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任务目标是柔弱人夫

我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杀手,有雇主出三百万美金让我杀掉一个柔弱可欺的人夫。
我不屑轻蔑:「一个柔弱人夫而已,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后来,我潜入任务目标家的地下室,刚走了一步,额心就出现一个红点。
紧接着灯光大亮,我震惊地看着满屋的照片,里面的女主人都有着同一张脸——那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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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有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上方楼梯传来。
我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穿着蒙灰色真丝睡袍的男人站在楼梯口,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狮子猫,狮子猫懒懒的打哈欠,一双清透的蓝眼睛和主人如出一辙的居高临下盯着我。
这张脸……我瞳孔猛地一缩,不敢置信地想到:
和我曾经住对门的邻居居然是这间占地八百平方米独栋别墅的主人!
那些年我们一起缩在我二十平米的房子里看的杀人电影算什么?
我还记得当时男人敲门窘迫的样子,他说他家灯坏了,又看了一半的杀人电影,很害怕,所以来找我,想在我家一起看完。
我没有丝毫怀疑,反而答应他等一会看完就去他家帮他看看是不是哪块线路烧坏了。
虽然我是一个杀手,但面对这种无害柔弱的人夫时,也会升出一点关爱和怜悯之情。
更何况,男人的容貌条件非常卓越,是走在那条鱼龙混杂的巷街上,会被无数男男女女调戏,只能胆小又无奈蜗居家里的寡居人夫。
「荧惑女士是在想怎么逃脱吗?」贺隻扬了扬唇,没什么感情道:「很可惜,这里只有一道门。」
「在你踏入别墅的时候,我还想放你一条生路。但很可惜,你居然找到了这里,甚至还看见了她的脸,那就留不得你了。」
「嗖」地一声,一只麻药从暗处飞出来,速度之快,一般人难以反应过来。
然而我是暗网杀手组织排名第一的荧惑,悬赏金额早就被拍出了天价。
我飞速闪身躲过麻药针,助跑几步,快速冲到贺隻面前。
贺隻白天人夫当的久了,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的眼镜,晚上摘了眼镜,一双凛冽狭长的眼睛和里面的冷意暴露无遗,只有鼻梁两侧的一抹红色仿佛在提醒着他白天和夜晚的差别。
「……」
贺隻面对我的突脸十分冷静,甚至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屑。
「喵!」他怀里的狮子猫受到惊吓似的叫了声,轻巧地从他怀中挣脱。
四目相对,我眯了眯眼,红唇半张,发出一声清脆的哨鸣,在寂静的空间内可以说是惊天动地。
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顶在我腹部,然后——「砰」地一声闷响。
居然还是一把静音手枪。
我挑了挑眉,看着贺隻因为吃痛而皱起的眉毛,他双眸冰冷,被我握住胳膊拧到身后,腰身连接着脊背的线条流畅挺拔,乌黑柔顺的长发四散开,好像蜘蛛的蛛网将人尽数包裹。
真丝睡袍包裹的肩胛洇出大片的血迹,恍若断翅的蝴蝶和鸟翼。
我没有想立刻结束男人的生命,轻笑一声,用握着枪的手腕缓慢地从男人脊骨上滑。
「杀了我,你也出不去这里。」
贺隻伸出舌尖舔了舔红唇,语气因为疼痛有些颤抖,但他依旧冷静:「杀的我人出价多少?」
我:「三百万,美金。」
贺隻说:「我可以给你一千万美金,我们谈个合作。」

-2-
亮如白昼的地下室,我环臂观察着墙壁两侧的照片,以及正中央一面两人高的书柜多宝阁,里面装着一些我毫无印象的物品,有一朵花,咖啡杯套,充电线和一只皮手套……
至于照片,因为我很少出门,所以贴在墙上的照片背景都大多相同——来自我的客厅和卧室。
从角度来看,应该是针孔摄像头。
什么时候装上的呢?
应该是每次他柔弱可怜的找借口踏足我家中,趁我不注意来完成计划的。
「咳咳……」
贺隻被我绑在椅子上,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呈现病态的苍白。
「要从地下室出去只有一条路。别墅内外我都安排了保镖和雇佣兵,一旦时间到了我还没出去,他们就会下来查看。而且这间别墅报警器连接警亭,就算你是暗网排行第一的杀手荧惑,也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他冷静说完,顿了一下,随即微笑道:「派你来杀我的人是谁?让我猜一猜,是一个叫 David 的外国友人是吗?」
他漆黑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我镇定自若,并不害怕被揭穿身份——因为我现在带着组织里重金请人制作的假皮面具。
回想起薇薇安给我发来的资料,我没说话,但是挑了挑眉。
看来贺隻知道自己的仇家是谁。
贺隻看清我的神色,弯唇道:「看来你们组织没有调查雇主的习惯,这可不太好。」
「不过这也是你我能合作的原因。」
我「啧」了声,腰部抵在身后桌子上,放松道:「贺先生,合作我还没有答应哦。」
贺隻歪头笑道:「如果你们组织提前调查了 David 就会发现他是从英吉利一路逃到法国,现在或许住在某个廉价偏远的公寓里畅享你把我干掉的样子。不仅如此,他的化名戴维还在加州有着上百万的赌债。」
「实话和你说,我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父亲临死的时候只给他留下了一笔信托基金,他不是很满足,千里迢迢从异国他乡回来就是为了煽动我身边的其他人想跟我争夺家产,可惜他是美剧里典型的二世祖,不仅被我赶出了中国,信托基金还被也打了水漂。」
「于是他变卖了手里的房产和车产,被人撺掇去加州「投资」最后输的一塌糊涂,现在看来他或许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先通过你的组织派杀手来杀死我,我没有遗嘱,集团也会乱成一盘散沙,这个时候他就可以跳出来接受,然后拿我的遗产去支付你们组织的费用。」
「至于你……荧惑女士。」
