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想杀妻证道

夫君修仙陷入瓶颈,要杀妻证道。
「你等一下!」
我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摞婚书。
「我坦白了,我其实还嫁过几回,都没离,他们也要杀我证道。
「你们商量一下吧?」

-1-
裴宴想杀我。
从他出关那日起,我就知道了。
他看我的眼神时而沉痛,时而内疚,隐隐又有一闪而过的狠厉。
我假装忙碌,低头泡茶,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裴宴却忽然抓住我的手。
「兰婷——
「咱们成婚,有几年了?」
语气怀旧追忆,听着像有几分心软。
我忙丢下茶杯,坐到他身旁。
「夫君,屋外的桃树是你亲手栽种,花开花落,已经一百多回了。」
裴宴握紧我的手,眼神哀伤,黑色的瞳眸泛起沉甸甸的情绪,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是啊,弹指一挥,你我相伴,竟已百年了。」
百年前,我不过是小宗门里最底层的筑基期修士,裴宴却已经是闻名天下的剑宗大师兄。
他惊才绝艳,修炼短短六百年,就已突破元婴期,辈分虽低,实力却完全不逊色于宗门里那些老妖怪。
大家都说,他是最有希望突破化神期的人。
魔道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他突破那日,大举进攻剑宗。
我是在山脚下捡到的裴宴。
当时,他昏迷了整整三个月。
我衣不解带照顾他,每日去偷灵草,熬成汤汁,用勺子一点一点灌他吃下。
那一仗,裴宴伤得很重。
境界跌落,内力尽失。
魔教的人,还在满世界搜寻他。
裴宴就决定,在这深山里留下来,同我做一对平凡夫妻。

-2-
这百年间,我们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每年我生辰时,裴宴都会从桃树上砍下一截树枝,做一个我的木雕。
他就坐在屋檐下雕刻,一笔一画,眼神从我身上掠过,似清风,若明月,嘴角含着笑意,温柔得让我想溺毙在其中。
我把头靠在裴宴肩上。
伸手指着那满满一面木雕墙。
「夫君,下个月是我生辰,这次,雕一个更大的好不好?」
裴宴不语,搂住我肩头的手微微发抖。
我转头,伸手去摸他的脸颊。
「夫君,你怎么不说话?」
手抬高,衣袖滑落,露出一节纤细的手臂,和上头,纵横交错的疤痕。
我忙拉高袖子,想掩住手臂。
裴宴却握住我的手。
「别遮,让我看看,让我看清楚。」
我红着脸,难堪地低下头。
「别看了,很丑。」
魔教那一战,裴宴被伤到了根基,需要固灵草才能根治,可固灵草长在魔渊里,市面上千金难求。
魔教的人还在到处找裴宴,这时候去外头买固灵草,无异于自投罗网。
我只能冒死去魔渊采。
固灵草附近,必有蛮鼠的巢穴,这种老鼠毒性极大,哪怕修仙之人,被咬上一口,留下的疤痕也无法祛除。
我两只手臂,密密麻麻,全是蛮鼠留下的抓痕和咬痕,黑一块褐一块,青一块紫一块,难看得要死。
裴宴手抖得更厉害。
他拉过我的手腕凑到眼前,低头,轻吻那些恶心的疤痕。

-3-
我浑身一颤。
裴宴是爱我的吧?
他不想杀我了,对不对?
我心中涌现一丝希望。
可接下去,裴宴说的话,却让我浑身发凉。
「兰婷,百年前那一战,魔教倾巢而出,我剑宗已是天下第一大派,却没想到,魔教竟有足足八个元婴修士。
「我永远都记得,师父为了护住我,惨死在我眼前的样子。
「这世上并无化神,若我还只是元婴,就无法为我师父,为我同门师兄弟们复仇。
「每一晚,我闭上眼,都是他们临死前不甘的面容,这百年,我过得有多苦,你知道吗?」
裴宴身体颤抖,语气越来越急促,搂着我腰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我咬紧牙关。
「夫君,我明白。」
裴宴痛苦地摇头。
「不,你不懂!
「我已经卡在元婴的瓶颈上二十年,想要突破,唯有一法。」
我身体瞬间僵硬。
我知道他说的那个方法。
修仙之人数万万,可所有人到元婴之后,就无法再进一步。
有人说,是因为我们现在所在的,是个小世界,支撑不了化神期要的灵气。
也有人说,世上并无化神期,最高便是元婴。
直到六千年前,有一大能,杀妻证道,突破化神。
他飞升那日,大喊几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们这里确实是个小界,必须绝情弃爱,斩断跟这小界间的所有因果联系,才能飞升。
那位大能还留下一部功法,名曰断尘心法,所有突破元婴的人,都会学这一部心法。

