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33 岁了,还是处子之身。
因为我有一个怪毛病。
一旦情动,就全身冒汗。
汗液奇臭无比,超越人类生理极限。
为了拥有完整的人生体验,我在知乎发布求助信息,诚意寻找一位嗅觉失灵的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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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沈菲,33 岁,还是个处女。
并非我过于洁身自好、或相貌丑陋,而是因为我有一个怪毛病。
一旦情动,就全身冒冷汗。
汗液奇臭无比,闻起来像沤烂的老鼠。
用我初恋男友的话说,就是:
「臭到汗毛竖起!揦鼻子!」
但是,只要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普通的运动出汗或因天热出汗,就没有味道。
我试过男人,也试过女人,都不行。
除了异样的汗臭之外,我是个美丽、且生理正常的女人,也渴望体验一场真正酣畅淋漓的战斗。
所以,我鼓起勇气发布这条想法,希望寻找一位有嗅觉障碍的男士。
我愿意支付 10 万元,与您共度良宵。
如果您满足以下条件,请私信联系我:
【一、嗅觉障碍,完全闻不到任何气味。】
为了避免浪费彼此的时间和生命,请不要为了赚钱假装闻不到,因为那种臭气已经超越了人类的生理极限,绝对不是假装就可以忍耐的。
【二、年龄在 35 岁以下,身体强壮,有特长,有耐心、有耐力。】
请不要过于自信,夸大能力,否则两军交战时,实力悬殊,会影响战斗体验。私信时请注明具体数据,包括尺码、战绩等。
【三、道德感低,思想开放,对于非常理的事物接受度高。】
毕竟我们做的事,有点违背世俗道德,而我本身的隐疾也有些超乎常理。我不希望交战对象畏手畏脚,束缚我们的官能体验。
【四、拥有基本的正义感和怜悯心。】
和第三条不矛盾,只是希望你以人类最低限度的正义感和怜悯心,同情我的处境,不要有任何嫌恶或令我不适的言行。
【五、在满足以上四个条件的基础上,如果你英俊帅气、身材匀称、风趣幽默、声线性感、技术精湛,令我获得美好的战斗体验,我愿意额外支付 10 万元,做为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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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乎发布了这条想法之后,我的私信很快就 99+。
有谩骂的,有调侃的,有安慰的,有言语猥亵的,有推荐医生的,也有诚意应征的。
我在这些网友中层层筛选,最终选定一位叫「豚鼠好漂亮」的人。
他 31 岁,身体各项参数都十分诱人,态度也最诚恳,甚至主动发了自荐视频。
长相呢,谈不上英俊,属于淡颜系氛围感帅哥。
他笑起来时尤其好看,浅浅的双眼皮一弯,就绽放出两朵梨涡来。
我们约在我家附近的「肥肠螺蛳粉火锅」见面。
他一身休闲装,背着个桶状的挎包,时尚但不张扬,给人一种很亲切很舒服的感觉。
我很满意。
他说,我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我问,哪不一样?
他说,他从小就是瞎鼻子,什么都闻不到。
但他却能「看见」味道。
有些人,长相不错,也精心打扮,但不知怎地,就是在视觉上,给人一种臭臭的感觉。
他以为我也是那种人,毕竟我是因为臭才发知乎求助的。
可他第一眼见我,就觉得眼前一亮。
明明什么都闻不到,却感觉到一种清新、干净、自然的味道。
这话说得我心花怒放。
我自知有缺陷,平时在个人卫生方面十分讲究,甚至到了洁癖的地步。
大概是因为这样,才会给人清爽的感觉。
豚鼠——为了方面称呼,就简称他为「豚鼠」吧。
豚鼠吃饭时的样子也十分好看,而且很会照顾人。
我们点了一份「臭宝聚会双人餐」。
铜锅红汤,加辣加臭。
他把宽切肥肠、虎皮猪脚、酥炸鱼头、带皮鸭掌、炸蛋、锅烧,咕嘟咕嘟统统煮进去,小火慢慢煨着。
蒸腾的热气中,有一种腐烂的鲜美。
他夹起一块吸满汤汁的虎皮猪脚,用勺子剔出骨头,只留下软烂多汁的猪皮,放进我的餐碟里。
明明是浓汁重油的食物,却被他处理得利利落落、滴水不漏。
饭后,他很自然地牵住我的手,指尖轻轻勾弄着我的掌心,问:「接下来,我们去哪?」
我心倾神驰:「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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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车载着豚鼠,一路向城郊驶去。
我家住在一个回迁房社区,老破大。
小产权,六层,一梯两户,业主自治,连门卫都没有。
因为这个小区根本没有门。
就是城乡交接处的路边上,三栋孤零零的板楼。
我租下最边上一个单元的 4、5、6 楼,在 4 层楼梯口加装了防盗门。
如此一来,这三层的空间,就是我的独立王国。
眼见路越走越偏,豚鼠有些担心地问:「快到了吗?」
「快了,快了。我住的小区比较老旧,主要是想把钱花在装修上。你要是介意的话,我现在就送你回城,我们改天换个地方再约。」
「那倒不必。」
「放心吧,外边看着破,里面可好呢。」
我打开 4 层楼梯入户门。
智能灯逐一亮起。
左右两户打通,将近 400 平的大平层,只做成两室一厅。
中古侘寂风软装,胡桃色实木家具,搭配亚麻材质的沙发和窗帘,有一种极简的优雅。
豚鼠赞叹道:「你的审美很不错啊。」
「也有别人这么说过。」
我拉起他走到浴室,双手搭在他的肩头,拇指摩挲着抚过他的锁骨。
「先洗澡吧,咱俩都一身螺蛳粉味。」我说。
「反正我也闻不到。」他弯起眼睛,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两人洗完澡,红酒也醒好了。
微风吹起窗帘,窗外是一条破败的马路,路边的违建店铺参差不齐。
店铺之后的田野,被笼罩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我打开音响,吉他声悠然响起。
舒缓的节奏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爱意和前路未明的惆怅。
「很好听啊。」豚鼠倒了两杯红酒,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什么曲子?」
「The Path.」
「曲径通幽,倒也应景。不过……这么晚了,音响开这么大声,会不会打扰到邻居?」
「不会。」我坐到他身边。
昏黄的暖灯下,他的眼睛尤其透亮好看。
「我在装修的时候,特别加了隔音层。况且楼上都是我的,楼下住的是我同事,她不在家。」
