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重生

小姑被劫,点名要江屿洲亲自赎人。
他却陪在受伤的白月光身边迟迟不肯现身。
我假装惶恐,眼睁睁看着小姑在江屿洲的漠视里,清白尽失,容貌全毁。
只因前世,我以死相逼叫走江屿洲,保住了小姑清白,却没落下一句好。
江屿洲更是恨我扰乱了白月光治腿,使她落下残疾,愤然跳了河。
他怒火中烧,将我割舌断腿后,以五体投地的跪姿活埋在了白月光坟前:
「妹妹说了,没人求着你救她。」
「是你看不得我对阿瑾好,才下作得逼死了她!」
「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我恨到吐血,再睁眼,竟回来了。
这一世,他们既要作死,我便让他们不得好死。

-1-
「既点名要阿洲带钱赎人,孟月华,还不快着人叫他回来救他妹妹!」
「梦瑶若是有个闪失,我就不活了。」
江母的哭喊声砸在脸上,我才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还重生在了江梦瑶被悍匪劫走那日。
前世今日,我亦是在江梦瑶被劫走的消息与江母的哭喊声中,乱了方寸,连派三人去请陪在叶瑾身边的江屿洲。
却惹来江屿洲的厌恶唾骂:
「孟月华拈酸吃醋满口谎言,不过是看不得我陪在阿瑾身边,才找些下三滥的借口。」
「明知阿瑾治病需要我作陪,她却故意派人三催四请。如此蛇蝎心肠,半点同情心都没有,简直妄称为人。」
派去的人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被尽数赶了出来。
婆母心急如焚,明知我被江屿洲当众斥责毁了名声,还以死相逼,逼我亲自去了叶家。
下人将我拦在门外,根本见不到江屿洲的人。
情急之下我便声称要自杀于叶家大门外,让江屿洲与叶瑾带着逼死原配的恶名遗臭万年,才逼得江屿洲跟我救了人。
江梦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叶瑾却因中断治疗,落下双腿残疾。
江母将责任都推到了我身上,在叶家人问责时,骂我不该舞到叶瑾跟前,扰乱她的治疗。
她罚我长跪祠堂为叶瑾祈福,并抄书百本为自己赎罪。
被我救回来的江梦瑶也斥责我小题大做,害了她阿瑾姐姐的一生。
叶瑾更是因ŧû₋为不良于行备受打击,留下一句「孟月华,你可满意了?」跳进了冰冷的河里。
待众人赶到,只留下河边的轮椅与一封控诉我的遗书。
虽未找到尸身,但所有人都认定双腿没有知觉的叶瑾已经葬身在了滔滔河水中。
江屿洲将所有的恨意都落在我身上。
冲进祠堂将我镣铐加身,拖去地牢里割舌断腿,发泄满腔的愤恨。
饶是我苦苦哀求,全力解释,他也一字不听,一句不信。
江屿洲杀红了眼,江家人也冷眼旁观、火上浇油:
「她一商户女本就配不上我芝兰玉树的儿子,如今还害了叶瑾的性命,让阿洲你抱憾终身,属实该死。」
「阿兄当谨慎些,莫要落下罪证才是。区区孤女,倒是死不足惜。」
江屿洲越发坚定了杀我的决心,他眸色冰冷,带着直入魂魄的森然望着我:
「你看看,所有人都觉得你该死。如此,你便去为阿瑾赔罪吧。」
在江家人的齐心协力下,我在叶瑾头七那日,被以极其屈辱的跪姿,活埋于叶瑾衣冠冢对面。
江屿洲甚至在我身上落下镇魂锁,他说:
「人人都可救梦瑶,你为何非要逼我前去。阿瑾死在你的下作里,你便下去当牛作马给她赔罪。」
「我要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可我死后不过一个月,叶瑾不仅回来了,还声称得了机缘,靠世外高人治好了双腿。
她含泪嫁给了江屿洲,一家人花着我的嫁妆,幸福圆满地过完了余生。
无人记得,城外孤坟里还有个枉死的我。
没想到,我竟然还有回来的一天。
啪~
「还不快去,反了天吗!」
颐指气使的江母将茶碗砸在我脚边,溅湿了我的衣裙,才将我的思绪彻底拉回。
只是这一次,作死的是她儿子,要死的是她的宝贝女儿,与我何干!

-2-
是以,我故作焦急,安排了管家去请江屿洲,却刻意交代:
「只说府中有要事,断不可让人知晓小姐被悍匪掳走之事。」
毕竟,让江屿洲误会我因拈酸吃醋去请他回府,他必定不会回来的。
而他不回来,江梦瑶便只剩一条绝路可走。
爱女如命的江母就要发作,我赶忙在她发怒之前补充道:
「女子清誉何其重要!我们不仅要救梦瑶,还要保住她的名声与前程。」
「没错!人要救,可名声一定不能毁!」
江梦瑶的未婚夫,江母的娘家侄儿被我叫来了。
季安只扫了我一眼,便拉上了江母的衣袖:
「姑母,我们临安季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若是出了名声不佳的主母,整个家族都会蒙羞的。」
江母被噎了一下,却无法反驳。
女子名声胜过性命,她便是万分急țü₆切,也不能将江梦瑶的名声与前途都毁了。
尤其江梦瑶的未婚夫就在这里,毁了名声的表妹便是再好,为了家族名声,他季安也不会再要。
江母只能咬牙冲管家点点头,就在管家即将出门时,她又将人喊住,将不离手的琉璃佛串交到管家手上:
「就说我老婆子病倒了。」
「阿洲看到这个,定会速速赶回来的。」
不得不说,江母想得可真周到,竟知拿自己的身子与孝道,逼迫江屿洲。
在她心里,自己于江屿洲而言,总归是最重要的吧。
可这次,她直面的是江屿洲的白月光叶瑾,而不是毫无倚仗的我。
最敬重的母亲,和心尖尖上的爱人。
谁能更胜一筹,我倒是十分好奇。