-4-
裴宴抖得更厉害,手臂收力,紧紧箍住我的腰,恨不得把我揉进骨血中。
「兰婷,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你冒死救我这么多趟,把我的命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所以,你也应该理解我的苦衷吧?
「我要突破元婴,我要为宗门报仇,我——」
裴宴哽咽得说不下去,有温热的泪珠氤湿我的肩头。
我叹气,从他怀里挣脱,伸手抚摸他的脸颊。
「夫君,我明白的,我都懂。」
手指一寸一寸,抚过他清俊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再到饱满温热的唇瓣。
这张漂亮的嘴,跟我说过这么多漂亮的情话,无数次同我热烈地亲吻。
可最后,他说他要杀我,还要我体谅他。
我心头一片凄苦。
「夫君,我最后有话想跟你说。」
我牵着裴宴的手,走到门外那株桃树下。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红色纸笺。
裴宴垂眸,落泪。
「这是我们的婚书,兰婷,我——」
「夫ŧũ̂₁君,我想听你亲口念出来。」
我把纸笺举到裴宴眼前。
裴宴泪眼迷蒙,神情哀痛到极致,一字一句念道:「皇天后土,日月为证,我兰婷,同云璟情谊相和,自愿结为夫妻——」
「嗯?」
眼泪止住,裴宴错愕地抬起头。
「是不是写错了,云璟是谁?」
「谁在叫我——」
天际忽然飞来一个小黑点。
黑点越来越近,到眼前,竟是个身穿黑袍、面容英俊的年轻公子。
云璟扭头看到我,咬牙切齿。
「好啊,兰婷,我找了你整整一百二十年,你总算出现了!」

-5-
我不敢说话,缩着肩膀躲到裴宴身后。
裴宴凝神盯着云璟手里的扇子看了一会儿,恍然道:「你可是风清门的云师兄?」
天下修仙宗门,每百年会举办一次宗门大比,参加的人,年龄不得超过五百岁,都是最惊才绝艳的年轻一辈。
每次宗门大比,名列第一的修士都能得到天兵阁阁主亲手打造的一柄神器。
这神器上会雕刻鳌鱼,两旁刻以桂叶装饰,寓意荣登桂冠,独占鳌头。
这一届宗门大比的冠军是裴宴,上一届,便是云璟了。
云璟闻名天下,走到哪里,都是别人认识他。他很是自负,朝裴宴随意打量几眼,眼神轻蔑,不以为意。
直到裴宴抬起手中的剑,云璟才肃容神色,讶然道:「你是剑宗的裴宴?」
两人客客气气行过礼,云璟十分气愤地拿扇柄指着我。
「裴师弟,我同这女人还有旧账要算,还请裴师弟回避。」
裴宴皱眉。
「这是我的道侣,请云师兄放尊重些!」
「什么?」
云璟难以置信,视线在我们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停在我紧紧抓着裴宴衣袖的手上。
他怒笑道:
「好啊!
「兰婷,我还活着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改嫁了?
「我堂堂风清门副门主,你敢给我戴绿帽子。
「我扇死你!」
说着手里的扇子直接飞向我门面。
裴宴抬剑格挡,脸色也很难看。
「云师兄,有话好好说。」
我嘤咛一声,投入裴宴的怀抱。
「夫君,我好害怕。」
云璟脸都气红了。
「当着我的面就敢投怀送抱,姓裴的,你松开她!」
裴宴冷下脸,安慰似的轻拍我的肩膀。
「不管你们过去如何,兰婷现在是我的人。
「没人能在我面前伤她!」
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我跑到桃树后,探出脑袋,一边观战,一边大哭。
「夫君,你小心些,云璟厉害得很!」

-6-
我认识云璟的时候,他可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风清门大师兄,而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金丹期修士。
他在天下修士中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对我这种筑基期小虾米来说,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我们在一处遗迹寻宝时相识,我意外捡到一件ṭũₖ不错的法宝,被众人围攻。
云璟出手救下了我。
后来,他一路带着我,护我平安离开。
云璟告诉我,他无门无派,只是一介散修,靠自己的努力才能走到今天。
散修比不得宗门弟子,有宗门依靠,向ṭŭ̀³来都缺灵石丹药。可即便如此艰难,云璟也没有贪图我的法宝。
我们两人成亲后,我每个月都把宗门发放下来的资源给云璟用。
云璟失笑。
「兰婷,这些东西,对你们筑基期修士还算有用,可我都金丹了,靠这些涨不了多少灵力。」
「苍蝇腿再小也是肉呀,你想要拿到修炼资源,都得靠自己到处搜寻遗迹,哪次不是九死一生,命悬一线?
「我舍不得你去冒险。」
「傻丫头,漫漫仙途,本就是与天地争夺生机,不争不抢,迟早沦为案板上的鱼肉。」
嘴上这么说,但云璟也没有拒绝我的东西。
能在家安稳过几年,没人想整天去刀尖上舔血。