「所以……」他略带暧昧地挑了挑眉,「一会儿我们可以尽情做任何事,再大声也没关系?」
我害羞地低下头,端起酒杯,邀他共饮。
一杯酒下肚,两人都有些意乱情迷。
他侧身揽住我,凑到我耳边:「可以开始了……吗?」
我紧张地点点头。
身体却不由有些僵硬。
「或、或者我们可以先聊聊天?我是第一次……其、其实有点叶公好龙。没有的时候想要想得要命,可真要实战,又害怕得很。」
「怕什么?我很会的。」
「怕我自己……」
「别怕别怕,我什么都闻不到的,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完美的。」
豚鼠揽住我,亲亲我的头发,「别紧张,我们有的是时间,我很有耐心。」
「我、我还是有点紧张……你愿意先听听我的故事吗?」
「当然啊。」
「其实我小时候……是个聋哑人,是这股臭味,治好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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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怀我时,不到 20 岁,而我爸,才 19。
我是他们纵情之后不小心留下的「残秽」,原本是要流掉的。
但去医院做检查那天,他们遇到一个能说会道的中年女人。
女人说,只要我妈把孩子生下来,送给她养,就能获得一笔营养费。
女孩八千,男孩一万二。
在九十年代初,这可不是小数目。
我妈答应了。
谁知,这中年女人并不是自己收养,她是人贩子。
在「运货」途中,她被警察抓了。
我被解救了,又回到了父母身边。
我爸妈不但没捞着钱,还被派出所和社区的人盯上了。
为了防止他们再把我卖了,社区还给我爸妈找了份超市的工作。
这可把我爸妈气坏了。
他们最讨厌干活。
在我一岁多时,他们终于找到机会,又联络上一个买家。
可是,我刚被抱走一个礼拜,人家就退回来了。
原来,那家人发现我没有听力,一检查才知道,我是先天性内耳畸形。
做手术的话,有 10% 的几率恢复一部分听力,但却要花费二十多万。
我爸妈骂骂咧咧地退了钱。
他们是为了赚钱才生的我,结果就这么砸手里了,气得天天打我。
我耳聋,哭声异常刺耳。
他们就把我关进狗笼子里,用胶带封上嘴巴。
想起来了就给两口吃的,想不起来就不管。
有时他们去网吧熬几个通宵,就任凭我自生自灭。
我一直在笼子里,长到 5 岁。
除了父母之外,几乎没有接触过外人。
我听不见,自然也不会说话,因为长期被关着,智力发育也严重受阻。
出于求生的本能,我向我周围的一切,发出无声的哀求。
我乞求路过的蟑螂、迷路的蚰蜒、和在我溃烂的伤口上繁衍后代的苍蝇。
我乞求笼子上的铁锈、地上的灰尘,和偶尔落在笼边的阳光。
我甚至乞求——静谧黑暗里的未知。
救我!
救我!!
救救我吧!!!
终于,有一天晚上,一个声音回应了我。
「做笔交易吧。」
这个声音直接钻入我的脑海。
低沉,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轻蔑。
「把你的身体献给我的后代,我会帮你摆脱苦难。」
我一边拼命点头,一边在心里大喊着:「好!我答应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拥抱了我。
触感像一股凉凉的潮气,闻起来有点甜菜的味道。
它吻了我的耳朵和溃烂的伤口。
吻了我的眼睛和额头。
虽然是晚上,但我却觉得,世界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就像,有人在我的大脑里,点亮了一盏灯。
那一晚,我听到父母房间里,传来持续不断地咀嚼声。
这是我拥有了听力之后,听见的第一个声音。
第二天,爸爸妈妈消失了。
三天后,我被社区人员发现,送到了福利院。
过了两年,我被一对中年夫妇收养,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2020 年,我的养父母生了病,没熬过去,先后离开了我。
我继承了他们的遗产,搬到了现在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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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隐隐觉得,我之所以会在动情时散发出恶臭,是因为我与它定下了契约。我的身体属于它的后代。」
我一脸坦诚。
「其实我并不确定幼年的记忆是否真实,或许它只是我的一个恶梦。但我觉得,你有权在做那件事之前,知道真相。」
豚鼠若有所思道:「那你后来有去检查你的耳朵吗?」
「嗯。我的耳朵是完全健康的,没有畸形,也没有动过手术的痕迹。」
豚鼠牵过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低头吻了又吻,说道:
「我猜啊,你的耳朵本来就是健康的。你的第二个买家,只是后悔了,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退货』。
「你父母呢,又懒得带你去复查……
「幼儿时期,我们本来就会把现实、梦境和想象混淆,什么怪物啊契约啊,都只是你在绝境中的想象。
「你的父母,也没有被怪物吃掉。他们只是、只是逃跑了。」
说到这里,他紧紧抱住我。
这个拥抱,不带有任何男女之情,只是一个大人,想用力抱住一个绝望的小孩。
他真是个好人。
我仰起头,柔声道:「所以,你并不相信恶魔契约之类的东西,对吧?」
他摇头,鼻尖凑近我的脸颊,轻轻蹭了蹭:「就算有,今晚我们也要打破它!」
「可我还是担心……」
「现在你只需要担心一件事,那就是,我们要用哪种姿势交战。」
他把我裹进他的浴袍。
雨点般的吻,轻轻落在我的眼皮上。
「闭上眼睛,享受我。」
来了来了!
那种全身僵硬,冷汗直流的感觉,来了!
黑暗之中,我的毛孔里渗出剔透的汗珠,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
可豚鼠浑然不觉,仍忘情地搂着我忙忙碌碌。
「别紧张。」他眼神迷离,「你真的,好美,好迷人……」
看到他眼中的炽热,我终于放下自卑,渐渐让自己放松下来。
突然,楼上传来「噗通」一声,像是什么重物落在地板上。
豚鼠停下来:「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家里还有别人?」
「没有啊。」
他竖起耳朵,细细听了听。
这时,门铃炸响。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咚咚咚叮咚咚咚咚叮咚!
门外的人疯狂拍打门铃,同时大喊着:
「开门!开门!快开门!」
该死!
是潘璐璐。
住在我楼下的同事。
我只好走到门口,对着可视门铃,没好气道:「有事明天再说!」
「快开门!开门!」
咚咚咚叮咚咚咚咚叮咚!
