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凶的捉迷藏

你知道家里的哪些地方能藏人吗?
从失业开始,我就经常藏在邻居家里,趁他出去上班时,便肆意地在他家里活动。
直到某天,我在柜子里发现一张纸条。
【喜欢捉迷藏吗?现在该你来找我了。】
我吓得连忙离开,半年后找了新的住处,因为当年的事一直想跟邻居道个歉,便给他打了电话。
可下一秒,一阵铃声就从我的柜子里传出来。

-1-
「什么声音?」
突兀的铃声在房间里诡异又刺耳,妻子暂停了电影,随手在沙发上摸了一把。
「我的手机在这儿,屋里是谁的?」
她推了我一把,见我没反应便起身往卧室走。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不等冷静下来,身子就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冲去厨房拿țũ̂⁵了把菜刀。
「你这是干什么!」
妻子吓了一跳,尖叫着拉我的胳膊,却被我一把甩开。
「谁藏在那里,快点出来!」
我指着柜子怒吼,一脚踹了过去,却见里面空空如也。
「不在这里……那肯定是在床底下!」
我像是发了疯一样到处翻找,可整个房间都没见一个人影。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阵铃声早就消失了,屋里只剩下妻子的哭声。
「你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地这么激动?」
我这才恍然回神,脊背的衣服早就被汗浸湿,仿佛回到了半年前的那个噩梦里。

-2-
我叫陈明,是个股民。
靠着炒股,我过上了不错的小资生活。
然而半年前的一场股票变故,让我赔得血本无归,甚至欠了一屁股债。
从大平层搬到了即将拆迁的老破小,甚至连吃顿饱饭都成了难题。
失去了生的希望,我干脆就躺在家里,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就去翻楼下的垃圾,企图找到一点没吃饭的剩饭。
也就在那时,我认识了隔壁的邻居。
他叫张然,是个瘦高的男人,凹陷的脸颊配上细长的手臂,像个直立行走的大蟑螂。
然而,很快我就改变了想法。
张然来自外地的农村,右耳朵受过伤,听不清楚东西,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便经常请我去家里吃饭、打牌。
他的屋子跟我一样破旧,却装修得很温馨,想起自己一无所有的处境,我心中偶尔也会出现羡慕的情绪。
直到某天,张然要出差一周,给了我家里的钥匙,拜托我帮他照料阳台的花。
于是那一周,我肆无忌惮地住在他家里,睡他的床,穿他的衣服,吃他冰箱里的东西。
张然回来那天,我喝得烂醉,缩在床下睡着了。
可他丝毫没有发现。
或许是因为耳朵的缺陷,甚至我曾在半夜爬起来吃东西,他都毫无察觉。
看着他熟睡的模样,我的身体忽然升起一种无法描述的快感,仿佛待在这里,我就逃离了自己那失败又绝望的生活。
陈明这个失败的人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从此没有追债的人,没有绝望的生活。
我可以用一种毫发无损的方式死去,这个想法让我感到兴奋。
于是那天开始,我不停地藏匿在张然家的每个角落里。

-3-
没多久,张然就发现我消失了。
我用短信告诉他,追债的人找到了我,我必须出去躲一躲,他相信了。
隔着柜子的缝隙,我甚至看到了他惋惜的表情,仿佛真的失去了一个要好的朋友。
然而怪事发生在两个月后。
那晚我听到了开门声,便熟练地躲进了储物柜中。
按照往常,张然会在第二天早上 7 点出去上班,到时候我就可以出去吃饭。
可我一直等到下午,开门声都没有响起。
难道是生病请假了?
我心中有些猜测,悄悄拉开了储物柜的缝隙往下看,才发现屋里根本就没有人。
张然居然消失不见了。
可这里是最老旧的小区,一室一卫,卫生间的门开着,他明显不在里面。
而且大门生锈,只要拉开就会发出刺耳的声音,我绝对不可能听不见。
也就是说,张然一定还在屋子里。
我的背后猛然冒出了一丝凉意。
从前我躲在暗处,偷偷监视着他的一切行动,可如今他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难道也像我一样偷偷地藏在某个角落里等着我出去?
我不敢想,也不敢出去,只能硬着头皮等待。
可随着时间流逝,我的大脑开始缺氧眩晕,肚子也饿得发疼,膀胱更别说,憋到几乎要炸开。
看了眼手机,我已经在里面待了三天。
再不出去,我真的会死在这里。
于是黑暗中,我偷偷推开了壁橱的门,伸出了一条腿。
然而下一秒,手机忽然亮起。
上面的文字,让我顿时停住了动作,整个人僵在原地。