-7-
我以为我们的日子会一直这样平平稳稳,岁月静好。
直到那日,我打到一头三品的炽炎兽。
三品妖兽相当于筑基期巅峰,实力比我还强横些,我设下陷阱,在山中跟它磨缠整整一个多Ṭų²月,才终于得手。
炽炎兽的妖丹价值一般,可它的肉质极为鲜美,可以卖上足足一百块灵石,足够金丹期修士修炼两个月了。
我带着炽炎兽,去城里的珍馐楼售卖。
在后门处等着掌柜的结算银钱,屋里一阵阵香气朝外飘,我抽抽鼻子,馋得直吞口水。
修士到筑基期,其实已经开始辟谷,不用吃喝。
但珍馐楼不一样,这是御兽门旗下的店铺。里头食物全都是各种稀奇的灵兽灵草,不仅味道鲜美,吃了还能增长灵力,疗愈伤势。
云璟生辰那日,我们两个就去吃过一顿。
因为囊中羞涩,只点了最便宜的一品灵鸽肉。
灵鸽个头极小,仅有我拳头那么大,我舍不得吃,一直强忍口水,看着云璟把它吃完。
还要寻个借口,说我已经习惯辟谷,不爱吃东西。
也不知道什么ṱů₎时候,能有机会,再到这里来吃一顿。
我看着金碧辉煌的后门发呆,掌柜的忽然出现,满面笑容,朝我拱手。
「兰婷道友,恭喜啊!
「你运气好,今日风清门的几位内门弟子正在楼上用餐。
「这炽炎兽就是他们点的,说是要打赏你呢。」

-8-
风清门?
这可是一等宗门,听说他们的内门弟子,每个月光是领到手的灵石就有数万,每次晋级,丹药灵草更是随便用,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说不定等下一大方,还能再打赏我几十个灵石呢。
我心中激动,按掌柜说的,去楼上雅间领赏。
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嗓音。
「哦?宗门大比快要开始了?」
「是啊,大师兄,师父让你回去。」
有另一道嗓音插嘴。
「大师兄,你这十五年,就窝在这鸟不生蛋的荒僻地方?这可是有什么隐秘的灵草灵兽?」
有人暧昧地笑道:「那可不是,那灵草,楚楚动人,好一朵娇柔清纯的小百花啊。」
「去你的。」
云璟跟着笑。
「二十年前,我修炼到瓶颈,心头烦闷,正好出来逛逛,看能不能借机破境。
「没想到会遇见兰婷,她和宗门里那些自傲的师妹都不一样,心思单纯,人又善良温柔。
「修士们哪个不是为了一点资源拼死拼活,她倒好,自己境界低微,有点灵石,都供给我了。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傻姑娘,有趣得很。」

-9-
大家起哄,打趣道,那肯定是见师兄你天资卓绝,气度无双。小地方的女人哪见过这些,还不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啊。
也有人劝,师兄玩归玩,可不要认真。
云璟不以为意。
「来不及了,我已经同她成亲,认真得很。」
众人大惊。
「师兄,你的道侣,宗门自有安排,你何苦娶这种女人啊!」
一片劝解声中,却有人哈哈大笑。
「你们不懂,师兄已经摸到元婴的门槛了,必须娶这种女人。」
「这是为何?」
「是啊,师兄年纪轻轻竟有此等功力,今年宗门大比的冠军非他莫属,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得,这种乡野村妇——」
「行了!」
云璟不耐烦地出声打断。
「元婴的事,等你们到了元婴自然会明白。
「我娶她,有我的用意。」
他没有直说,可我心里一清二楚。
元婴修士,是要杀妻证道的,这是元婴界公开的秘密。
一等宗门那些有前途的女修士,自然不会因为一桩婚事,就白送掉自己性命。
所以这些年,那些天赋卓绝的大师兄们娶的,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女修。
我以为云璟是个普通的散修。
却没料到,他竟也要我的命。
想到这十五年的欺骗和戏弄,我心头冰凉一片,绞痛得无法呼吸。

-10-
我转身想跑,房门忽然打开,云璟闪身飘出,拦在我身前。
「御兽门越来越不懂规矩了,竟让人在门口偷听,你——兰婷?」
云璟冷漠的脸上,出现片刻的慌乱。
我面无表情盯着他。
「风清门大师兄?」
云璟神色复杂。
「你都听到了。
「我隐瞒你,确实是我不对,可我对你的情谊,却是真的,兰婷,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我捂着耳朵夺路狂奔,云璟一路追到家中,我翻箱倒柜,把东西收到储物戒里,云璟红着眼过来抱我。
「对不起。」
云璟跟我说了一箩筐好话,甚至跪下哀求我不要走。
他料定我不知道元婴修士要杀妻证道的事,以为我只是在耍小性子。
我嘴上答应跟他和好。
实际等他回风清门参加大比的时候,麻溜卷铺盖跑路。
还把他留在我体内的那道神识给封印住,今日刚刚才解开。
云璟和裴宴打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我把手挡在Ṱû₍眼睛上方,做雨帘状。
「夫君小心!
「他的弱点在左腿上,那一处留有寒冰银蛇的毒素,你快攻他下盘!」