-3-
半炷香的时间,十万火急而去的管家回来了,却带着一额头的血。
不出我所料,管家与前世一般,只身一人回府。
见身后没有江屿洲,江母忽地站起了身。
我假意要扶她,却被她厌恶地一把拂开:
「滚开,晦气!」
继而冲管家高声问道:
「阿洲呢?」
我藏着冷笑,看管家颤颤巍巍告罪:
「侯爷,侯爷不肯回来。」
江母一惊,不可置信地问道:
「可是你没将我病倒的消息传到?阿洲如何会不管我的身子!」
管家万分急切,却弱弱回道:
「老奴不仅将老夫人原话带到,还在劝不动侯爷的时候,说老夫人已然昏迷不醒,只请他速速回府定夺。」
「可侯爷说,他在府中的时候便什么事都没有,他不过半日没在府中,老夫人便病了,是不是要将他拴在侯府的裤腰带上,大家才肯罢休。」
「侯爷还说,病了便请太医,他一不会医术,二不会煎药,找他回来做什么?当作定海神针用不成!」
「放肆!」
江母被气得一脸苍白。
我却暗自给江屿洲鼓了个掌,如此做派终究没有失了他平日的风范。
为了他心爱的叶瑾,他平时对我便是如此疾言厉色,恨不能挖我二两心头肉才好。
如今,倒是尽数落在了他母亲身上。
可更气人的还在后头。
在江母的震怒里,浑身战栗的管家忙跪下解ţų₄释:
「老夫人息怒,不是侯爷不孝,实在是叶家小姐太缠人了些。」
「侯爷看到老夫人的佛串,本是要与老奴借一步说话的,却被叶家小姐叫住。」
「她含着泪一脸苍白,说自己不该成为侯爷的负累,更不该成为夫人的眼中钉。她说不过几十银针扎入后背而已,她自己受得住。让侯爷回府向夫人道歉,哄哄夫人消气才是。」
「饶是老奴再三喊道,侯府有要事,是老夫人派老奴去请侯爷的。她依然拽着侯爷衣袖,认定是夫人拈酸吃醋,老夫人陪夫人做戏,才演了这一场。」
「侯爷当即震怒,将老夫人的佛串砸在老奴脸上。佛珠滚了一地,老奴心疼老夫人的物件被如此糟蹋,正要一颗一颗捻起来,却被侯爷撵了出来。」
「侯爷说,侯爷说……」
「说!」
江母将茶桌拍得震天响,老管家再不敢吞吞吐吐:
「侯爷说老夫人老糊涂了,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还念哪门子的经,别脏了菩萨的眼!」
我又要为江屿洲大声喝彩了。
这字字句句的诛心之言,他的本意是砸我一个灰头土脸,却不想,请他回府的人当真是他最敬爱的母亲。
而佛珠也当真是她母亲日日盘在手上当作眼珠子一般的宝贝。
江母果然又急又气,一口气上不来,面色一白,捂着胸口昏死了过去。
她平日最爱挂在嘴边的便是:
「你若有阿瑾一半体贴懂事,阿洲也不会不肯归家。」
可阿瑾的体贴懂事落在她身上,她怎么就晕倒了呢。
众人忙作一团,只有我,面上焦急,心里却痛快极了。
前世,每每我在叶瑾手上吃了亏,江家人便训斥我拴不住江屿洲的心,才活该成为叶瑾的手下败将。
原来,与叶瑾相比,江母也不过如此。
一招之下就成了叶瑾的手下败将。
这手下败将的滋味原是这般不好受的,竟让强势的江母瞬间倒地不起了。
如此看来,不堪一击的江母倒不如我皮糙肉厚,大抵撑不过叶瑾的三个回合啊。
可为绝后患,我还是在亲手喂给江母的汤药里,加了加速气血翻涌的药。
她总说自己早晚要被我气死,我倒是看看她若是被自己的儿子气死了,又当何如。
「阿洲回来了吗?梦瑶被救出来没有?」

-4-
半个时辰以后,江母醒了,气若游丝,却仍不忘自己的一双儿女。
我很遗憾地摇摇头,揣着悲伤往她胸口疯狂扎刀子:
「侯爷不肯回来,派去三拨人皆被他赶了出去,如今叶家紧闭大门,下人连他面都见不上了。」
「他说,死不了就别烦他。」
江母又在喘粗气,我噙着笑意,假装宽慰道:
「好在表弟重情重义,为了救梦瑶,亲自去了叶家,势必要叫回侯爷救回梦瑶的。」
听到这里,江母松了口气,带着一脸菜色缓缓躺在了床上。
「如此,我便也安心了。」
却又狠狠瞪了我一眼:
「大家都在为梦瑶尽心出力,你倒好,窝在院里躲清闲,半点不见你着急。」
在她又要给我立规矩的时候,身边的嬷嬷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赎小姐的银钱都是夫人拿出来的,老夫人少说两句。」
听到我出了钱,自己侄子又在出力,她自以为万无一失,神色便跟着缓了缓。
一副安心不少的模样叫了提神的参汤。
气血翻涌的药,配上大补的参汤,不是我要她命,是患有心疾的她自寻死路了。
半炷香以后,管家急匆匆赶来,满脸煞白。
见老夫人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却又不敢开口。
既然是坏消息,当然要砸在江母脸上啦。
我忙起身问道:
「江伯可是有事要说?如何脸白成了这般?」
江母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里,伸着脖子吼道:
「有什么便说,吞吞吐吐,你是要急死我吗?」
管家一吐浊气,大声道:
「表少爷请不回侯爷,还被叶家家丁打破了头。」
江母瞳孔一震:
「什么!」
可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我忙追问道:
「现下如何了?」
管家头一垂,倒豆子般都倒了出来。
季安被打得头破血流,顿时来了脾气。
当即对着院内大吼道:
「你妹妹被悍匪抓走了,你母亲被你气到昏厥,Ŧŭ̀ₘ你夫人焦头烂额忙前忙后。你倒好,不管不顾地躲在下堂妇院中忙着你的风花雪月。你简直枉为人夫,枉为人兄,枉为人子。」
「侯爷气疯了,冲出来就要打表少爷,却终究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动手。」
江母刚松了一口气,管家就又当头一棒:
「可侯爷,竟叫了官。」