-4-
【您的联系人张然,正在向您隔空投送一张照片。】
黑夜里的文字像是一道无声的尖叫,从眼睛刺进大脑,扎得太阳穴「嗡嗡」作响。
我颤颤巍巍地点开了照片——
黑暗里,我的一条腿悬挂在柜子上,正小心翼翼地往外探头。
而照片下面,则是一行小字:
【找到你了。】
离这么近,拍照的视角就在我的正对面!!
我望过去,对面同样立着一个柜子,此刻正开着一条缝隙,像是一双眼睛一样死死地盯着我。
原来这几天里,张然都偷偷躲在那里注视着我。
如果你看到了这里,请立刻检查自己的床底和柜子,或许那里也有一双眼睛,正在窥视着你的一切。
手机的屏幕逐渐熄灭,屋子里又恢复了黑暗。
柜子门「吱啦——」一声,似乎再被逐渐打开。
我听到自己牙齿在疯狂打战颤,猛地尖叫出声,连滚带爬地就往外跑。
等一口气跑到街上才发现,我的腿间早就湿了一大片,身上也因为摔得几跤而血流不止。
回头望去,整栋大楼都漆黑一片,密集的窗户像是蚂蚁的虫洞,不知道会爬出多少怪物。
自那天起,我没再回去。
我开始害怕黑暗,害怕独处,只要到了晚上,我就拼命地工作赚钱,不敢回忆在那里发生的一切。
直到后来,我遇到了如今的妻子。
她温柔体贴,没多久我们就领了证,搬进了新家。
可噩梦却再次出现。
我确信,今晚听到的声音,就是张然的手机铃声。
可他到底在哪里?

-5-
我把妻子送去了酒店,然后独自搜查了整个房间。
张然什么都没有留下,可他忘了一件无法隐藏的东西——
气味。
在衣柜里,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那阵味道从衣柜蔓延到床下,最后挪到门后。
我Ťúₔ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寻找着他躲藏的痕迹。
当年的游戏没有结束,他已经找到我了。
他想干什么?
揭穿我曾经做过的事?还是提醒妻子我落魄的过往?
我不敢想下去了。
第二天,我去了曾经的烂尾楼,那里已经被拆。
我又找到曾经的管理员,他提起张然很兴奋,说他在一个月前就离开了,离开时还告诉大家,他找到了更大、更好的房子,就在市中心的公园边。
我顿时浑身发凉。
我家的房子就在公园边,而且装修完的时间,就是一个月前!
难道他早就藏在我家了?
管理员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眼前一阵眩晕,加上一整夜没睡,直接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四周一阵消毒水味,妻子正拿着饭盒朝床边走。
「老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从昨晚开始你就很反常,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
「我们可是夫妻,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或许是精神压迫到了极限,我看着她关切的眼睛,居然一时没忍住,直接哭了出来。
于是在病床上,我向妻子坦白了当年的事。
可破天荒的是,妻子没有怪我。
相反,她比我想象中的要冷静,一边安慰我,一边还有理有据地帮我分析。
「如果只是私闯民宅,你为什么要害怕?
「何况钥匙是他主动给你的,你也没有做什么偷窃违法的事,他也没理由报复你啊!会不会……」

-6-
她沉思着,忽然低头看着我,眼神好像变了一个人:
「会不会,你忘记了什么事?
「那天晚上,你真的只看到了这些吗?
「你再仔细想想,会不会有什么事……因为太害怕而被你忘记了呢?」
她的声音忽远忽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得太久,我的脑袋居然开始昏昏沉沉。
依稀间,我又闻到了那股味道。
那股只属于张然的味道。
我下意识感到恐惧,猛然坐起想要逃开,却被她摁住肩膀,大力压在了床上。
「不对,你不是我妻子!你到底是谁!
「放开我,我要回家,你们想干嘛!」
妻子惊恐地摁响了呼救铃,没过一会儿,屋里涌入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将手里的针筒注射进了我的胳膊。
周围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我的世界陷入黑暗,仿佛回到了那个躲藏了三天的柜子里。
我缓缓推开门。
只是这一次,外面的一切都跟记忆里不一样了。
温馨的出租屋变得一片狼藉,桌子被掀翻,饭菜散落在地上,和鲜血混在了一起。
等等,哪里来的鲜血?
我陌生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记忆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坍塌,一转头,却看到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门口跑进来——
是张然。
可下一秒,他就像一团烂肉似的砸在我脚边。
而他的腰后里,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不,不要……求求你饶了我!」
我想伸手,可张然像是看不见我一样,不断朝着身后哀求。