-11-
裴宴反应极快,朝云璟左腿猛刺一剑。
云璟闪避不及,被他从空中打下来,气得吐血。
「兰婷!你竟然帮着他!我们夫妻一场,你帮一个外人害我!」
「我跟你结婚才十五年,跟裴宴都一百多年了,你才是外人。
「裴宴对我真心一片,你呢,我们的开始是欺骗,过程是隐瞒,最后,你还想杀我证道,你有什么脸面说我?」
云璟大惊。
「裴宴,你竟连这等秘辛都告诉她了?
「这女人狡猾得很,你告诉她,难道不怕她逃之夭夭?就像我一样,到时候大海捞针,花费百年时间都找不到。」
「你胡说八道!我对夫君痴心一片,便是他要杀我,我也心甘情愿,引颈就戮,绝不会跑的。」
云璟天之骄子,素来自傲,听见我这么说,气得乱了内劲,被裴宴又是一剑砍中右腿。
我激动地拍手。
「看看,看看,你还比他多修炼一百年呢,连他一根毛都比不上!
「什么狗屁风清门大师兄,风清门给剑宗提鞋也不配!」
我疯狂羞辱云璟,云璟气急攻心,又要躲避裴宴的攻击,连番失误,最后被他重重一掌,打得吐血昏迷。
裴宴上去查看他的伤势,却没想到,云璟诈尸一样弹起来,手里的扇子一挥,弹出几枚白色的银针。
裴宴眼前一黑。
「这是八品毒命蜂的尾针?」
云璟哈哈大笑。
「不错,你也有天兵阁的法宝,难道不知道,每一样法宝里,都会设置暗器?」
裴宴眼前更黑。
「为何我的寒山剑没有?」
我从旁边弱弱地探头。
「听说这百年天兵阁的日子不好过,许是削减开支了?」

-12-
裴宴以剑驻地,强行撑住身体。
「堂堂风清门大师兄,竟是个阴险小人!」
云璟冷笑。
「你呢?
「堂堂剑宗弟子,娶个嫁过人的村妇,还不是为了跟我一样的目的,你高贵什么?」
两人你来我往,争吵几句,又斗在一起。
这一架打了整整七天,最后以裴宴的微弱胜利告终。
他伤得不轻,回屋打坐,闭眼调息。
云璟躺在地上,筋脉尽断,已经无法动弹。
我偷偷朝他走过去。
「你还好吗?」
云璟嘴角挂着鲜血,笑起来。
「死不了。
「我堂堂风清门弟子,裴宴并不敢杀我。」
说着内视身体一圈,气急败坏道:「这么重的伤,怕得花费数十万灵石,才能调养回来。」
「我记得你储物戒里都会随身携带药草,拿颗补气丹给我。」
我抱着膝盖坐在云璟旁边,伸手摸他的脸颊。
「为什么要给你?」
云璟愣了一瞬,眼神有瞬间的迷离。
「兰婷,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胸口一痛。
云璟猛然瞪大眼睛,动作缓慢,低下头去。
我用力拧动匕首。
「还记得吗?
「这是入师门那年,我师父送我的礼物。后来为了给你买丹药,我把它当掉了。
「我攒了好久的钱,才把它赎回来的。」
云璟喉咙里咔咔作响,吐出一堆血沫,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的眼睛依然瞪得很大,我凑近去看,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真好。
虽然你骗我,起码你死的时候,眼里只有我。

-13-
我摘下云璟的储物戒,把他的尸体推下山崖。
然后御剑飞行,去城里给裴宴买疗伤的药材。
回来之后,裴宴依旧还在打坐,状态看着很不好。
我像之前那样,用内力把丹药融化成缕缕雾气,从裴宴的鼻尖送进去。
三天后,裴宴总算睁开眼睛。
我委屈地抱住他。
「夫君,你没事吧?」
裴宴朝周围看了一圈,冷脸推开我。
「云璟呢?」
「他走了,伤势很重,勉强才爬上飞剑。」
见裴宴板着脸,我讨好地摇晃他的衣袖。
「夫君,你放心吧,你们俩无冤无仇,只是因为我才闹成这样。
「云璟想养好伤,起码得花两三年时间,到时候你杀我证道,已经飞升化神,不用怕他们风清门。」
裴宴沉默,良久,叹息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以前的事,你不该骗我。」
我松开他的衣袖,捂着脸哭。
「我也不想的,我都是因为太在乎你了,我怕你介意我嫁过人。
「我本来就配不上你,能跟你成亲,我每天都像活在梦中一样。」

-14-
见我哭得可怜,裴宴心软,说这件事不怪我。
我依旧精心伺候他,每日给他熬药治伤,可裴宴的伤势却总不见好转。
我一咬牙,又去魔渊采固灵草。
我拖着满身鲜血,脚步踉跄地回来时,裴宴神色动容,抢过来抱住我。
「傻姑娘。」
裴宴眼眶通红。
「你明知道等我治好伤,我就——我就——
「你又何必如此?」
想要杀妻破镜,修士必须处于元婴大圆满,整个身体状态也要调整到完美。
裴宴受了这么重的伤,就无法杀我。
我这时候,还拼命给他养病,无异于朝鬼门关冲刺。
我点头,回抱住裴宴的腰。
「我都知道啊,可我舍不得你受苦。」
裴宴恸哭。
「兰婷,你这傻女人。
「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我们俩重归旧好,感情更进一步。
情到浓时,裴宴甚至说,他不想复仇了。
什么剑宗,什么魔教,什么化神期,他想放下一切,就隐居在这里,同我做一对恩爱夫妻。
我心中又涌现一丝希望。
直到他伤势痊愈那日,又用之前的眼神看我。
更多的内疚、沉痛,和犹豫不决。
裴宴垂眸,两手用力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兰婷,对不起,你,你别怪我。」
我掰开他的手掌,把五根手指一根一根嵌进去,同他十指紧扣。
「我知道的,夫君。
「再陪我看一回桃花吧。」
两人手拉手来到门外的桃树下。
我伸手指向远方。
「夫君快看,那是什么?」