我无奈,满脸歉意地对豚鼠说:「我这同事是个工作狂,最近我俩一起做项目,她这人不分白天黑夜,只要有灵感就拽着我加班。你先到卧室等我,我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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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没有人。
刚才只是我偷偷用可视门铃的遥控器,调出上一次潘璐璐敲门时的录像,在门口屏幕上播放而已。
入户门的一侧,还有一道窄窄的暗门。
暗门内有梯子,可以爬到五楼储物间。
储物间的门只能从内侧打开,里面放这些高尔夫球杆、棒球棍、和很多瓶瓶罐罐。
我随手抽出一根电击棒,悄然打开储物间的门。
五楼和四楼面积一样,只是被隔成无数小房间。
房间之间互通,就像一个蜂巢状的迷宫。
每个小房间,还暗设了有趣的机关。
黑暗中,某个房间门灯,一明一暗地闪烁着。
我慢悠悠地走过去,只见一个男人被倒吊在屋顶,嘴里发出「嘶嘶哈哈」的声音。
他的嗓子已经被毒哑了,但从口型看,大概是在骂我。
我按住电击棒,戳向他的后颈。
很快,他就没了声息。
这男人又高又胖,拖起来实在费劲。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到五楼和六楼之间的传送带上。
他被运到六楼,重新被扔回水牢。
六楼,是我的工作间。
布局倒也简单。
一个由宠物水化仓改造成的「水焚机」,身高一米八以内,蜷一蜷都能塞进去。
高压碱水煮化有机部分。
物理搓灰处理无机部分。
干干净净,不着痕迹。
刚才逃走的男人,块头超标,水焚机实在塞不下。
我只好先关起来,想着饿瘦了再处理。
谁知,竟被他逃到五楼,破坏了今晚的气氛,实在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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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好楼上的「工作」,已经快十一点了。
我原以为豚鼠早就躺到床上,乖乖等我了。
谁知他却穿戴整齐、收拾好东西,站在玄关。
若不是这扇门出入都需要密码,他可能已经离开了。
「你要走啊?」
他点头。
我极力挽留:「抱歉,都怪我同事,破坏了气氛。现在已经很晚了,明早再走吧?只是单纯睡一觉,不发生什么也可以的。」
豚鼠摇头,执意要走。
「30 万!」我突然说。
豚鼠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痛了。
这个晚上,我们很有默契地避开了「钱」,努力把这场交易装扮成一次浪漫的邂逅。
他犹豫了许久,仿佛认输了一般,叹口气问:「你真的是沈菲吗?」
「当然啊,我可以给你看身份证!」
「这里,真的是你家?」
「千真万确!」
豚鼠转头看向墙壁,那里挂了几幅我的生活写真。
为了搭配侘寂风的装修,照片里的我,穿着中式麻料裙,一脸素颜。
他说:「照片上的人,才是房间的主人吧?」
「照片上就是我啊!」
「你们只是有点像,并不一样。」
「照片和真人总会有一点点差别的吧!」
「刚才你用可视门铃的时候,我看到了门外那位、你所谓的同事。她和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她才是沈菲吧?这是她的房子,对吗?」
「啊呀!真是气死我了!」我拽着他坐到沙发上,「你听我解释!」
「我并不需要解释。我们本来就是……那样的关系,就算你说这是借用朋友的房子,照片上的人不是你,我也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发布在网上的信息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你?我不喜欢被愚弄。」
我气嘟嘟地灌了一整杯红酒,说:「今晚如果解释不清楚,你就别想走了!我最讨厌被冤枉了!」
「那你说。」
「我是沈菲,这是我家,照片上的是我。那个很像我的潘璐璐,是个讨厌的学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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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我们公司来了一个新同事,坐我旁边的工位。
就是潘璐璐。
老板暗暗叮嘱:「这姑娘大学刚毕业,有点生,你多带带她。」
「生」你懂吧?
大概有点「又鲁莽又缺心眼」的意思,需要根据语境意会。
后来一相处,发现她确实有点生ṱù⁸。
她上班第一天穿了身紧绷绷的黑西装和细高跟,走两步就崴一下脚。
职场新人嘛,都有用力过猛的时候,能理解。
我看她拘得难受,好心说:「咱们公司对着装没什么要求,舒服得体就行了。」
她乖巧地说:「嗯!谢谢菲姐,以后我跟着你多学习!」
说学就学。
第二天,她就穿了件和我一样的蓝白色通勤裙。
还问我:「菲姐,我这样穿行不行?」
看她一副求表扬的模样,我能说什么?
只好说:「你觉得合适就行。」
然而我低估了她的「学习」能力。
不到半个月,我上班常穿的那几套衣服,全都被她「复制」了去。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直截了当地提醒她:「璐璐,你才二十出头,穿衣服可以有自己的风格,别总是和我穿得一模一样。」
潘璐璐一脸诚挚:「菲姐,我不太会穿搭,是真心觉得你的衣服好看才学你的。」
我说:「那咱俩总是撞衫,也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嘛!听说人类会对模仿自己的人产生好感,我以为你会喜欢,才学你的嘛!难道说……公司不允许穿一样的衣服吗?」
「倒也不是……」
「那我就放心啦!」她爽朗一笑。
从那以后,她穿搭学我,化妆学我,发型学我,连手机壳和香水,都和我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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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误会我,其实我能理解。连我们的同事都调侃,让我俩去做个 DNA,还说我俩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豚鼠将信将疑道:「可她的五官、神态,都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穿衣打扮能学,五官还能学?」
我无奈道:「现在整容技术这么发达,也没什么难的吧?何况,她学的,还不止这些。她连我感冒生病都学!」
豚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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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公司是做新媒体的,有自己的媒体矩阵,主要工作就是贴着热点疯跑。
什么有流量就写什么,趁读者不注意时插个广告。
这工作没什么技术壁垒,无非就是扫榜、抓选题、输出情绪、植入广告、……
只要降低道德门槛,学会套路,很快就能上手。
潘璐璐很好学。
我教什么,她做什么。
每每完成一项工作,她都用小狗狗叼回玩具球时的目光看着我。
非得夸她一句,才肯心满意足地去做别的事。
职场又不是学校,对吧?