-5-
江母一听此话,脸一抽搐,瞬间吐出一口血。
因为,江梦瑶完了。
被悍匪掳走,即便是保住清白,也一样脏了名声。
前世我以死相逼,也没有将江梦瑶被悍匪掳走的实情抖搂出来,最终她保住了名声。
我却因善妒,强闯叶家逼迫侯爷,落下残害叶瑾的污名,被世俗唾骂不止。
事后,江梦瑶数落我:「又不是我求着你救的,你自己心思歹毒,活该断腿割舌。」
这一世,没有我小题大做,想必她江梦瑶也能自食恶果吧。
江母双目紧闭、呼气如鼓吹,我却知道她仍能听见。
是以,我忙不迭送她残破的身子一个雪上加霜:
「侯爷呢?他知晓自己妹妹遇险,一定会马不停蹄去救人吧?如此,妹妹就能得救了。」
管家失望地摇了摇头:
「侯爷在叶小姐的眼泪里,根本一个字没信!」
「他说,若是找不到匪徒,便让余大人以扰乱秩序为由赏表少爷五十大板。」
「如今,表少爷带着五千两银票跟着余大人出了城,直往雁荡崖去。」
「而侯爷,依旧陪在叶家小姐身边,说明日便押着府中掀起风浪的下贱胚子前去赔罪。」
我掩下眼底的痛快,余光瞥见被骂下贱胚子的江母攥着锦被的手抖成了筛子。
这就痛不欲生了?
可她不知道,距离江梦瑶被掳走,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前世的此时此刻,我与江屿洲已经到了雁荡崖底,江梦瑶刚刚被悍匪撕去衣裙,不曾真的失了清白。
又因我将消息捂得死死的,也不曾伤她半分名声。
可这次,待季安赶到雁荡崖时,最少半个时辰。
届时,江梦瑶何等惨状,只有江家人自己消受了。
这一世,江梦瑶的毁灭,江母的痛不欲生,以及江屿洲事后的懊悔,都让满心绸缪一心要置我于死地的叶瑾来承受吧。

-6-
江家旁支果然在听说江梦瑶出了事后,连夜来了江府。
看我一介弱女子独撑侯府内外,既同情又心酸。
却还是不忘从我口中打问真相:
「梦瑶真的被悍匪劫走了?」
我一副已经瞒不下的无奈模样,硬挤出几滴眼泪点了点头:
「都怪我没用,叫不回侯爷,也救不了妹妹。」
「勉为其难,拿了嫁妆里的五千两,让表弟去换人了。」
众人无一不知江屿洲与叶瑾之间的纠葛。
饶是叶瑾被夫君打坏身子,一封休书扔回了京城,仍是侯爷心尖尖的人。
但凡叶瑾有任何不适,江屿洲便会不顾一切冲到她身边陪伴。
至于我,一介孤女因无人撑腰,被江家人宣扬为善妒的夫人,早就是京城里的笑话了。
见我虽被江家毁了名声,却在关键时刻没有落井下石,还有情有义地拿嫁妆为跋扈的小姑赎身,众人便对我改观不少。
尤其是跟只顾儿女情长连妹妹生死都不管的江屿洲比较,我便更显乖巧懂事了。
三婶开始为我排忧解难:
「无妨,江屿洲再是糊涂,也断不可能放下自己病重的母亲不管。三婶这便派人去叫他回府。」
江母都叫不回来的人,又有何人能叫得回来。
徒惹江屿洲厌烦罢了。
可我只故作为难地将嘴巴张了张,终究一副只能这样的模样,默许了。
直到夜半时分,三婶派去的丫鬟,大伯父派去的管事都吃了闭门羹。
大伯父才气得满目通红,大骂江屿洲不孝子,不配为江家家主。
三婶失望地叹息道:
「早知他如此秉性,当年在圣上面前举荐袭爵之人时,就不该提他的名。」
而将自己的爵位拱手相让的大伯父,竟没有反驳。
见江屿洲快失去江家人的心了,我一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的样子。
一边宽慰各位长辈,一边派管家再次去叫江屿洲,从而在江家长辈面前给江屿洲落下致命一击:
「告诉侯爷,大伯父与三叔三婶都来了,请他务必速速回府。」
不出所料,江伯凭借江家老管家的面子还是进了叶家大门,可江屿洲被烦扰透了,恶狠狠打了江伯板子将人扔回了江家。
江伯在江家服侍三代人,一辈子勤勤恳恳,没有半点不用心。
如今年过半百受如此折辱,已经泣不成声,一张老脸躲在担架上,不肯抬起。
同去的小厮双目涨红,委屈得快哭了,冲众人道:
「侯爷说他今日便是不回了,谁又能奈他何!」
「侯爷还说,若是老夫人破了一根手指头,他便让夫人断手以还。」

-7-
众人面色一惊,我一副又惊又痛的模样,差点跌坐在了地上。
做足了平日便是被江屿洲这般欺辱的可怜模样。
「孽障,简直是孽障!」
「如此是非不分,如何撑得起侯府门楣。」
江家大伯父摔了茶碗,气到身子都在颤抖。
江家三婶扶着摇摇欲坠的我,尽力安慰:
「别怕,有三婶为你主持公道!」
我捂着帕子痛心疾首地落泪,却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露出冰冷的笑容。
让江屿洲身败名裂的计划,终于完成了一半。
而另一半,就在江梦瑶身上了。
她定然,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我父亲死于暴乱,族中众人捧高踩低,再无人为我撑腰。
我在侯府殚精竭虑内外操劳,便是嫁妆也不知道被吞了多少。
到最后,因江屿洲的不爱,所有人都跟着瞎了眼。
忘恩负义,落井下石,让我一介孤女死于荒郊野外无人知。
如今,我便要让江屿洲尝尝同样孤立无援百口莫辩的滋味。
让江家人把我身上得来的富贵荣华和人命都给我还回来。
「老夫人醒了。」
大伯父带来的太医擦着额头的汗落下了一句话,众人都狠狠松了一口气。
可还不等众人高兴起来,季安抱着一副血身子冲回了府。
「救人!」
「快,快请太医救救梦瑶!」