-15-
天际飞来一个白色的小点。
越来越近,落到桃树下,竟是一个手持竹箫、面容出尘清俊的年轻公子。
他看见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兰婷,好久不见。
「临君山一别,为夫甚是挂念。」
说着把竹箫凑到嘴边,吹奏起一曲相思泪。
我骂他:「装你爹啊!」
气息陡然乱掉,顾长天无奈,放下竹箫。
「两百年不见,你还是这样粗鲁。」
顾长天是我们青城门的大师兄。
青城门只是修仙宗门中,一个不入流的三等门派,门派中并无元婴修士,等级最高的顾宗主也就是金丹期。
本来以顾长天的天赋,是可以去一等宗门的。
但修仙界规矩极严,一旦入了宗门,就是此派弟子,除非身死,终身不得改换门庭。
顾长天是青城门宗主的儿子,肩负着振兴门派的任务,自然不能去别家宗门。
他是大师兄,境界比宗主还高,长得又好,自然引得一众女修倾心。
我也是爱慕他的女修之一。
那时候,我长得算是宗门里最漂亮的,天赋也算不错。
理所当然地,顾长天在众多师妹中选择了我。

-16-
以前当他师妹时,只感觉顾长天温柔宽和,十分会照顾人。
成亲了才意识到,他这个照顾人的习惯有多可怕。
我们成婚当日,宗门里的骆师妹进山采灵草,不慎被妖兽攻击,被送回宗门时,顾长天第一个上去迎接。
骆师妹紧紧抱住顾长天的手臂大哭:「大师兄,我真的好害怕,你能不能留下陪我?」
顾长天轻抚她的额发。
「这是自然,别怕,师兄会一直在这里。」
过两天,陈师妹来找顾长天,央求他陪着去山里采灵草。
「骆师妹上次都被灵兽攻击了,我不敢一个人去。」
我听不下去。
「怎么是一个人?这不是门派分发的小队任务吗?」
陈师妹朝顾长天吐舌头。
「兰师姐好凶呀,大师兄,你要是为难的话,就算了吧。」
顾长天不满地扫我一眼。
「兰婷,别胡闹。」
门派里每个师姐师妹找他帮忙,顾长天都一视同仁。
我跟师妹有矛盾,顾长天也从来不向着我,还振振有词,说他是门派大师兄,做事情要公正公平。
我气得眼眶通红。
「明明是她动手抢了我的灵丹。
「顾长天,你除了是大师兄,还是我夫君啊。」
顾长天冷漠脸。
「就因为这样,我处事才要更加谨慎,不能落人口舌。」

-17-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当他师妹的时候,尚且可以得到公平的对待。
我当了他的妻子,便成为他的附属,没有独立的人格,成为他公正无私名声下的牺牲品。
他经常对我说教,让我识大体,做人要大度。
他是大师兄,我既做了他的妻子,也该把宗门当自己的家。
几个灵丹灵草而已,师妹们想要,就送给她们,有什么值得抢的呢?
「你说得好听,把宗门当自己的家,我嫁给你一年,每个月领的灵石并没有什么变化,你也没有额外给我东西,我自己的份例,凭什么还要让给别人啊?」
顾长天皱眉。
「兰婷,我没想到你这么物质。
「你嫁给我,难道就是为了宗门的资源吗?」
我气得跳脚。
「你放屁!那些都是我辛辛苦苦做门派任务才拿到的资源,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顾长天摇头。
「跟女人真是说不通道理,兰婷,你太让我失望了。」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小宗门里,修炼资源本来就很紧张。
陈师妹抢了我的丹药,顾长天却反而维护她,众人看在眼里,便动了歪心思。
一个个都来抢我。
我崩溃地跟顾长天告状,他却不信,反而觉得我有问题。
「她们怎么不去抢别人,只抢你一个人?
「有时候也要多反省反省自己。」

-18-
我一肚子委屈,哪怕再喜欢顾长天,也感觉这种日子过不下去。
但我好不容易拜入青城宗,如果跟顾长天分开,那我也无法在宗门立足。
犹犹豫豫间,顾长天对我的态度反而好了起来。
他不再一味偏袒其他师妹,偶尔也会送我些好东西。
我这才知道,他进入元婴了。
一个宗门里有元婴,那便不再是三等宗门,而是能顺利晋升到二等,得到的资源也会丰富很多。
顾长天志得意满。
「我就知道,青城宗一定能在我手里发扬光大。」
说着,眼含热泪,握住我的手。
「兰婷,你愿意给它再添些光彩吗,我们夫妻齐心,日后,宗门志里,会记录你的贡献。」
我贡献个屁。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让我死。
于是我连夜卷铺盖跑路,毁掉自己已学的青城山功法,花费许多时间,才总算又拜进一个小山门。
顾长天叹气。
「兰婷,我没想到,你当初竟会一走了之。
「你未免太不识大体了。」
我躲到裴宴身后。
「夫君救我。」