贺隻温和道:「这场局里需要有一位替罪羊?而他之前来过我这座别墅,虽然不清楚这座别墅的具体安保服务,但我和他提过一嘴,整个别墅采用热成像,我的资料被录入别墅最高指令里,一旦检测到我没有生命体征,那这间别墅就会第一时间全面封锁,警报消息自动上传警厅。」
「一只无论在空中翱翔多么漂亮的鸟,困在笼子里也是无法出去的。」
我眉眼冰冷冰冷,虽然对贺隻说的持有怀疑态度,但已经打算等回去后让组织好好查一查。
如果贺隻说的是假的,但他能实打实给我拿出一千万美金的话,我也不介意帮他把假的变成真的。
不用和我说不讲信用,讲信用是约束有良心道德的人,我是杀手,杀手本来就没有良心道德。
只能说,活该我挣这份钱,简直是业内楷模第一人。
当然,如果贺隻说的是真的的话,那 David 敢跟暗网耍心眼,还意图算计我背黑锅,我会一枪一枪把他打成吉娃娃。
「怎么样荧惑女士,有兴趣合作吗?」贺隻目光落在我身上,黑漆漆地眼里透露出一抹很轻的笑意。
然而我却无比熟悉那股神色,是他之前穿着白衬衫和粉围裙出现在我家里给我做饭的样子。
那股温柔无害的人夫味道,任谁都不会相信他是装出来的。

-3-
贺隻答应给我一千万美金,让我反水杀了大卫(David),顺便需要从他那里找到一份资料带给他。
「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我用指骨叩了叩桌子,没有轻易松口答应。
贺隻微笑:「当然。三天怎么样?」
三天的时间,足够我和我的组织调查清楚大卫的来龙去脉。
「可以。」这次我爽快答应,好心情地弯腰俯身靠近贺隻。
男人的皮囊在头顶白炽灯的照射下折射出惊人的美艳,浓密的眼睫垂落,一双漆黑的眼珠像是藏匿在暗处的毒蛇。
「贺先生。」
我和贺隻距离越来越近,几乎都要贴上。
贺隻面色不变,我却依靠杀手的敏锐,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波动的杀意。
「期待我们的合作。」
我挑唇一笑,伸手给他松绑,手里还把玩着从他那抢来的枪支:「劳烦贺先生送我出去了。」
如同贺隻所说,出了地下室,别墅客厅已经站满了持枪的保镖,熟悉的红点落在我眉心,我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这回还是麻药。
我歪了歪头,半张脸藏在阴影下。
贺隻闷哼一声,察觉到腰后的枪支上移到了他肩胛的弹伤处。
皮肉压迫的痛意传达大脑,干涸的血迹又涌出新的鲜血。
贺隻说:「放下枪,我送荧惑女士离开。」
保镖警惕地盯着我,手中慢慢放下枪支。
我用枪顶着贺隻离开别墅,薇薇安派来接应我的车子停在门口。
夜风撩起贺隻的长发,在路灯下,颀长的影子瘦削高挑宛如一条线,面容惨白,好似阴魂不散的男鬼。
我在心底又「啧」了声,脸上笑道:「贺先生,回见。」
而后一把推开贺隻,窜进车子后座。
车子前排的司机不发一言,快速将车子驶出去,留下一地尾气。
「先生……」
「贺先生……」
保镖和雇佣兵从暗处跑出来,贺隻垂眸动了动发麻僵硬的手臂,阴冷开口:「给医生打电话麻烦他过来一趟。」
「另外找人去调查暗网和荧惑,我要他们全面的资料——在派几个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跟在陈映身后,如果她有一点闪失,你们就可以收拾收拾去非洲进修了。」
「是。」
保镖和雇佣兵噤若寒蝉,在夜风中目送雇主回到别墅后,随即四散开,按照吩咐分头执行任务。
而此时车上的我,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同频声音,悠然挑眉,翘起二郎腿。
「拜托荧惑,别笑的一脸阴险。」
司机缓缓开口,透过后视镜看我。
他一身男人装扮,嗓音却是异常甜美的女声。
我目视前方:「薇薇安,要遵守交通规则。」
薇薇安翻了个白眼,收回视线问道:「这次任务出岔子了?」
她是看见我挟持贺隻走出来的。
我:「回去后你给组织带个话,好好查查大卫的来历。」
「有情况?」
「贺隻说他是个赌鬼。可能定金都是高利贷来的,尾款能不能付上都不一定。而且,他意图算计我当替罪羊。」
薇薇安皱眉思索:「好,我回去联系组织查一下。」
能通过暗网找到杀手组织的人,都会沾点灰色地带,杀手组织只认定金,不会刻意去打探雇主的身份信息,但并不代表他们查不到。
相反,最顶尖的黑客也是组织的招牌之一。
我和薇薇安六岁入组,狼狈为奸鸡鸣狗盗摸爬滚打一路才当上第一杀手和第二十五杀手,绝不能被一个赌鬼和不靠谱的组织给坑了。
「好了,你自己换身衣服做地铁回去吧。」
车子停在一间民俗酒馆的地下停车场,薇薇安头也不回的撵人。
这里是我和薇薇安的据点,也是明面上我的工作地点。
组织里我是穷困潦倒的第一杀手,现实中我是又穷又困的牛马。
薇薇安虽然业绩赶不上我,但是她会炒股,名下房产无数。
「你也该攒点钱了。」薇薇安劝我,「少买点那些没用的。」
我从容摊手:「有些钱看似是乱花的,其实都是防止我去死的。」
人总是在想死的边缘徘徊,但不能真死了。
总得留个念想,比如盲盒,比如黄金,比如火彩钻石。
世界想把我嚼烂成屎,还好我顽强如金针菇。

-4-
换好衣服从酒馆出来后,我打车回了破巷子楼下。
半降下的车窗吹进风,我惬意地眯了眯眼睛,靠在后座。
付完钱下车后,我正好遇见给我送外卖的骑手。
「4577?」
「对,谢谢。」
橙黄色的袋子将里面滋滋冒油的烤肉包裹严实,还是不可避免泄露出一丝油脂焦香的香气。
「才下班吗?」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想起,语调温柔体贴。
我心尖莫名因为这声音一颤,神色几经变化,含笑侧头:「贺隻?这么晚了你怎么在楼下?」
贺隻站在单元门面前,头顶声控灯持续亮起一片暖光。
他换了身柔软的家居服,肩膀处看不出丝毫异常,雪白的狮子猫趴在他怀里,鼻梁上又架起了无框眼镜。
他含蓄微笑:「小软想出来玩,我领它散散步。」
小软就是他怀里的狮子猫。
我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小软的下颌,猫享受的扬起下巴壳,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吃的什么?」贺隻问。
我:「烤肉。」
「只有烤肉吗?晚上吃或许会很腻不消化。」贺隻推了推眼镜,微笑道:「我家里还有一些面条,煮了我给你送去好吗?」
我佯装拒绝:「这不太好,多麻烦你啊。」
「没关系,出来走一走就睡不着了。」细长的手指从猫猫柔顺的皮毛滑过,不经意碰到我的指尖,瑟缩了一下。
贺隻说:「那天你不也帮我安了灯泡吗。」
他说的是在他借口停电在我家和我坐在同一个沙发上看完杀人电影的第二天,我从福利院回来,在楼底下买了灯泡敲响他家房门,进去给他换了一个好使的灯泡。
「好吧。」
我轻轻笑了下,拉开单元门:「那先谢谢了。」
贺隻跟在我身后爬楼,六楼的高度,楼道里弥漫着饭菜的味道。