-7-
脚步声从玄关处逼近,一个身穿雨衣的方脸男人大步冲过来,一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噗」的一声,鲜血再次喷出,穿透我溅到了衣柜上。
一下又一下,男人像是剁饺子馅一样挥舞着砍刀。
张然的声音逐渐消下去,眼球变成青灰色,绝望地看着天花板。
然而下一秒,他忽然侧目,朝我看了过来。
「救救我……」
苍白的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顺着他的视线朝后看,却在一瞬间愣在原地——
透过月光,衣柜的缝隙里露出了一双惊恐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而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
这双眼睛,是我的。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天旋地转。
在我的印象里,张然明明忽然消失不见了,怎么会被人杀死?
难道从头到尾,我的记忆都是假的吗?
片刻后,那名凶手站了起来,掏出一块抹布,开始细细地擦拭着周围的脚印和指纹。
而在他转身的瞬间,张然就猛吸了一口气,用尽力气朝着衣柜爬了过来。
他要做什么?拉开衣柜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吗?
我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不由得后退了两步,缩回了衣柜之中,透过缝隙,我看到他伸出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下一秒,他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手臂朝前伸,把开了一条缝隙的柜门重新关了起来。
我的视线又变成了一片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阵脚步声又绕了回来,接着又是几声刀尖刺入肉体的闷响。
紧接着,那双手攀上了衣柜。

-8-
就在衣柜即将被拉开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谩骂:
「谁家大半夜剁肉啊!不知道楼里不隔音吗?
「吵死了!我现在就要叫保安来!」
门外的人似乎顿了一下,紧接着铁门便被重重地摔上。
我浑身僵硬地锁在柜子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凶手走了吗?
我该报警吗?
如果他还在,听见我的声音怎么办?
张然真的死了吗?
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我的脑袋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这一个问题在不断重复。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我终于下定决心,颤抖着将衣柜拉开了一条缝隙。
下一秒,我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
张然的尸体被竖了起来,笔直地贴着柜子,惊恐绝望的灰色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而他的脸上,还贴着一张字条:
【找到你了。】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紧接着四肢全都没了知觉。
恐惧吞噬着我的神经,吓到麻木后,反而是一种没有感觉的茫然。
我就这样和张然面对面坐着,忘了饥饿,也忘了上厕所。
直到第三天,大门外传来叫骂声:「是楼下的阿婆说这里漏水,腥臭的味道弄得人吃不下饭,如果再不清理就叫保安了。」
我这才忽然回过神,等她走远后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直到太阳洒在我身上,我才逐渐恢复意识,望向身后的公寓楼。
可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张然回来过吗?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我只记得……他好像在哪里看着我。

-9-
等我再睁开眼,已经是卧室熟悉的装修。
妻子张梦推门进来,看见我惊恐的模样吓了一跳。
「怎么了老公,还是头晕吗?」
「你别过来!我不是在医院吗?」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么医院?你在外面晕倒了,是别人用你的手机给我打的电话,我直接开车把你接回来了,不就是低血糖吗?没必要去医院的。」
正说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几步走了过来。
「难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你可别吓我!」
我没去过医院,也没坦白过之间的事。
那妻子在医院里的怪异行为,难道也是我臆想出来的?
此刻的张梦手掌温热,满眼担心,倒让我从刚才的噩梦中缓过来一点。
「没事老婆,可能是我这几天太紧张了。」
我轻声安慰她,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陌生的号码,发来了一张今天我去公寓附近的照片。
【这半年过得好吗?
【原来你走出柜子,是这个模样。】
一瞬间,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
妻子温和的声音依旧在耳边,我那阵刚打消的疑虑,却再次疯狂地冒了出来。
如果我没有去过医院,没有跟她讲过过去的事。
当年的凶手又怎么会这么快找到我?
难不成他们是一伙的?
半年前张然死后,凶手一直逍遥法外。
难道他们一直在试探我,就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当年那个目击者,好杀了我灭口?!
我看着刚装修好的婚房,以及墙上妻子和我甜蜜的结婚照。
幸福全然消失,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当初我们刚刚遇到,她就对我温柔似水,没多久就同意了我的交往请求,甚至半年不到就愿意嫁给我。
仔细想想,这一切都太快了。
就好像是……故意接近我的一样!