-8-
悍匪接二连三地欺辱江梦瑶,事到最后还生生折断了她的三根肋骨,刮花了那张她引以为傲的脸。
高门贵女,被踩进烂泥,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如今血肉模糊,仍在昏迷之中的江梦瑶还不知道待自己醒来,面对的将是何种下场。
只见江母撑着身子赶出来,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宝贝女儿成了这副模样,轰的一声像被雷击中了身子,直挺挺倒下。
而我,将衣袖里的救心丸扔去院中的黑狗碗中,看它一口咽下才笑出梨涡。
千金买来的救心丸,救的只该是有心之人,狼心狗肺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手忙脚乱,被我握住手的江母,进气多出气少。
我忙哭天抢地送她致命一刀。
「母亲一定要挺住啊,妹妹还等你为她筹谋呢。」
「她毁了清白与容貌,以后该如何立足?我舍不得她被三尺白绫绞死,更舍不得她被赶去庄子了此余生。母亲定要救救妹妹啊!」
我字字如刀,不出片刻,江母便瞪着双眼咽了气。
江母贴身嬷嬷骤然哭喊道:
「老夫人,没气儿了!」
我第一个扑到江母身上,埋头在她的胸前,笑开了花。
江家哭声一片。
我也被跟着哭到不能自已。
哭我自己,终于把她欠我的一切都要回来了。
哭我手起刀落,将第一个狼心狗肺斩于马下。
拿着救命之恩求娶我的是她,在父亲离世以后翻脸不认人的也是她。
便是前世,引导江屿洲对我痛下杀手占我万贯家财的还是她。
她身子不好,碗碗养身子的汤药都是我亲手熬、亲手喂给她的。
我尽心尽力,始终得不到她半分欢心。
便是今日江梦瑶要夺我衣裙抢我邀请函去青云山赴祈福会,她也说福薄的我不配在菩萨跟前露脸,将我禁足后,把本属于我的一切都给了江梦瑶。
只可惜,祸福相依,江梦瑶代替我成了叶瑾刀下的冤死鬼。
江母在咽气前,我附在她耳边问了最后一句——母亲为何,非要妹妹去礼佛,让她遭此厄运。
她便知晓,江梦瑶是为我挡了灾,当即气血翻涌气死了自己。
「江家二房老夫人病故,去通知京中各大高门,唤江家子前来守孝。」
大伯父红着眼眶吩咐。
「侯爷呢?」
「不肖子孙,不配为江季氏守孝。三房长子,顶上。」
三叔家的长子,便代替了江屿洲成了江家未来的掌家人。
我一副惶恐至极的模样,抖了抖身子。
却在无人瞧见的时候,暗喜于江屿洲终于要失去江家人给他的一切了。

-9-
整整一夜,江屿洲都没有回来。
江家满堂素缟,连城外的亲眷都披麻戴孝跪在了灵堂前,迎八方吊唁。
可身为江母的亲生子,江屿洲却始终不见踪影。
日上三竿,江梦瑶终于醒了。
还来不及大哭大闹,便闻得母亲去世的噩耗。
虽有季安陪伴与安抚,她仍不顾一切冲来了灵堂。
「母亲,母亲你为何不理梦瑶啊,母亲,可是因梦瑶给你丢了脸,才弃梦瑶而去的?」
她带着一脸狰狞的伤,哭到歇斯底里。
我知,到了该出利剑的时候,忙上前安慰:
「你不要怨恨你阿兄,你的阿瑾姐姐身体不好,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们青梅竹马的情分,去照顾一二也是应该的。」
「要怪就怪那悍匪不得好死,竟这般目无王法。」
「不过他们已经被余大人抓了,不日便会处以极刑,还妹妹公道了。」
江梦瑶一脸惊诧,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你的意思,阿兄昨夜是陪在了叶瑾身边?」
一直对江屿洲满腔埋怨的江家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声讨起了江屿洲。
「若是他肯回来,你母亲何至于被生生气死。连江伯都被他打破了头,挨了板子扔回了府,他还在乎什么?」
「他在乎的是那个狐媚子。人家三言两语地挑拨一下,他便咒骂自己母亲脏了菩萨眼,生生将母亲气到昏厥。」
季安这个时候也出了声,他目光发狠,咬牙切齿道:
「我求到他跟前,他仍不愿相信。」
「他以为派余大人跟我同行,根本不是为了救你。他只等着我以扰乱公务的罪名被打五十大板。」
「时至今日,我才知表哥竟是如此荒唐。梦瑶,他不配为你兄长。」
江梦瑶身子一晃,眸中涌出滔天的恨意。
「原来悍匪嘴里二选一的弃子,不是他为了救病重的母亲才舍弃了我。竟是为了个狐媚子舍弃了我与母亲两人!」
「江屿洲,叶瑾,你们不得好死!」
江梦瑶恨到目眦欲裂。
正在这时,传来了江屿洲的怒吼:
「孟月华ťų₊,你疯了不成。」
「将我江家满堂裹白,你是在诅咒母亲还是在诅咒本侯!」

-10-
听到江屿洲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我恨到双手都不由自主地在长袖下颤抖。
下一瞬,一袭玄衣,满面怒容的江屿洲大步而来。
身侧轮椅上坐着一袭白衣,映衬得整个人愈加娇弱的叶瑾。
不等迎ẗṻ⁶上去的我开口,江屿洲冰冷的耳光便落在了我脸上:
「你竟给母亲办了灵堂,如此诅咒母亲,你好歹毒的心思。」
众女眷将我围在中间,怒气冲冲地瞪着江屿洲。
「你愿意花前月下与下作的东西颠鸾倒凤夜不归宿辱没家风,是你的事。」
「但你若要丢江家的人,现在就滚出去。」
「江家没你这般不要脸的不肖子孙。」
江屿洲没想到一向与二房不甚来往的大房与三房都会护着我,随即冷笑道:
「孟家女不缺银钱,向来最会在银钱上收买人心。」
「只是我不知道,大伯母与三婶竟也是见钱眼开之人,与之演这样的戏来诅咒母亲。」
「不知大伯父与三叔被人弹劾的时候,大房与三房可能承受得住。」
「我那些弟弟妹妹们的前途婚事,可还有指望!」
江屿洲言语里带着威胁,终究惹了众怒。
大伯母怒气冲天地吼道:
「滚出去!」
「江家你不配进来,你母亲也不需要你这样的儿子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
三婶也附和:
「你母亲就躺在里面的棺材里,你若不信,自己去看。」
「以为人人都像你一般,如此狼心狗肺。」
江屿洲面上一滞,正要向前一步,却被叶瑾叫住:
「江伯母今日去护国寺礼佛,是早就定下的日期,又怎会在府中。」
说着,她轮椅一滚,带着满眼探究来到我身前:
「月华姐姐,我知你误会了我与阿洲,才刻意撑着病身子来跟你道歉。」
「也怪我身子不中用,承受不住九九八十一针的痛楚,才要耗着阿洲陪伴鼓励我。」
「如今我身子渐好,愿意给你赔个不是。你能看在我诚心诚意的情分上,原谅阿洲这一次,结束这场闹剧吗?」
她双目含水,楚楚可怜地哀求我。
见我被众人围在中间,连一句话都不想回她。
她故意转身拉了拉江屿洲的衣袖,亲昵的样子,仿佛她才是江屿洲的妻子。
「阿洲,你快跟月华姐姐道个歉。」
「乖啦,不要生气啦,闹成这个样子大家都会成为京城里的笑话的。」
说着,她还用余光故意挑衅我。

