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武将,我全家都长得高高壮壮,用死对头宋家的话说,我们全家都是属牛的。
而我爹最看不上的便是宋家,说他们全家都吃不饱饭,风一吹就倒。
「闺女,多吃,千万别学宋家,看把那闺女儿养得跟小鸡仔一样。」
直到某一天无意间发现,我跟宋家小姐竟然是被抱错了。
我才是真正的宋家小姐,而宋家那风一吹就倒的二小姐,才是我爹的亲生女儿。
我爹:「……快,扶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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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带兵打仗的将领都会跟户部官员打好关系,毕竟就算是铁打的兵也得吃饭,而户部卡着钱粮呢。
偏我爹跟户部尚书宋文风是死对头,每天日常就是吃饭带兵睡觉,骂宋文风。
「宋文风那个书呆子,竟然说我们家都吃太饱,浪费粮食。他们家那几个孩子养得像小鸡仔一样,才是浪费。
「宋文风在背地里说老子坏话,被我抓住了,哈,还君子呢,丢人。
「宋文风全家吃素,他还以为孩子们多听话,哈哈,我抓到他儿子背着他在外面偷吃烤鸡,阳奉阴违。」
宋文风宋文风,整天都是宋文风。
娘常说,我爹惦记宋文风比惦记她还多。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我娘跟宋夫人只算是点头之交,我跟宋家二小姐宋清安更是没什么交情。
可我看到她在宴席间被人推下湖,还是义无反顾跳了下去。
爹说人命最珍贵,我们姜家没有见死不救的孬种。
可这一救便救出问题来。
「所以,宋清安小姐才是我爹的亲生女儿,我是宋家的女儿?」
我跟宋清安在一个房间换衣服,娘看到了她背后的狼形胎记,惊觉那跟姜家家传的狼形胎记一模一样,有所怀疑,便问了问宋清安的生辰。
她竟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且都是在淮阳城外观音庙出生。
而我,打小就是家里唯一没有狼形胎记的孩子。
这一下,没跑了。
「当天在观音庙里出生的就两个女婴,正是你们,手忙脚乱的,许是被人动了手脚。」
娘紧紧抓着我的手,生怕我丢了似的。
我也是一头雾水。
「所以,宋清安是我爹的女儿?」
我问道。
娘有些伤怀看我:「秀儿,你别多想,不管到什么时候,你也都是你爹的女儿。」
我跟着点头:「我是我爹的女儿,宋清安也是我爹的女儿,那我们岂不是姐妹?」
我娘:「……你要非得这么论,倒也没毛病。」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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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带着我迅速回家,将爹和三个哥哥都叫回来,关起门商议此事。
爹听完,仔细看我,还使劲拍拍我肩膀:「秀儿跟我一样勇武,怎么可能不是我女儿?」
三个兄长也说不可能。
「前些日子,秀儿一刀砍死那匪首,正是我姜家风范。」
「对啊,宋家那文弱风气,哪儿生得出这样好的女儿?宋文风还怪秀儿杀了匪首是莽撞,她若是去了宋家,铁定会被为难。」
爹又问:「夫人,这事儿,宋家也知道ťù⁾啦?」
娘有些不好意思:「事情发生得紧急,我不小心说了出来,宋夫人应当也是回去跟宋大人商议去了。」
爹顿时黑了脸:「那老贼,指不定有什么坏心眼。」
他一时不相信我非亲生,一时又担心不已。
夜里,他跟娘商议半宿,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第二天一早起来,看我的眼睛都是红的。
「女儿,你放心,无论何时,你都是爹的好女儿。」
我大口嚼着馍,让他别矫情。
爹哈哈大笑而去。
看他那样子,看来我不是亲生的事儿,板上钉钉了。
过了些天,两家都相安无事,是宋夫人打破了僵局。
她上门来,说起当年事。
「原是当年我院里的婆子,嫉恨我没把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嫁给她娘家侄子,便怀恨在心,将我两家的孩子换了。我回去细细琢磨,仔细审问,这才把事情问明白。
「她那侄子吃喝嫖赌,不是个好的,翠莹打小跟着我,我哪儿舍得她进火坑。谁承想,竟害了两个孩子。」
她羞愧不已,拿了许多礼品来。
「是我管教下人不当,让两家出了这样的误会,如今这事情,我们也没个章法,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红着眼看我,仔仔细细,像是要将我刻在心中带回去。
我也看她,仔细看来,我的眉眼跟她确实是有那么点像。
只是,让我直接叫娘,我却是叫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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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家陷入僵局,谁也没再打破。
我爹舍不得我,想要宋清安回来,又怕宋家将我要去,一时间不敢去宋家要人。
宋家那边兴许也是这般想,更没个动静来。
爹就喜欢去宋家门外溜达,恰巧遇见宋文风,又是吵了一架,气得半宿睡不着。
正气哼哼,三哥姜无畏从外面神神秘秘回来。
「爹,宋家出事儿了。」
我们全家凑在一起:「出什么事儿了?」
三哥小声说:「我一个兄弟在巡防营当差,听他说,宋大人寻了人,想要派些兵在府外巡逻,防贼人来偷宋家小姐。」
我们全家不由得都凝重起来。
娘说:「莫不是,宋家的小姐被哪个贼惦记上了?」
爹更是冷了脸,浑身杀意。
「前些日子,宋文风那老匹夫揪出来几个贪官,得罪了人,许是人家要来报复。真是无耻,祸不及妻儿,这种无胆小人竟想祸害人家闺女,啊呸。」
那可不光是宋家的闺女,也是姜家的女儿。
大哥说:「既如此,怎么没见动静反而偷偷摸摸的?」
娘给他个白眼:「女子名声何其要紧,宋家又是读书人,更在意这些,若是张扬出去,坏了清安的名声可如何是好?这世人的嘴啊,最坏了。」
大家一块儿点头,觉得娘说得对。
但既然贼人惦记上了我姐妹宋清安,我们便不能不管。
爹干脆说:「我带兵去守着宋家,保管让贼人有来无回。」
三个哥哥说一同去,我也举手说一定要去。
「你们是男子,多有不便,万一贼人太多,我作为女子还能靠近清安贴身保护。」
爹觉得可行,娘却觉得不妥当。
「宋家一向跟咱们不对付,他们还不愿意张扬,你们大张旗鼓地去,岂不是让世人都知道清安被贼人惦记上了?」
这样便是违背了宋家想低调的初衷。
娘说得也有道理,最终,我们决定乔装打扮,混在宋大人请的兵里,暗中保护。
我们的计划很好,装扮得也很好,但宋大人第一眼就把我们认出来了。
「姜成雄?姜去寒、姜无病、姜无畏,还有你,姜秀儿?你们,这是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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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好心,可宋大人认出我们一家五口,吓得哆嗦起来。
接着,疯了一样大喊大叫。
「来人啊,我要见皇上,姜成雄这个莽夫来抢我女儿啦!」
我们几个一头雾水,被宋文风揪到了御前。
他说这件事儿没完,他管不了我们一家,只有让皇上给定个明白。
我爹本想揍他,但没敢动手。
「毕竟是清安的爹,也是你爹,不好动手。还有你看他那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可别打出个好歹来。」
可他也不明白,宋文风这是闹得哪门子的邪。
我也不明白,宋大人真是我爹吗?
我跟他真是半点也不像。
看我多稳重。
皇上正吃晚饭,被宋大人找出来,一脑门的不耐烦。
「宋文风,你这是做甚?朕说了,证据不足,不要随便攀扯官员,别看哪个都是贪官,还有那些银两……」
宋文风扑通跪下了:「皇上,求您做主,这姜成雄竟乔装打扮来抢夺微臣的女儿,微臣就这一……微臣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啊。」
他大概是想说就这一个女儿,但想到什么,看了我一眼,把话收回去了。
皇上被说得满脸疑惑,瞪我们,可我们也不明白。
我爹本想说话,但皇上指了指我,让我说。
我只好上前行礼,一五一十把我们的打算说了。
「我们真的是好心,又不想张扬,才乔装打扮来的。」
宋文风却说:「什么守护?我请人来守着院子,防备的就是姜成雄。而他果然来了,还拖家带口,还带着……」
他看我一眼,满脸的痛心疾首。
我爹大喊冤枉:「我好心好意,你真是小人之心,我抢你女儿做甚,我自己也有女儿。」
宋文风冷哼:「前些日子,你可是亲口指责本官不会教养女儿,要将我女儿抢回去养上半年养得膘肥体壮再放回来。这话你可承认?」
我们一块儿看爹,爹回想了一番,还真说过这话。
「那是因为你指责我女儿只有匹夫之勇,杀了那匪首耽误你查案,我才骂你不会教养女儿。
「明明是你,把好好的孩子养得小鸡仔一样瘦弱,我只是想帮你把孩子养胖点。」
宋文风冷哼:「你承认了吧,你就是想抢我家清安。」
我爹也重重一哼:「你才胡说,清安也是我女儿,我心疼还来不及,怎会争抢?」
两人又你来我往吵起来,皇上气得差点打人,又把我叫出来,才把我两家复杂的事问清楚。
「竟有这种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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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两家的事儿皇上也觉得稀奇,看吵闹得厉害,勒令两家的爹尽快商议出个对策来,免得总是吵吵嚷嚷。
最后,他还做了和事佬。
「你两家女儿互换,倒也是缘分,刚好借机多走动,化解误会,也免得总在朝堂上吵吵嚷嚷,看得朕头疼。」
皇上都这么说了,两个爹只能做出个和气样子,说一定尽早商量出个章程来。
只是一出了宫门口,爹就挡住宋家马车。
「老匹夫,跟秀儿道歉。」
宋文风怒道:「我为何道歉?」
我爹:「你之前指责秀儿匹夫之勇,就是不对。你可知当时那匪首劫持了一个孕妇,若不是秀儿眼疾手快杀了他,便又是两条人命。」
他拍着我的肩膀满脸骄傲。
宋文风也看过来,神色复杂。
「你救了人确实是勇武,但你可知那匪首是此案的关键,他死了,线索断了,之前贪污的那六十万两白银没了着落,冬日里雪灾便少了赈灾银两?
「而且此案只是一个引子,还有更多蛀虫藏在后面,线索断了,后面的事怎么查?」
这么一说,我好像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
我爹却挡在前面说:「找不到银两说明你们户部无能。银子被人贪污了,这么多年才察觉,如今银子找不到还怪到我女儿头上,宋文风,你真是无能又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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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能又无耻的宋文风被骂走了。
爹说他对我有偏见,坚决不肯我回宋家去。
「宋文风行事偏颇,清安在宋家恐怕也不好受,不行,我们得把两个女儿都留在姜家。」
娘叫他别心急,也别太想当然。
「人家宋家养了孩子一场,怎么可能都舍了?宋大人也是清正之人,不会亏待孩子。」
爹急得上火,红着眼问我可愿意回宋家。
我琢磨了一下:「我想去看看,可也舍不得爹娘。」
爹娘为难,我也为难,宋家想必也是如此。
娘想去跟宋夫人商议,爹却急着找了宋文风,喊话若他把那六十万两白银找回来,两个女儿就都归姜家。
宋文风气得又骂了他一通,说他拿着国家大事当儿戏。
娘叹着气,带我去跟宋夫人商议。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城隍庙。
本地城隍庙香火还不错,不算热闹但也不算冷清。
许多日子不见,宋夫人和宋清安都显得清减了许多。
问了问才知道,是为这件事发愁,宋清安病了一场,宋夫人跟着忧心,也是食不下咽。
「不瞒姜夫人,我舍不得清安,毕竟是养了十六年的孩子,而秀儿,我……」
她们也是,两个女儿都想要。
我和宋清安大眼瞪小眼,听着两个娘商议。
娘的意思是,不如先两家都住一住。
就是我去宋家跟宋清安一同住,了解宋家,宋清安来姜家跟我住,了解姜家。
「两个姑娘有缘分,多相处,以后也当姐妹处着。」
宋夫人觉得这主意不错,又问先去谁家住的问题。
两人都想先去自家住,便有来有回地争起来。
我听得无聊,跟宋清安使眼色,带着她出去玩。
两个娘也想我们多相处,只叫我们别走远了。
很快,我们便看到了秦家和李家的人。
找的就是她们。
「看见了吗?就是秦三姑娘和李五姑娘在郡主府的宴席上将你推下湖,你去给她们两巴掌。」
当天在安阳郡主家的宴席上,我亲耳听到这两人在背地里说宋清安的坏话。
宴席上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事儿常见,我本也没在意。
谁知道她们这般恶毒,在初春的时节把人推下湖。
宋清安这小身板,瘦弱还易生病,下去泡一回,闹不好命都没了。
她们这分明是在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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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总说,宋文风嗓门大、精明、爱计较,曾经因为一批棉衣的去向跟他争得面红耳赤,就像是个精细鬼投胎,宋家人肯定都一样德行。
可宋清安就是个胆子小的,不敢打秦三和李五,还说算了吧。
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
我上前给那两人各两巴掌,又逮住她叮嘱。
「若是以前,咱俩只是点头之交,断不能帮她教训你们。可如今我们俩是姐妹,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姐妹被人欺负了,我自然要帮你打回来。」
宋清安诧异地看我,呆愣点头说好。
而秦三和李五更是要气死了:「明明是她自己勾引泽善公子,她活该受教训。姜秀儿,你跟她狼狈为奸,莫不是也惦记泽善公子,想去王府做妾?」
泽善公子?
萧泽善?
皇上最小的侄子,未来的宣平王爷?