老板让我带她,我觉得教会她「象走田马走日」就行了。
后面的棋怎么下,还得靠个人发挥。
谁知她像寄居贻贝一样,吸住我不撒嘴了。
每天上班都要先观察我做什么,她也跟着做。
我写方案,她就探过身子看我打字。
我到走廊给客户打电话,她就站在门口偷听。
我「in、ing」不分,随口说了句「惊天英天」,她立刻学舌:「英天要下雨」。
我感冒了,刚要打喷嚏,她却先吼了一声「阿嚏」——
害我惊了一下。
自己的喷嚏被呛回去,现在都没打出来。
……
学我的优点,尚且可以理解。
但学我吐字不清,还抢我的喷嚏,是不是就有点侮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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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比说,你说话结巴,我就学你结巴。你长短脚,我就学你一瘸一拐,这是不是羞辱?」
我越说越气,语速也越来越快:
「说真的,我这人性格和善,脾气特别好。
「我从小被父母虐待,又在福利院生活过两年,就算后来有养父母疼爱,但因为被领养时,我都七岁了,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特别害怕他们『退货』,从不敢和他们任性撒娇。
「可以说,察言观色,是我的生存本能。遇到什么事,我都是能忍则忍。
「可是潘璐璐太过分了,真的!」
豚鼠给我倒了杯水,轻轻拍着我的背,一边帮我顺气,一边说:
「你应该直接表明自己的感受和立场,和她划清界线。」
我叹口气,说:「我说了,而且是用很凶很凶的语气说的!」
我模仿当时的语气,凶巴巴地说:「潘璐璐,该教你的,我都教了。以后咱们还是保持点距离吧!」
豚鼠忍俊不禁道:「你这也叫凶?」
「我最凶也只能到这种程度了!」
他脸色缓和下来,眼中又有了初遇那一刻的温柔:
「你无依无靠的,应该更凶一点,最好带点杀气,别人才不敢惹。」
「什么杀气?我完全想象不出来。」
「像这样。」
说着,他的笑容骤然凝固,浅浅的双眼皮微微挑起,眼中的温柔慢慢变成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我突然害怕起来……
荒郊野外,孤男寡女,万一他真是什么杀人魔之类的,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噗嗤一笑,只是一瞬,就又恢复了让人心安的模样。
「后来呢?那个潘璐璐有没有收敛?」
「当时她干劲十足地点点头,说她会好好学习保持距离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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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她真就严格地和我保持 50 厘米的物理距离。
但是,她对我的模仿,并没有停止。
甚至就连「保持社交距离」这件事本身,也在模仿我。
因为我曾开玩笑说过,50 厘米,是熟人之间的最佳距离。
唉!想不到她这么难缠!
那阵子,为了避开她,我上班都带两身衣服。
一到公司,看她穿得和我一样,立马去洗手间换一身。
谁知,我换她也换,步步紧跟。
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把衣柜搬公司了。
不仅如此,她连五官都越来越像我了。
我怀疑她做了整形。
为了摆脱她,我一气之下也做了微整形,开眼角、内吸眼袋、线雕什么的。
做了微整形之后,我才发现潘璐璐真正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
就算是微整形,也有恢复期。
可是潘璐璐天天来上班,每天都更像我一点点,却从来没有出现过「恢复期状态」。
真正让我感到可怕的,是一件发生在半个月前的事。
那天上午,我穿了新定制的浅绿色中式裙。
这件裙子,是我之前去参观「非遗土布」时,顺便定做的。
当时图便宜,我选了一块有瑕疵的布料,款式也是在样衣的基础上,加了点自己的设计。
可以说,这条裙子,是独一无二的。
我想,潘璐璐肯定学不来了吧?
谁知道,下午选题会时,她竟穿了件一模一样的!
连布料的瑕疵,都丝毫不差。
这购买能力,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
那天选题会上,老板看看我,又看看她,调侃道:
「这种嫩嫩的颜色,还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更能撑得住。」
潘璐璐听了,一脸开心,还厚着脸皮问我:
「菲姐,这是不是叫青出于蓝呀,你是蓝,我是青。」
我笑眯眯地点头称是。
心里却骂了一万个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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豚鼠皱起眉:「你去参观非遗土布的时候,她是不是跟踪你了?」
「那种非遗土布,都是手工织的,就算她跟踪我,前后脚和我做了一样的,瑕疵也不可能一模一样。」
「这就怪了。」
「还有更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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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选题会间歇,我去洗手间,她也跟了进来。
镜子里,她用毫不掩饰的目光,测量着我。
还不时扭动着身子比划一下。
像一条正在丈量食物的蛇。
我被看得很不舒服,直截了当地问她:「潘璐璐,你是不是跟踪我?」
「菲姐,你太有想象力了吧。」
她轻轻拽起裙摆,满意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她,与我衣服一样、发型一样、眉眼间的神态也一模一样。
只是比我更年轻、更漂亮。
她问:「菲姐,你听说过变色龙效应吗?」
这我当然知道。
人类为了融入周围的社交环境,会像变色龙一样,无意识地彼此模仿。
尤其是小孩子。
还有夫妻。
很多老夫老妻都有夫妻相。
潘璐璐这么问,无非就是想说,她是「无意识」模仿我的。
当时我没搭理她。
她自顾说道:「你看,你越来越像我了呢!」
???
难道她的意思是,我在「无意识」模仿她!?
我当即翻出手机相册,打开几个月前的自拍,脚底渐渐涌起一股寒意。
我确实,和以前的我,不一样了!
这段时间,为了「对抗」她的模仿,我也在不断改变自己的穿搭、妆造、仪态,甚至还做了微整形……
她变得越来越像我。
而我,却变得越来越不像「原先的我」。
当时,我真有点怕了。
就问她:「潘璐璐,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却说:「你啊。菲姐,我真的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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豚鼠挠挠下巴,眼神复杂:「她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你吧……那种喜欢……」
「哪种?」
「我记得你当初发在知乎的想法里,说你试过男人也试过女人。」
「我那不是病急乱投医嘛……我是妥妥的异性恋,否则也就不会限定男性才能应征了。」
豚鼠眼中带着几分玩味:「那你……有没有试过潘璐璐?她不是就住你楼下吗?」
他说这句话时,那试探式的眼神,激怒了我。
我生气地说:
「怎么可能!?
「我只是想拥有完整的人生体验,迫于无奈,才上网征集。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随便什么都可以的人了?