-19-
顾长天愣住。
「夫君?什么意思?」
裴宴木着脸,一把将我从身后扯出来。
「兰婷,给我一个解释。」
我大哭。
「往事不堪回首,当初是他强迫我的!」
顾长天错愕。
「你怎么能这样说?」
我哭得更厉害。
「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但强迫我,还折磨我。这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我真的不想跟你说这些。
「你若是不救我,就让我去死吧。」
说着手臂一甩,直接冲向悬崖。
顾长天追上来想拉我。
「兰婷——」
我尖叫发抖:「别碰我!」
裴宴抬手一剑。
「不许伤她!」
顾长天回击,两人迅速打在一起。
我故意绊了一跤,坐在地上大哭,边哭边瞎说,顾长天是个变态,不但欺凌我,还叫我去陪他师兄弟们。
我受不了折磨才逃跑的。
顾长天最重面子,听我这样胡说八道,气得快走火入魔。
「你血口喷人!」
「兰婷不会胡说,你这贼人,受死吧!」
裴宴眼神发狠,攻击得越发猛烈。

-20-
顾长天毕竟是小门派出来的,比不得剑宗的底蕴。
虽然他年长裴宴许多,但依旧不是裴宴的对手。
两人交手一日,很快就分出胜负。
裴宴盛怒之下,眼看着要一剑刺死顾长天,我忙阻止。
「夫君住手!」
裴宴一愣,怒道:「你莫非还舍不得杀他?」
「不是的,我自己的仇,我要亲手来报。」
我握着那把匕首,朝顾长天一步一步走过去。
顾长天眼神恐惧,全身颤抖,终于保持不住以往的翩翩风度。
「你,你要杀我?
「我们夫妻一场,兰婷,你竟要杀我?」
「你也会害怕吗?」
我蹲到顾长天身前。
「当初不是说得很好听,宗门志上会记录我的名字,叫我慨然赴死吗?
「偷偷告诉你。」
我闭上嘴巴,传音入耳。
「天下志上,会记录你的名字。
「所以,你就安心去死吧!」
我抬手,把匕首狠狠刺入顾长天的心脏。
夕阳从崖边坠下去。
万道霞光被地平线吞噬,余光散尽,整个世界成了一团浓重的灰色。
我抱着膝盖,坐在顾长天的尸体边痛哭。
「我终于不用怕了!Ţú⁺呜呜,我终于,自由了!」
裴宴神色复杂。
沉默许久,走过来把手放在我肩头。
「都过去了。」
我泪眼迷蒙,仰起头,可怜兮兮地盯着他。
「夫君,你不怪我吗?」
裴宴面无表情。
「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有其他事瞒着我。」
「呜呜呜,夫君,你真好!」
我大哭着,扑进裴宴的怀里。

-21-
男人都是小气鬼。
裴宴嘴上说不介意,其实还是很生气。
具体表现在,他又开始对我冷暴力。
不主动跟我说话,不主动看我,我若是跟他说话,问一句,答一句,旁的半个字都不多说。
「夫君,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裴宴低头翻书。
「没有。」
我们成婚百年,他一直是这个样子,两人有点矛盾,他也不同你吵架,只是冷漠应对,把我当空气。
我这人性子直,受不了他不理我,通常都会主动去讨好。
更何况,这次本来就是我有错在先。
我只能默默给他熬药。
直到他伤势痊愈,对我才有点好脸色。
「兰婷,过来。」
我乖乖走过去,裴宴长叹一口气,伸手抱住我。
「最后几天了,我不该同你置气的。」
我心头一酸,眼眶立刻跟着泛红。
「夫君,你的伤都好了,你是不是要杀我了?」
这一次,裴宴沉默的时间比前几次都要短。
语气中也没有之前那么犹豫。
「你知道我的苦衷。」
「嗯,我最后还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我拉着裴宴走到崖边。
「其实我还有亿点点事瞒着你。」
话音刚落,天际飞来一个小蓝点。
裴宴瞳孔放大。
「又来?」
我忙一溜烟小跑,躲到树后。
「夫君你要小心啊,孟长亭很厉害的!」