宣平王爷是皇上最小的弟弟,跟皇上是一母所出,前些年还手握重兵,在边境立下不少军功。
只是这些年退下来,住在京城。
就算有人觉得宣平王是功高震主,被皇上猜忌,可也挡不住他一人之下的身份。
萧泽善确实是女子嫁人最好的选择。
原来是为了争风吃醋ṱū₅?
一直安静的宋清安却说:「你们胡说,我跟泽善公子并无交情,何来勾引?」
她极力解释,因为着急,气得脸都红了。
但她不知道,一旦人们想往你身上泼脏水,自证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我按住她,让她少安毋躁。
「别说了,她们听不懂的,看我的。」
我上前,转了转手腕:「两位,要不要收回刚才的话?」
她们害怕我的拳头,捂着脸闭上嘴,再不敢胡说八道。
只是,她们叫了自家娘亲来做帮手。
「姜秀儿,你凭什么打我们的女儿?」
「姜家真是没家教,竟在外打人。」
我把宋清安往身后一挡,叉着腰准备跟她们吵。
可她们有娘我们也有,我娘和宋夫人将我们挡在后面,都像是奓了毛的老虎。
宋夫人怒瞪秦三和李五:「就是你们将我儿推下水。上京城皆知我儿自小体弱,初春时节湖水冷得刺骨,你们将我儿推下水,不是要谋害她的性命又是什么?」
她扶着宋清安的胳膊:「我儿回去后已经大病一场,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宋家必然跟你们不死不休。」
我娘竖起大拇指:「宋夫人说得对,谁家孩子都是宝贝,你们秦李两家宝贝自己的孩子,人家宋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就该由着你们欺负吗?」
秦李两位夫人被说得脸色难看,又说我们没证据。
「谁知道姜秀儿是不是污蔑?」
秦三和李五也耍赖不肯承认了。
「我们往日无冤今日无仇,干嘛要推她?」
我嘿嘿一笑,高声道:「两位姑娘,我前日进城的时候,在汇贤楼外看到你们跟在一辆马车后面。」
剩下的话我没说,她们两人也明白了,一块儿涨红了脸。
我喊着让她们道歉,两人虽咬牙切齿,但也还是小声说:「对不住,我们不是故意的。」
「就是,你这不是没事儿吗?我们只是不小心把你碰下去了而已。」
这哪里是道歉的态度?
秦李两家却还不依不饶。
「我们两家女儿都道了歉,姜小姐动手打人,是不是也该道歉?」
真是,得寸进尺!
我娘要理论,宋夫人上前说:「秀儿是为清安出头,我来……」
我挡住了她:「宋夫人,不用说了,我道歉便是。」
她不想我道歉,但我自有想法。
我又上前,趁着众人不注意,啪啪给了秦三和李五各一巴掌。
「你怎么……欺人太甚。」
在秦夫人跳脚喊的时候,我立刻行礼:「抱歉,我不小心碰了两位姑娘的脸,还请小人不计小人过,原谅这个。」
看我道歉多有诚意?
两人被气得面红耳赤,秦李两家夫人更是冷哼一声,放了几句狠话才走。
宋夫人也不甘示弱:「这件事,我家夫君必然会找秦大人和李大人问个清楚明白。」
我也竖起大拇指,宋夫人跟我想得不一样,有点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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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夫人转身笑着看我,跟我娘说:「姜夫人,就让清安先去姜家住一个月吧,后天我们将人送去,下个月再派人将清安和秀儿都接回来。」
我娘惊喜不已:「好好,我这就回去让人洒扫院子,给清安准备住处。宋夫人放心,姜家上下都盼着清安来呢。」
宋夫人又看了看我,才带着宋清安回去。
娘回去才跟我笑道:「宋夫人坚持要你先去宋家居住,我跟她争执许久也没争出个先来,都是因为你今日举动,她才改口。」
就是因为看我护着清安,宋夫人放心,才肯松口。
我娘回去后,便叫了管家来,连夜将整个家里都清理干净,就连后院的狗、门前的石狮子都得擦得干干净净。
「还有隔壁刘家的马厩,靠着后院,气味太重了,你们去刘家让他们将马厩清理干净,若是不肯,你们就亲自动手。
「还有外面早市叫卖的小贩,你们去给些银钱,让他们小声点,清安身子弱,睡眠浅,不能受惊扰。
「管家,还有……」
我娘各种吩咐,全家正忙活呢,我爹兴奋地回来了。
「夫人啊,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我们搬家吧。」
我娘的手一顿:「啊?」
原来,我爹觉得两家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只能看到一个女儿的日子也实在受不了。
「所以,我去打听了一番,你猜怎么ṱũ₌着,宋家隔壁的那个宅子空出来了,院子够大够宽敞,我怕被人抢了先,直接买下来了。」
他大手一挥,让管家准备搬家。
我娘、管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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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觉得搬家这个主意,倒是也不错。
她也受不了只能看到一个女儿的日子。
「只是搬家也不是说搬就搬,家里各处都要收拾。而且我刚跟宋夫人说好了,后天清安就要来家里住一个月,下个月是秀儿去宋家住。
「不如我们先让清安来家里住着,下个月秀儿去宋家住的时候,咱们再搬家。趁着这一个月,先把那边新买的宅子收拾收拾,家具什么的也置办好。」
爹觉得娘说得对,那就这么办。
虽然他是急着恨不得明天就搬家,但娘说得都对,也是打算最好的。
一家子商量好,娘又狠狠瞪爹。
「这一次搬家,要花多少银子,姜将军你想过吗?」
我爹低头:「夫人,对不起。」
我娘捶了他两拳,让他这个月睡书房,她要操持搬家的事儿,累。
我爹很委屈,也不好说什么。
管家还是把家里收拾干净,我也把自己的院子整理出来,争取让清安住得舒舒服服。
我还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摆上很多正常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又把压箱底的布料都拿出来,准备给清安做衣裳。
跟着我的春红说:「小姐,您这样好像在养闺女。」
我笑道:「胡说八道什么,那可是我的好姐妹。只是不知道,我们俩到底谁先出生。」
我觉得,我应该是姐姐。
很快,到了日子,宋清安来了。
我们没想到,宋家全家送了她过来。
宋大人特地请假一天,带着人过来。
他们也没想到,我们全家在门口站成一排迎接。
宋大人忍不住看门口的石狮子。
没办法,管家怕不干净,早上又给泼了一盆水清洗,现在石狮子还在滴水呢。
两家人第一次全部一块儿见面,愣在当场。
我爹哼了一声:「宋大人,不放心啊?这可是我亲闺女,你有什么不放心?」
宋文风看我一眼,才说:「你这种莽夫,我这是礼数,懂吗?」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两边的娘赶紧过来打圆场。
双方见面很混乱,三个哥哥盯着宋清安看,很难想象有这样一个柔弱的妹妹。
我还听见三哥想拍宋清安的肩膀,但被大哥一巴掌打断了。
「你要拍死新妹妹吗?」
三哥拍着胸口后怕不已:「吓死了,幸好大哥你阻止我。」
宋家的是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也盯着我看。
只是他们看起来比我还瘦弱,总觉得一拳就能打翻。
宋家大哥宋哲安过来行礼:「秀儿妹妹。」
三弟宋思安也来行礼:「秀儿姐姐。」
我抱拳行礼:「大哥,三弟。」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是关二爷。
我们三个互相笑了笑,这么近距离一看,眉眼间确实是有些像的,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宋家当天下午才回去,还说好了一个月后就来接人,顺便把我接过去。
我爹大手一挥:「不用不用,一个月后我们会搬到你们隔壁,不用来接,咱们以后就是邻居啦,想见面便能见到。」
宋大人一听这话,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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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成雄,你是三岁孩子吗,想一出是一出?」
宋大人气得很想打人。
宋夫人则是给了我娘一个厚厚的食谱,上面写明了宋清安能吃不能吃的东西。
「这孩子的身体打小就不好,月子里就开始生病,我们也是用了各种办法,还找了御医来。但御医说她这是胎里带的底子不好,只能一生小心养着。」
宋大人对我爹怒目而视:「本官还以为是夫人跟着我被贬,逃难时累着了,才导致孩子底子差,内疚了许多年。谁承想,原来是你。」
我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心虚的样子来,很愧疚地看宋清安。
「女儿,对不起。」
我娘看了看两家人,叹气,想说点什么,但被我爹按住了。
我们也都没说话。
宋夫人却是忍不住问:「姜将军和夫人身子都很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让清安从胎里就有不足?」
我爹只说是自己不好,别的却不肯多解释,见他不肯说,我们几个也都低头不敢说什么了。
就连宋大人指责我爹连妻儿都护不好,他也罕见地没反驳。
宋大人和宋夫人走的时候,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却始终没说出口。
那一声爹娘,实在不知道怎么叫,总觉得一旦叫了,我跟姜家便会渐行渐远。
我舍不得。
晚上,我跟宋清安一起睡。
我俩躺在床上,顺着年龄,讲我们小时候的事。
「我三岁的时候就开始摸棍子,把隔壁那个欺负人的小胖子给揍了。七岁就跟着去校场,十三岁就上战场了,那时候个头不高,只能骑骡子。」
「我三岁的时候大病一场,娘守了我许久,从此不能吃肉,爹就不许家里人在我面前吃肉了。大哥和三弟馋了,只能在外面偷偷吃。」
我一下子觉得心里闷闷的。
我最喜欢吃肉,她却打小都不能吃。
我总觉得自己似乎把她那份儿肉都吃光了。
宋清安却握住我的手:「爹娘、大哥和三弟对我的关切,原本都是你的,是我占了你家人对你的关心和爱护,是我对不住你。」
我赶紧说:「不不不,姜家的一切原本也都是你的,是我占了你的。你该在姜家习武骑马才是。」
我们都占了对方原本该有的家人和爱。
她笑道:「那咱们就不论这些了,谁也没占谁便宜,一切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
我赶紧点头说是,正是如此。
虽然我们互相都是假的女儿,但家人对我们的爱却是真真切切的,一点也不掺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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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安问起我说的秦三姑娘和李五姑娘的事儿。
「怎么你一说,她们便肯道歉了?」
我笑道:「那是因为我看到她们假装跟泽善公子偶遇,她们怕被拆穿,自然就怂了。
「不过,我本也没打算说出来的,虽然我们姜家不在意这些,但我也知道,其他人家的姑娘有多在意名声。」
就算我看那两人不顺眼,但也没打算毁她们名声,影响她们以后说亲事。
宋清安抓紧了我的手,感慨道:「秀儿,你心思通透,爱恨分明,我喜欢你的性子。」
她夸得我怪不好意思:「我知道嫁人对一个女孩子有多重要,对很多女孩子来说,嫁人等于再次投胎,不能被任何事影响。」
不过……
「清安,你也不用担心这些。你现在是咱们姜家的人了,爹娘和兄长们早就说过,不要怕嫁得不好,若是对方不好,尽管回家来或者是打回去,咱们姜家没有受气的窝囊人。」
宋清安笑道:「可我哪里会打回去啊?」
「那就叫我,我帮你打回去。你叫我一声好姐姐,你说打谁我就打谁。」
我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一定保护她。
她不肯,说她问过了,是她先出生,她该是姐姐才对。
我也不肯做妹妹,就是要做姐姐。
我们俩争了几句也没争出来,只好作罢。
宋清安的身子当真是不太好,说了几句话便乏了,早早睡下,偏偏睡不好,夜里翻了几次身。
我时不时摸摸她的手心和额头,生怕她夜里发病。
第二天,家里单独给她做了饭菜,我们全家也都跟着吃素。
我爹偷偷感慨:「宋家对清安真是尽心尽力,能一家子为了她一个吃素。之前我看到宋家的宋哲安和宋思安在外偷偷吃烤鸡,还为此取笑过宋文风。想想真是不该。」
我爹是觉得,若是要他不吃肉,他恐怕做不到,但宋家却做到了。
这一份毅力就让他钦佩。
「我看错了,宋文风不是个孬种。」
娘也跟我说:「宋大人和宋夫人做这一切,原本也是为你,他们把清安当成了你。他们是一对好爹娘,若你在宋家长大,想来也会长成个好姑娘。」
她劝我下次见了宋大人和宋夫人主动缓和下态度。
「秀儿你记得,不是你叫了她们爹娘便是背叛我们,他们本就是你的爹娘,你有人喜欢有人疼,我们都高兴。
「以后宋家是你的家,姜家也是你的家,正如你说的一样,你只是多了个家,多了一对爹娘跟兄弟姊妹。」
我闷头说好,想着若下一次见到宋大人,一定叫他一声爹。
-12-
几天后我跟清安出门逛街就遇见了他,我闷了一会儿,没叫出来。
他显得也很拘谨,张张嘴,从怀里摸出一些碎银子来。
「买,买些喜欢的。」
宋家清廉,穷,幸好宋夫人擅长经营,不然一家子都要饿死了。
我把银子退回去,他很生气,塞在我手里就走。
想了想,又回头,在身上摸了又摸,塞给清安一些银子。
「照看好自己。」
这才真的走了。
我俩看着手中的银子,都忍不住摇头笑。
宋清安说:「爹一向这样,公平,还有点,执拗。」
我笑道:「巧了,我爹也这样。」
我们俩在首饰铺子里转,想给家人买些礼物,刚巧遇见泽善公子。
泽善公子长得很好,上京城里像他这么好看的,大概也就是大理寺少卿了。
他跟我们攀谈了几句,见我们要买首饰,说自己也要给宣平王买礼物,请我们帮忙选玉佩。
我帮他选了个最大最贵的:「显得富贵,衬你们皇家身份。」
清安捂着嘴笑,泽善公子倒是不介意,还真买了那个最大最丑的。
为了表达感谢,他又送我们小礼物,说是谢礼。
本来不想要,他说不要就送到府上,无奈,只能拿了。
我就知道,拿了这东西没好处,几天后,京城就传了各种谣言。
「宋清安,不对,现在应该叫姜清安了,其实是个庶女,当年姜将军在外面跟个瘦马所生,卑贱身份奴婢一样,竟然还敢勾引泽善公子。」
「真是痴人说梦,她那样的身子和身世,怎么好意思做梦进皇家?」
「哎呀,宋家帮姜家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养的是个庶女。自家女儿却被当成庶女养大,真是倒霉。」
谣言都是冲着清安去的,宋家先知道了,上门来小心询问,谁承想被她听到。
关于清安的身世,瞒不住了。
……
清安的母亲叫尹娘,是个可怜女子,被人当瘦马养大,长大后要么卖个好价钱要么拿去做人情。
「我被同乡算计,在一次酒宴上跟她做了错事,之后便将她带回来。她性子安静乖巧,夫人接纳了她,待她也如亲妹子一般。只是没承想,那一次便有了身孕。
「那些人将尹娘养大,只是将她当作筹码,本也没打算她能活多久或者是生儿育女。所以,给她用了很多歹毒的方子约束身材和相貌,因此伤了根基,五脏六腑都有毒性。」
因为尹娘身子不好,怀孕辛苦,大夫还说过,生下来的孩子也会根基很差,甚至很可能早早夭折。
可若是引产,更会要了她的性命,只能等孩子生下来。
我爹娘寻了许多方子给尹娘调养身体,这才让她能安稳度过孕期。
「那时候在观音庙,其实不是我生产,是尹娘在生产,只是她生了清安没多久,便撒手人寰。我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便将孩子带在身边,当亲生女儿教养。」
我娘摸了摸我的头,也是没想到,她当作尹娘女儿养大的女儿,竟然是别人的孩子。
我小时候也是无意间知道了身世,难过了些天,又觉得这也不算什么。
也是怕清安难过,大家便决定一块儿瞒着她。
谁承想,这件事不知道被谁捅出来了。
我娘瞪爹:「一定是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你那几个同乡。」
我爹很羞愧:「怪我。」
宋文风又问:「你们前些日子不说,是怕我们看轻了清安吗?」
我爹更羞愧:「我们是怕清安在意,毕竟你们是读书人家,在意这些什么嫡庶的。」
宋文风冷哼:「我们是读书人家,不是木头人家。」
清安已经红了眼,我便劝道:「什么嫡女庶女的,咱们姜家不在意这些,你别难过,你看看我,活得不是很肆意吗?」
她却是说:「可你当年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一定很难过吧?这些难过本该是我来受,你却替了我。是我欠了你的。」
我:「……」
这丫头,怎么这么会胡思乱想呢?