-11-
换作往日,我定会扑上去给她两记耳光,大骂她勾引人夫臭不要脸。
而后便是江家所有人跳出来训斥我,责罚我。
江屿洲便带着心疼与怜惜将叶瑾护在怀里,送回叶家安抚一整日。
而我,枯坐祠堂,抄书抄得手都断了,还等不到一口热饭吃。
可我重生了,并不在乎江屿洲的情意,更知叶瑾只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次,是以,对她的挑衅视而不见。
倒是大伯母与三婶婶,将其惺惺作态的妾室做派看了个彻底。
顿时愤恨不已,为我出头:
「被休回娘家的弃妇,还在乎什么脸面。」
「在乎脸面会让一个男子随意进出闺房待一夜?」
「一个残废,当外室都是高看了她,还妄想登堂入室,不够丢人现眼。」
江屿洲又要发作,却被叶瑾拉住了衣袖:
「阿洲不要生气,月华姐姐是对我有怨气的。我无妨,她发泄了怨气,就不会跟你闹了。」
「我原谅她们的不友好,阿洲也和我一起原谅她们好不好?」
江屿洲满脸寒霜,只在视线落在叶瑾身上时,乍然柔和。
「就你最良善,什么样的人都能原谅。孟月华若是有你一半懂事,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境地。」
「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便不与她计较了。」
「但她胆敢诅咒母亲,便是不孝。我今日不给她教训,便辜负了母亲这么多年的疼爱与教养。」
众人脸上的嗤笑与不屑江屿洲看不见,只痴情地看着叶瑾,露出了宠溺一笑。
叶瑾娇羞一笑,回头便冲我喊道:
「月华姐姐,阿洲都愿意低头了,你可知错?」
江屿洲冷笑地睨了我一眼,不耐地吩咐道:
「你跪下道歉,我们便原谅你这一回。」

-12-
众人怒火中烧,就要大骂,我却安抚性拍了拍大伯母的手,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叶瑾身前。
在她含着得逞笑意,等着我道歉的时候,啪啪便是两耳光,然后一脚踹在了轮椅上。
「啊!」
叶瑾惊恐大叫,脸上顿时升起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连带着整个人都在我用尽全力之下,从轮椅上翻滚在了地上。
江屿洲慌乱地将人抱起,面对叶瑾西子含泪,满脸是血的楚楚可怜样,他咬牙切齿地瞪向我:
「孟月华,你疯了不成。」
他怒目圆瞪,扬手要打我,却被我眼疾手快,迅速两记耳光打在他脸上。
他错愕地看向我,连手都僵在了原处:
「你打我?」
「不贤不孝,还无子,我今日便休了你。」
我直勾勾地瞪着他,藏着滔天恨意咬牙道:
「用不着你休我,我已经递了和离书,自有江家长辈为我做主。」
「你这般只顾风月,置妹妹安危于不顾,置母亲生死于不顾,满眼只有情爱与那个贱货的无情无义之辈,是我孟月华不要你!」
江屿洲瞬间点燃怒火,大声咆哮:
「诅咒母亲不够,如今连我妹妹也拉扯进来。你还想编什么理由,江梦瑶当真被悍匪掳走?」
哐当~
刚坐在轮椅上的叶瑾差点跌倒在地,满面惶恐。
哦,原来始作俑者也会害怕啊。
可这一切,原本不就是她的谋划吗?
迎着叶瑾的大惊失色,我勾勾唇角,回得森然:
「叶小姐何故如此惶恐?」
「你大概不知道吧,江屿洲陪你一夜不归,连打七拨下人之时,他的亲妹妹被悍匪劫走,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如今清白已失,容貌尽毁,江家定会与罪魁祸首不死不休。」
叶瑾的身子明显在发抖,甚至低着苍白无血的脸不敢与人对视。
如此反常的神态,众人都看在了眼里。
唯有江屿洲,将她颤抖的手握住,柔声安慰道:
「孟月华的伎俩我最清楚,无非是知道拿母亲的死骗不过去了,就拿梦瑶的名声来让你我痛楚。」
「梦瑶不会有事,你更不必如此内疚。」
「待我叫出梦瑶来,她便会被当众打脸。届时,便是她跪着与我道歉,我也定会休了她。」
「侯爷是在找我?」

-13-
人后的江梦瑶带着一脸伤痕,缓缓走出。
狰狞的刀口像蜈蚣一般,爬满她花容月貌的脸。
长发披散,幽怨的眼神带上纵横交错的疤,恐怖骇人,宛若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她步步走近,带着瘆人的笑意,每一步都恍若踩在了江屿洲的心坎上。
「我的好阿兄啊,你抱得美人归的时候,可曾想过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正在恶人的摧残下瑟瑟发抖等你营救?」
「你与她花前月下共续前缘的时候,可曾记得你的妹妹从小到大是如何敬重你,唯你是命?」
两行清泪自眼角滚下,江梦瑶直视着僵在原地的江屿洲。
江屿洲满眼不可置信:
「梦瑶,你怎么也和她一起骗我呢?」
「我知你想要那支玉翅簪,阿兄答应过你,这次给你阿瑾姐姐,下次会再找一支更好的给你。」
「你快擦去脸上的妆容,如此可怖,吓着旁人了对你名声不好。」
江屿洲慌乱地伸手去江梦瑶脸上擦拭,却被江梦瑶狠狠打落。
「名声?」
「不是你让余大人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剿匪的吗?我从悍匪身下不着寸缕被救出来时,数十官兵都见过我赤裸的身子,你觉得我还有名声吗?」
说着江梦瑶扯开领口,露出满脖子横七竖八的啃咬痕迹。
「现在你可确信我被悍匪所害了?那么,母亲的死呢?」
江屿洲看到伤痕,顿时一个趔趄。
就在真相要被揭开时,躲在身后的叶瑾骤然哭出了声。
「月华姐姐,你即便是想叫走侯爷,也不该拿梦瑶妹妹的安危做幌子啊。如今假戏真做,梦瑶以后还如何做人?」