「潘璐璐住我楼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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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说过,我们公司是做新媒体的。
说白了就是搜罗那些奇葩的、狗血的新闻事件,用春秋笔法勾勒一番,博大众眼球,拉动情绪。
我们公司账号的后台,每天都有各种三观尽失的爆料。
什么陌生男子对着楼道里的鞋柜做出怪异行为啦,还有母亲为了资助贫困男大学生,逼亲生女儿高中辍学去打工赚钱……
等等等等。
全是魔幻现实。
这份工作,让我阅尽人间奇葩。
大概是因为自己童年过得比较凄苦吧,我尤其不能忍的,是凌虐小孩的人类渣滓,还有那些把孩子当做敛财工具的父母。
像他们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污染空气。
你想想,你吸入的空气里,有可能有亿亿万分之一是这些人渣呼出来的,多恶心啊。
所以,我的选题,大多是凌虐儿童的新闻。
潘璐璐是我带出来的,与我撞梗撞选题几乎成为常态。
上周的选题会上。
毫无悬念,潘璐璐又抢了我的选题:
【狂暴反转!五岁奶辣宝贝月入三万!】
潘璐璐打开 PPT,调出一段视频——
露天烧烤,烟熏火燎。
几个壮年男子,推杯换盏,喝得热火朝天。
有三个热得撩起背心,还有两个干脆赤膊上阵。
这时,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吊带公主裙,怯生生地出现在镜头里。
她走到一个穿着白色跨栏背心的大汉身边,踮起脚尖,用纸巾给他擦了擦汗。
白背心大汉一愣,见孩子可爱,就拿了串烤肉给她。
女孩不要,轻声说:「叔叔,我跟你说句悄悄话。」
白背心笑呵呵地凑脸过去。
女孩轻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同桌的男人们都大笑起来。
白背心有些尴尬,扭头四顾:「谁家孩子啊这是?」
这时,女孩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包餐巾纸:「叔叔,买纸巾吗?」
白背心不好意思道:「买买买,多少钱?」
女孩:「58 元。」
白背心看了看她手里那一小包杂牌餐巾纸,摇头道:「这连五毛都不值吧。」
同桌的赤膊男人带着几分醉意嚷嚷道:「你看看你,真抠门!来来来,到叔叔这里来,叔叔买!」
女孩乖巧地走过去,任那赤膊男人抱到腿上,按进他汗津津的怀里。
他很响亮地亲了她一口:「真可爱!叔叔买两包!」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许久,老板骂了句:「妈的!」
潘璐璐又点开第二页,小标题是:
【奶辣宝贝的穿衣自由】
刚才视频里的女孩,穿着熟女款式的童装,模仿大人的表情和姿势,「风情万种」。
还有第三页。
是「奶辣宝贝」的妈妈在某社交平台的账号。
她得意洋洋地售卖「女儿月入三万的财富秘笈」。
评论区还真有傻子买,买完后破口大骂:
【恶心死了!啃小族!她女儿打三份工,养着她和她老公这对蛀虫!】
【第一份工,童装模特,只要给钱拍什么都行,没有底线!】
【第二份工,给有钱人家的小孩当陪玩,一小时 50 块。这些小孩一般都有精神、或社交问题,所以就算家境优渥也没人跟他们做朋友,为了培养社交能力就付钱找乖小孩陪玩,被打被骂被咬,都是常有的!】
【第三份工,烧烤摊卖纸巾,与其说是卖纸巾,不如说是……】
女孩的妈妈竟然置顶了这条骂评。
而骂评之下,全是类似评论:
【你懂什么!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小孩能赚钱的年纪,也就这几年!】
【就是!总比受穷的好!】
【我崽崽很可爱!童模求带!】
【怎么找陪玩啊?我娃性格特别好,是很乖很暖的小天使,一小时 30 也行。】
【烧烤摊这个亲测可行!我家妞妞卖花,一朵 99 元,一晚上卖了 5 朵!成本也就 5 块钱!可惜啊这生意只能夏天做……】
老板一拍桌子,兴奋道:「璐璐,选题做得不错!」
璐璐抿着嘴,笑着看了看我:「是菲姐教得好。」
老板:「沈菲,你这周的选题呢?」
我只好拿出还未准备完全的备案:
【暴躁父亲殴打 6 岁女儿,不构成虐待只因未打满 30 天】
显然,我的选题,不如「奶辣宝贝」更有冲击力。
就如潘璐璐总结中所说,「奶辣宝贝」能刺痛最有表达欲的那部分女性群体,也能满足某些猥琐人类的猎奇心,再加点「重男轻女」、「上啃老下啃小」之类的标签,然后让公司的写手分角色扮演正方反方中立方,网友的情绪很容易就拉起来了。
老板 Pass 掉了我的选题,说:
「沈菲,你配合璐璐一起做『奶辣宝贝』。一定要把控好节奏,尤其是反转和二次反转的节点。该买流量就买,别手软,财务那边给你们开绿通。」
会后,潘璐璐兴高采烈地挽住我的手臂,说:「菲姐,下班咱们一起回家吧!顺便讨论一下工作。」
我纳闷:「一起?」
「对呀!我搬到你家楼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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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所见,她上班缠着我,下班缠着我,只要想到什么,才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她啊,现在连我的备用选题都想抢呢!刚才,她找我,就是为了炫耀她搜集到的新素材。」
我气气地鼓起嘴。
豚鼠捏捏我脸上的「气包」,装作不经意地问:「哦?什么素材?」
「无非是ŧū⁷奶辣宝贝的舆论热度起来了一点点,有热心人士投诉到相关部门,但工作人员说,小朋友这种行为监管不了,只能呼吁大家不要买。
「做多了这方面的新闻你就会明白,有父母的小孩,反而帮不了,真还不如没有!」
豚鼠见我面色不佳,同仇敌忾道:
「我看你这女同事,确实有点变态,她对你的模仿,已经超越常理,甚至超越我对常识的认知了。」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我也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是吧是吧,我都怀疑她不是人。」
豚鼠皱眉道:「说起不是人……我突然想起以前在盐选看过的一个故事,蛹人会拟态什么的……」
我笑道:「盐选那些都是瞎编的。不过知友里确实有不少高人,干脆我发个问题问问。」
我当即就在知乎发起一个提问,问完又自问自答,把潘璐璐模仿我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评论区很快活跃起来:
【小兔子乖乖:蹲】
【裴咕咕:快点重生!再睁眼你将回到将半成品发到知乎前的 5 分钟。这一次你不发一半了,因为上一辈子你只发个开头被网友怼、被网曝,你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腐烂而亡。】
【女儿叫晓喵:呦!不求偶改写故事啦?就算你改了名字删掉了那条想法,我也认得你哦~】
我急忙统一评论:
【是真的!大家给我出出主意!】
半个小时之后,终于等来正经评论:
【皮卡喵:快跑!你的同事是个学人精!一旦她完全掌握你各方面的行为习惯,就会杀掉你、然后取代你!】
【Funanyi:她有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你赶紧检查一下家里,有没有多了什么东西?注意,不是少了,是多了。】
【这很张小小:你试着做一些她尝试一下也马上模仿不来的事情试试看】
豚鼠刷到「这很张小小」的评论,突然灵光一闪:
「我想,有一件事……潘璐璐肯定模仿不了。」
「什么?」
「你情动时,所散发出的气味。」
「啊?」
「只要她遇到了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事,就会放弃对『模仿你』的执着了吧?」
我拼命摇头,这是我最为自卑的事情。
何况,这事极为隐私,被她知道了,没准儿还要亲自闻一闻,才能模仿。
总不能叫她来观战吧?