-10-
当晚我一夜无眠,仔细地回想了这半年以来妻子和我的所有相处。
我的怀疑越来越大,往后的几天,我都借口身体不适需要休息,然后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很快,我就发现张梦的不对劲。
每隔几天,她就会借口去买菜,然后开车去郊外,我算过车子增加的里程和油耗,确定她每次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出于好奇,我偷偷跟了过去。
车子停在了郊外的一所墓地里。
张梦熟练地从后备箱里拿出纸钱和水果,快步走到了最里面的一座墓碑前。
我猫着身子跟过去,还没走近,就听到了她断断续续的哭声。
「然哥,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这半年来,我每天都生不如死,真想一咬牙跟你走了……可你的仇还没有报。
「不过你放心,那个男人已经想起了之前的记忆,只要把他当作诱饵,凶手一定会上钩的!」
我靠在墓碑上,一股冰凉从脊背涌遍全身,疼得刺骨。
张然曾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他在老家有个女朋友,他们从小相识,等他赚了钱就把人接过来结婚。
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人就是张梦。
我更想不到的是,她为了调查清楚当年的真相,为了给张然报仇,居然可以蛰伏在我身边这么久。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心情,天空中下起了稀稀拉拉的小雨,一道惊雷闪过,照亮了藏在墓碑后面的我。
一瞬间,我看见张梦的脸变得煞白。
「陈明,你、你怎么在这儿?」

-11-
我沉默地看着她,浑身都被雨水打湿,看上去落魄狼狈。
那种麻木又绝望的感觉又一次爬满全身。
「你……你听我解释,其实我出现在这里是有原因的。」
「先回家吧。」
我转身上车,张梦没有再多说,一路沉默着跟我回了家。
房间内还贴着大红的「喜」字,是我们为了下个月的婚礼提前做的准备,此刻看上去确实格外讽刺。
「我听张然说过,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应该就是你吧?」
张梦脸色发白,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捂着脸小声抽泣。
「他答应我过年就把我接过来,我等Ṫů₄了又等,却等到他去世的消息。他跟我都是没爹没妈的孩子,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到现在还瞒着不让她知道。
「我来这里拿他的骨灰,得知他是被人杀死的,一共砍了二十多刀,可警察一直没有找到凶手。」
张梦停顿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我。
「我查了很久,得知他在这里唯一熟悉的人就是你,可警察说你已经搬走很久了,也有不在场证明,可张然分明在电话里跟我说过,事发的前几天,他还在家里发现了你的东西。」
我有些意外,仔细算的话,我在张然家里藏了接近半个月的时间。
本以为他毫无察觉,没想到他早就有了猜测……
难不成是怕我尴尬,所以故意没有揭穿我吗?
一股酸涩和懊悔蔓延,我难堪地低下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
「对不起,出事之后我的脑子好像坏了一样,完全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也是最近才想起来……」

-12-
张梦摇了摇头,早已声泪俱下。
「我知道,我不怪你。
「最开始我也恨过你,恨你为什么懦弱不肯帮他,所以才故意接近你ẗùₕ,那天在医院,我给你注射了镇静剂,又请了心理医生给你催眠,才逼迫你想起了当年的真相。」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天医院的一切都不是梦。
「但我真没想到,你为了他能做到这个地步,我们的婚期在下个月,如果你真的查不到真相,难道就要真的跟我结婚吗?」
我用力揪住头发,怎么都想不通。
「张梦,你到底爱过我吗?」
平日里那双温柔的眼睛此刻却冷漠疏离,张梦不忍地看着我,说出的话却冰凉刺骨。
「对不起陈明,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我不乞求你的原谅,但我恳求你,看在张然曾经保护过你的份上,帮我找出凶手,让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我以为自己会痛哭出声,可真的听到这些话,却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多可笑啊!
本以为自己走出了那段黑暗又绝望的时光,结果一脚又坠入了更大的地狱里。
这半年的希望和幸福,居然全都是假的。
我趴在桌上又哭又笑,最后缓缓地抬起了头。
「好,我答应你。
「我知道凶手是谁,我来当诱饵,让他现身。」
我打开手机上的短信,递给了张梦。
「张然出事的那晚,我躲在柜子里,看到了凶手的模样。」
方脸,络腮胡,下巴上有一颗痣。
找到他应该不难,这半年内都杳无音讯,Ṱŭ¹却在我出现在公寓附近后,就发短信威胁。
所以他应该只在公寓周围小范围出没,并且认得我的长相。