我和贺隻住对门,钥匙拧开门锁,我忽然转身看向贺隻怀里的猫,笑眯眯道:「小软要不要来姐姐家玩?」
半开的门里漆黑一片,小软剔透的蓝色猫瞳毫无杂质地倒映着我的笑脸。
贺隻歉意的神色一闪而过:「小软累了,改天吧。」
他不会让小软打扰到属于他和陈映的二人世界。
小软:「喵呜?」
「可惜啊。」我摸了摸小软的小脑袋瓜,「那就等下次吧。」
说完,我朝贺隻点了下头,就关门回家。
往常我会第一时间开灯,然后躺在沙发上休息,但是现在,我换了拖鞋把外卖放在餐桌上,就开始观察屋内布局,思考贺隻会把摄像头放在什么地方。
如果我是一个变态……
我走近浴室,伸手在淋浴头底下摸了摸。
……没有。
可能贺隻没我变态。
冲了个澡,我换了身吊带睡裙,趁着贺隻没来,关了灯在家里东翻翻西找找。
最后找出十二个针孔摄像头。
光是在我常躺的沙发附近,就有四五个不同机位。
「咚咚」
防盗铁门从外面被敲响,贺隻清润柔和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铁门有些失真的传进来:
「是我。」
我环顾了一些漆黑的四周和那些摄像头藏匿的位置,摁开墙壁上的开关,打开门。
随着光亮洒向门外,贺隻呼吸莫名一滞。
我笑道:「进来吧。」

-5-
我刚洗过澡,因为找摄像头所以还没吹头发,乌黑湿润的头发披在身后,垂落的水滴打湿一小片腰间的布料。
贺隻目光幽深粘稠地落在我腰后,头顶灯光折射在他镜片上,贺隻仗着我转身看不见,视线毫不收敛。
我坐在餐桌边,乌黑的砂锅坐在隔热垫上。
「用我早上熬的汤煮了ŧûₙ一些面条,尝尝看。」
瀑布长发绑成低马尾垂在身后,贺隻穿着雪白的 t 袖,罩着粉红色荷叶边的贴身围裙,腰身勒的劲瘦细窄,弯腰挑面时,能看清壮硕的胸肌轮廓,然而直起身又不见了,温柔体贴。
他将热气腾腾的面放在我面前,我没动,托腮问道:「邻居这么长时间,我还没问过你家里。」
「你搬来时,我听楼下孙姨说你是个寡夫?」
「……嗯,」贺隻没料到我会突然提起他刚搬来的事,眼睫颤了颤,尾指不自觉滑过桌面。
「可以和我说说你的妻子吗?」
贺隻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先吹头发吧,不然该感冒了。」
他轻车熟路的走到浴室翻出吹风机,通了电站在我身后撩起我的头发。
我不疾不徐地在热风下吃烤肉,发丝被手掌捧在掌心慢慢吹着。
砂锅煲着的面条我没有动,吃完最后一片生菜包肉,我打了个饱嗝,身后那人也停下吹头发的动作。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我后颈。
我皱了皱眉,刚要转头就被贺隻从身后按住肩膀,紧接着,温热的气息贴在我背上。
「我没有妻子……和他们说是寡夫,也是怕他们缠着我给我介绍女人……你知道的,我有很多困扰,搬到这也是因为上一任房东把我撵出来。」
贺隻说,他的上一任房东怀疑他勾引自己的妻子,所以暴怒之下把他的东西都扔了出来,将身无分文的他赶走。
于是这次租房子的时候他就和房东孙姨说,他是个寡夫,心里只有前妻,孙姨原本还想把自己侄女介绍给他,但看着贺隻一脸伤心落寞的样子,只能就罢,为贺隻省了不少麻烦。
他的泪太多,太烫,烫的我脊背肌肤仿佛要烧起来,轻薄的睡裙也快要被打湿。
「没有妻子就没有妻子,哭什么?」
我叹了口气,感受到他箍住我腰的力道紧了紧,挣了挣,勉强转身抬起他下颌。
清透的眼镜片仿佛蒙上一层阴湿的水雾,镜片后漆黑的眼珠湿润,好似被一场春雨刚刚洗礼过。
「我骗了你。」
贺隻眼尾绯红,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我,语气柔和:「不要生气好不好?」
「你能坦白从宽,我自然不生气。」
我伸出一根手指勾起男人下颌,似笑非笑道:「不过你就这一件事情骗了我吗?」
四目相对,贺隻头脑中宛若狂风过境。
她是什么意思?
她还发现了什么?
我意有所指地扫了眼摄像头藏匿的位置,手掌轻轻拍了拍贺隻脸颊:「好好想想哦。」
贺隻瞳孔猛地一缩,随即眼尾红的更厉害。
我冷淡收回手,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托腮笑道:「明天早上我想喝排骨汤。」
「好。」贺隻颤着眼睫垂下,遮住浓稠暗色的瞳孔,温柔问道:「阿映还想吃什么?」
按道理来说,我和他只能算邻居,即使互相帮助,也没到可以随意点菜的程度。
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随便。我今天好累,一会走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上门。」
我回了卧室,听着客厅的脚步声,不一会厨房响起水声。
我卷着被子想睡觉,手机却「叮咚」一声亮起。
一个备注为「陈院长」的人,给我发来一张照片。
漆黑的环境中,一帮稚幼可爱的孩子簇拥着中间的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头戴皇冠,面前是两层蛋糕,带着幼态的笑脸在烛火下微微发光。
「叮咚——」又有一条消息弹出来。
陈院长:【小嘉让我和你说声谢谢。】
我盯着照片看了半晌,才打字回复:「生日快乐。」

-6-
在进入组织之前,我是蓝天福利院最调皮的孩子没有之一。
上树捉猫,下河抓鱼,在同龄男孩还在用尿和泥的年纪,我就可以把他们踹进泥里。
于是一个个孩子哭着去țû⁸找陈院长告状,陈院长一个头两个大,等安抚完几个孩子才把我叫过去严肃道:「陈映,你踹他们干什么?」
陈映是陈院长给我取的名字,我出生的时候就被放在福利院门口,冬天的夜早早落幕,空中繁星点缀,异常明亮。
我理直气壮道:「院长说过,女孩子不能看男孩子脱裤子!」
他们比谁尿的远的时候,从来不顾及女孩子,我没办法,只好一个个把他们都踹进泥里,这样就看不见了。
陈院长:「……」
也是这一天,我小魔星的名号在福利院正式定型。
有很多挑选孩子的家长会因为我乖巧的脸蛋对我心生喜欢,然而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有孩子冲出来喊我小魔星。
家长虽然知道是孩子们的玩笑,但不可避免的对我有些犹豫。
直到我六岁的时候,我看见一个被领养的女孩离开福利院的时候正巧她过生日,陈院长难得出了把血,到城里买了一个漂亮的皇冠蛋糕给女孩庆祝。
我好奇的凑过去,听见女孩笑道:「是甜的!」
一帮孩子围过去想要尝尝,被陈院长拦住。
蛋糕并不大,如果被分了,女孩是吃不到多少的。
她马上就要离开福利院了,这是陈院长送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六岁生日的时候,我在外和一个霸凌者打了起来,虽然最后伤痕累累,但那个胖子也没吃到好处。
回去的时候,我在垃圾桶看见了半块蛋糕。