-14-
好一招倒打一耙。
江屿洲吃人般的视线瞬间落在我身上:
「是你?果真是你!」
「拿母亲的装病叫不回我,就拿妹妹的名声逼我。如今更是假戏真做,妹妹彻底被毁了,你可满意了?」
说着,他不顾一切冲进灵堂,发了疯一般拽下白幡,砸了灵牌,癫狂般大喊大叫:
「我让你装!我让你装!」
「明知母亲带我兄妹不易,你却诅咒我母亲。」
「明知我与梦瑶手足情深,你竟毁了她让我痛不欲生,你就该死,该死!」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摔砸。
下人不敢拦他,宗族亲人谁向前一步他便拿瓜果砸谁。
江梦瑶哭喊着去阻拦,却被江屿洲一把挥倒在地:
「你别劝我,我今日便是死,也不会让她好过。」
他砸得越狠,我越痛快。
让江母死都不得安宁,这是她疼入骨血的好儿子给她的大回报。
不知死后的江母看到如此场景,又是何种感受。
直到灵堂再无一物可砸,江屿洲才气喘吁吁跌落在地。
叶瑾藏起幽深的恨意,来到江屿洲身侧,将人揽进怀里安慰:
「早知月华姐姐恨我至此,不惜毁了梦瑶妹妹也要报复你,我就该死在夫家的。残败之躯,不该连累你的。」
看她如前世一般颠倒黑白的精湛演技,我不禁在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这般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厚脸皮,我即便活了两世,也望尘莫及。
就在江屿洲双目充血,缓缓起身要向我走来时,我紧了紧衣袖的簪子。
这次,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要置我于死地,我先废他一只眼睛也不过分吧。
可突然,前厅安顿吊唁宾客的大伯与三叔冲了进来,一左一右怒气冲冲,一人给了江屿洲一拳。
在江屿洲的愤恨里,不顾世俗规矩地掀开棺材盖子,将江屿洲的头直接按在了棺材上空:
「来,你看看,是谁在演戏?」
「又是谁死不瞑目,身边一双儿女一个没有,只有儿媳妇跪陪整夜?」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撒泼打滚,你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族中长辈陪你演戏!」

-15-
江屿洲如遭雷击,怔怔望着棺材里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直到他ẗù₇终于伸出颤抖的手,颤颤巍巍在他母亲惨白的脸上摸了摸,才在摸到了江母耳下的疤痕时,骇然跌坐在地。
那是他儿时调皮学剑的时候,一剑削破了江母半张脸落下的痕迹。
便是作假也做不得那般真。
「怎,怎会!」
「母亲怎会真的病故了。她,她没有骗我?」
看江屿洲Ŧù⁹跌落在地,满身惨象,无一人同情他。
甚至冷眼旁观,希望他痛死才好。
「你母亲出自商户,虽目光短浅,唯利是图了些,到底对你疼爱有加。」
「当年明知你安置灾民空有抱负,没有半分余力,便拿救命之恩强求了月华入府,拿孟家数万银两换了赈灾粮才帮你化险为夷。」
「为顾及你那可怜的自尊,这么多年她央求我们将你蒙在鼓里,便是月华落下攀炎附势棒打鸳鸯的骂名,也在她的余威之下,暗吞苦水,不敢多说一句。」
「你倒好,心安理得得了你母亲的照顾,孟家的半副身家的支援,到头来一颗心却扑在叶家女身上,连你母亲病重也置之不理。」
「你以为叶家女是什么好东西,当初料定你会在赈灾案中一败涂地,才马不停蹄嫁给了万家次子。」
「后见你崛起,她又不甘心屈居人下,便偷偷写信向你诉衷肠,才会被夫君发现后打坏身子扔回了京城。此事,整个樊城闹得沸沸扬扬,偏偏你装聋作哑,不肯求个真相。」
「你爱她怜她,殊不知你在她眼里不过是个玩物而已。」
「你要作死,现下便去死。莫要祸害家人,令宗族蒙羞!」
大伯父与三叔对江屿洲失望到底,才毫无保留地在人前将他骂得一无是处。
大伯母也冷嗤道:
「你也不瞧瞧,除了你像臭苍蝇一般往她身边凑,满京城里还有谁愿意正眼看她一眼!」
「臭虫一般烂泥扶不上墙,到底不如你父亲万分之一。难怪月华要与你和离,活该!」
江屿洲面色煞白,神色复杂地看向我。
「月华,我……」
「阿洲,他们说谎了,不是这样的。」
「我是被父亲所逼,不是真心想另嫁他人。这么多年,我对你初心未改,始终如一。」
「我知月华姐姐恨我,才将伯母的病故和妹妹的遇险,都怪罪在了我的身上。」
「她是侯府主母,有侯府所有人撑腰也是应该的。不像我,烂了名声坏了身子的弃子而已,除了阿洲你的庇佑,谁还愿意正眼看我一眼。」
「我这样的人,就该烂在泥里,死无葬身之地。」
叶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从前疼她护她的江屿洲却像看陌生人一般定定地看着她。
「大伯父连侯爷的爵位都肯给我而不是自己的儿子,他如何会骗我!」
叶瑾身子一震。
门外恰好传来惊呼声。

-16-
「余大人送来消息,悍匪松了口。他们并非雁荡崖的悍匪,而是收了……」
急匆匆赶来的下人目光在叶瑾身上一探,在叶瑾身子忍不住一缩时,掷地有声:
「他们收了叶家小姐的银钱,旨在将夫人掳走,使其在侯爷的二选一里被舍弃以后,绝望地被凌辱殆尽,继而扔回侯府声名尽毁,不杀而亡。」
「而这一切,都有叶家的护卫供词作证。」
江屿洲猛地看向叶瑾。
叶瑾吓得噤了声,只不断惶恐摇头。
整个人甚至因为太过害怕,想要逃走。
却被江家人堵在了门口。
前世,因我现身叶府,叶瑾便知被悍匪抓走的人不是我。
而我不惜以死相逼,让她确定了被抓走的只会是集江家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江梦瑶。
江梦瑶与我这无依无靠的孤女不同,她若折在了悍匪手中,江家定会不依不饶,为给江梦瑶讨回公道追究到底。
而叶瑾,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是以,她故作难过地将江屿洲推了出来,还命府中护卫护送江屿洲前去。
而也恰恰是那名与悍匪勾搭过的护卫,只一开口,便使其收了江屿洲的钱,立马放人。
江梦瑶将得救的恩情放在了叶瑾和那名护卫身上,对我唯有同仇敌忾的恨意。
甚至骂我,惺惺作态挟恩图报真恶心。
所以,这一世,我不要恩情了,只要血债血偿。
在余大人带兵剿匪时,我便命人悄悄将消息递给了余大人。
悍匪被抓时并未宣扬,一夜严刑逼供下,真相便浮出了水面。
当叶瑾跟着江屿洲来了侯府,意图在我的惨状里逼死我的时候,她的护卫已经被捉拿下狱了。
江屿洲在我面前发疯发狂的时候,护卫已经在严刑拷打下尽数交代。
如今罪证确凿,等待叶瑾的只会是万劫不复。
「阿瑾姐姐,没想到,竟然是你。」