我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好啦,我不难过,你也不欠了什么,咱们倒是该想想,是哪个混蛋在外面诋毁你,找他算账去。」
不管是姜家还是宋家,对什么庶女都不在意。
那些人除了针对清安,还有要挑拨我们两家关系的意思,其心可诛。
还有那泽善公子,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巧。
-13-
为了显示对清安的重视以及我们两家的关系,两个娘亲带着我们频繁出门参加宴席,亲亲热热,和睦无比。
至于说起清安的亲事,两个娘也是统一口径。
「清安身子不好,年纪又还小,我们打算多留几年呢,哪里会着急说亲事?这孩子老实,我们打算找个老实点的人家,就算被欺负了,我宋姜两家也能压得住。」
这谣言本该很快击破,只可惜,萧泽善总时不时在宴席上出现,还来攀谈,这就让众人的眼神更耐人寻味了。
我将萧泽善堵在无人处,问他究竟何意。
「这样戏耍女子,泽善公子觉得很有趣?」
他却是看着我笑道:「秀儿姑娘怎能断定我是戏耍而不是真心实意?」
当真有真心实意?
他又叹道:「那些人说的也确实是谣言,毕竟我真正心仪的姑娘可是……」
他眼神在我身上打转,看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我要是听不出他的意思,那才是傻子。
但我只当没听懂,转身便跑。
我爹说,遇见心眼子太多的人,别犹豫,要么装傻要么跑。
对萧泽善,就该如此。
我没敢将此事告诉家中人,我娘却觉得这件事还是该宋文风去宣平王府探探口风。
毕竟,宣平王跟宋文风年轻时候曾是朋友,有些交情。
只是,宋文风却在这时候出事了。
他查到了贪污银两的线索,怕错失机会,自己带人出城去找。
「他一个文臣,手无缚鸡之力的,乱跑什么?」
我气坏了,这宋大人还说我爹是莽夫,我看他也不遑多让。
我把宋清安往宋夫人怀里一塞,抽了鞭子卸下马车,翻身便上马。
我动作干脆利落,她们俩看得呆了。
我在马上道:「我去找爹,定然将宋大人寻来,你……宋家娘亲,你别担心。」
我策马而去,先去寻了我爹。
爹听了之后也是骂了两句,赶紧点了三十个人,带了大哥,我们一块儿往城门去。
爹派了人打探消息,知道宋大人往哪里去,又叫斥候前去探查,一直找到晚上,才惊觉宋大人竟然被人贩子带走了。
「卖掉朝廷官员?」
我爹大惊失色:「那些人是疯了吗?宋文风一个瘦巴巴脾气还倔的臭书生有什么好卖的?谁买啊?」
大哥很无奈:「爹,他们的重点是要灭宋大人的口,让他不能继续追查银两吧?」
爹其实也知道,他只是一着急就会乱说话。
我们星夜兼程,一刻也不敢停歇地赶路,总算是在天亮时候找到了那群人。
我爹手一挥,众人分工协作上前,我也提着刀冲向马车。
掀开车帘,马车里宋大人正被刀架在脖子上。
匪徒急赤白脸:「想他活命就给我一匹马,放我走。」
为了威胁,那刀还在往下压。
马车里狭窄,我只能退出来。
「我给你马,你放了他。」
我将马牵来,还将我的包裹挂在马上。
「这包裹里有干粮银两,你能跑很远,放人。」
匪徒显然是心动了,这就要拉着宋大人上马。
宋大人不肯走:「姜秀儿,他是此案关键,不要管我,留下他,将他交给大理寺。」
匪徒在他头上猛然打了一拳,打得我心都跟着跳起来。
「死到临头了,闭嘴。」
宋大人被打得说不出话来,还瞪着我,又试图去抓那匪徒。
匪徒被惹急了,拿刀就要砍他。
我赶紧说:「他固执又不配合,不如你放了他,带我走。」
我主动丢了武器。
「我是女子,只会一些拳脚功夫,力气肯定比不过你。而且,我更好掌控,也能卖个好价钱。」
宋大人被打得迷糊,诧异地看过来。
我举起双手,做出乖乖配合的模样。
「带我走更划算。」
-14-
匪徒斟酌一下,觉得我说得有道理,让我自己爬上马,见我真的乖乖配合,这就准备丢了宋文风也跟上来。
谁知道文弱的宋文风却是猛然抱住了那人:「不行,不行。」
匪徒用手肘迅速打他脖子,是用了死劲儿。
我也立刻下马,一拳打来,正打在匪徒的后背,接着又是一拳打在他的喉咙上。
他捂着脖子,跌跌撞撞倒地。
宋文风被带得趴在地上,见那人被我制服,还很诧异。
我正要说点什么,他却怒了。
「姜秀儿,你知不知道这人是多重要的人犯,你怎么能把人放走?」
我觉得他真奇怪:「我可是为了救你,人命比什么都重要,难道不管你吗?」
他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我的命不重要,那六十万两银子更要紧。而且,你怎么能以身涉险,以自己代替我?
「你还年轻,还是大好年华,怎能拿来换我这无用之身?你真是跟姜成雄学坏了,莽夫一个。」
我本还有些感动,听见最后一句话便怒了。
「什么叫莽夫?我有把握制服他,而且你看我那包裹,里面的干粮加了料,就连给马准备的粮食都加了巴豆。马和人都拉肚子,他跑不远。」
我把包裹打开抖搂了两下给他看。
那匪徒倒在地上捂着脖子骂我:「你,阴险,小人!」
我心里正窝着火,给他一脚。
「对,我就是小人,我不光是小人,还是莽夫呢。」
瞪了宋文风一眼,拎着那匪徒便走。
对,我就是莽夫。
怎样?
……
回城路上,我半个字也不想跟宋文风说。
我爹却非要我去陪着审讯犯人。
「那匪徒叫牛大,是你帮着抓住的,你来陪着审讯更好。」
他把我推到马车上,让我一定看好了。
宋文风着急,非要在回程路上审讯犯人。
我们三个关在马车里,他瞪着牛大,我也瞪着牛大,免得他再作妖。
只可惜,牛大知道得很少。
「我们只是给了银子让我们来抓你,再将你弄得远远的,弄死。他们说你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吏,谁知道你还有靠山。早知道我们就不来了。」
牛大懊恼不已,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给他一巴掌:「没靠山的小吏就活该被你们欺负啊?」
牛大被我揍得不服气,可也打不过我,只能瞪眼。
他瞪一眼我给两拳,很快他就不敢瞪了。
但他不服气,怒道:「你被这大官骂了,关我屁事儿?干嘛拿着我出气?」
刚说完,又被我给了一拳。
看审不出什么来,我赶紧拉着人下去,一刻也不想多待。
但宋文风叫住了我。
他也下了马车,恭恭敬敬跟我行了半个礼。
「姜秀儿,是本官错怪你,我跟你道歉,你很英勇,也很聪明冷静,有大将之风。」
我顿时愣住,手足无措。
-15-
小时候,爹就说我是个顺毛驴。
别人嘲讽我打我,我必然要打回去,不肯吃一点亏。
但别人对我有一点好,跟我道个歉,我立马就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对人家好了。
现在我对宋文风就是如此。
他是我亲爹,竟然还会道歉,还是这么正式地在五十多口人面前道歉。
这是个什么爹?
我爹偷偷说:「我一直以为宋文风不讲理倔强还迂腐,最近相处下来倒觉得他是真君子,是个好官,好爹。
「女儿,你也不要一直端着了,跟他说说话,我看他一直偷看你。」
我猛然转头,果然看到了宋文风没来得及转回去的头。
有点尴尬。
我突然觉得好笑:「我知道了。不过,爹,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好爹。」
我爹哈哈大笑:「那当然。」
……
回到城门口要分别,宋文风谢过我们,目光时不时落在我身上。
大哥在背后猛然推了我一把,差点给我推趴下。
宋文风立马条件反射走过来,伸手想扶住我:「秀儿,你没事吧?是不是累着了?」
我自己站好了,顺势跟他笑了笑:「宋家爹爹,我没事。」
「宋家,爹爹?」
他神情愣怔,有些失落,但很快便笑起来。
「也好,爹爹让人收拾了屋子,等着你回来住。」
「好。」
他转身走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终于叫出口,我心里也松快起来。
……
此次出城,只抓住一个匪徒,收获不大,倒是让宋家爹爹惊吓一场。
我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因为这贪污案,他已经在京城中得罪了不少人,如今还这样抓着不放,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有一就有二,那些人难保不会再害他。」
他一通分析,目光投向我。
「女儿,你武艺高强,而且胆大心细,不如你去保护那姓宋的,免得他早早丢了性命,影响你婚嫁。」
我娘在后面给他一拳:「好好的话不会好好说,快呸呸呸,哪有这样诅咒人家的?」
我爹很不服气:「我这说的是实话,前几日若不是我们去得早,宋文风早就让人卖到偏远山沟里挖矿去了。」
我爹是一片好心,我倒是奇怪他怎么会这般大方让我去保护宋家爹爹。
「爹,你不会吃醋吗?」
我爹别别扭扭:「我是嫉妒,可人命关天。」
行吧,知道他喜欢口是心非了。
我收拾了包裹,换了一身利落打扮,直接住到宋家去。
宋清安看着我的打扮,很是羡慕。
只可惜她身子不好,别说习武了,能每日围着院子走两圈都难。
我也是发愁。
-16-
宋家对我的到来十分欢迎,只是知道我来的目的,宋家爹爹直喊胡闹。
「那姜成雄真是胡来,怎能让你一个孩子跟我涉险?」
我把包裹一甩:「我不管,来都来了,不完成任务断没有回去的道理。你不让我跟,我就睡到大门口去盯着你。」
他气得指着我:「你真是跟那姜成雄学得一般无赖。」
我摊开手:「那你别查了,你不查就没危险,我就不用跟。」
他顿时偃旗息鼓,说这事关朝廷和百姓,怎能不查?