蛋糕歪歪斜斜,只剩下一半,完全没了形状,但对于六岁的小孩来讲是致命诱惑,于是我把蛋糕拿了回去,准备找出那个女孩扔下的蜡烛插上去,当做我的生日蛋糕。
但我没想到,那个小胖子会对我怀恨在心,一路尾随跟我回了福利院,然后当着陈院长的面,诬陷我偷了他的蛋糕。
「我没有!那是我捡的!」
「你撒谎!那是我的,我放在垃圾桶上面的!」
孩子的谎言都是如此漏洞百出,陈院长冷冷看我,呵斥道:「还回去!」
我不可置信地抬头,眼泪凝在眼圈里,固执道:「蛋糕是我捡的,不是他的!」
「那是我妈妈给我买的!」小胖子见大人站在他那边,得意洋洋地朝我微笑,伸手就过来抢。
我不肯松手,最后憋着气把蛋糕高高举起,摔成烂泥。
「你!」小胖子被我气哭,吵嚷着要让他妈妈打死我。
「啪!」țū́⁻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小胖子的哭声一顿,睁着眼睛看我被一巴掌打的偏过头。
陈院长抿唇,目光不忍地落在我身上,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男人的声音打断:
「我要领养她。」
穿着白西装的斯文男人缓缓走过来,朝我递出一个手帕:「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模糊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滩「烂泥」上,脸上麻木的刺痛。
片刻后,我点了点头。
男人轻轻用手帕一边替我擦拭脸上泥土和泪痕,一边吩咐人去办理手续。
我没有站在福利院的空地上,而是和男人一起坐进了加长版的 SUV 里。
领养我的人,就是杀手组织的头目——一位姓温的四十岁美男子。
进了杀手组织后,每天就是训练训练训练,和福利院断了联系。
一直到我十八岁可以独立接任务,赚的第一比佣金我托薇薇安带去了福利院。
薇薇安和陈院长说了我要资助的事情,又把我的联系方式推给她,除了逢年过节的礼貌性问候,就只有像今晚这样的只言片语。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床上辗转反侧,更睡不着了。
我给薇薇安发消息:「睡了吗?」
薇薇安:「?睡了。」
我:「组织调查出了吗?」
薇薇安:「……距离咱俩分开还不到四个小时,而且不算紧急事件,调查人员不加班。」
我:「那太好了!」
薇薇安:「?」
「你发病了?」
我:「我只是觉得我不能在摆烂了。」
薇薇安猛猛发了几个捅刀子的小猫表情包。
我:「gogogo!」
薇薇安翻了个白眼,从信息中找出大卫的地址转发给我。
我利落地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买了张飞往佛罗里达的飞机票,在无尽的夜色中离开公寓。
与此同时,对门的贺隻也没睡觉,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眼镜随意扔在茶几上,浓密的眼睫遮住眼底情绪,有些苍白的嘴唇焦虑的咬住肉粉色的指甲。
轻薄的家居服在左肩的位置上洇出一团团血迹,是取弹缝合的地方又因为动作撕裂开。

-7-
阿映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了?
她看的那个位置……
茶几上的电脑息屏,只要有人在此时打开,就能看见屋子里我的身影一晃而过,随即是门关上的声音。
「……嗡,嗡……」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起来,贺隻没管,眼珠黑沉沉地看着电脑发呆。
然而给他打电话的人一直锲而不舍,似乎有什么大事。
第四次响起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
「喂?」
「先生,陈小姐刚刚出去了,我们……我们跟踪了。」
「……」
一瞬间,捏着手机的修长指骨用力攥紧,贺隻垂眼看向电脑,藏在最深处的阴暗如同蜘蛛补网一般,被无限放大。
「废物。」
人夫红唇毫不留情地吐出冰冷的责骂,「去查,去找,如果她出什么事你后半辈子就可以去非洲在狮子肚子里生活了。」
「是!」
贺隻挂断电话,似乎要平息怒气似的阖眼,胸膛微微起伏。
片刻后,他摸过眼镜戴上,打开笔记本电脑。
光亮打在男人苍白的脸上,镜片的折射此时也挡不住他眼里的阴翳。
为什么要跑呢?
是发现摄像头害怕了对吗。
晚上那句诘问或许只是个缓兵之计,他早该想到的……不能让陈映有反应的机会,当时就该一哭到底,直到陈映彻底心软。
视频进度条往后拨动,视角换到了床头灯里的那个摄像头。
视频里,我抱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最后起身换衣服出门一气呵成,没有什么异样。
「阿映。」
「……阿映。」
电脑幽幽亮光的屏幕照亮贺隻半边流泪的脸颊,他俯身跪在地毯上,上半身前倾,将脸颊紧紧贴在屏幕女人的后背上。
柔软的乌黑长发散在身后,有几缕顺着脖颈蜿蜒,像是一颗树的脉络,藏在地底生生不息。
……
橘黄色的出租车上,司机严肃地盯着后视镜,见没有了那辆执着的黑车身影,才松开眉头。
「你被人盯上了。」司机大哥沉声开口。
我没说话,后视镜中露出我线条冷冽的下颌和似笑非笑弯起的唇角。
看来有人要着急了。
司机大哥叫我没出声,探寻似的看了我一眼,见我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也就不在说话,只是下车时递给我一副枪支。
「留着防身。」
我:「……谢谢,但是现在我要做飞机,有安检。」
司机大哥:「……」
「哈哈,忘了忘了。」
他讪讪收回枪支,朝我摆了摆手。
我失笑挥了挥手,转身走进候机大厅。
凌晨的机场旅客没有白天多,我等了会就到飞往佛罗里达的航班检票。
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机,我给薇薇安发了一条消息后,利落关机,朝检票口走了过去。

-8-
到达佛罗里达已经是 15 个小时之后。
我没有急着按照薇薇安给我的地址去找大卫,反而开了一间酒店套房,把手机扔在床头充电。
充电的手机自动开机,一条条消息不间断的蹦了出来。
早上七点十四,贺隻给我发消息:
【阿映你醒了吗?我炖了排骨汤,马上就好了。】
【图片】
七点二十二,贺隻:【我在门口等你。】
七点二十四,【没醒吗?】
八点,【阿映?】
这条消息的后面是一通电话,我那时在飞机上睡觉,手机关机,自然没有接通。
贺隻:【你还好吗阿映?】
【我很担心你。】
【你上次在我家放了钥匙……】
【阿映,我进来了。】
【我一会还有事情,把汤放下就走。】
八点十分,贺隻:【阿映,你不在家,去哪了?】
之后每隔二十分钟都会有一条消息发过来。