-13-
这样的话,一切就变得简单了。
既然我已经被他盯上了,那他一直会在附近监视着我,以防我作为人证去报警。
那他越怕什么,我们就应该做什么。
我开始频繁出现在公寓附近,甚至好几次都路过了警局门口。
果然,凶手的短信开始频繁焦急:
【你想干什么?
【只要你敢报警,我就能跟你同归于尽。
【呵呵,当初真的不应该放过你,这一次你跑不掉了。】
有了这些短信作为证据,我们完全可以报警立案了。
可张梦却不同意了。
「当年的案子,凶手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唯一能证明他杀人的就只有你这一个目击证人,如果你忽然改了口供,说你根本没看清凶手的模样,那凶手很有可能无法定罪。」
我有些吃惊:「难道你不相信我?」
「是的,所以我想到了一个更稳妥的办法。」
张梦忽然转头盯着我,眼里的阴狠翻涌。
「明天一早,你就去警局报案,那凶手一定会在路上拦下你,我会开车跟在你后面,一旦他对你动手,我就会立刻报警抓他一个现行,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我良久说不出话,震惊地看着她。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报警不及时,我真的会死在他手里?」
「那又怎么样?」
张梦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猛地推了我一把:
「这原本就是你欠张然的,他帮了你这么多,你当时却见死不救,要不是他帮你掩盖柜门,你早就死了!
「要是你不去,我现在就拿把刀大家一起同归于尽,看你死了以后有没有脸见黄泉路上的张然!」
一瞬间,我的心冷到了冰点。

-14-
僵持良久,我还是答应了她的计划。
张梦说得很对,这是我欠张然的。
可这半年来的欺骗,对我真心的践踏,无疑不像把利刃一样划在我的心口。
她又何尝不欠我呢?
愤怒和不甘不断在脑海里碰撞,我整整抽了一夜的烟。
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我们的计划开始了。
我步行去往附近的警局,而张梦则开车在我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以防万一,我在副驾驶给她放了匕首防身。
街上的行人很少,不过片刻,我就察觉到身后多了一道视线。
那脚步声熟悉沉重,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却震耳欲聋。
十米,五米,就要追上了。
然而下一秒,脚步声忽然停止,随着一阵车门的闷响,然后彻底消失。
我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着警局门口走。
没过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
是张梦。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尖叫传来,我回过头,就看到街上的行人围成了一个圈,而张梦踉跄着从车上下来,手中握着匕首,浑身是血。
副驾驶上的男人仰面躺着,从脖子到胸口都在不断地往外冒血。
方脸,络腮胡,下巴上有一颗痣。
是当年的凶手。
张梦摔在地上,大腿上似乎也受到了刀伤,看到我的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踉跄着就朝我冲了过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上我的车?!
「他说的钱和勒索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骗了我!
「你说话啊!你他妈是不是在耍我!」
我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嘴角却忍不住想笑。
警局里陆续出来警察,环视四周后,不由分说地将张梦摁在了地上。
被拉开的瞬间,我贴近她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你不是一直想为张然报仇吗?
「现在的结果,不是最好的吗?」

-15-
张梦因为涉嫌杀人被抓,没多久,警察也找上了我。
「你认识张然吗?」
我点头:「认识,是我之前的邻居,但我住了没多久就搬走了,听说他后来出事了。」
警察对着墙上的结婚照审视,神色有些古怪。
「那你知道,你的女朋友张梦,与张然是前男女朋友关系吗?」
我脸色一僵,有些尴尬地低了低头。
「我之前不知道,但是我们同居后,她就向我坦白了,我也接受了,谁过去还没有几段恋爱故事呢?」
警察沉默,又忽然问:
「那你知道,你女朋友认识当年杀害张然的凶手,并且这半年来,都不间断地向他勒索封口费吗?」
我愣住,好半天才站起身。
「什么?这不可能,我女朋友性格很温柔的,她最近的确经常提起前男友,还说什么为他报仇之类的话,但她肯定做不出勒索这种事的。」
警察没有再多问,只说会继续调查,张梦身边亲近的人只有我,如果我太担心,可以为她寻找辩护律师。
我失神地目送警察走远,关上门的瞬间,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律师?谁会为她寻找律师啊!
一个欺骗我感情的蠢货,没死已经算她命大了,还妄想我救她?!
我走向卫生间,默默拿出另一部手机,看着上面半年都不间断的短信,默默点下了删除。
然后拔卡,掰断,冲进马桶。
张梦的性格温柔又蠢,当然做不出勒索这件事。
因为这半年来不间断勒索凶手的人——
是我。