-22-
我和孟长亭的故事,比较老套。
两人相逢于微末之时,当时,我们并没有拜入宗门,都是吃了上一顿没有下一顿的散修。
贫贱夫妻,日子虽然过得艰难,却也有许多幸福甜蜜的时光。
直到那日,孟长亭说他要出去闯一闯。
他这一走就是五十年。
再回来时,竟然已经是落霞宗的大师兄。
他说他闯荡成功了,他说他要接我去过好日子。
直到我跟着他去了落霞宗,才知道,他这些年飞黄腾达,周围女修无数,早就把我抛在脑后。
这次特意来接我,是因为他晋升元婴,知道了杀妻证道的事。
按理说,这是元婴大圆满才要考虑的。
可孟长亭却想先杀我练练手,看看在心境上到底能不能有突破。
我吓得连夜跑路。
孟长亭此人,行事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个照面,也不说话,直接动手想杀我。
裴宴立刻拔剑去挡。
孟长亭年长裴宴许多,卡在元婴期多年,功力十分深厚。
裴宴应付得很艰难。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我躲在桃树后,冷不丁地,抛出一把暗器。
孟长亭轻松格挡,大笑道:
「兰婷,你这小白脸挑得倒不错,有几分实力。」
说着神情一变,发狠道:
「敢碰我的女人,你怕是没这个命享用!」
他招式诡谲,全力出手之下,裴宴眼看着竟要落败。
我急了,忙又松动体内一道封印。
「夫君,你再坚持一下!」

-23-
不到半日,天际传来一声响亮的鹤鸣声。
一个面容清俊的青年男人站在鹤身上,畅怀大笑。
「兰婷吾妻,整整七百年,你终于又肯见我了!
「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李如海落在崖边,朝周围看了一圈,见到我,神情激动。
「兰婷!
「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你还是这样漂亮,你——」
「滚啊!我不想跟你说话。」
李如海苦笑:
「还在生我的气?
「之前都是我错了,直到杀了婉宁,心魔依旧,我才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
「兰婷,原来你才是我真正爱的人啊!」
婉宁是李如海的白月光。
我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李如海当时拿到杀妻证道的秘籍,就找我这个替身成亲。
他想着杀掉我,既能破境,又能保护婉宁。
成婚十年后,他拔剑杀我。
眼看着我死在他剑下,李如海打坐修炼,可闭上眼睛,眼前却全是婉宁的脸。
他乱了气息,差点走火入魔。
这才知道,天机不可蒙蔽,所谓的杀妻证道,必须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他爱婉宁,所以杀我没用。
他不知道,我当时并未死透,我远遁千里之后,李如海开始怀念我的好。
他跟婉宁成婚,却时常想起我。
「不可能,兰婷只是一个替身而已,我怎么会爱上她,婉宁才是我的爱,婉宁才是!
「小情小爱,阻挡不了我登天之路。」
李如海发狠,拔剑又杀了婉宁。
没想到一修炼,又走火入魔。
他这才明白,原来这几年间,不知不觉,自己已经爱上我这个替身。
「可兰婷不是死了吗?
「我还能如何杀?杀妻证道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如海陷入迷茫,直到我们偶然在一处遗迹中相遇。
他才知道,我当时是假死脱逃。
李如海发疯般找我,可我藏得极好,他找了几百年都没找到。

-24-
李如海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拥入怀中。
「你肯主动见我,你是不是终于原谅我了?
「这几百年,我过得好苦。
「兰婷,我也看开了,不想那么快破镜。咱们再好好相守,做上百年夫妻。
「我发誓,我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绝不会杀你,好不好?」
我大哭着挣扎。
「夫君们救我!」
李如海僵住,缓缓转过头去。
「夫君?」
孟长亭:「们?」
裴宴脸色惨白。
「兰婷,你究竟还有几个夫君!」
他乱了心神,被孟长亭一掌拍飞。
我冲过去抱住他,哭喊道:「李如海,你杀了孟长亭,当初就是他带着我假死逃脱的。」
「你杀了他,我跟你回去。」
李如海眼睛一亮。
「此话当真?」
孟长亭怒道:「放屁,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分明——」
还没说完,迎面已经飞来一剑。

-25-
两人打成一团。
我在旁边添油加醋,颠倒黑白一顿胡说,激化他们的矛盾,又互相把彼此的弱点告诉对方。
打着打着,孟长亭感觉不对劲。
「这位师兄,你可不要上当。
「咱们在这分个你死我活,最后那小白脸渔翁得利啊!」
李如海一愣,慢慢收回手。
孟长亭也召回长剑,没想到,李如海留了个后手,忽然从袖带里飞出几枚毒针。
孟长亭也不是好惹的,剑鞘中藏了毒物。
两人都受了重伤。
我走过去,干脆地一人一刀。
这次,不想说那些告别的废话。
说得太多,腻了。
裴宴躺在地上,两眼失神,盯着湛蓝的天空,半晌不说话。
我走过去摇他肩膀。
「夫君,你还好吗?」
「究竟什么是真的?」
裴宴闭上眼睛。
「兰婷,我问你,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我抱着膝盖坐在他旁边,垂眸不语。
裴宴忽然坐起身。
「刚才那位李——他说跟你七百年未见。
「兰婷,你到底几岁了?」
我惭愧地伸出一根手指。
裴宴:「一百,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骗人!」
「老身不才,今年已经一千四百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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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宴满脸震惊。
「一千四?你没骗我?」
我撇嘴。
「好了好了,一千四百七十八,那些零头就不要计算了吧,我活得久,记不得那么清。」
裴宴顿时露出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你岂不是,比我师祖年纪还大?」
我委屈地抱住裴宴手臂,把头枕在他肩上。
「矮油,我们修仙中人,这么在意年龄干嘛,裴宴,你不是嫌弃我吧?」
裴宴脸色铁青,一把推开我,踉跄着站起身。
「这不可能,只有元婴期,才能活到千岁,可你分明只是个筑基而已啊!」
修仙五个大境界,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
炼气期有百年寿元。
突破到筑基,寿元增为三百。
金丹修士,可达到八百。
元婴级别,最高能活一千五百岁。
传说中的化神,撕开小结界飞升,进入大世界以后,寿元都是以万计算的,那才是真正的神仙。
我在裴宴面前,一直都是筑基期的身份,论理,最高只能活到三百岁。
我绞紧手指。
「咳咳,我都是有苦衷的。
「我是大你一点点,女人大几岁,会疼人啊,我不是把你照顾得很好吗?」
裴宴怒极,抬剑想砍我。
「你这老女人,竟敢戏耍于我!」
我忙绕着桃树转圈。
「夫君,你消消气啊。
「留着点力气对付别人吧!」