宋大哥和宋家娘亲捂着嘴笑,还小声嘀咕:「一样的倔种,果然是亲父女。」
宋家三弟还在读书,不在家里,晚上就我们四个人吃饭。
为了表示对我的欢迎,宋家娘亲特地让人去酒楼带了几个菜回来。
「家中厨子平日里做清淡的菜习惯了,不擅长做肉菜,秀儿你爱吃什么跟娘说,娘再找个厨子来。」
我笑着说都行:「我不挑食,什么都吃的。之前我偷偷跟着爹去剿匪,混在兵丁里,吃窝窝头就大咸菜疙瘩,一样吃得很香。」
我大口喝汤,可这话却叫他们三个一块儿沉默了。
宋家爹爹说:「姜成雄连孩子都看不住。」
得,又是我说错话,我还是少说话好了。
宋家娘亲也叫爹别说了,快吃菜。
只是,他们三个人一伸筷子一夹菜,那真是轻声细语,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桌上的菜一般。
我拿着筷子都不敢动了。
不愧是读书人家,吃饭真好看真好听,只可惜,我不会。
三人看我不吃,一块儿看过来。
我尽量轻声一点吃,可四个人里就我动静最大,吃得我尴尬不已,筷子都不敢动了。
整个屋里都安静了很多。
早知道,我就真的睡在大街上了。
最起码我在那里打呼噜也不会太尴尬。
「呼噜,呼噜……」
正低头尴尬,想着怎么能没任何声响地把碗里的肉吃完,就听见对面传来呼噜呼噜喝汤的响亮声。
我抬头看去,正是宋家爹爹,那一向端正有礼、只有跟我爹吵架才会暴跳如雷的户部尚书。
他正抱着碗,呼呼啦啦喝得痛快。
宋家娘亲和大哥也愕然看过去,显然没见过这种场面。
碗放下,露出宋家爹爹的脸,脸颊上还沾了油。
他拿帕子擦了擦,没事人一样:「夫人,这汤甚好。」
宋家娘亲恍然点头:「哦,好好,明日还做。」
她拿起碗,也开始呼啦呼啦喝汤。
接着,便是宋家大哥。
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声响。
我拿着筷子,夹肉大口吃,声音在整个饭桌上也不显得突兀了。
我喜欢宋家!
-17-
我每日里跟着宋家爹爹出门去。
他去户部上差,我就穿男装跟着,给他当小厮,帮他研磨铺纸,烧水泡茶。
顺便在烧水的炭炉上烤栗子烤地瓜烤馒头片。
女扮男装一眼就能被人看出来,户部的一些人见过我,还奇怪我怎么跟了来。
我便说是宋文风的女儿,来跟着玩。
众人也都知道两家女儿抱错的事,只是没想到我们这么大大方方说出来。
两家都没打算隐瞒这些事,用两边爹爹和娘亲的话来说:「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为什么不能说?
「说出去就是要大家知道,你们两个女儿是我们两家都护着的,谁也别想因此轻慢你们。」
而宋家爹爹查的事情又断了线索,愁得他整天皱着眉头。
朝廷要用钱粮的地方很多,户部有进有出,每天做账目都累得头秃。
他跟我说每年各地赈灾都要银子:「咱们大梁国看起来平静,可其实每年都有各种灾祸,边关也时不时有战乱,各地都需要很多银子。
「那六十万两银子只是表象,下面还有没挖出来的脏污,不把这些东西找出来,腐蚀出的洞只会越来越大。」
他整天看账目,知道一个国家支出有多大,对每一个铜板都很珍惜。
我也帮不上忙,只能护着他的安全。
他怕我无聊,让我帮忙整理册子,还会跟我闲聊,说他们户部除了管钱也管人,整个大梁国人口的户籍册子,他们都有。
「哇,这么多人都有?」
他说各地都有记载,只要想,就能查到很多人从哪儿来家中有多少人。
「我在做官之前就在县衙做过小吏,曾背过一整个县城的户籍册子,每个人我都知道。」
这记忆力,真是叫人惊叹。
但这会不会是他吹牛的?
只是没想到,很快他就出事了。
大理寺奉旨封了宣平王府,还带走了泽善公子,接着就带走了他。
我当时也在户部,想跟着一同去,却被他推回来。
「你回家去,别添乱。」
来的人凶神恶煞,带着手铐脚镣,根本不是带他回去问话的样子,更像是在对待重刑犯。
我不放心,抗争了几句,却被他骂了。
「姜秀儿,你当真是没规矩,一点也不听管教,我怎么能生得出你这样的女儿?你滚!」
他推我一下,没推动。
他虽然是个成年男人,可这小身板,哪儿推得动我?
我只盯着他看,最终转头:「我回去想办法。」
接着又看向来抓人的大理寺少卿胡源。
「胡源,你弟弟还好吗?」
我跟胡源的弟弟胡江打小就认识,胡源有才能,年纪不大就进了大理寺,一路升到大理寺少卿。
可他弟弟胡江却是个混不吝的,经常在外面惹事儿。
我好打抱不平,经常跟胡江对上,打小就没少揍他,揍得他看见我就跑。
胡源的母亲早就过世,唯一的弟弟胡江可说是他这个大哥宠着长大的,因此,我俩也没少打架。
胡源愣了一下,满脸恼怒:「别用胡江威胁我。」
我就是威胁他。
他敢在大理寺牢房虐待宋文风,我就去揍他弟弟,谁也别想好过。
我很快回去找了爹娘,说明这些事,又去宋家,让宋家娘亲稳住。
宋家大哥也知道了这件事,还叫我别慌张。
「爹一向清廉,没事的,可能只是被牵连而已。」
只是,爹娘还没打听到具体信息也没把宋家爹爹弄出来,宋家大哥宋哲安就也被带走了。
一样的罪名,跟宣平王结党营私,贪污国库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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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户部那几个贪污的官员是他查出来的,他为了查这件案子,命都差点搭进去,怎么可能会贪污?」
我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不是欲加之罪吗?
「还有宣平王,他跟宋家哪有什么关系?」
我爹打探了消息回来,我更觉得不可思议。
查案子的怎么会成了犯人?
我爹也觉得奇怪,一样生气。
「宣平王跟宋文风算是朋友,两人年轻时候在外偶遇,相交甚欢,直到宋文风发现宣平王是王爷,跟他的关系才渐渐淡了。
「不过在宣平王府里查到了两人的书信往来,还有萧泽善最近的举动,又有人传说两家要结亲,这些都成了证据。」
虽然我们极力辩解,可萧泽善的亲近却成了证据。
我爹说会找人周旋,但事情却越来越严重。
宋清安知道后想要回宋家,我们拦不住,我便送她回去,却赶上大理寺又来抓人。
他们抓了宋家娘亲,宋家三弟,还要抓宋清安。
「宋家全家都要带回去审问。」
胡源板着脸,跟个活阎王一样。
我想把宋清安挡住,但她自己却上前了。
「爹娘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她不想独善其身。
我把她往春红手里一塞,上前主动伸出手:「胡源,抓我吧,我才是宋家真正的小姐,清安是姜家人。」
宋清安那小身板,进了大牢撑不住几天。
我已经替她享受了姜家的好,这些苦该我来吃了。
宋清安不肯,但我坚持要跟着。
胡源也不想抓我:「你根本没在宋家生活过,能知道什么?」
我瞪着他:「你不抓我,我就在外面打胡江,每天打三顿。」
「你,你可真是胡搅蛮缠。」
胡源气狠了,这才把我带走。
宋清安跟在后面,不想我替代她,但还是被春红强行拉回去了。
宋家娘亲两难,想说点什么,被我挡住了。
「别说了,我都明白,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清安的身体,进了大牢只会拖后腿。咱们是一家人,风雨同舟才对,是不是?」
宋家娘亲握住了我的手:「秀儿,让你跟着受苦了。」
-19-
大牢里的苦根本不算什么,只是茫然地等待才更煎熬。
宋家爹爹被上了刑,我们被关进来一天后才见到他。
伤势不算很重,但他身体本来就不算好,这样的刑罚对他来说已经很难承受。
我赶紧拿了随身带的伤药,外敷内用的都用上。
一家子都奇怪我怎么随身带着这些。
我说:「爹说了,行军打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受伤,身上总要随时带着伤药。」
我给他上了药,又拿了银针出来。
「我还会针灸,你那些淤青需要纾解。」
针灸后,又拿了一颗糖给他:「吃吧。」
宋家爹爹从刚才起就没说话,由着我各种动作,现在看见糖,实在是忍不住了。
「爹不是小孩子。」
我硬把糖塞在他嘴里:「不是小孩子也得吃,你现在需要多吃些好的。」
他嘴里都是糖,也说不出话来,只看着叹气。
良久,才说:「连累了你,是我们不对,你不该来的。」
我笑道:「我不来,你怎么办?谁给你治疗?」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低了头:「我一条老命,不用管。」
我不搭理他了。
我姜家爹娘想办法来,送了很多吃的用的。
胡源站在一边瞪着我们,好像我们要说什么重大秘密一样。
可我爹也只是说会想办法救宋家出去,还说会照顾好清安,又心疼看我,还嘴硬:「我姜成雄养出来的女儿,就是有担当,好孩子。」
我娘心疼地抓着我的手,连受苦了这样的话也不好说。
宋清安看着我落泪,几次想进来换我出去,但都被我用话岔开了。
「我院子里的树和花你得照看好,还有我院子里的人,也帮我照看好,春红会保护你,出门记得带着她。
「记得,下次再遇见别人欺负你,一定要……」
我还没说完,她就哭着说:「我一定会还手,不会再窝窝囊囊被人欺负。」
我隔着栅栏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不是还手,我不在你还手了,她们一块儿打你怎么办?你记得骂回去,再把谁欺负了你记下来,等我回来帮你报仇。」
这傻瓜,真是不会看眼色。
这话却说得她又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真是的,我们是姐妹,说什么对不起呢。
-20-
宋家被判流放。
爹一边往我们身上塞细碎的银子金子,一边埋怨。
「宋文风你真是个没用的,秀儿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跟着你被贬,如今长大了,还是跟着你过苦日子,你可真没用。」
娘一直拽他袖子,他也毫不理会。
宋家爹爹低着头,一句话也没反驳,只是看向我的时候满脸愧疚之色。
我跟他龇牙笑:「子不嫌父丑,狗不嫌家贫,你,我都不嫌。」
他也跟我笑了笑。
等到我们流放走出城门的时候,他突然转头问:「你是说我又穷又丑?」
我:「……哪有啊?哈哈哈,没那个意思。」
城门送行的除了姜家人,竟然还有萧泽善的人。
也不知道他脑子是不是有坑,派人送了我许多东西,还有一封信。
上面就写了几个字:【秀儿姑娘,连累你本不是我意,但情意不变,愿有缘再见。】
宋家大哥直接把信撕了,东西也不要。
「不知所谓!」
我爹也说会把东西送回去,再跟宣平王说清楚。
这时候送东西,真是把我们之间本来不存在的关系捶实了。
……
流放路上并不好过,但我们受到了许多关照。
带队的人以前跟过我爹,年纪大了点便退下来,在大理寺做差役。
一路上,他们没有为难,只是催促快些赶路。
我们被送到了淮阳城。
很熟悉的地方,我跟宋清安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经过城隍庙的时候,我们留宿在这里。
宋家爹爹指着屋子跟我说:「当年你就在那个屋里出生,清安在另一边。那时候我是淮阳城下青田县做县令。
「你出生那年青田县外的水坝决堤,很多百姓遭难,我只能将夫人和你大哥送来这里。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出生半个月了。」
他那时候太忙了,根本没赶上我出生。
「所以,你其实也没见过我刚出生的样子,你见到的已经是清安了。」
说起这些,他很愧疚,觉得对不起我们。
「清安身子很弱,我一直以为是你娘在有孕的时候受了苦,才导致孩子先天不足。」
就因为这些阴差阳错,谁也没怀疑过自家孩子不是亲生的,我们就这样错了十六年。
兜兜转转,我们又回到这里。
只是上一次他是县令,现在我们是囚犯,被罚去修堤坝。
-21-
青田县外的水坝跟河堤几乎每年都在修,总是修修补补,花了很多银钱。
但很多时候,还是会出错,害死许多百姓,淹没良田。
偏偏这水坝位置重要,在几个河道的交汇处,影响下游五六个县城,如果不修,死的人会更多。
当青田县的县令不是个好差事。
上面的人都盯着,永远没有功劳,只有错处。
「所以爹爹你当年是朝中没人,被贬到这里来?」
我们在堤坝上干活儿,白天干活,晚上才能聚在窝棚里,说说话。
我宋家娘亲身体弱,我给她抢了做饭打下手的活儿,我则是去劈柴搬运粮食等重活。
她心疼我,但这点活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宋家爹爹也心疼看我,向来公正无私的他贿赂了看守,帮我买了个大鸡腿来,小心地堵着门,让我啃。
我把鸡腿分了分,每人分两口肉。
宋家爹爹被我塞了一嘴的肉,微微红着眼咽下去,才说:「不是被贬到这里,当年是我自己选的位置。」
原来,当年他就觉得堤坝上的事猫腻儿太大,所以自愿来这里调查。
「当年我查出来修堤坝的银两被层层贪墨,检举了府城跟县里的几个乡绅,追回了修堤坝的十万两银子。」
说起当年的事,他还很感慨,也有些骄傲。
宋哲安说:「爹,你当年做的事情很有成效,我观察过了,现在修堤坝,用的都是真材实料。」
我也观察过了,看到了那些材料。
监工也都很严格,要求修好,不能有任何纰漏。
宋家爹爹也说很好,只还是皱着眉头:「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里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他指着河道和已经修好的堤坝:「河道的流向跟堤坝的位置都跟之前不同了。」
宋家娘亲说:「河流会改道,有时候大风甚至是大水灾,都有可能导致河流变道,堤坝的位置也要根据当地情况做出一些改变,工部的尤大人不是说过这些吗?」
宋家爹爹若有所思点头,但还是忧心忡忡。
-22-
在堤坝上的日子并不好过。
很累,很乱。
宋家娘亲虽然年纪大了,但也还是很好看,爹爹和大哥三弟去做事的时候,会有些年纪大的二流子来骚扰。
我一拳打掉了其中一个的三颗牙,才叫这帮混蛋怕了点。
「再敢来,我有的是办法打得疼还能不打死你们。」
我在军中学了很多种办法,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二流子捂着嘴,狠狠瞪我。
我也狠狠瞪回去,又拿了砍柴的斧头猛然丢过去。
那斧头正丢在他脚边,吓得他一哆嗦。
斧头上被我拴了绳子,我一拽,斧头便迅速回来,又被我握在手中把玩。
「下一次,我可不会扔偏了。」
那人吓得转头就跑,旁边几个观望的也都吓跑了。
宋家娘亲抱着我,想哭,但哭不出来。
「秀儿,下次他们人多的时候别管我,只保住自己,知道吗?这些年我没能养你,本就欠了你的Ŧū́ₓ,别为娘冒险。」
我拍了拍她的背:「我杀过人的,不用怕。再说了,本该给我的好,你都给了,你不欠我什么。」
我和宋清安只是互换了双方父母的好,谁也没亏欠谁。
晚上,爹和大哥三弟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宋家爹爹很羞愧。
「是我没用,没有做好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
他在京城是户部尚书,脾气倔,就算是皇上想建造奢侈的宫殿都会被他指着鼻子骂,可到了这里,他什么都不是,再也没有保护家人的能力。
宋家娘亲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手:「相公,这些年你总说这种话,我们跟着你起起伏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的臭脾气真的能改吗?」
很显然,他改不了。
我挠头:「其实也不是没办法,下次你再倔脾气之前,先把家人逐出家门,你孤家寡人,就不怕连累家人了。」
几个人一块儿看我。
三弟宋思安悄悄对着我竖起大拇指:「要说狠,还得是二姐你。」
-23-
宋家爹爹竟然觉得这主意挺好的,娘亲也想了想。
「那就等渡过这次难关后,把孩子们分出去吧。」
至于她,还是要留下跟倔强的宋大人风雨与共。
我看着两人,笑道:「我只是说有这种办法,但一家人不是就该同舟共济吗,没有可以共富贵却不能共患难的道理。」
我第一次同时拉住了他们俩的手。
「爹,娘,你们说是不是?你们也不想自家孩子被人骂是白眼狼吧?我提出这个办法,只是想跟爹说,不要总是这样说谁拖累了谁,一家人哪有拖累不拖累的?」
自打全家被流放,他就总是垂头丧气,好像欠了全家的罪人一样,连对着儿女说话都没底气。
我就是不喜欢他这样丧气的样子。
如果他是我姜家爹,我早就一拳打在后背上。
可他太瘦弱了,我真怕一拳打死了他。
那之后,宋大人终于精神起来,又精神抖擞地开始观察整个堤坝上的情况和所有人。
终于,在三个月后,堤坝建造好,我们被带走前,他观察到了一些真相。
「他们做的事,很奇怪,我不明白这样做的更大好处在哪里。」
虽然已经探查到一些,但他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如果有办法深入调查就好了。
他想走,却找不到办法,
这时候,我们这些人却遇到了匪徒。
那群被我打跑的二流子,围到了我们暂时居住的棚屋,趁着月黑风高,要将我跟娘亲抢出去。
「我都打听过了,这里关的是犯事儿的官员,官家太太和小姐最是细皮嫩肉,那个老的咱们留着自己玩,小的那个就带去卖掉。」
他们下药放火,大哥和三弟一块儿晕倒在地。
而我娘被扯了出去。
宋家爹爹追出去,被一棍子打在头上。
宋家娘亲喊着让我快跑:「女儿,什么都别管,跑,别回头。」
她也不反抗了,反而迎上去,努力抓住能抓住的所有匪徒。
只是她太弱力气也小,这样的反抗反而成了那些人的调剂品。
我握紧了斧头:「你们不知道他靠脑袋吃饭的吗?打他的头,打傻了怎么办?」
打我爹的头?