「怕什么……你只需要把入户门密码告诉她……」
他捧住我的脸,拇指慢慢揉压着我的嘴唇,继续说道:
「然后,你再让她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别担心,我们只让她闻到味道,却不给她看……」
「真、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拿起手机,屏幕还停留在知乎界面。
那个叫「Funanyi」的网友,给我连发了数条私信。
【Funanyi:怎么样?检查了吗?】
【我:??】
【Funanyi:把她送你的东西、还有你家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东西,都烧一下,看看它们是否有自愈能力。】
【Funanyi:我怀疑你遇到『完全变态胎虫』了。】
【Funanyi:完全变态胎虫,拥有很强的拟态能力。它们体型还不到一微米,但拥有强大的群体意识,并且拥有集体智慧,智商接近人类。】
【Funanyi:你同事的衣服、包包、发型,都是成千上万只蛊虫,密密麻麻拼织在一起,拟态而成的。所以,她才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复制出和你一模一样的定制款衣服。甚至连五官和样貌也能通过拟态改变。】
……
……
……
数条私信一起涌进来。
我只匆匆扫了一眼。
因为此时豚鼠的手,已经伸进我的睡袍。
「怎么样?发了吗?她上钩了吗?」
「嗯,发了……我说……今晚不希望被打扰,如果有十万火急的工作,可以自己用密码进来。」
我用语音关了智能灯。
房间里完全暗了下来。
豚鼠抱着我,轻轻躺到屏风后的沙发上。
他技术娴熟,想必是情场老手吧……
……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滴砸落在遮雨棚上,时缓时急。
在滴滴答答的雨声里,我渐渐忘记了异味,忘记了童年的苦难,忘记了潘璐璐,忘记了一切……
黑暗之中,入户门的方向,似乎传来什么声音。
「来、来了!」我的声音很轻,如同呓语。
「好!」他说。
雨声更急。
「我是说,她来了……」
忽地一声响雷,淹没了我的声音,也淹没了他的。
大雨倾盆而至,泼在落地窗玻璃上,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汗水浸湿了沙发,然后是地毯。
我只觉得全身的毛孔完全打开,黑暗中,一个黑影站在屏风旁。
是潘璐璐。
她无声地望着我们,身体微微摇晃。
忽地,她整个人,像被大浪砸扁的沙雕一样,崩塌散落,化作一摊细沙。
很细很细。
细到……像是液态的,就如同流动的油脂。
闪电划过。
红色的「油脂」快速地、有条不紊地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
每一粒「细沙」都训练有素。
谁在头、谁在脚,谁在鼻尖、谁在眼睛,是早早就安排好的……
……
雨停了。
我伸展了一下四肢,平躺在地毯上,望着落地窗外的夜空。
窗外有一棵很大的槐树,被雷电劈断了半截树干,残留的枝叶,在风中瑟瑟摇曳。
「潘璐璐」已经完全入住了我的身体。
而豚鼠,则是在癫狂之中,成了它们的第一份食物。
还记得吗?
五岁那年,我与黑暗中的怪物签下契约,应允它,把身体献给它的后代。
潘璐璐就是它的后代们。
是的,「们」。
我浑身发软,懒懒地躺了一会儿,突然想起知乎还有一堆私信未读。
打开一看,全是「Funanyi」发来的。
【Funanyi:瞧我,太着急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完全变态人类』是什么对吧?】
【Funanyi:『完全变态人类』是一种神秘的类人生物。他们像完全变态昆虫一样,有卵、幼年、蛹和成年四个生命阶段。】
【Funanyi:『完全变态胎Ṫŭ̀⁹虫』,是完全变态人类的胎卵。是的,它们看起来像虫子,还会移动,但其实是一种拥有集体意识、会移动的卵。它们需要以人类躯体为巢,通过一种……很特殊的方式,进食。】
【Funanyi:ťŭ₌等胎卵发育成熟,破卵而出的时候,做为胎巢的人类,也会死去。】
【Funanyi:我目前还不知道胎虫选择巢穴的标准,但从你的描述看,你同事的模仿能力已经超乎常理了。】
【Funanyi:事实上,不是她在模仿,而是它们在拟态、在测量、在调整自身的大小和数量,以完全匹配你的躯体!】
【Funanyi:你还在线吗?】
【Funanyi:胎虫入驻,不但需要身体上与你完成匹配,在精神意志上,也需要你心甘情愿接纳它们才可以。只要你意志坚定,下定决心与它们对抗,就有胜算的!】
【Funanyi:你怎么不说话?】
【Funanyi:你在哪?】
看来这个「Funanyi」还挺懂的。
他所说的「完全变态人类」,就是当年拯救我的怪物。
他们拥有很强的血肉科技。
尤其是处于化蛹之前的状态时,他们的血肉,能让人类的残肢断臂重新生长。
修复我的耳朵,当然轻而易举。
而我被修复的内耳,已经被植入了它们的基因,成为「胎巢」的标记。
潘璐璐,确实是成千上万个它们共同拟态而成。
「她」模仿我,是为了让自己完全匹配巢穴。
在我情动到巅峰时,就是它们进驻和进食的时候。
我情动时所散发出的「让人类本能去抗拒和排斥」的可怕臭味,其实是人类基因出于本能,对自身的保护。
目的就是阻断我的情欲。
既是保护我,也是保护与我「互动」的那个人。
人类基因为了保全自己,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果然啊,生物最终极的目标就是生存下去。
可惜,身为人类的我,背叛了自己的基因、背叛了求生的本能、背叛了自己的种族。
早在 5 岁那年,我就不属于我了。
我之所以能有尊严地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等待「潘璐璐」的到来。
我,热切地,欢迎它们!