-27-
话音刚落,天际又飞来两个小黑点。
裴宴心头一梗,踉跄着跪坐在地上。
「你究竟,还有多少个前夫?」
我解释道:
「他们不是前夫啊,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夫君,我们没离过。」
裴宴嘴唇惨白,伸手捂住心口。
「你这贱人!」
「你怎么这样说!」
我快哭了。
「我年纪这么大,一千多年漫漫时光里,找几个男人怎么了?
「何况算上你,一共也才七个,平均两百年一个,我已经很长情了好不好?」
当然,我没说的是,那些修为没到元婴的,都不算。
两个前夫哥一到,我又开始发挥三寸不烂之舌,一顿挑拨,他们很快打在一起。
这两个年纪更大,功力更厉害,裴宴完全不是对手,生怕吸引他们的注意。
他两眼无神,躺在树下装死,并不参与斗争。
我也不是很想搭理那两个老头。
这两都一千多岁的人了,停在元婴许久,迟迟不能破镜,生机逐渐流逝,从外观上就比较苍老。
是货真价实的老头。
他们那场斗争,光是余波,就让裴宴又受了不小的伤。
我足足等了大半个月,他们才两败俱伤。
我拿着匕首上去,又是一人一刀。
都解决掉之后,我长舒一口气,一蹦一跳来到裴宴旁边。
「裴宴,总算没人再能打扰我们了!」

-28-
裴宴拧过头,不看我。
我拉住他的手。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名年轻的女修,她惊才绝艳,有天纵之资。不过年仅三百岁,便摸到了元婴的门槛。
她知道杀妻证道的传说。
可她心高气傲,并不觉得,自己要靠杀戮无辜之人才能破境。
她要靠自己的实力。
她尝试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一次,她遭受天谴,走火入魔,所有的生机功法, 全都被封回体内。
她的境界, 一日之间从元婴跌落到筑基,却再也没有办法前进分毫。
幸运的是,得益于功法被封住,她的容貌还能维持在年轻时候。
「后来我才知道, 破境破境,要先入境。
「我年轻气盛, 一门心思在修炼上,没有尝过情爱两字,对这小世界的体验终究不够圆满。
「所以,我全情投入每一场恋爱。
「我体内的七重封印,只有七次杀夫, 才能破解。」
我握紧裴宴的手。
「同是修道中人, 你一定懂我吧?
「你是为了宗门的血海深仇,我是为了全人类的理想啊!这天下已经多久没有人飞升了?」
化神期飞升, 会在小界和大世界之间建立通道。
大世界的灵气源源不断, 灌入小界, 灵草疯长, 那一天出生的孩子,许多会有灵根。
这一切——和我毛关系都没有。
我只想变强,去更大的世界冒险。
但架不住,我可以用这套说辞应付裴宴, 就像他用血海深仇的理由, 试图说服我一样。
明明都是自私的,他怎么就能那么高尚呢?

-29-
裴宴慌乱地甩开我的手, 面容惨白,一步一步往后退。
「你要杀我?
「最毒妇人心,你一点也不顾念我们夫妻情分吗?」
我翻个白眼。
「男人就是无毒不丈夫,我就是最毒妇人心, 我怎么那么不乐意听呢?
「我其实本来想给你编个理由的,说我被男人辜负,说我受过情伤之后才要报复,说我Ṭũₘ每走一步都是无奈, 全是他们逼我的。
「世人都希望女人道德无瑕,被逼到绝路,才能作出反抗。
「但我不想那么做了。
「我就是有野心, 我就是想飞升, 我就是要杀夫证道,这世上, 没人能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我握紧匕首。
「裴宴, 再见了。
「为了我的仙途,献出你的心脏吧。」
匕首狠狠刺进裴宴胸口。
他仰面倒下, 眼神震惊恐惧到极致。
到底夫妻一场, 我没让他遭罪, 他死得很痛快,两眼大睁,看着头顶一望无际的蓝天。
天际金光崩碎, 云层撕裂。
我伸手,合拢他的眼皮。
「天外有什么,我会替你——替你们去看一看。」
本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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