欺负我娘?
都给我去死。
-24-
一群人,没一个能打的。
我姜家爹爹和大哥姜去寒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坐在一堆尸体上擦斧头的样子。
他将我拉起来,在我背上拍,拍得我快要吐血。
「别怕,闺女,爹来啦爹来啦。」
我指了指宋家爹爹:「快给他看看,又被打了头,可别打傻了。」
宋家人都没事,宋家爹爹昏迷了一会儿就醒过来,只是后脑勺有个大包,看起来不太雅观。
娘亲受到了惊吓,在哆嗦。
大哥和三弟也还好,只是迷药太重,估计还要昏迷一会儿。
我爹神色凝重:「我得到消息,有些人想要你们的命,今天这些人的目的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也跟着冷静想了想:「他们的胆子确实很大,我长得也不算是国色天香,卖不了多少银子,他们下的成本太大了。」
这么一想,今晚的事情确实疑点重重。
姜家爹爹说:「我们就是得到消息,才赶紧来保护你们。」
他想护着我们,可也不能一直跟着。
毕竟我们现在是流放犯,而他是朝廷将领。
宋家爹爹沉吟道:「所以,他们的目的是我,只要我死了,他们就会放弃,是吧?」
姜家爹爹说他昏了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别瞎寻思。」
宋家爹爹摇头:「不,我有件事要办,这正是个机会。」
我福至心灵,立马抓住了他的胳膊:「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带着我。」
……
宋家爹爹的办法就是假死。
他死后,我们其他人都安全。
而且,他还可以趁机去查他想查的那件事。
我说可以,唯一的条件是带上我。
他不带上我,我就不帮他说服姜家爹爹和其他人。
无奈,他只能带着我。
只是他很生气,拉着我姜家爹爹说:「你是怎么把女儿教导得这样滑头?」
姜家爹爹却很骄傲:「看我把女儿教得多好,不像你这么死板。」
很快,假死计划做好,我跟宋家爹爹乔装打扮,去悄悄调查淮阳城堤坝一事。
-25-
宋家爹爹搞了个幡子,装作算命看风水的,而我则是扮作他的小弟子。
在坝上晒了半年,我俩都黑瘦黑瘦的,倒是没多少人怀疑我的性别,就是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会算命看风水。
毕竟,他实在是太不仙风道骨了。
不过,他很快就凭着自己的才学给我们混到了免费食宿。
这户人家也不宽裕,只给我们俩一个屋,幸好有两张床。
他把衣服挂在中间挡住,算是顾全体面。
我好奇问:「你是怎么知道这家人最近诸事不顺,还帮他们指出症结所在的?」
我是不明白,怎么给那儿媳妇和小孙女换个屋子,这家日子就会好多了,儿媳妇还会很快有孕?
他看看左右,小声说:「我哪里看得出来?不过是观察这家人对家中儿媳妇不好,对小孙女也不好。
「一家子日子虽然不算很好,可也没有把小孙女撵走住柴房的道理,而那儿媳妇性格懦弱,担心女儿却不敢管。整日忧心,如何有孕?有孕后,身子不好,也留不住孩子。」
所以,他完全是用观察到的常识忽悠人而已。
不过他又叹气:「我看那儿媳其实已经有孕了,过些天应该就能查出来。这一家人小肚鸡肠,这般对待后辈,心情暴躁,若是不改,日子总是过不好的。」
他说一家人该齐心协力向外,而不是在内部蝇营狗苟相互斗争。
计较那些个细枝末节,就看不到前路,日子当然也不会好。
我不由得看他,忍不住说:「这话我姜家爹爹也说过,你们其实挺像的。」
在对待家人这方面,他们想法一致。
宋家爹爹立马黑了脸:「我跟姜成雄哪有什么相像?」
我:「……」
行吧,你说不像就不像,谁能嘴硬得过你啊?
我们在乡间巡防,走遍了青田县水坝下面的各个村落。
有时候遇到宋文风能忽悠对,我们就能混上吃的住的,有时候他忽悠不对或者是遇到胡搅蛮缠的,我们就要露宿野外,还得自己找吃的了。
幸好我会打猎知道在野外怎么生活,不然这倔强的前户部尚书不是饿死就是被野兽拉走了。
最惊险的一次是遇到一条大蟒蛇。
大蟒蛇不声不响缠住了宋文风,他哼哼唧唧的声音又太小,我没能听到。
后来还是我习惯性摸了摸身边,摸到个冰凉的东西,吓得一个激灵猛然起身,这才救回他一命。
宋文风心有余悸,晚上睡觉再不敢离我太远,生怕被野兽拉走吃掉。
而他把观测到的情况各种汇总记录,终于得出了结论。
「原来,他们是这样敛财的。」
-26-
宋文风查到的事实是,淮阳城的官员私自加征了水坝税。
也就是说,这河流沿岸的百姓如果想得到堤坝庇护,就必须交这个税。
一旦谁不交,他田地附近的堤坝就不会好好修,甚至还会刻意弄坏,让堤坝有缺口。
到了雨季,狂卷而下的河水混合泥沙会冲破堤坝的薄弱处,那周围的田地都会被冲毁,甚至还会有很多百姓丧命。
有人交了税,却因为旁边那家人没交税,而连累自己的田地被冲垮,就会恨上周边的人家,几家人冲到这户人家,将家砸烂,打伤人甚至打死过人。
这么一两次之后,再也没人敢不交税。
就算不怕官府,也怕在乡邻间没办法生存。
「他们一开始还Ţű̂ₚ只是收堤坝周边百姓的税,后来就扩展到整个淮阳城,所有百姓都要交。而且这个税交上来是用的捐赠名义,每年还会立碑,表彰交税最多的人家。」
因为是用的捐赠名义,还说用在了堤坝的修建上,且淮阳城的堤坝修建得确实很好,这几年都很少出事,上面甚至还夸赞过淮阳城官员会治理。
若没有有心人下来探查,这个税恐怕永远都不会被人知晓。
「还有本地乡绅贿赂官员也是用的捐赠银子修堤坝的名义,上面若是查,就说银钱用来修堤坝挖河道了。
「这么长的河这么大的堤坝,每年都在修缮,谁也无从查这些银子,就算查出来一点,也觉得无伤大雅,不会太深究。」
有些官员是懒政,只要下面没出事,他们是不会查的。
淮阳城看似一派和乐,可其实苦的是百姓。
百姓生存本就艰难,忙活一年也未必能吃饱饭。
现在多了一项税款,很多人年景不好的时候交不上银子,就得卖儿卖女或者是借印子钱。
印子钱利滚利,这一家的日子就再也别想好起来了。
宋文风查清事情后,气得要死,偏偏现在他戴罪之身,什么都做不了。
他把调查到的东西都写好整理出来,交给姜家爹爹,接着伸出手:「带我回京城吧。」
我姜家爹爹愣住:「你这是做甚?」
宋文风说:「我假死出逃,你带我回去将我交给皇上处置。」
他是想借此进京,当面向皇上提出水坝的事。
甚至,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爹怒道:「你这是想去死?」
宋文风身形没那么挺拔,但此时却昂头看天:「为百姓为朝堂为大梁,理当如此。」
我爹不肯,说他疯了。
「我把东西给你带回去,你安心等着便是。」
可宋文风不肯:「你若不肯,我在这里也会自尽来向皇上表明忠心。而且,我查到的不止这些,只有我能说明白。这事关江山社稷,我不能退。」
他要是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最终,我爹还是应下,答应带他回去。
我如今也是假死的身份,但还是回到了看管我们的衙差手中。
我还要看着大哥三弟和宋家娘亲。
我爹给我们留下了几个人,在暗中保护,免得再遇到那种杀人灭口的事。
他们一行则是尽快赶回京城。
走的时候,宋文风对着我们深深作揖。
「夫人、哲安、思安、秀儿,是我对不住你们。」
宋家娘亲擦着眼泪:「早去早回。」
可这一次,我们都知道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本也没打算回来。
为了将淮阳县的情况上报,他打算以命去赌。
我爹则是塞给我一张纸条,交代我见机行事。
他怕皇帝怪罪下来,会把我们全家都拉去砍头。
留下的几个人都是他的死忠护卫,万一京城有了消息,他会第一时间传回来。
到时候,让我们直接跑。
找个地方躲躲藏藏过一辈子,也比死了的好。
我爹一直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人命最是珍贵,不能动不动就去死。
现在他又加了一句:别学宋文风那死倔驴,能活就活。
我将纸条收起来,开始旁敲侧击问大哥和三弟:万一皇帝要杀了我们全家,你们是选择伸头等死还是偷偷摸摸活下去?