我好笑的看着贺隻自导自演,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却并不回消息。
贺隻很快注意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阿映?你去哪里了,我很担心。】
我:【有事出去,别担心。】
很冷淡的样子。
屏幕那头陷入沉默,在我的耐心等待下缓缓打字回道:【那今晚回来吗?】
【不回了。】
门铃声响起,我趿拉着拖鞋一边走过去开门,一边回道:【排骨汤你喝吧,好好补一补。】
贺隻:【……】
看着【胸围 108 的好心人夫邻居】的备注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又变回【胸围 108 的好心人夫邻居】,我毫不客气的笑出声。
不用想也知道贺隻这个时候大概要恨死自己为什么没有守在我门外,或许就能和离家的我偶遇上,而不是现在通过消息冷冰冰的对话。
哪怕猜想到我知道摄像头的事,也不敢坦白和剖解,反而别有心机的演戏试探,装模作样。
我猜从贺隻得到那帮人被甩丢的消息后,就一夜无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等到一个合适的早晨时间,就马不停蹄的给我消息试探。
但可惜的是,我那时候手机关机,回不了。
推开门,穿着黑白燕尾服的酒店侍应生站在门外,如沐春风的笑着。
「女士,您的礼服。」
酒店侍应生将手中的高奢袋子递给我,随即优雅弯腰行个绅士礼。
我礼貌道谢,掏出几张纸票给他,微笑问道:「能帮我打听一个人吗?」
「女士您说。」
金发碧眼的侍应生收了小费,态度愈发友善。
我:「麻烦帮我打听一个叫大卫•威尔逊的男人,我想知道他今晚的行程。」
「噢,好的,我会尽力让您满意,但您也知道这里是多么大,我并不确定能打听到……但我会尽力的女士。」
我接过高奢纸袋,微微一笑:「Thank you。」

-9-
高奢纸袋里是一件礼服长裙和一条项链。
酒店是佛罗里达最著名的地标酒店之一,奢华的大厅底下就是令人纸醉金迷的地下赌场,供顶层富人玩乐。
大卫的地址在佛罗里达,他能拿得出雇佣的定金,大概就是把什么东西抵押了,而当一个赌徒手里有了余钱,第一时间就会想着「翻本」。
贺隻家里有钱,大卫虽然作为私生子,但贺父既然能给他留信托基金,平时就不会对他不管不顾,所以他的生活水准大概是在享受的富家少爷层次。
所以我落脚这个酒店不是没有道理。
晚上侍应生带来消息,大卫通常会在晚上七点在三楼吃晚餐,然后在半个小时后到地下一层「玩游戏。」
我换上丝绸缎面的吊带礼服长裙,准时出现在地下赌场。
大卫的身影很好认,我拿着薇薇安给我发来的照片在赌场里搜寻,一眼就看见衣冠不整,赌红眼的男人。
「八号!八号!Oh,fuck!」
男人虽然是刚进来,但他轻车熟路的参与进去,很快损失了一大笔钱,气的扯了扯领带,爆了声粗口。
我耐心等了会,大卫很快又输了几盘,他手边的砝码逐渐减少,情绪也愈发暴躁。
我端着酒杯走过去,装作好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你的砝码剩的不多了呢,先生。」
大卫暴躁地抬头看我一眼,随即目光猛地顿住,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惊艳。
「要和我赌一把吗?」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手中十几个砝码被我当做玩具一样,轻轻抛起。
大卫回头瞅了瞅赌桌上的败绩,又看了看我的脸,视线下移最后落在我手心握着的砝码上,粗声嗤笑道:「你要知道,在这里输就是输了,眼泪可没人同情。」
我挑眉:「你怎么确定我会输?」
大卫哼笑一声,喊来侍应生单开一局赌桌。
他在赌场里浸泡的久了,几乎都能看面相识人。
眼前的女人不是赌徒,眼里也没有赌徒那种殊死一搏的劲,估计是看他输得多了也想来试试。
愚蠢。
不过正好在她身上把输的都找回来。
「玩什么?」
「21 点怎么样?」
「好。」
我施施然在侍应生拉开的座位下坐下,头顶七八层点缀的水晶吊灯绚丽夺目,荷官半垂眼,嘴角保持上扬的弧度为我们发牌。
我的运气不好,开场就输了。
大卫眼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笑容耐人寻味:「开场定整场,女士,一会不要把衣服也赌输了。」
赤裸裸的骚扰和挑衅。
荷官看了我一眼,我托腮示意他继续发牌。
大卫的运气终止在第三局,一座小山似的砝码飞速消失,大卫脸上笑容逐渐僵硬。
「看来今晚幸运女神格外眷顾我。」我微笑将砝码全部推到池中,「最后一把,梭哈。」
大卫额角青筋直抽,灯光下他的眼睛仿佛被周围一切奢华的纸醉金迷晃花,他猛地拍桌起身,神色狰狞。
「我跟!」
看着对面男人拼死一搏的架势,我笑容愈发和善。
不出所料,最后一局依旧是我赢。
大卫无力的垂下手,眉头攒动,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什么,看我起身,他猛地拉住我手腕:「我有钱!有还有钱!咱们再来!」
「华国的云江集团很快就是我的!」
我歉意歪头道:「抱歉,我要去趟卫生间。」
挣开大卫铁钳一般的手掌,我拎着裙摆朝卫生间走去。
站在厕所隔间,我看着手腕上的手表数数,手机忽然弹出贺隻的消息。
胸围 108 的好心人夫邻居:【忙完了吗?】
【抱歉,我是不是有点打扰到你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新学了道菜,想给你看看……】
【图片】
照片是从高处拍的,正中央的罗宋汤色香味俱全,然而更吸引我的是被蓝色蕾丝花边围裙绑住一截窄腰,和罗宋汤旁边银色勺子折射出的 V 领胸肌。
贺隻穿的一身米白色针织毛衣,针织孔洞松松垮垮,将人鱼线流畅的纹理展现的一览无余,几缕长发垂在前胸,即使在扭曲的镜面里也能感觉到那股浓浓的男妈妈的人夫味。
我下意识仰起头,打字道:【抱歉。】
抱歉,我是那种对不良诱惑说不够的女人。
胸围 108 的好心人夫邻居:【?】
我:【没看清胸肌,再拍一张。】
我好做屏保。
胸围 108 的好心人夫邻居:【图片】
然而这次照片发过去后,对面却久久没有消息回复。
站在狭小厨房的男人皱着眉头,点开图片——这次照片摄像头翻转,比罗宋汤更令人食欲大增。
针织毛衣罩着肌肉紧实,点缀红樱的胸膛。锁骨笔直,颈部线条优雅流畅,长发在脑后扎起丸子头,有几缕欲盖弥彰地垂落,极致的乌黑衬得肌肤雪白。眼眸明亮,勾着无害上翘的眼尾,下颌瘦削,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是可以被奉为女娲毕业神作的代表。
但评委没有进行打分,贺隻脸上血色缓慢消失。
这副身体和容貌吸引不到她了吗?
