆敢吓唬我?」
陆时安稳如泰山,面无表情地看着裴衡止。
接着,他一发力,桎梏他的绳子瞬间脱落。
裴衡止一剑刺过去,却在看到陆时安手上的腰牌时戛然而止。
他眼神猛颤,丢了手上的剑:「你是……怀安王?」
婆母震惊得猛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而我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怪不得他做什么事情都不知畏惧,原来他的身份如此显赫!
-12-
陆时安的声音冷得像块冰:「裴将军胆子好大,竟然杀王侯!」
陆时安黑眸沉沉,周身气质浑然自成,不怒自威。
柳箬箬稳了稳心神,上下打量着陆时安,狐疑道:
「怀安王要什么女人没有,何至于看上人妇,我看这腰牌说不定是这小贼偷来的!」
婆母一听,整个人精神了:
「就是,我儿快快起来,若是被人诓骗传了出去,我们将军府可真是被人笑掉大牙了!」
裴衡止一听也有些起疑。
毕竟怀安王无欲无求,好游历民间,不知其所踪,鲜少有人见过他。
就在裴衡止动手时,陆时安一脚踢飞了他的剑。
这仿佛更加坐实了他是骗子的事实。
裴衡止冷斥:「好大的狗胆,今日我就灭了你!」
可还没等两人交锋,便听见一道尖细的声音:
「裴将军住手!」
随着声音看过去,竟然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
裴衡止一脸惊诧:「李公公前来,可是皇上有要事商量?」
李公公垂眸看了我一眼:「皇上听闻怀安王回京,特派咱家请进宫里叙旧。」
裴衡止虽不甘心,却只能遵命。
陆时安临走时,挑起脚边的剑,斩断了束缚我的绳索:
「我不在时,她若伤了分毫,我必不饶你!」
裴衡止眼神阴翳,咬牙应下。
陆时安走后,我被软禁在院子里,不准随意走动。
但我还是从红桃嘴里听到一些消息。
婆母正准备给裴衡止纳妾,而柳箬箬听说之后,哭闹着要上吊。
裴衡止夹在中间,两边不讨好。
婆母更是扬言,若不同意纳妾,便将柳箬箬赶出将军府。
我唏嘘不已。
但这事情与我无关,我也只是个看客而已。
直到柳箬箬哭唧唧地冲进我的院子,「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周涟漪,我求求你,帮帮我吧。」
「我怎么帮?」
周涟漪像是看到希望似的,紧紧地拉着我的手:
「我知道你是真的不爱裴郎,但其他人我不确定,我真的只相信你。」
「我求你和裴郎生个孩子,我一定会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养……」
我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原来她心里清楚我对她的心上人一点想法都没有,还要处处给我使绊子。
真是内心阴暗又狭窄。
我脸上的厌恶没有丝毫遮掩,脸色更是沉得滴水:
「难道在你眼里,女子只有生儿育女才有价值吗?」
「柳箬箬,看在我们曾经相Ţû⁵识的分上,我给你一句忠告。」
「女子独立则天地皆宽,你别再闹下去了,当断则断,人生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
柳箬箬愣住,眼泪挂在脸上,显得尤为可怜:
「你还在怪我之前针对你吗?那我向你道歉……」
我紧皱着眉头,她已经彻底无可救药了。
我将她赶出去,紧闭大门,任凭她在外面号啕大哭,我不为所动。
我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的底线。
-13-
没几日,皇上派人宣旨,召我和裴衡止进宫觐见。
再次见到裴衡止,他脸色憔悴,一副很久没有休息好的模样。
但依旧对我没有好脸色。
马车上,他眼里划过一丝嘲讽:
「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竟然爬上了怀安王的床,我当真是小看了你!」
我出言反击:「你若是不会说话可以闭上,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裴衡止冷哼一声:
「就算你攀上高枝,只要我不松口,皇上也无法左右我的家事!」
我被裴衡止的无耻刷新了三观,简直一秒也不想看见他。
所幸很快到了皇宫。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看着巍峨的宫墙,心中惆怅万分。
只希望今日一切顺利。
走进养心殿,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陆时安。
他冲我眨了眨眼, 我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皇上轻咳一声:
「裴爱卿,那天的事情, 我已经听怀安王说过了。」
「那朕再问你一遍,成亲前你是否承诺三年后与周涟漪和离?」
裴衡止还未开口,便听到陆时安冷哼一声:
「想清楚再说, 欺君可是死罪!」
裴衡止脸色一变:「臣——确有此事。」
「不过这是臣的家事,怎敢劳烦皇上操劳, 还望皇上保重龙体, 臣自会解决。」
皇上摆摆手:「罢了,怀安王从未找朕帮过忙, 周涟漪乃是他的朋友,朕便为你们主持公道。」
他转头看向我:「你确定与裴爱卿毫无情谊,执意与之和离?」
我俯身叩首:「民女和裴将军无任何男女之情,还请皇上为民女做主, 赐下和离书。」
皇上久久未言, 沉思良久:
「裴爱卿, 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 朕既已成全了你与心上人的姻缘,你便放过她吧。」
裴衡止忙上前道:「皇上,臣知怀安王与您情深义重,但您不能因为怀安王对臣妇有私情,便公然袒护……」
皇上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爱卿是在指责朕徇私枉法,不配做这九五之尊吗?」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裴衡止额头冒汗,连忙跪下:「臣不敢。」
皇上怒气难消:「裴将军,你立下的赫赫战功到底是谁在背后出了力,你当真以为我不知情?」
「朕眼明心清得很,你若是不想听到虎门将子要靠出卖女人才能赢得战争的胜利,那就见好就收,别让朕烦心。」
裴衡止脸色灰败如土。
而我听得云里雾里。
直到走出宫门, 我才反应过来。
或许柳箬箬的病根并没有那么简单, 但我知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不予置评。
回府后, 裴衡止丢给我一张和离书,让我远离京城, 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我心情颇好地带着包裹,回到乡下。
一个月后, 我听京城传来消息。
裴衡止因家事烦心,下朝后被同僚带去烟柳巷饮酒,误与花魁一晌贪欢。
那青楼女子很快有了身孕,被裴衡止赎身,迎进门做了妾。
柳箬箬崩溃不已, 闹着自杀。
然而次数多了,裴衡止也不以为意。
甚至赌气扬言,让她想死就死,只要别再来烦他。
于是在裴衡止第一个孩子出生举家欢庆那天, 柳箬箬饮下穿肠毒药静静死去。
我不知道裴衡止会不会后悔,但我知道柳箬箬这一生在心疼男人的时刻,便满盘皆输。
阳春三月,我乘着小船一路南下。
行至半道, 被人劫了船。
那人揪住我的后衣领,咬牙切齿道:
「周铮,你又想丢下我偷溜去哪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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