我本以为他们俩也都是倔驴,绝不会逃走,谁知道两人一块儿点头:「能活当然要活下去。」
「对啊,万一哪天平反了呢。」
这才对嘛。
这才是我的好大哥和好三弟。
-27-
两个爹离开后没多久,我们被送到了一个偏远的庄子上做工。
这个庄子是种药材的,而且种的药材多是三七、黄连、黄芪等活血化瘀清热解毒的药材。
这里做活的人,多是一些年纪大的或者是身有残疾的人。
大哥宋哲安觉得这庄子处处都很奇怪。
「一般庄子上会用一些壮劳力,干活儿快,可这里却到处都是老弱病残,虽然不至于耽误干活儿,但却走不远。」
宋思安Ṱũ̂₎也说:「对,周围还有栅栏什么的,距离最近的村庄镇子也很远,还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外面。这里的一切布置就好像在防止外人找过来,也防止里面的人出去。」
现在只有我们一家四个是刚来的,其他的都是在这里干了很久。
而且我们来了之后,没有任何人跟我们说过话,我们也很少跟其他人接触。
宋家娘亲自打跟宋文风分开就不怎么说话,看我们三个在讨论,终于小声说:「那些人都是哑巴,他们不会说话。」
一个庄子上全是哑巴和老弱病残,不可能是庄主太菩萨心肠,只可能是,为了防止秘密泄露。
我看着那运药材的车,深吸一口气:「那些药材全都是治疗刀剑伤势的,战场上用得最多。」
平常百姓用药,多是治疗风寒肺炎等,只有战场上会用很多这样的药材。
而朝廷用药,有自己的药商,也会做得大张旗鼓,断不会找个地方偷偷摸摸地种植。
消失的许多钱粮,偷偷摸摸种植的药材……
一切都说明了什么。
……
在这庄子上待了一个月,有人来找了宋家娘亲,让她写封信给宋文风。
她斟酌了一下,写了,写最近天气不错,但很快要转凉,京城更冷,叫宋大人记得添衣服。
那人很不满意。
「你写在这里过得不好,孩子们病了,很想宋大人。」
我娘不肯写。
我站在一边说:「我来吧,我会写。」
那人看了看我,叫我来。
我鸡爪子一样抓住毛笔,开始写,写的字跟狗爬的一样。
我写我们这几天吃了什么,写我晚上馋了,挖陷阱自己抓兔子,一抓抓一窝,一只烤了一只炖了,还有三只腌好做了熏兔子挂在屋檐下。
又写大哥和三弟每天在沙地上练字,大哥还做了首好诗,他们嫌弃我写字不好看,教我练字,被我打了一顿。
「宋家爹爹,等你回来管管他们,整天非要我练字,这不是嫌弃我吗,烦死啦。」
我写完,很骄傲把十张纸给那人看。
那人看完,更生气了。
「你耍我?」
-28-
看看这人,多不会说话?
「我哪有耍你?你不是要写大哥三弟生病吗?我写了啊,他们被我揍了,受了伤。我还写明我想他了,想他回来管管两个好大儿。」
真是的,我可是完全按照他们的要求写了,他又不愿意。
真难伺候。
这人冷眼看我,冷哼一声:「不写没关系,很快,你们就愿意写了。」
很快,他们的人将宋思安和宋哲安打了。
打得很重,几乎打断了腿。
两人硬是一声没吭,只趴在长条凳上,紧紧抱着凳子。
大哥还抬头跟我笑:「秀儿,别看,没事的,我们是男子汉,读书人该有气节。」
他还大声念起了正气歌,带着三弟也跟着念。
我被几个人按住,怒吼道:「要打打我,放了他们,我是女儿,我受了伤,爹会更心疼。」
宋家娘亲抱着我,让我安静点。
「秀儿别说了,别说了,你也是爹娘的宝贝。」
但她还是没写信,只是跟那人要一把刀。
「写信有什么用呢,他不会信的,有些东西带去给他看,他会更愿意相信。」
那人给了她刀子:「我们人多,反抗也无济于事,但你若是想自尽,也可以,你还有三个儿女,便是你死了也无妨。」
但我娘没自尽,只是在我们都想不到的时候突然斩下了自己的小手指。
「娘!」
我扑过去,抱住了她的手,努力想压住伤口喷涌而出的血。
她哆嗦着将手指丢过去:「打我儿子算什么,把这个给他,更有用,不是吗?」
那人也是没想到,接了手指,又要了我娘一条帕子,包好了,让人带出去。
「我倒是没想到宋夫人有这样的胆识,佩服。你放心,只要你们配合,两位公子的伤势很快便会康复。」
他又笑眯眯起来,还安排人给娘亲、大哥和三弟治疗。
大哥和三弟很自责。
「娘,父亲不在,照顾母亲和弟弟妹妹是儿子的责任,儿子无能,竟让母亲受此大伤。」
「娘,孩儿无用,应该用儿子的手指。」
娘跟他们笑道:「你们不懂,我这手指一送过去,你爹就绝不会屈服了。我是为了你爹。」
她说宋文风是个倔头,最是吃软不吃硬。
若给他写信,他或许真的会为了我们考虑几分。
但这手指一送过去,就表明了我娘跟这些人不死不休的决心。
宋文风知道她的性子,断不会屈服。
「他知道,如果他屈服了,我也会死。为了让我活,他只能顽抗到底。」
娘捂着手指,朝着京城的方向笑。
我一边检查那些人给的药材,再看了看三个伤号,只觉得我姜家爹爹说得对,宋家全都是倔头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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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倔头驴,心眼也特别小。
别人害我,我总要报复回来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行,多等一晚都睡不着觉。
因为给出了一根手指,也因为这里尽在对方的掌控中,他们对我们娘四个并没有太大戒心。
主要是我娘和大哥三弟太弱,我看起来又黑黑瘦瘦,不太起眼。
我在庄子上开始四处转,遇到那带头的人,还会跟他聊一聊。
「能不能请问,贵姓啊?怎么称呼?」
他瞥我一眼:「黑鹰。」
黑鹰?
代号!
看来,他的主子不怎么样,只给代号连个名字都不给。
我姜家爹爹说把人当棋子才会这样起名。
我又说:「等我爹跟你主子配合上,咱们也就算是一家人了,那么能不能透露一下,咱们主子是谁啊?」
他瞪我,不说。
真是的,人和人之间一点信任也没有。
「不说就不说,能不能问问,我宋家爹爹是不是给你们惹了很大的麻烦,所以你们才急着威胁他?」
他这一下冷笑一声:「任何蝼蚁都不会成为主子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姓宋的不配。」
呵,不配还赔上了我娘亲一根手指头?
我又开始跟他要东西,主要是布匹之类的。
这一下,他倒是很大方,给了。
我给自己做了几套衣服,装扮成各种样子。
我姜家爹爹在军中有斥候,擅长乔装打扮,我打小跟着他学,学了几分本事。
而那些干活儿的老人都很瘦弱,因为年纪大了身形缩了,跟我的身高倒是很像。
我只用了几分本事,就混在里面,很快跟这些人学会了交流。
我姜家爹爹说过,跟人交流,语言从不是第一位的,动作眼神和行动才是最重要的。
而他也说过,永远不要低估任何一个人的力量,尤其是当地人的力量。
很快,我就通过这些老人跟侍卫们联系上,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不过,好消息不多。
首先是,我宋家爹爹在回去的路上被劫杀了两次。
人没事,伤势也不算很重。
这么点事情根本打不倒他,他还更愤怒了,坚强地挺到了京城。
好消息是,他见到了皇帝,还把东西呈上去,皇帝没有治罪也没有杀他。
坏消息是,他很快又不见了,就连我姜家爹爹也不见了。
-30-
两个爹失踪的日子里,我们在庄子上的日子反而好起来。
那些人给了我们很多优待,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外面顶好的,尤其是对我,更是有求必应。
我试探着要武器,他们也给了,只是有人盯着,不许我乱走。
「连胭脂水粉和各地蜜饯小吃都有,还单单是给妹妹的?」
大哥看到黑鹰再次送来的一堆东西,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
这些东西分明是追求女子才用的小伎俩。
娘亲让黑鹰把东西拿回去,黑鹰竟然很听话给拿走了,但很快就又换了一批来。
【上一批东西秀儿姑娘不喜欢,那便换一些,换到姑娘满意为止。】
他的主子是这么交代的。
黑鹰拿来一张纸,纸上写着这么一句话,字写得很好看,好像从字里能看出写字的人性情温柔。
这一下娘亲、大哥和三弟的脸都黑了。
我看着那些东西,摸了摸细腻的丝绸,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给我找个镜子来,要大一点,清晰一些。」
要求一提出来,黑鹰很高兴,赶紧去办了。
娘、大哥和三弟看着我欲言又止,商量之后还是来劝我。
我让他们少安毋躁,等镜子送来,我换上新衣裳戴了新首饰,在镜子前转了转,狠狠点头。
「我就说嘛,我长这样,他们的主子是瞎了眼才看上我,这要是没有点什么目的,鬼才信。」
镜子里的我还是黑黑瘦瘦,因为打小习武,身形倒是很结实。
但一般男子喜欢的都是清安那样柔美的女子,哪会喜欢我?
我问黑鹰:「你家主子眼瞎?」
黑鹰黑了脸:「请姑娘不要诋毁我家主子一番心意,我家主子喜欢的自然是姑娘的内在。」
内在?
我在京城脾气暴躁,杀人跟砍瓜切菜一样的名声早就传出去了,他能喜欢我的内在?
呵!
东西我还是照单全收,不收白不收,还会提要求。
娘亲和大哥三弟也渐渐松弛下来,大哥和三弟要了书来读,娘亲则是要了一些做花露的用品。
她用庄子上的鲜花做了花露给我,又说可惜没有果子。
「清安闻不得浓郁的花香,我便做了一些果味的香露给她,她最喜欢的便是桃子味,用了身上香甜,孩子一样。」
说起清安,虽然不是亲生,但到底是她看了十六年的孩子,怎么会不想念?
我也想我姜家爹娘了。
她又问我喜欢什么气味的花露,做给我。
我说喜欢肉味的,教养良好如她都忍不住翻白眼。
「闻闻自己身上的味儿就行了。」
我哈哈笑起来,在她身上闻了闻:「嗯,娘亲的味道。」
她愣了一下,摸摸我的头,微微红了眼。
我还给那位主子写了封信,问他到底是谁,又说我娘毁了一根手指,以为这些东西便能收买我?
很快,那位便回了信,送来的是一根手指。
同时,黑鹰当着我的面,也砍掉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姑娘,我跟主子的两根手指,姑娘可消气了?」
-31-
黑鹰说他主子为了求得我的原谅,连手指头都砍了。
他觉得我应该很感动。
但老实说,对方的这种阵仗,我真的有点怕。
娘亲跟大哥他们都问我是不是感动了,我却摇头。
「不,不是感动,是害怕。」
首先不论那手指是不是背后主子的,他能做出这种举动,足以说明他擅长揣摩人心,而且所图不小。
他为何执着于我,我思来想去,终于明白几分。
无非是,我占着姜家和宋家两家女儿的名分,他要以我为突破口笼络姜宋两家。
攻克我一人,他笼络两家,文武都有,可真是方便。
宋思安问:「可他为何不去追逐清安姐姐呢?清安姐姐也是两家的女儿。」
他没有说我不好的意思,只是清安在外面,更容易追求吧?
老实说,我也觉得奇怪。
娘亲却说:「因为清安身体不好。」
宋清安身子不好,就算性情温柔,可依然不是很多人家儿媳的首选。
娘亲又说:「还因为清安的身世,就算很多人家不在意,但有些人认定了庶出的女儿如同奴婢,根本不会考虑让她们做正妻。」
嘭!
我差点砸碎了桌子。
庶出怎么了?
关他们屁事?
再想到这混蛋说不定真的在我跟清安之间衡量过,然后嫌弃地将清安丢出可选项。
这混蛋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在我们姐妹之间挑挑拣拣?
「你家主子的手怎么样了,伤好了吗?」
我拿着自己做的伤药给黑鹰,一瓶给他,一瓶给他的主子。
「如果可以,我想见见他。」
等见到他,我就给他一拳,问问他有什么资格将女子当作他事业的筹码?
他算个什么东西?
黑鹰说会转达,但未必能见到。
果然,这一次,人没来,但带了很多礼物,比以前的还要贵重得多。
我直接把东西丢出门去。
「见不到人就算了,东西也不必再送来。」
说完,还转身跺脚,又猛然将门关上,还差点砸了黑鹰的鼻子。
门一关上,娘在屋里挑眉。
我用口型问:「怎么样?学得像吗?」
她微微点头,也用口型说:「第一次,已经很好了。」
又过了些时日,黑鹰又送了更好的东西来,我看了看东西,转身哼,进屋。
娘依然竖大拇指:「这一次更好了。」
只是那些天,我已经不怎么吃饭了,看着憔悴了很多,甚至还病了。
这一次,黑鹰终于带回了他的主子。
见到人的那一刻,真的没有任何惊喜和惊讶。
「萧泽善?怎么是你?」
对着早就猜到的人做出惊讶神情,还得忍住上前一拳打死他的冲动,真是为难我。
-32-
我还记得在京中他偶遇我们,一派谦谦公子的模样,也记得在城门口送别,他写来的那信。
如今,他再次出现,眼神关切,却有了些志在必得的神色。
我的几次小țű̂⁹女儿姿态,从一开始对他的蛮横要求,到见不到他的失望却妥协,已经让他以为拿捏住了我,以为我对他渐渐有了情谊,见不到却挂念。
他以为,我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宋家娘亲说得对,被追捧长大的男人,都很自信。
萧泽善,一个在我跟清安之间权衡过,最终舍了清安的混账玩意儿。
「萧泽善,怎么会是你?」
他靠近了,对我拱手行礼:「秀儿,咱们终于再次见面了。对不起,京中事务繁忙,我分身乏术,这才来晚了。」
他让人送上了很多礼物,还带来了一个很让我们诧异的消息。
「姜家被处罚,爹和哥哥都被打板子,还被降职?」
我赶紧问:「那我娘和清安呢?」
萧泽善痛心疾首:「姜夫人和清安姑娘去宫里求情,却连宫门都没进去,只能跪在宫门口,大雨倾盆,都被淋病了,清安姑娘回去后大病一场,差点一命归西。
「不过你别担心,我已经请名医为清安姑娘诊治过,她性命无忧,如今身子也渐渐好了。」
我吓得捂住心口,又愤怒不已。
「我姜家爹爹一向忠心耿耿,皇上为何这般对我们?」
萧泽善苦笑道:「还能是因为什么?姜家功高震主,又交游广阔,在武将中名望甚重,现在还跟宋家这种文官牵扯上,皇上怕呀。
「还有宋家,一个文官跟武将有牵扯,你以为宋家之前的贪污案是因为什么,又是因为什么被流放?」
我握拳低头,自己沉思片刻,再抬头时,已然是痛心疾首:「所以,皇上就要这样折磨我们两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两家该何去何从?」
老实说,他这些话说得太真了,我是真的信了三分。
大概也是因为这三分,在跟他虚与委蛇的时候,才能演得这般像。
萧泽善这才拿出了两封信,说是两家爹爹写来的。
「秀儿姑娘,这确实是姜将军和宋大人的亲笔书信,你看了便会知晓。」
姜家爹爹的书信写得很简单,他说他活不下去要跟着造反啦。
我捂着心口,不愧是我打小就认识的爹,风格一如既往。
这种信,别人学都学不来。
我看了看萧泽善,他很明显看过信了,这会儿笑得有点尴尬。
造反这种事儿说得太直白,也不好听。
接着便是我宋家爹爹的信,他写了足足十页纸,真能写。
上面从古到今从上到下分析了一遍,又写明了种种原因,还有关心我们娘几个的话,总而言之就是,他也要追寻明君了。
他倒是没写造反,因为他在里面写了,宣平王爷也是皇室正统,他们这不算造反,只是拨乱反正罢了。
行,也是他的风格,写得很啰嗦。
「所以,我们要拥立新君?你为了逼迫我宋家爹爹合作,害我娘丢了一根手指?」
这件事,我可记得呢。
-33-
萧泽善举起手:「秀儿,当时是我父亲太着急,下面的人又会错意,才会逼迫宋夫人写信,并没有想过真的伤害你们。
「当时看到宋夫人送来的手指,我跟父亲也很痛心,为了表示歉意,我也割下自己的一根手指。」
他的手上确实是少了一根手指。
我过去,做出痛心的样子抓住他的手仔细看。
他也任由我抓着,让我看。
但我很快就「呀」地惊叫一声,甩开他,红着脸转身:「对,对不起。」
他在我身后,靠近了,轻声道:「没关系,泽善明白。」
他身上有桃子香味。
清安最喜欢的桃子香味。
我微微侧头看到了他身上的香囊,一样的料子,我也有一个,清安第一晚住在姜家的时候便送了我一个。
那傻姑娘,我不在家,她又做了什么傻事?