贺隻还记得他刚搬来的时候在狭窄的楼梯间和陈映相逢时,陈映眼里的惊艳。
虽然她没有认出他,但眼里的惊艳如出一辙,让贺隻心底升起一丝微妙的雀跃。
可是现在……不好使了吗……

-10-
我并非有意不回贺隻消息,而是厕所外间传来与女生不同的沉重脚步声。
——是大卫。
他输了太多,没什么再能抵押的了,于是他打起了我的主意。
只要我死了,我的那些筹码都会到他手里。
隔间门被一间间推开,大卫笑道:「亲爱的,你在哪里呢?」
他走到我所在的隔间门前,伸手推了推,没推动,随即阴狠一笑,只是还没等他动作,我率先打开隔门,朝大卫胸口踹了一脚。
尖锐的高跟鞋戳在肌肉上,带起一阵锥心的刺痛。
大卫重重撞在墙上,眼前一花,下一瞬一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在他眉心。
「你……你是谁……?」
大卫惊恐地瞪大眼睛,视线从枪口移到我冷漠的脸上,抖如塞糠。
我轻笑勾唇:「你好啊,雇主先生。」
雇主?
大卫上下牙齿打着寒战,颤声道:「你是荧惑?」
「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是雇主,我给你们钱是让你去杀……」
「嘘。」我轻轻用枪口磕了下大卫的额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那些小算计,我已经知道了哦。」
我落地佛罗里达后,薇薇安就给我发来组织调查大卫的资料。
如同贺隻所说,大卫没有钱支付组织尾款,只能等我干掉贺隻,他才能吞并集团,但由于他欠下的赌债太过庞大,就算他占有了云江集团,也只能勉强付清赌债,还是没有多余的金钱支付组织尾款。
而且那座别墅热成像系统属实,只要我杀了贺隻,就有数不清的麻烦,这些大卫都知道,但他没有和组织说过,俨然是要卸磨杀驴。
「不,你大概有误会……我有钱,我有很多钱……」
大卫瞳孔里映着惊惧的神色,在死亡的威胁下痛哭流涕,我单手打开手机摄像头照了张照片留念,毫不留情的笑道:「可惜,你和贺隻虽然同父异母,但你始终没有贺隻有钱。」
「他说只要我杀了你,就有一千万美金。」
「你们这是不讲信用!明明是我先找你们的!」大卫声嘶力竭的嘶吼,脸色涨红。
「我都干杀手了,你还指望我是讲信用合法的道德公民?Ṫŭ⁹」
我嘲讽地看着他,轻蔑的目光似乎把大卫深深刺痛。
「啊!」
他猛地嘶吼一声朝我扑来!
「砰——」
静音手枪扣动扳机,下一秒一个血淋淋的洞出现在大卫后脑。
他嗓子里发出「嗬嗬」的气声,瞳孔睁大扩散,强壮的身躯砰然倒地。
我「啧」了声,将手枪绑回大腿上,拖着大卫的尸体关进最后一间隔间厕所里。
血迹用拖布仔细擦干净,我冷静地走出去,抬头朝摄像头露出一个微笑。
离开地下赌场后,早早就有组织的眼线接应我。
我刚坐上漆黑的布加迪离开酒店,酒店就拉响警备的铃声。
我一边把人皮面具从脸上撕下去,一边拿陌生号码给贺隻发过去照片,然后在跳回消息界面,回复贺隻那张胸肌照片。
cy:【夏天穿毛衣?那很怕冷了。】
【用不用来我怀里帮你暖暖?】
胸围 108 的好心人夫邻居:【可以吗?】
胸围 108 的好心人夫邻居:【那我在家等你。】
Ŧŭ̀ₘ另一个号码在此时弹出消息。
hz:「荧惑女士很利落呢,钱下午三点会转到你卡上,至于地下室的事,你们杀手应该不是多嘴的人,对吗?」
真是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我打字:「那时当然啦。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消息发出去后,对面显示已读。
手机界面忽然一转,薇薇安的头像在屏幕上闪烁。
我接通电话:「喂?」
薇薇安:「你猜的没错,贺隻正在调查「荧惑」的身份,不过你确定要让他知道?」
做杀手这行最怕被人出卖,因此即便是杀手互相之间,也没有几个见过对方的真面目,更别提身边的朋友亲人。
我「嗯」了声,看着窗外,勾唇笑道:「准备好份子钱哦,宝贝。」
薇薇安:「?」
「记得再帮我和温先生请婚假。」
「……」
薇薇安冷笑一声,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在机场卫生间换完衣裳,我收到温先生的文字祝福,以及两个月的带薪休息。
「转账 88888」
「新婚快乐。」
我:「谢谢老板!(猫猫膜拜 jpg)」
温先生失笑,发来一条语音:「大卫的事薇薇安和我说了,这种情况不会再有下次,但是作为补偿,我在塞尔维亚新买的那套别墅送你,正好可以用来你们度蜜月。」
我不得不再次感叹老板大气,飞速点了几个猫猫头发过去,然后压低帽檐在排队登机的队伍中惆怅想到:
到底是谁把我在东京看烟火在瑞士滑雪在冰岛看极光在加拿大看枫叶在挪威住在树屋里在英国听雨在意大利作画在澳大利亚和爱人度过余生在西雅图过圣诞在美国纸醉金迷的富二代人生抢走了。

-11-
「先生,查到陈小姐的消息了。」
狭窄老旧的房间里,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一丝不苟的站在门口,冷静汇报。
「她在哪?」
贺隻没有抬头,修长的指尖把玩着从陈映房间内摘除的摄像头,茶几上还有一堆,目测十几个,堂而皇之的摊在面前。
「……」男人有些迟疑道,「陈小姐在佛罗里达。」
「佛罗里达?」贺隻微微抬眼。
男人说:「是。另外,这是您要的荧惑资料。」
牛皮纸袋里装着薄薄三页的资料,上面记载着暗网杀手组织第一杀手的生平。
一切都太过顺畅,远超他们想象,好像有人给他们开了后门,他们想的那些攻克难题的解法全都没用上。
贺隻脸上覆盖一层透明的面膜,睫毛被打湿,垂眼的时候,柔和无害。
他解开绕绳,抽出薄薄的 A4 纸,视线落在第一行的时候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
【荧惑,本名陈映,2001 年出生 9 月 6 号出生济市省中心二院,在蓝天福利院长大,2007 年被收养,收养人未知。】
荧惑……陈映就是荧惑。进入他地下室的荧惑……