-16-
我叫陈明,现在开始,是我真正的故事。
半年前,我炒股失败,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甚至还欠了不少外债。
为此我换掉了一切联系方式,还搬到了一个即将拆迁的小破楼里。
可没想到,还是有人找到了我。
他叫秦钟,方脸,络腮胡,是我博客上的粉丝。
这些年他看着我靠炒股盆满钵满,于是也动了心,一番哀求,希望能让我带他一把,赚了钱愿意分我一半。
可我失败了,他的钱也回不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钱是秦钟卖了老家房子凑出来的,他渴望一夜翻身,却满盘皆输,甚至连爹妈的棺材本都收不回来。
于是他开始疯狂地寻找我。
他查到了我的真实姓名,并给我新办的手机号发消息威胁,说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我躲藏的地方。
都说老实人发起疯来要命,我彻底见识到了。
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找到我,到时候说不准会闹出人命。
所以我打算提前找好退路。
搬到这里后,我开始跟隔壁的邻居熟络起来。
他叫张然,与我之前所描述的不同,真实的张然自大又狂妄,因为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就各种目中无人。
得知我炒股失败,他更是趾高气扬。
经常借着救济我的理由,变着法地羞辱我。
「要我说城里人有什么好?我虽然是农村来的,可现在也不愁吃穿,再过几年攒了钱就从这破楼里搬出去,非得买个市中心的大平层!
「反而是你,居然混成这个模样,你自己不照镜子吗?你看上去简直像条狗一样,幸亏遇到了我,不然说不定出去捡垃圾都遭人嫌啊!」
我每次都是沉默地听着,然后上下打量他。

-17-
张然比我小几岁,但因为太瘦,脸上挂不住肉,看上去倒跟我年纪差不多。
从背后看,我们的身形似乎也很相似。
有时候他会丢给我不要的衣服,说自己马上就要跳槽到大公司了,到时候每天都是西装革履,这些就当赏赐给我了。
我穿着他的衣服,学习他的走路姿势,好几次都被楼下的阿婆认错。
每次搞混,我都会笑着纠正。
「阿婆你认错了,我不是张然,我是陈明,住在 402 的陈明。」
但 402,其实是张然的家。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反正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我偷偷配了张然家的钥匙,如果他邀请我,我就正大光明地去;如果他不邀请我,我就偷偷摸摸地藏进去。
没多久,楼里的人们țũ̂₂发现,401 的小伙子消失了。
搬走还是被追债的人抓走,没人会在乎。
但唯独有一个人还相信,我就在这座公寓里。
那就是秦钟。
他早就找人入侵了我的手机,还调查了我的位置。
他知道我还在这里,并且无视他的消息。
于是他疯了。
【你真的要躲一辈子吗?
【你以为我找不到你吗?你骗了我的钱,我这辈子都被你给毁了!
【我求求你,只要你愿意还我一部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求求你了,那是我家里人的救命钱!
【你真狠心啊!你真该死,我活不下去了,你也不要好过!
【如果找到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嘿嘿,我好像已经找到你了……】
我缩在张然的衣柜里,看完了所有的短信。
这场双簧剧场,就要开演了。