萧泽善说要带我先回京去。
「我们很快便要举事,姜将军说你也很擅长带兵,秀儿,请你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问我娘她们怎么办,他说会有人好好照料,不用担心。
我说好,只是今晚要跟家人道别。
萧泽善一路舟车劳顿也是累了,早早吃过饭,先送我回房休息。
在分别前,他说:「秀儿姑娘,你很好,鲜活靓丽,阳光明媚,泽善心悦你,不因你的身份更不因相貌,泽善没瞎。」
月光之下,俊美青年目光灼灼,深情款款,语气柔和又直击人心。
若没有这所有事,若我傻一些,便真的信了。
我跟他展颜一笑,娇羞转头:「我知道。可我还是很喜欢你的相貌。」
他这次也真的红了脸。
在我要进院门前,还喊了一句:「秀儿姑娘,咱们明日坐一辆车如何?」
我娇羞说好,第二天真的跟他坐了同一辆车出行。
只是,我坐着,他躺着。
我伸展胳膊,他被捆着。
我吃着,他看着。
我心情愉悦,他惶恐不安外加不解。
怎么不算坐一辆车呢?
-34-
前一晚,发生了很多事。
我带着那些不起眼的老弱病残跟姜家几个侍卫里应外合,将萧泽善的人全部拿下。
其实也没那么难。
一是萧泽善没想到,我能带着这些不算战力的弱者反抗。
他不知道,我是怎么跟这些人联系好,并商量好行动的。
他偷偷出来,也不敢带太多人,战力不足,便被我们堵了个正着。
二是,他太小看我们,不知道我随身带着毒药,一直没用,加上在庄子上搜集的一些药材,全都下在了他们的饭菜里。
当他们要么拉肚子拉得浑身无力、要么这里疼那里疼被全部拿下的时候,至今都震惊,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我跟他解释,我坏心眼,一句解释也没有。
如今我只是抓了个萧泽善而已,还不到最终决战时刻,宣平王爷也还在京城,我不能将一切都解释清楚。
万一那些招数我还要用呢?
万一他跑了呢。
被他知道了我所有招数,我还怎么对付他?
萧泽善很气恼。
但也拿我无可奈何。
他问了第一个问题。
「秀儿你对我当真无情?为了跟宋夫人赔罪,我可是连手指都切掉了。」
我转头看他。
「我为何一定要对你有情?我们宋家被流放,就是你们做的吧?还有那些刺杀羞辱以及被关在庄子里也都是你们做的。你见过陷阱里的猎物会爱上猎人的吗?」
他一定是被京城里的女子们吹捧习惯,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会被他的小招数蛊惑,被他召之即来。
他该清醒一点了。
我给他头上泼了一盆凉水,让他凉快凉快。
萧泽善气恼,还对我有了些恨意。
他又问我们要去哪儿。
我说不知道。
我们没有目的地,随便走。
要说有什么目的,那就是不能被宣平王爷的人找到。
萧泽善现在就是我手中的牌,拿来要挟宣平王爷的。
知道了我的目的,他哈哈大笑。
「我爹年纪不算大,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你以为抓了我,便能威胁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活着和大业,他不会顾忌我的。」
他虽然这么说,但眼中的算计没掩饰住。
他真的太自信了,掩饰得不够好。
我笑着用刀柄拍他的脸。
「那倒霉的就是你了,对没用的牌,你们一般是怎么处置的?」
他一下子黑了脸:「不要杀我,我还有用。」
看,他果然怕死,也果然有用!
-35-
萧泽善还是被揍了。
他说他还有用,因为清安怀了他的孩子。
「宋清安倾慕于我,跟我珠胎暗结,如今已经有了身孕。你若是杀了我,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咱们如今已经在一条船上,你快放了我,等我父亲事成,咱们还是一家人,你们会是皇亲国戚。」
啪!
砰砰砰!
这话被我宋家娘亲听见,她忍不住跳上马车,逮住萧泽善狠狠揍了一顿。
「混蛋,我清安心思简单,不容许你这般羞辱利用。」
她打人真的没什么章法,主要逮住脸揍,揍的部位也算不上要害。
我就在一边喊:「眼睛,眼睛,鼻梁,脸颊两侧,嘴巴也可以揍。」
等萧泽善被揍得猪头一样,看我的眼神更不善了。
「秀儿姑娘,你之前对我虚与委蛇,欺骗我的感情,我也不跟你计较,怎么你还要如此虐待羞辱我?啊!」
我又给他一拳,叫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羞辱。
他又说起清安的事,直接被我堵住嘴,再也发不出声音。
若不是还留着他有用,我就直接割了他的舌头,免得他总是污言秽语侮辱清安。
宋家娘亲很伤心,也担心清安的事。
我劝她别着急。
「清安是什么性子你也明白,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肯定是那萧泽善为了活命故意攀扯。」
她却是很忧愁,欲言又止:「我是怕那萧泽善为了达到目的,用,用……」
用强?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我更怕的是,清安那傻姑娘为了救我们做出傻事。
她虽然看着柔顺,可也是宋姜两家的孩子,倔得很。
只是娘亲已经很担心,我不好再把这些事说出来。
我们找了个山村暂时安顿,一边看着萧泽善,一边等着京城中的消息。
大哥很担心,想要回去看看,但最终也忍住了。
他说自己是大哥。
「我身为大哥,没护住娘,就连逃出来都是靠的妹妹,此时此刻就不能再添乱了。我就在这里守着,哪儿也不去。」
他带着三弟读书,操持我们这一家子奇奇怪怪地组合衣食住等问题,还把从庄子上带出来的那些老弱也安置了。
有大哥在,就是好。
他和三弟也跟着我开始习武,以免再出事的时候没有半点武力。
在这里住了十来天,我们便换了个地方居住。
就这样,隔一些天换个地方住,一路上隐去痕迹,谁也不知道我们去了哪里。
萧泽善一开始还在说服我,想要逃走,后来就慢慢变得焦躁,再之后就开始绝望,整日瘫在床上,一句话都不说。
我们住在山村里,也能知道外面的一些消息。
百姓们对于打起来的消息总是很灵敏的。
一旦有大人物打起来,百姓就忙着存粮食看要不要搬家逃难去。
我听到什么,也会回来跟萧泽善说。
「你爹真的造反了,带着兵从四面八方围攻京城,还有外面三个府城做回应,做的准备还挺齐全,这些年收拢了不少文武官员吧?」
宣平王做的准备远比我们想的还要多,这一打起来,场面实在是吓人。
萧泽善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放了我,我还是可以封你做皇后,秀儿,我是真心喜欢你,你文武双全又性子飒爽,之前的那些情谊都不是假的。」
我给他嘴里塞了块抹布:「那就等你成了皇帝再说吧。」
过了些天,消息又变了。
「你爹围城的时候被揍了,我爹从后面带兵赶来,把你爹给围了一圈,现在他等于腹背受敌。」
萧泽善慌乱不已:「我父王对姜宋两家这般厚待,为什么你们还要背叛?」
我又给他一巴掌:「厚待个屁。你们看时机不到,又怕贪墨国库银两的事被我宋家爹爹查出来,故意诬陷,害得我们全家被流放,这算什么厚待?」
宣平王的叛乱也没那么简单,来来回回地打了一个多月。
而在两个月后,京城终于传来消息。
宣平王爷败了。
「他失败了,但是,跑了,往南边去了。他还抓走了宋大人。」
-36-
同时传来还有另一个消息,我姜家大哥和二哥在战中受伤,大哥至今还在昏迷,二哥的左手毁了。
「无病少爷的左手手掌被砍掉,失血过多,但依然撑着将长枪掷向宣平王,没能杀了他,只杀了他身边的侍卫。他如今在休养,睡梦中还在念叨这件事。」
我二哥平时话最少,但却是最执拗的那一个。
没能杀了宣平王,睡都睡不着。
还有大哥,恐怕昏迷中也不能释怀。
来的人又小声说:「还有宋大人……」
倔强的宋大人,竟然被宣平王带走了!
只是他走的时候留下两个字:钱,人!