难怪她会在回家后四处找东西,她看见地下室后,知道他阴暗的心思就猜出他在她家里动了手脚。
所以她回来后才会借着找东西,东翻翻西翻翻。
所以她才会忽然问他关于「妻子」的事,说「不过你就这一件事情骗了我吗?」
「嗡,嗡——」
西装男人的手机振动响起,男人看了一眼面色怔然的贺隻,转身接电话:「怎么了?」
「……好我知道了。」
男人简短地说完,挂断电话。
贺隻平静道:「怎么了?」
男人:「陈小姐的飞机从佛罗里达离开,没有回淮市,而是去了济市。」
「我知道了。」
贺隻定的十五分钟面膜时间响起,他走到逼耸的浴室,把面膜揭下来扔进垃圾桶里。
拧开水龙头,清冽的水流冲出来落在他指尖。细看才能发现,他的手微微颤抖,然而如果视线上移,就会发现镜子中的男人面容染上两抹潮红,在诡异晦暗的环境中,他的唇也被雪白的牙齿咬出殷红的艳色,眼神阴森粘腻,却透露着诡异的雀跃和兴奋。
陈映阴差阳错知道了他的诡异心思,找到了摄像头,却没有第一时间想着跑,也没有把摄像头拆毁,不仅同意他再次踏入她ƭü⁻的领地,甚至主动要求早上喝排骨汤,虽然最后没有喝上,但那是她有任务,她去找了大卫算账,她不是故意的。
甚至她或许早就知道他会调查「荧惑」这个身份,所以一切才会如此轻而易举。
「喵?」
小软迈着轻巧的步子走进浴室,睁着宝石似的蓝眼睛奇怪地看着饲养自己人类,似乎又在发疯。
「啊,乖宝。」
贺隻优雅蹲下身体,沾着水珠地手指抚过狮子猫柔软的毛发,他轻声笑道:「我们去接妈妈回家好不好?」
小软不满地叫一声,甩了甩身上的毛。
没礼貌的人,他把猫当擦手布吗?
贺隻没注意到猫咪情绪,沉浸在自己想法里,笑眯眯道:「阿映仇富,所以她肯定会因为我有很多钱瞒着她生气,不过如果我提前把这些钱都自愿转移到她名下,她就不会生气了。」
「我应该要订机票……不对,要先让人拟自愿转让合同……」
小软:「……」
猫看着陷入自言自语的人,冷漠地翻了个白眼,跑出去让门口男人给它开个罐罐安抚猫被当擦手布受伤的心灵。

-12-
飞机降落在济市已经晚上十点。
算起来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走出候机大厅看着远处灯火辉煌的高楼和车流,陌生感扑面而来。
好在我对智能手机得心应手,随便找了家评分高的酒店,自带接机服务,还省了我叫车。
司机是个热心肠,本来想下车帮我放东西,结果见我没有行李,孑然一身,愣了愣笑道:「这是轻装出行旅游?」
我点了下头,顺势问道:「济市哪里好玩?」
「太湖窟,湿地,毗卢寺都不错的……」
「毗卢寺是求财运的,有好多年轻人都是听说了特意过来拜的。」
「是吗?」我说,「有时间去拜拜。」
……
酒店是星级,我领了房卡就钻进浴室洗去一身尘土和血气,出来后看了一眼薇薇安发的消息,见没什么事,就上床补觉。
连轴转也没有倒时差,这么过了五六天就算是我也挺不住。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我盯着从窗帘之间的缝隙洒进来的阳光伸了个拦腰,在床上无比放松的滚了两圈,我才有精力回薇薇安昨天晚上发的消息。
薇薇安说贺隻那边的人已经拿到属于「荧惑」的资料,估计也很快就知道我的目的地。
说完,她发了个「88888」的转账,备注百年好合。
我懒洋洋地回道:【谢谢,同喜。】
薇薇安:【滚,我不搞。】
我:【小狗伤心 jpg.】
薇薇安:【……】
在犯贱下去就到薇薇安的忍耐值了,我见好就收,把钱领了,发了个比心的表情包,再次在薇薇安的底线上踩了一脚。
薇薇安好脾气的没骂我。
从酒店收拾好离开已经是下午一点,济州作为南方城市在夏天仿佛走在热浪中。
我穿着灰色的背心,下身是一条破洞牛仔长裤,头发随意扎成丸子头,无比随意的出现在蓝天福利院里。
陈院长正陪四五岁的小孩玩秋千,一回头看见我,明显愣了下。
我笑道:「好久不见,院长。」
陈院长比我离开院里时更老了,头发花白但整齐的梳在脑后,别着黑色的卡子,身上短袖洗的发白,脊背也有些佝偻。
她怔怔的看着我,久到我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
「院长妈妈,这个姐姐是谁啊?」
穿着鹅黄裙子的小女孩怯怯地拉了拉陈院长衣摆,躲在她身后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我。
陈院长猛地回神,仓惶道:「她是……她是之前在院里的一个姐姐……她也是资助你的人,小嘉。」
「啊!是给我买蛋糕的那个姐姐对嘛!」
「对。」
听见陈院长的话,小嘉从陈院长身后跑出来,不怕生的扬起笑脸:「谢谢你姐姐!那个蛋糕很好吃,里面馅是草莓馅,我最喜欢吃了!」
「小嘉喜欢就好。」
我弯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陈院长说:「走吧,进屋聊。」
这些年蓝天福利院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大部分危险建筑被拆除,建了崭新的房子和游乐设施,与此同时也招聘了许多保育员和义工。
只有陈院长的办公室一如从前,简朴而陈旧,墙壁上贴满了充满童趣的画报。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进了屋一问一答后,屋子里就陷入诡异的沉默。
我站在墙壁前看着一幅幅画作,最后在最上面看见了一封泛黄的简笔画,画的是最普通的红色房子和果树,角落署名已经掉色,依稀有个陈字。
「这些年谢谢你的资助,要不然蓝天福利院也撑不了这么久。」陈院长说着顿了一下,问道,「你过得怎么样?」
「很不错。温先生资助我上了外国的一所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他公司上班。」
夏季的天气好像小孩变脸,前一秒晴空万里,后一秒就乌云密布。
狂风拍打在窗户上,我摁亮墙上按钮,隐约听见陈院长放松的喘了口气。
屋子里的灯忽闪忽灭,最后「滋啦」一声彻底罢工。
陈院长起身要去找后勤,我却拖来一把椅子,站上去说道:「把电闸拉了,我看下。」