-18-
没多久,张然出差了。
那几日,我开始在白天光明正大地下楼。
很少有人关注我,楼下的阿婆偶然遇见,有些吃惊地拉住我。
「你不是住在 401 的小伙子吗?你叫什么明?还是什么然?听说你搬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我甩开他的手,不屑地「哼」了一声。
「老太婆你认错了人了吧!我是 402 的陈明!」
我说话的声音很大,暗处好像有脚步声停下,诡异的视线在我背后注视了很久。
当晚,张然出差回来了。
然而关门的瞬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玄关处顿时传来了一阵闷响。
张然甚至没来得及惨叫,就被死死捂住了嘴。
「陈明,我说到做到,真的找到你了。」
张然用力甩开他,一边往后爬,一边不断地求饶。
「大哥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陈明,陈明已经搬走了!」
「说谎。」
秦钟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定位,直接将匕首捅进了他的后背。
「老子一直盯着你呢,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今天咱们就同归于尽!」
他像是发了疯一样挥动砍刀,没多久张然就停止了呼吸。
秦钟默默地擦掉指纹和脚印,转身离开。
而我,则在开了一条缝隙的柜子里——
录下了这一切。
等确定秦钟彻底离开后,我从张然家里逃了出去。
我认为他活该。
谁让他瞧不起人,谁让他不断地侮辱我!
现在他成了我的替死鬼,我也可以重新开始我的生活了。
可要怎么重新开始?
我看着手机里录下的视频,有了主意。

-19-
我办了新的电话卡,将录下的东西发给了秦钟。
【准备 10 万块,不然这个视频就会出现在警察局里。】
我不知道秦钟用了什么办法,或许是借了高利贷,又或许是四处求人。
一周后,他真的给我汇了 10 万元。
但我的野心还不止于此。
此后的半年里,我每个月都会向秦钟勒索一笔钱。
他也曾给我发过很多信息,有哀求,有威胁,甚至扬言找到我就杀了我。
然而我都一律忽视。
靠着这些本钱,我重新开始炒股,没多久就赚了翻倍。
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我却每到晚上都会想起张然的那张脸。
说恨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愧疚。
直到一个女孩找上我。
她说她叫张梦。
我自然知道她是谁。
张然喝多时,曾不止一次地向我提起过乡下的女友。
他说她蠢笨、执拗,并且痴情。
所以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甩掉她。
而张梦也的确跟他描述的一样,以为她拙劣的演技可以骗过我。
我本不想纠缠,可没想到秦钟却开始撑不住了。
他不再威胁我,而是频繁地自言自语, 像是走入绝境的呢喃。
他说:
【这半年, 我已经借了 100 万的高利贷了,我还不起了。
【他们找到了我的父母, 我爸心脏病犯了,前几天走了, 我没有脸再回去了。
【我的人生都被毁了, 这一切都怪我自己。
【我不该相信陈明, 不该动了杀心。
【我杀错了人, 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从今天起, 我不会再给你钱了, 如果你要揭发我, 那就去吧,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但是临走前,我一定会带上你。】

-20-
我知道, 秦钟绝不是说说而已。
他已经杀了一个人,也失去了生的希望,他无所畏惧了。
我得再找一个替死鬼了。
于是我回复了这半年以来的第一条短信, 是用女人的口吻:
【你杀了我男朋友, 这些钱是你该还的!何况你本来就是杀人犯,一命抵一命, 你去死也是应该的!】
秦钟那边不回复了,我知道,他开始调查张梦了。
那天在公寓楼下, 我是故意晕倒的。
有路过的好心人给张梦打了电话, 她赶来的时候, 也被藏匿在这附近的秦钟看到。
于是此后,他开始悄悄跟着我们。
不, 不是我们,是张梦。
其实我对张梦有过心软。
直到她对我说出那句哪怕我死了也无所谓。
既然如此,我也就无所谓了。
我告诉秦钟,再给我最后一笔钱, 我就会当着他的面把视频删除,此后我们两清。
否则,我将直接开车去警局。
最后,我告诉了他张梦的车牌号。
于是, 另一场双簧剧场开始了。

-21-
后来, 警察联系我, 说张梦的判决下来了。
尽管她极力解释自己没有勒索, 可当Ŧŭ̀ⁿ街杀人已经是事实, 加上没有任何律师辩护, 最终被判处了死刑。
而根据张梦的口供, 死者秦钟是半年前杀害她男友的凶手。
可她没有证据,只说是我告诉他了。
警方走访调查,发现我早就搬离了那里, 我也承认是为了安慰她而编造的谎言,加上秦钟已经死亡,因此案件也只能不了了之。
移交检察院前,张梦提出见我一面。
隔Ťù¹着玻璃, 我向她讲了一个有关引导犯罪的故事。
故事的最后,我看向那扇玻璃窗——
在那里,凶手正面带微笑地凝视着我。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一下吧
点赞2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