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转头,冷冷看向萧泽善。
萧泽善慌乱,但还是想求个生路。
「秀儿,我真心喜欢你,你放了我,让我去寻父王去吧。之前的日子,我可有半点待你不好?那些送来的礼物可都是我亲自选的,其中情谊做不得假。」
我琢磨一会儿,拎起他来:「好啊,我带你找你爹去。」
我这么一说,他却是不敢去了。
他窝在床上,说自己病了,就是不肯走。
还行,不敢出卖他爹,也怕找到他爹,就是死路一条。
京中来人,给消息,也是要接我们回去。
宋家爹爹被带走的事只有我知道,宋家人都很高兴,说终于可以回去了。
我们在镇上,好好吃了一顿。
大哥也说,回去后将萧泽善交出去,事情终于就结束了。
「今晚可得把他看好了。」
我笑眯眯地看他们,当天晚上趁着他们都睡了,留下一封信,带着萧泽善离开。
萧泽善被我捆住丢在马上,我们沿着大路,招摇过市。
「你是想引父王来救我?再将我父王抓住?可你只有一个人,我父王身边的人还有不少。」
我笑道:「那我就是对你情根深种,愿意跟你和你爹一块逃亡去呗。而且我坚信你们一定可以东山再起,毕竟你们真的很有实力。
「淮阳城还有国库那些钱粮,都是你们贪墨的吧?你们这些年做了许多准备,存了很多钱粮,就算啥都不干,估计也能吃很多年。」
就因为他们有这么多钱粮,倔强的宋大人才会跟着走,他就是为了那些钱粮去的。
萧泽善撇头,对我这话,半点也不信。
过了半天,我放他去撒尿,他试图逃走,被我在背后踹了一脚,趴在落叶堆里,努力扭头对着我叫骂。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真是贼心不死,但我不会带你去的,那是我们宣平王府的希望,你死心吧,贱人。」
一句贱人,我给他两巴掌。
两个字两巴掌,很划算。
我俩在外面漫无目的跑了快一个月,宣平王没来,宋清安和春红来了。
春红直接跪下了。
「请小姐责罚,我也不想带清安小姐来,可她说如果我不带她来,她就要自己来,她想了很多办法,我实在是防不住。」
我留下的记号,春红看懂了。
她也没想到宋清安看着老实,竟然有这么多办法乱跑,春红真的是防不胜防。
看了看已经消瘦很多的宋清安,我忍不住过去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心大了,会乱跑了。真是不听话,你说你乱跑什么?」
宋清安将我上下打量:「你没事就好,我是来帮你的。」
她去见了萧泽善,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公子,我终于又找到你了。」
我、春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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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安说想跟萧泽善单独聊一聊,让我们去外面等着。
我愤恨盯着萧泽善看了一会儿,想将人捆扎结实,却也被她阻止了。
「秀儿,好姐姐,你就依着我这一回吧。」
我们一直为了姐妹的称呼相争,如今她却先妥协了。
我只能也跟着妥协,和春红一块儿退了出去。
春红很担心,趴在墙上偷听。
我找了个碗,扣在墙上,听得更清楚。
越听越心惊。
这小丫头,胆子太大了点。
当天晚上,宋清安回屋,说要跟我一起睡。
我允了。
她点了熏香,说是一路舟车劳顿,可以睡得好一些。
可她从不用熏香。
我偷偷往嘴里塞了个药丸解迷药的毒,躺床上,听她扯。
「姐姐,我是真心喜欢泽善公子,已经跟他珠胎暗结,你放我们走吧。」
我「嗯」了一声:「你怎么就喜欢他,怎么就珠胎暗结了?」
她说,我们不在家的时候,泽善公子为了表达连累了宋家的歉意,经常送些好玩的东西给她。
她跟娘去宫门前跪着求情的时候,是泽善公子为她们善后,请名医来诊治。
「慢慢地,便喜欢上了,他不嫌弃我身体差,不嫌弃我真正庶女的身份,他还……」
「行啦,你别夸他了。」
我赶紧拦住她,将熏香丢出门去。
「我受不了你夸他,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清安,我打小跟着爹和哥哥们在军中长大,见过很多人,你骗不了我。」
她就是想跟着萧泽善回去,做个内应,因为她身子弱,性子柔,没有威胁更容易取信于人。
我都懂。
之前在京中,也必然是跟那混账虚与委蛇,做不得真。
她就是太傻了。
她顿了片刻:「你拦不住我。」
我抱了抱她:「我拦不住你,但我能跟你一起。」
她这样柔弱的身体都能从京城追到江南,足以说明她的决心。
若是赶她回去,还不知会做些什么。
可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不能放弃,只能继续走下去。
既如此,那就一起,一起将倔强的宋大人带回来。
第二天,是我带着她们三个前行。
我一脸无可奈何:「我知道你们要去边境,清安舍不下你,我只能陪她一起去。萧泽善,我欠了清安的,便用下半生赔给她,你若是对她不好,我便杀了你。」
萧泽善也未必会信我的话,但清安对他表现得极其依恋。
「公子,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是你宽慰我,就算那些宽慰是假,但我却无法割舍。为了这份温暖,天涯海角我也随你去。」
萧泽善渐渐地信了。
他是个自信的男人,很难怀疑女人对他的倾慕之情。
呵。
我姜家爹爹经常说,很多男人便是如此,所以美人计一向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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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泽善终于肯指路,带着我们去找宣平王。
他真的到了南部边境,这里是宣平王当年带兵驻扎的地方。
这里在大梁和南延国之间,周围山势险峻,是东奇和南延都没能踏足的地方。
宣平王若是在这里称王,再跟南延勾结,到时候会成为大梁大患。
我们到的时候,这里已经建造好了城墙,从外面看,是一座难以攻克的城池。
看来,宣平王早就做了很多准备。
而且,有钱,还有人。
我们到的时候,宣平王带着人站在城墙上,朝下看。
我一眼便看出,他身边的人是宋文风这个倔老头。
他看到我们,估计脸色也不好看。
我们进了城,宣平王还挺高兴,紧紧抱着萧泽善,看他没缺胳膊少腿,很是欣慰。
「姜秀儿,果然是虎门将女,在个小小的庄子上竟然能将我儿拿下。」
他在夸我,又看看清安。
「儿啊,秀儿这种女子虽然长得不甚好看,也不够温柔小意,但有胆识有气魄,适合做正妻。至于清安,刚好你跟秀儿也是姐妹,便做个妾室好了。」
刚来,直接给我们三个把婚事都安排好了。
父子俩一样自以为是。
宋文风在一边黑着脸瞪我俩。
宣平王则是拍拍他的肩膀:「这一下咱们成了亲家,你也别想着跑了,过些时日要么将你家人接来,要么我再给你找个新媳妇。你也成个家。」
宋文风冷着脸问:「就算你有很多钱粮,可也不能滥用,婚事一起办,办得简单点。」
他无奈又不得不妥协的样子,看得宣平王哈哈大笑。
「不行,这可是我儿子也是你两个女儿的婚事,怎么能简单?一定要好好办。这可是我宣平国的太子跟太子妃。」
呵,这就要称帝了?
宋文风扯开嘴角笑了笑,又跟着叹气。
萧泽善倒是很高兴,松绑后,只有我俩单独相处。
他给了我一巴掌:「你给过我很多巴掌,我只还你一下,这也是本宫对你的体恤。」
我狠狠瞪他。
他又说:「放心,正如我父皇所说,虽然我更喜欢清安温柔的性子,但对你,我也是真心敬重,你确实适合做正妻。」
他说,这也是为什么,他在知道了我跟宋清安被互换的事之后,将目标转向我的原因。
「我本是想娶宋清安,可后来发现你更合适。你也是宋姜两家的女儿,且文武双全,有勇有谋,一身胆识不拘小节,你这样的女子才适合跟我开创大业。
「你也在军中待过,难道你就没有过雄心壮志,要跟着一个男人开创新王朝,建功立业?」
他这话,说得还真是热血沸腾,我的眼都跟着亮起来。
是啊,我也想建功立业。
而且,我的功业就在他身上。
-39-
我们的婚事在半个月后,整个城里都在布置我们的婚礼。
宋家爹爹看起来很忙。
他说因为刚来,各处都还很乱,人员要造册,土地要丈量,来年耕种要布置,各种花销要计划要记录。
反正是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事情要做。
而我跟清安就在安心准备婚事,他们给我的婚服是大红,给清安的是粉色。
我直接甩回去。
「我们是姐妹,缘分特别,要穿一样的嫁衣。刚好也让咱们的太子殿下在新婚之夜看一看,能不能分出谁是谁。」
萧泽善同意了,还真送了两件一模一样的嫁衣来,顺便给了一句话,说我很有趣味。
趣味你大爷!
终于到了成亲那天,他们收走了我身上的所有武器和药瓶,说是防止我想不开。
我笑道:「怎么会呢,我可是等着做皇后呢。」
只是到了行礼外面喊打喊杀声响起来的时候,我抓住了萧泽善的手臂,用磨尖的金钗先废了他的手脚。
「看看,只要想,怎么都能弄到武器的。」
宣平王反应过来,让人将我拿下,但他的将领下令后,很多士兵却都拿刀对准了他们。
外面,也响起了对打的声音,声响震天。
宣平王的手下,有几乎一半多都叛变了。
他连儿子都顾不上,愤怒地冲出大殿,想要稳住局面,守住这座城。
萧泽善躺在地上惨叫两声,便怒不可遏地对着我。
「为什么,你们竟然骗我?」
我踩在他身上:「为什么不能骗你?」
他又看向清安:「你也骗我?所有的情谊都是假的?我愿意娶你,你竟骗我?」
清安夜低头冷冷看向他。
「当然是假的,正如你对我的情谊也是假的。你嫌弃我庶女出身,嫌弃我身子不好,可姐姐不在,为了拉拢两家,你还是接近我。
「为了家人,我当然也要顺势而为,不然怎么跟着你来到这里,怎么跟外面的人里应外合,将你们一网打尽?」
萧泽善将腰间的香囊拿下来:「这也是假的?」
清安笑道:「当然。我知道你早晚会去见姐姐,送你香囊,只是为了告诉姐姐,我很好,我们在想办法,让她别担心。」
她对我笑:「姐姐明白了我的意思。」
对啊,我明白她的意思,从见到那个香囊又听到萧泽善编排清安的话,我便知道这傻丫头做了什么。
萧泽善自嘲苦笑,难以置信又不甘心:「哈哈,我竟然被两个女人骗了,区区两个贱人。」
-40-
姜家爹爹带人冲进大殿见到我们的时候,第一时间给了宋家爹爹一拳。
「宋文风你个老匹夫,带着两个女儿胡闹,你可真有脸,这是当爹的能做出来的事儿吗?」
宋家爹爹一次没有跟他对着吵,甚至都没反驳,只是低头认错。
宋清安想过去解释,被我拦住了。
我姜家爹爹第一次吵架赢了,就让他赢一回呗。
……
宣平王败了的时候还是很不甘心,他被关在笼子里,绑在广场上。
宋家爹爹还在清点钱粮算账目,姜家爹爹在带人打扫战场,清安累了在休息,我负责盯着他们父子俩。
宣平王不明白,怎么就败了,怎么宋家爹爹就策反了他那么多人。
「姜秀儿,我都要死了,你让我死个明白吧。」
他一天只能喝一碗水,渴得嘴巴干裂,说话都费力,可怜兮兮。
我转头看他,跟他笑了笑:「在这世上,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小角色。」
至于到底怎么做的,鬼才告诉他,就让他们父子俩到地狱想破脑袋去吧。
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我宋家爹爹假意跟着他的那段时间,将他手下人马的所有信息都摸了个清楚。
他们从哪里来,家里有多少人,还有什么牵挂。
或许宣平王安排好了手下将领的家室等,但他手下那些兵呢,谁会管?
士兵也是人,也都是普通小老百姓,谁乐意跟着个王爷造反,跑到家乡千里之外的地方,过这种暗无天日看不到前途的日子?
他们也会想家,也会有想法。
宋家爹爹利用的就是这一点,从京都自愿被抓,跟着一路往南的时候,就在试着策反这些兵丁。
果然,他成功了。
而他留下的那个纸条:钱,人,就是说他曾在户部跟我说过的,户部不光管钱也管人,他跟着宣平王走,一是为了找到宣平王藏的银钱,二则是要策反这些人。
倔强的宋大人,记忆力极好,能背下整个县城的人口资料,这一次,也成功了。
我那宋家爹爹,确实聪明,看来我是随了他。
……
我们终于带着俘虏银两等一块儿回到京城的时候,两个娘跟哥哥弟弟们都在城门口等着。
姜家大哥已经醒来,虽然脸色还有些发黄,但看着精气神还不错。
二哥的左手掌确实是没了,但他看着倒是比之前开朗了许多,冲过来抱了抱我。
「秀儿,你吓死二哥了。二哥从京城追出来找了你许久,你怎么这么会藏?这点斥候的手段都用在自家人身上了。」
怕家人坏了计划,我在路上断了记号,一直到边城才发出消息,幸好赶得及。
我也心疼地抱了抱他。
宋家大哥和三弟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你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都能跑了,是大哥没用,连妹妹都护不好。」
三弟也哭:「两位姐姐啊,求你们了,别再乱跑,要是有下一次,记得带上我。」
这话说完就被四个哥哥一块儿揍了。
「还有下次?你是想疯啊?」
看我们说了几句话,两个娘才冲过来。
「姜秀儿,宋清安,你们真是胡闹!」
-41-
我赶紧躲在宋家爹爹身后:「爹,帮帮忙。」
我两个娘冲过来刚要拧我耳朵,见到他,就不好意思下手了。
「姜秀儿,你胆子太大了,你怎么敢的?」
「你有没有想过,出了事怎么办,你知道我们有多着急吗?」
她们只能隔着宋家爹爹逮住我说了一顿。
宋清安也出来请罪,一样被骂了。
她乖乖挨骂,我则是很不满。
「为什么只骂我们,宋家爹爹不也很莽撞吗?要说我俩胆子为什么这么大,一个是跟他学的,一个是随了他。」
两个娘又一块儿瞪他。
我姜家爹爹跟着一块儿在后边帮腔。
「就是就是,两个孩子这不听话的性子,都是被姓宋的带坏了。秀儿原来多好一孩子啊,你看看,被宋文风教成啥样了。」
他说这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因为这件事,他可以数落宋家爹爹一辈子。
宋文风只能低头:「为了朝堂和百姓,义不容辞。」
宣平王和萧泽善最终被当众问斩,这是第一次在午安门斩首皇室,很多人都跑去看热闹。
原本对泽善公子趋之若鹜的女孩们伤心不已,又后怕, 再也不敢提起他, 免Ṱũₒ得被人取笑。
而清安原本跟他还有点牵扯,又因为我们立功一事,皇帝给了嘉奖, 一人给了个郡主做。
我们这身份一下子水涨船高, 谁也不敢说起之前的事, 谁也不敢提起,更没人敢奚落。
只是外面的喧闹都跟我俩无关, 因为我俩胡闹,被禁足,关在家里不许出门。
姜家已经搬家,就在宋家隔壁, 我俩的院子就在两家院墙边, 打开窗子都能看到对方。
两对爹娘, 想看哪个女儿都方便。
有时候,我去宋家吃饭, 或者是清安来姜家吃饭。
只是, 姜家爹爹觉得还是不太满意。
趁着休息, 他哐哐砸墙。
宋家爹爹站在墙那边对着这边喊:「姜成雄,你疯了吗?离得这么近还不行,你还要砸墙,你敢砸, 你还砸?我这就进宫告你去。」
他喊得欢快,跟砸墙的声音应和在一起,倒是很搭调。
墙最终还是被砸穿了,他眼睁睁看着锤子穿过来,差点被砸了脸。
当天,就有门被立在砸开的洞那里,每天你来我往, 再也不用走大门, 更是方便。
来往方便, 吵架也方便了。
姜家爹爹在跟宣平王一战受了伤,不再上战场, 只在兵部领了个差事,事情少时间多, 吵架的精力也多。
又因为每天要上朝,跟宋家爹爹见面时间更多,吵架的理由也就更多了。
他们从家里吵到朝堂上,从朝堂又吵回家里, 真是热闹无比。
两个娘凑在一块儿打麻将。
「烦死了,让他们吵吧,咱们来看看孩子们的亲事。」
「对,这男人啊, 就是不靠谱。」
看她们在一起这么开心, 我收拾了包裹,问宋清安要不要跟我走。
「等成了亲再出门就难了,咱们去找名医, 治好你的顽疾,如何?」
宋清安从床底下扒拉出来包裹:「走,我早就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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