-17-
Funanyi 在提到它们的进食方式时,说得含糊其辞。
其实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食物的下场,大概就像豚鼠那样吧。
豚鼠,其实是我备用选题里的主角——
「暴躁父亲殴打 6 岁女儿,不构成虐待只因未打满 30 天」中的「暴躁父亲」。
说起来,他也算个「情种」。
他的白月光和别人结了婚、生了孩子。
五年后偶然一次同学聚会,豚鼠与她再次相遇,展开猛烈追求。
彼时,白月光的婚姻也并不幸福。
她丈夫脾气暴躁,经常家暴。
在豚鼠的鼓励和支持下,白月光离了婚,带着孩子嫁给了豚鼠。
而白月光的前夫,一怒之下,杀了她。
毁尸灭迹。
据说很惨。
只剩一截小拇指。
从此,白月光的女儿,就一直跟着豚鼠一起生活。
这孩子长得不像妈妈,却极像爸爸。
一看到她的脸,豚鼠就忍不住生出汹涌的恨意来。
就是她的爸爸,杀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所以,他看她左右都不顺眼,打打骂骂更是常态。
外人看来温润如玉的男人,面对无辜稚子,却有着难以想象的歹毒。
他和六楼水牢里的男人,都是一路货色。
水牢里的那位高胖男人,就是「奶辣宝贝」的爸爸,而他老婆,早被水焚了。
说起来,为了把他们两口子搞到我家,我还真费了不少功夫。
相对来说,诱骗豚鼠,就简单许多。
豚鼠玩知乎。
他在知乎有很多回答。
其中几个回答里,他含含糊糊地提到,他加入了一个什么组织。
这个组织可以让他的爱人重生,但需要很多很多钱。
那么,诱他上钩,就简单了。
我注册了知乎小号,关注了所有他关注的人。
我频繁地与他关注的人热情互动。
混了脸熟之后,再以小粉丝、崇拜者的语气,给他们发私信,求互关。
十个人里,大约有四、五个选择了「回关」。
豚鼠关注的人,关注了我,那我就有很大概率被他看到。
之后,我便开始发布「求偶信息」。
信息真假参半,内容又十分炸裂。
与我互关的人里,有好几个点赞评论的,还有关心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生挫折。
一旦他们赞我、与我互动,就会出现在豚鼠的「时间线」上。
他自认为长相不错,又很需要钱,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态给我发了条私信。
鱼儿一旦咬勾,我是绝不会撒手的!
哦,对了。
他不是瞎鼻子。
为了这次约会,他高价买了可以短暂破坏嗅觉的化学喷剂。
为了他死去的白月光,他可真够拼的。
-18-
吱拉——țŭ̀₋
房间里,传来拉链拉开的声音。
我躺在地毯上,有些虚脱地侧过身,看向玄关。
豚鼠放在玄关的枕包,慢慢拉开了。
一只手臂,从包里钻出来。
只有一只手臂。
像是玉琢的一般。
它动作灵活,一下一下地跳到门口。
「哒哒」几下按开了密码。
我完全惊呆了!
甚至怀疑自己因为太过满足而产生了幻țũ⁷觉。
我想起身去一探究竟,但身体实在太累了。
软软的,使不上劲儿。
那只手臂,竟然打开了大门!
可它刚打开门,就又被人踢回了房间。
两个陌生男人冲进来,一胖一瘦。
我暗叫不妙,努力想要站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
胖男人高兴地说:「还是豚鼠厉害啊,竟然诱捕到这么饱满的胎巢。」
瘦男人说:「也不知道他从哪挖到的线索。」
胖男人半是嘲讽、半是羡慕,说道:「人家豚鼠可是文化人儿,没事就刷知乎。这不,刷到这么个大宝贝,说情动时会有臭味什么的。之前有传闻说,『胎巢』那什么时会发臭,看来是真的了。」
瘦男人啧啧了两声:「想要给她灌入金粉蛹液,也不容易吧?」
胖男人眼中露出几分猥亵:「豚鼠为了他那一截老婆,可全豁出去了!听说是在那东西上涂了金粉蛹液。」
「啊!?我的天!哈哈哈难怪!」
蛹液是完全变态人类化蛹时,体内产生的液体。
这种液体里含有一种叫「变态酶」的特殊化学物质,与金元素融合后,能短暂压制完全变态人类的力量。
想不到豚鼠竟然把金粉与蛹液融合,涂抹在「兵器」上,用于今晚的作战。
太卑鄙了!
「哎?说了半天,豚鼠呢?怎么只见他那个 5% 的老婆,不见他的人啊!」
「就是啊。」
「你,过来!」瘦男人冲那节手臂招手。
手臂上带着青紫的淤痕,蹦蹦跳跳地跃进他的怀里。
「豚鼠呢?」
手臂伸出食指,指了指我。
「被胎巢吞了!?」
手臂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表示✔️。
瘦男人当即拿出手机,像是在给什么人汇报:
「变态ťù⁷者猎杀协会,代号『豚鼠』,已经牺牲。」
他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手臂」,惋惜道:
「豚鼠太惨了,眼看你都从一小节拇指,长成手臂这么大了,他却……」
手臂的手掌耷拉下来,看起来十分沮丧。
瘦男人踢了踢我,继续说道:「不过,等这一窝胎虫孵化出来,养大些,你就能吃顿饱的了,很快就能长出完整的身体了!」
手臂用手指比了个 OK。
胖男人道:「这玩意儿可贵了,你舍得给它吃?」
瘦男人嘿嘿一笑:「那就要看它会不会做人了。」
手臂甩了甩手指,跳到瘦男人的肩头,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然后便从领口钻进他的衣服里。
瘦男人「嘶」了一声,走过去,仰坐在沙发上。
胖男人不屑地「呵呵」两声,又踢了踢我的肚子,说:「豚鼠啊豚鼠,兄弟我可真为你不值。」
趁着瘦男人忙碌、胖男人发呆之际,梳妆台上的抽屉,无声地打开了。
一根蕾丝发绳、一枚发卡、和一枚胸针,组成「三人小队」,跳到地面。
虽然我不知道「Funanyi」是什么身份,但他对胎虫的了解,还挺对的。
潘璐璐确实送过我东西。
一根蕾丝发绳。
我生日时送的。
很精致,还点缀着珍珠和碎钻。
因为当时很不喜欢她,我就一直没带,连同包装盒一起,随手塞进梳妆台下的抽屉里。
可是前几天,我打开盒子,却发现里面多了一枚发卡和一枚胸针。
我问潘璐璐是怎么回事。
她说发卡和胸针是发绳分裂出来的……
???
鬼才信!