-17-
江梦瑶摇摇晃晃从人后走出。
「你身子坏了,阿兄疼你,我便也疼你,不惜从孟月华那里拿了数千两银子为你请人治病。可到头来我却毁在了你的手上。」
「你可真高明,我直到方才,还在怀疑孟月华。让我与阿兄都能成为你手中玩弄之物,你可真厉害。可凭什么啊?你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竟在翻云覆雨之间,让我江家家破人亡。」
「听说你的腿疾昨夜已经治好了,可这轮椅是我花了上千两银子专门为你买来的,扔了多可惜啊。我便帮帮你,让你们永不分开。」
话音落下,姜梦瑶的簪子便落在了无路可退的叶瑾后腰上。
一下一下又一下,在叶瑾的惊恐大叫里,江梦瑶被鲜血溅了满脸。
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江梦瑶被拉开时,叶瑾整个后背已血肉模糊,腰间密密麻麻全是簪子扎过的大洞。
大伯母略懂医术,只掀开叶瑾的后背一看,便倒吸一口凉气:
「这筋骨原是没有问题的,她竟是在装残?」
这一刻,江屿洲像被雷劈了一样,抬眸看向了我。
我曾不止一次指着叶瑾与他说过,若她真的伤了筋骨,该求的是德高望重的太医医治,而不是我的夫君江屿洲的陪伴。
她为何不敢求太医?不过是装的病瞒不过太医的火眼金睛。
可江屿洲在叶瑾拽着他衣袖柔弱落泪时,冷脸训斥我毫无怜悯之心,连叶瑾的伤痛都可以泼脏水任意诬蔑。
他在悉心照顾叶瑾的过程中,对我越来越冷落。
便是在街上偶遇他与叶瑾吃茶,他也会在叶瑾惶恐道歉时,骂我没完没了吃飞醋,简直无可救药。
我早已死了心,却知晓世道于孤女艰难,无族中长辈出头,我求不来和离书。
可若被休弃,我的嫁妆便都成为江家的囊中之物。
为守着父亲家业,给季家商行众人一口饭吃,我已不求情爱。
却不想,急着鸠占鹊巢的叶瑾竟要我身败名裂,最后取而代之。
虽前世被悍匪抓走的是江梦瑶,可叶瑾依然装作因我扰乱她的心神,让她的治疗半途而废,才落下了终身残疾。
更是在我经受八面围剿之时,假装绝望跳河,借江家人的手彻底将我除掉。
我的嫁妆归了江家,江家众人笑作一团。
只江屿洲因痛失所爱,颓唐到了无生趣。
就在江家所有人对江屿洲的颓唐束手无策的时候,叶瑾便趁势归来。
直言自己遇到世外高人,不仅捡回一条命,还双腿得了救治,已与常人无异。
能解江屿洲心疾,就算是下堂妇,江母也还是接纳了。
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他们喜结连理,儿女成群,花着我的嫁妆幸福度过余生。
可我,凭什么成为他们阖家团圆幸福圆满里的垫脚石。
下一瞬,大伯母不屑地啧出了声。
「可惜了,如今倒真是被梦瑶伤到了筋脉,神仙难医治,只能一辈子坐轮椅了。」
大伯母话音落下,叶瑾便大叫着哭晕了过去。
她以为至少能逃过一劫,可她到底低估了江屿洲的疯狂。
我只一句:「装晕没有用,欠母亲与梦瑶的,你都得还。」
江屿洲冰冷的双手就攀上了叶瑾的脖子,继而是密集如雨点般的拳打脚踢。
饶是无数人前去相拉,仍挡不住叶瑾在一次重过一次的殴打里,大口大口吐血。
甚至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便宛若死狗一般,浑身是血彻底昏死了过去。
江屿洲浑身战栗,连声音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将这个害死我母亲,祸害我妹妹的贱人拖去余大人跟前,任其重刑处置。」
谋财害命的罪名落下,叶家即便有心相护,为了家族名声与高官之位,也要避嫌。
等待叶瑾的只会是或流放,或斩首的处罚。
可我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地死去。
我会不遗余力为她图谋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可还不够。
我将视线挪到了江梦瑶身上,带着哭腔劝道:
「你阿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他了,可好?」