陈院长抿唇回头看我一眼,步履蹒跚的走到电箱前,把电闸关上。
我拧下灯泡仔细查看电路,最后发现是灯泡坏了:「有其他灯泡吗?」
陈院长说仓库有,她去取。
我拍了拍手,跳下凳子说道:「外面要下雨了,我去吧。仓库在哪?」
「原先食堂……出了门左转。」

-13-
我按照她说的路线找到仓库,在砖头底下摸出钥匙打开库门,找到一个没拆封的灯泡又把一切归位才回去。
三下五除二换好了灯泡,大雨也顺势落下。
豆大的雨点落在窗户上,陈院长说道:「晚上在这吃吧。」
我看见雨幕中有一辆漆黑的宾利打着双闪停在福利院门口,微微笑了下,摇头道:「不用了,有人来接我了。」
陈院长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穿漆黑风衣的长发男人撑伞站在院门口,没有进来,目光却隔着雨幕看着这间屋子。
「那是……你朋友吗?」
「嗯……马上就会是我的丈夫。」
「很不错的人,长的也好看。」陈院长由衷笑道,ţü₎「你从小就喜欢长的好看的。」
「现在也是。」我朝男人挑眉笑了笑,而后转身道:「我先走了,院长。」
陈院长微微颔首,细心告诫道:「雨天路滑,开车当心。」
我点了点头,婉拒了义工提出给我拿把伞的建议,飞速冲进雨幕里。
贺隻举着伞也朝我跑来,但还是晚了一步,我身上或多或少都被大雨淋湿。
「这么迫不及待找我取暖啊?」
我压低嗓音,明显含笑道。
「嗯。」
贺隻温和地垂着眉眼,听我慢悠悠笑道:「找我取暖可要收费,一小时一千万,美金。贺先生支付的起吗?」
贺隻红着脸颊,甜蜜地弯着唇角,眼眸异常专注道:「我愿意付出我的全部身家,生命是我额外支付给你的利息。」
我扬眉:「口说无凭,ṭū́ₔ你看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我怎么信你?」
贺隻轻声道:「合同就在车里。」
「自愿赠予的合同就在车里。」
我少见的一愣,身后却传来女孩稚嫩的声音:「姐姐!」
小嘉举着儿童伞,手里端着一个蛋糕朝我跑来。
我转身蹲下,温柔笑道:「怎么了?」
小嘉举着一碟蛋糕递给我,笑眼弯弯道:「这是我过生日剩下的蛋糕,一直放冷藏里了,院长妈妈不让我吃太多,会坏肚子。送给你姐姐。」
蛋糕泛着冷气,表面被雨滴砸落,又因为跑步的动作歪斜,整体不算好看,甚至奶油因为长时间冷冻而微微发硬。
我单手接过,揉了揉小嘉的脑袋:「谢谢你。」
「不客气。」小嘉说,「院长妈妈之前说过,资助我们的姐姐也很喜欢吃蛋糕,所以每个小孩过生日,院长妈妈都会从资助里拿出一部分钱给我们买蛋糕。」
我轻轻勾唇,说道:「好啦,快回去吧,一会儿被雨淋湿就感冒了。」
小嘉恋恋不舍地看着我,挥手和我说再见。
我颔首微笑:「再见。」
她这才举着小雨伞啪嗒啪嗒的跑回去。
我直起身,看着不远处院长办公室的窗户停顿几秒,随后和贺隻道:「走吧,上车。」
雨越下越大,天色阴沉的仿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隔板从上车就落下来,蛋糕被放在小桌上,贺隻抱着我,头埋进我的颈间,鼻息贪婪的呼吸我身上一股淡淡水果微酸青桔的香水味道,眼尾不知为何泛起潮红。
「谢谢你,阿映, 谢谢你带我来你从小长大的地方, 让我参与你的生命。」
我不知道父母是谁,我被陈院长捡回去, 在福利院生活了六年,这里算是我第一个家。
对贺隻的感觉就像把他领家见家长一样意义非凡。
但我只是临时起意。
或许想见见故人,又或许想见见小时候的自己。
我忽然想起贺隻地下室那些照片,有些久远的属于我在国外大学的生活。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偷拍我的?」我微眯了眯眼,伸手掐住贺隻的下颌。
贺隻眼镜后的眼睫忽闪, 殷红唇间探出一点粉舌舔了舔我的指骨, 温声道:「你刚入学的时候。」
贺隻说,我刚入学威士顿大学一周,在普鲁街帮助过一个东方女人。
那个女人被一帮瘾君子骚扰,是我暴揍了他们一顿, 然后安抚惊慌的女人, 甚至在夜风寒冷的街头,脱了身上皮衣披在女人肩上。
那个时候贺隻刚接到消息赶过来,和我们只相隔一条马路,他过马路时,我正好接了电话离开,临走时无意瞥了他一眼, 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就被我抛在脑后。
那些人是大卫找过去的, 而那个女人是贺隻的妈妈。
那年贺隻刚成年, 在他成年后的第五个月,他母亲抑郁发作,跳楼自杀了。
后来贺隻重金派人打听我的喜好,得知我喜欢温柔无害的人夫后,就搬到我隔壁,处心积虑和我打上交道。
「阿映很善良呢, 明明没有认识多久,就愿意帮我提东西,还愿意为我修灯泡。」
柔软的唇一下下落在我颈边,勾起心底恶意的涟漪。
「这些都要收费的, 知不知道?」我扭身坐在贺隻身上, 单手压住他受伤的肩膀,一手逐渐抚下。
贺隻咬唇从喉咙间溢出一声喘息, 看似无辜的摇头。
「连本带利, 只好我自己讨债了。」
我状似无奈的叹息,俯身凑近他,几乎和他鼻尖对着鼻尖, 轻声问道:「肩膀还疼吗?」
「我当初认出了你。」
我知道是贺隻, 但我还是朝他开了枪。
贺隻伸手揽上我腰肢, 仰头含笑看着我,身上青丝如瀑,在他身上仿佛织了一层细密的网, 引我深入, 然后一层层缠缚。
「疼。阿映亲亲就不疼。」
我好笑地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偏头垂眼。
身后忽然一股大力将我掼入胸膛,随之而来的是贺隻五指摁在我脑后, 不容抗拒的姿态和力度。
车子在雨夜中如履平地的行驶着,忽然一声惊雷在耳边乍响。
贺隻很柔和地说:「You are a nail in my skull(你是我头骨中的一枚钉子)」
——完
爱根本不是安慰物,而是头骨中的一枚钉子——《帕特森》威廉•卡洛斯•威杀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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