不过,后来我偷偷烧了烧发绳。
蕾丝花边在火焰下迅速收缩,被炙烧成黑色的、细细的须状物。
火一停,那些被烧黑的细须,竟又恢复成红色。
它们微微颤动着,相互钩织,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就是在那一天,我终于意识到——
潘璐璐不是人类。
她与赋予我新生的怪物,同根同源。
我,该履行契约了。
此刻,发绳发卡和胸针相互扭搭在一起。
它们拟态成一把钥匙,蹦蹦跳跳上了六楼,打开了水牢的门。
「奶辣畜父」已经苏醒,他不顾一切地冲下楼。
他以为胖男人是我同伙,「哇呀呀」大叫着,抄起花瓶就砸过去。
胖男人身手敏捷,反身将他按在地上,拔刀就是一顿乱捅。
「奶辣畜父」夺过刀,甩在一旁。
两个胖子吼叫着扭打成一团。
另一边,瘦男人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只见那只手臂从他裤子里跳出来,手里攥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瘦男人痛得晕死过去。
那手臂趁机跳到他的肩头,狠狠扼住他的咽喉。
掐死瘦男人后,手臂捡起地上的刀,高高跃起,胡乱冲那两个胖男人扎去。
直到他们,全部没了声息。
手臂似乎是累了,躺在血泊里,「全身」不停地发抖。
它原本只是豚鼠白月光的一节手指,被完全变态人类的血肉滋养,慢慢长成了手臂。
我不知道它算什么。
人类?
还是完全变态人类?
或者怪物?
它躺了一会儿,慢慢蠕动着「身体」,爬向我。
糟了!
它该不会是想吃我吧!
毕竟我体内的胎卵,也算是完全变态人类……
可它没有嘴,怎么吃呢?
它挪动到我身边,蘸了点地上的血,写道:
「小毂。」
说实话,我不认识这个字。
见我疑惑,它又写道:
「我女儿,小毂,带我找小毂。」
这时,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
隐有人声嘈杂。
我说:「先帮我离开这!」
说时迟那时快,「发绳小队」变成一根细细的、有韧性的线,缠在手臂的手腕上。
手臂吃力地拖着我,爬向门口。
楼下,一辆面包车上,冲下来几个全副武装的人。
我躲在暗处,不敢出声。
刺眼的车灯下,隐约可看到车身上,印着「有害生物防治公司」的字样。
豚鼠所在的「变态者猎杀协会」,我大概能猜到,估计就是猎杀完全变态人类用以赚钱的秘密组织。
「有害生物防治公司」又是什么鬼?
从车上下来的人,看起来倒是装备精良,一身正气的模样。
其中一人问道:「范安义!是四楼吗?」
那叫范安义的人大声应道:「四五六三层都是!」
话音未落,一行人冲进单元门。
-19-
最近这段时间,可把我们公司老板忙坏了。
警方破获了一起特大连环杀人案,凶手就是他的员工,沈菲。
由于凶手作案手法十分残忍,很多案件细节并未披露。
大众只知道她的猎杀对象,都是一些狼心狗肺的父母。ṭù²
这么好的选题,我老板怎么可能放过!
【变态杀手沈菲,竟然是我同事!?】
【这些杀意满满的文案皆出自变态沈菲之手,猎物亦深藏在文章之中!】
【深挖变态杀手沈菲的社畜日常!】
【独家爆料!沈菲家里被捅死的男人,正是『奶辣宝贝』的父亲,其母或已被毁尸灭迹!】
【存疑!沈菲失踪后,另一女同事也下落不明!】
【沈菲家智能门铃视频曝光!两个男人竟然与一只女人的手臂……】
【不可思议!沈菲不是人的证据已找到!】
……
一开始我老板和同事们写的东西都还不算离谱,无非是取个炸眼的标题,怎么有流量怎么来。
但后来,渐渐有不同的声音出来:
【沈菲的正义,只是她自己的正义。】
【沈菲自诩正义,其实只是满足自己的变态嗜好。】
【别忙着为沈菲叫好, 她不是「以恶治恶」, 她是「以恶造恶」!她的行为,只会滋生出更多的恶!】
【奶辣宝贝成为孤儿,境遇只会更加凄惨!】
……
这些言论激起了我老板的胜负欲。
他竟亲自下场, 笔战群儒,给我封了个「菲命天使」的称号。
甚至他还自称我的代理人,警告那些毒父母:
「别打孩子的主意, 否则必会死于『菲』命!」
结果, 他骂上头了, 牵扯到某部分真相, 最后狼狈收场!
公司好几个百万级大号都被封禁了。
其实,从某个角度来说,我老板那个人还怪好的。
可惜我再也不能回去上班了。
因为胎虫的关系,我也拥有了一部分拟态能力。
它们可以帮我伪装相貌、性别。
它们还可以拟态成任何东西。
现在的我,除了它们, 身无一物。
我的衣服、鞋子、首饰、包包, 甚至包括手机、身份证……
都是它们。
我不知道它们会在什么时候孵化,也不知道自己会以怎样的惨状死去。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杀戮,对我来说,变得更为简单。
在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之前, 「奶辣宝贝们」的父母们, 将夜不能寐。
「菲命天使」, 就是他们的噩梦。
20.尾声
福利院里。
小毂站在教室的角落里,低着头, 看着脚尖。
一旁的老师轻声说:「小毂不舒服吗?今天来看大家的,都是很有爱心的企业家哦,小毂开心一点好不好。」
小毂只是在老师靠近的时候, 条件反射般躲了躲, 之后就再无反应。
我抱着一个毛绒绒的小枕头, 走到她身边:
「小毂,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小毂一怔,猛然抬起头。
扑进我怀里, 大叫着:「妈妈!妈妈!」
老师眼里含着泪, 说:「看这孩子,太想妈妈了,您别介意。」
我摇摇头,轻轻抱住她。
不怪小毂认错人,现在的我,就是她妈妈的样子、她妈妈的声音。
我附在小毂耳边, 说:「我只能还给你百分之五的妈妈, 可以吗?」
小毂看了看我手里的小枕头,猛地抱住,用力点点头。
据说, 人的手臂, 只能占人体的百分之五。
那只小枕头里,就是妈妈的手臂。
对于小小的孩子来说,就算只是百分之五的爱, 也已经很幸福了吧!
——全文完——
囗小妖 UU
【附注】
特别鸣谢知乎网友:
豚鼠好(真)漂亮、Funanyi、小兔子乖乖、裴咕咕、女儿叫晓喵、皮卡喵、这很张小小、实习小毂。
你们的名字,让这个故事更加精彩。
本文只是使用了知友的网名,故事情节与知友本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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