-18-
我不说还好,一说江梦瑶便像被戳中泪点一般。
虽癫狂地笑着,却满脸都是泪。
拿衣袖随意擦了擦,却糊得满脸血污。
「原谅?」
「安哥哥,他配我原谅吗?」
季安头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姑母的灵堂也被江屿洲砸得稀烂,他恨得咬牙切齿:
「他连做人都不配,如何配得上你的原谅。」
江梦瑶在江屿洲的苍白颤抖里,露出一副「你看,是个人都明白」的表情,遗憾地摊了摊手。
然后满目深情望向季安。
「安哥哥,你不会再娶我了吧?江家家败,我江梦瑶也声名狼藉,没了清白之身。单单这张脸也足够惹人厌恶的。」
「我配不上你了,对吗?」
季安虽是江梦瑶青梅竹马,疼爱江梦瑶不是假的。
可如今确如江梦瑶所说,他季家也是体面的人家。断不会娶一个毁了名声,丢了清白的女子为夫人。
便是再大的情谊,也终究抵不过世俗。
前世我为保她名声最后成了大惊小怪,害得她的阿瑾姐姐毁了余生。
甚至在江屿洲打断我一条腿时,她在一旁不遗余力地煽动:
「就该打断她两条腿,让她知道阿瑾姐姐到底有多不容易。」
「尝尝旁人的苦楚,也学学如何做个良善之人。」
前世,我的救命之恩换来了断骨割舌的报复。
这一世,我便一拖再拖,故意在下人的三催四请里,在江屿洲的漠视里,耗尽她安然得救的希望。
然后暗示意气用事的季安去找江屿洲,在他的沉不住气的怒火里让江梦瑶声名尽毁。
看看她江梦瑶是否像她说的那般,会选择大度地去原谅。
前世我被叶瑾挤对到毫无招架之力,她在一旁拍掌看戏:
「你要有容人之度,如何会让阿兄如此厌弃你。」
「我若是你,就主动让出正妻之位,毕竟阿瑾姐姐已经够可怜了。你只是失去了一个夫人的位置,她可是一无所有。」
原来,伤痛真正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也会发疯发狂。
甚至也会歇斯底里去报复,不甘心地奢望一个好结果。
季安淡淡垂下了眸子,满脸痛楚却不敢给江梦瑶回答:
「阿瑶,如今你身子要紧,其他的事情,往后再说。」
就是这避之不及的态度深深刺痛了江梦瑶骄傲的心。
她大哭大笑,望向痛不欲生的江屿洲:
「侯爷,如今你可满意了?」
「你气死了母亲,也毁了我!」
在江屿洲含痛抬眸看她的瞬间,那根扎坏了叶瑾的簪子瞬间便刺进了江梦瑶的咽喉,血溅三尺,她含着不甘的冷笑倒在了他母亲的灵堂之上。
「不!」
江屿洲嘶吼,响彻整个侯府。
江家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江梦瑶虽侥幸捡回一条命,却毁了清白与容貌,也彻底坏了那副嗓子。
可真正让他们摧心剖肝的打击还在后头。

-19-
江母入土为安那日,江家大伯父给了我和离书,大伯母拍了拍我的手,同为女子,她怜悯我沦为器具的遭遇,红着眼睛安慰我:
「孩子,委屈你了。是江家不该拿侯府的救命之恩束缚你,也是我们眼盲心瞎,辜负了你。」
「江府之外,天高海阔,你该忘了其中的龃龉,自由翱翔在天地之间。」
我收起她的善意,带着我的嫁妆头也不回地踏出了侯府大门。
「月华。」
江屿洲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从前是我被猪油蒙了心,委屈了你。」
「你可愿留在江家?虽无侯爵之位,但我定会不遗余力对你好,信我一次可好?」
我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会信猪上树,都不会信一个浪子的回头。
他若一浪到底,我倒高看他一眼,如今半路回头才真是恶心至极。
我在城南买了大院子,经营着孟家的家业,奴仆成群,锦衣玉食。
而这一切,都是我步步为营图谋来的。
若非江家人皆在江母的死里看透了江屿洲的薄凉与疯狂,单单这一纸和离书,便会将我余生困死在江家。
我如今重见天日,不是他江屿洲的手下留情,而是我足够心狠手辣,谋划得面面俱到。
可还不够,我刻意散播出的消息里,江屿洲偷走了他母亲的救心药给叶瑾服用,才导致他母亲病发时无药可用,骤然离世。
江家众人对江屿洲失望透顶,大伯父更是跪在御前亲自上谏,斥责了江屿洲的不仁不孝,无情无义。
恳求圣上收回了侯爵之位,并将其赶出了侯府。
江屿洲带着毁了声音容貌,也没了清白的妹妹,二人住进了江伯给的小院里,靠卖字画为生。
他与蒙着面的江梦瑶在大街上摆摊子的时候,与我偶遇过。
我锦衣华服地坐在高高的轿子上,与形销骨立宛若乞丐的二人对上了视线。
二人面色一喜,以为我念着旧时情意也会支援一二。
可我慌忙挪开了视线,丫鬟大喝道:
「没长眼吗, 什么腌臜东西都敢拿情义来讨饭吃,也不怕脏了小姐的眼。」
说着狠狠瞪了那兄妹二人一眼, 在他们无地自容到恨不能钻到地底下时, 啐了一口:
「什么叫花子兄妹, 无德无行人人厌弃, 竟还想学人打秋风, 也不看看自己有脸没脸。」
什么是对一身傲骨的人抓心挠肝的折辱呢?
便是从前他们轻视的, 看不起的, 贬低过的人, 凌驾在他们的头上。
以高高在上的姿势,踩断他们的脊梁, 让他们永远直不起身来。
往后余生,这样的折辱, 不仅我会给他们,京中权贵长心长眼的都会。
而江梦瑶, 原谅不了江屿洲。
若不是江屿洲的漠视和识人不清,江家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她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季安另娶他人, 在季家对江家的愤恨里, 并未对江梦瑶施以援手。
甚至佳人在怀时, 他与江梦瑶擦肩而过时,还生怕江梦瑶因爱生恨伤害了他的新妇, 战战兢兢将人紧紧护在身侧。
江梦瑶恨, 日日夜夜地恨。
恨到当掉了唯一的镯子,为叶瑾买了人彘的下场。
而江屿洲, 她也没有放过。
在一个大风之夜,江梦瑶愤然点火, 要在了无生趣里与江屿洲结束这不堪的一生。
可很遗憾,二人被烧得面目全非,却还是被我刻意救了下来。
想死?
我偏要他们痛不欲生, 带着累累伤痕如乞丐一般苟延残喘到老。
后来,我在岭南的一个小镇上遇到过叶瑾。
她四肢尽失,状若牲口, 被关在笼中与狗彘抢食。
我叫她时, 她恍若未闻。
只顾着从猪嘴里多抢一口泔水吃。
我不计较真假,她不好过, 便就够了。
而我, 带着孟家家业, 一路经商,南来北往,挣银钱无数。
只是夜深人静之时, 心中总有一团火。
我看不见,摸不着,却将我灼烧得寝食难安。
直到有一日, 自边疆杀出一条血路的九公主一身女扮男装等在我的茶楼里, 她嘴角一弯, 朝我举杯:
「你我同处而来,有钱有权,就该拽着先机干票大的。」
「要不要, 封侯拜相,为后院不甘的女子撑出一片天?」
大火蓬勃而出,巨大的希望在我眼底点亮。
「要!」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一下吧
点赞5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