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阳间当阴差

除夕夜前一天,我拿着名单去勾魂。
临走时闺蜜给我发微信:【宝宝,你今天打完工,记得来找我哦,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结果我到了开工的地方,发现我闺蜜顶着一头血水。
她正迷茫地站在原地。
我上前跟我闺蜜大眼瞪小眼。
我不确定,看了看名单,又看了看眼前的鬼。
我:「不是姐妹,这就是你给我的除夕夜惊喜吗?」
她嗷一嗓子就往后面跑,甩得脑浆飞溅。
「妈妈,我看到鬼啦,我闺蜜她变成鬼了啊!」
后来,我在带她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几拨人要搭车。
直觉告诉我,杀她的人就在其中。
我假装被迷惑跟着他们回了村子。
却发现这座的村子地下埋着百棺生桩。

-1-
我是一个阴差,准确地说我应该是在阳间勾魂的活无常。
我祖上跟地府有缘分,和地府签订了契约。我家这一支人脉世世代代都要为地府效力,努力换取阴德用于改变家族早夭的命运。
我从八岁起就趿拉着拖鞋,开始跟着我爸勾魂。
我十岁的时候,我爸因为干得太好被提前特招下去升职加薪了。我妈想不开,也跟着夫唱妇随了。
我直接原地变成孤儿,过上了吃百家饭的日子。
终于,十八岁的这一天我存够了能活到五十岁的阴德。
我对自己说:「干完这一票,我就不干了。」
临出门之前,我收到了我唯一的闺蜜丁沐的微信。
丁沐:【宝宝,明天就是除夕夜了。等你兼职完就来找我。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惊喜,是你做梦都想要的东西。】
我沉思了一下我做梦都想要的东西,默默打字回她:
【你是说八块腹肌,单手开劳斯莱斯,会对我强取豪夺一夜八次,最后甩给我一个亿美金,告诉我不要轻易爱上他的帅哥霸总?】
对面沉默了一瞬间。
发了一条语音:
「滚蛋啊!!!!」
我笑着结束了插科打诨。
心里想着只要这次结束,我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了。
我就可以和闺蜜一起去外地,不用再被地府限制在这个小城市了。
我再也不用做牛马了!

-2-
等我调出生死簿分簿,拿到这次的勾魂名单。心里却开始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次的勾魂任务,有点诡异。
往常的名单上都写得很直白。
【姓名,出生年月,工作,性别,死因。】
而这次我拿到手的单子上面,只有性别上写了一个字:【女】。
其余全是空白。
以前也有过类似的这种情况,说白了就是阳寿未尽。之前一般是因为被勾魂的人是被杀的,后面就不归我们管了。
我们直接把人送到枉死城,等到了生死簿上的岁数再去引渡就可以了。
可这次又有一点不同。
未知是什么意思?
今天出门的时候我心里总是有点膈应,觉得很不舒服。
总不能是「最后一次」这种诅咒要生效吧。

-3-
今天的工作地点极其偏远,我足足开了四个小时的车才到。这里已经远离我所在的城市了。
其实很多人勾魂的时候都会选择灵魂出窍,这样工作效率会高一些。
但我喜欢开车去,这样感觉是在默默送这些亡人最后一程,不至于让有些人死得悄无声息。
我把车停在了一条乡野小路上,这条道不过两米左右宽。风吹野草低,潮湿的感觉夹杂着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而天阴得很厉害,累积的云团感觉都快要接近地面了。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回去的时候不要下雨,低头看了一眼表,此时已经快到七点半了。
我们这座城市本身就身处平原地区,冬天黑得早。加上这里根本没有路灯,此刻早就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偶尔汽车的后视镜被后方疾驰而过的车灯照亮,也只有一瞬间的明灭。
我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等我弄完应该能在十点之前赶回去和丁沐一起煮饺子,冰箱里还有我昨天买的 4J 车厘子没吃呢。
不远之外传来女人的啜泣和咒骂的声音。
声音凄厉,不似活人。
我点了一支红塔山,咬着烟屁股打开车窗。
夜里的凉风并没有吹掉太多我心头的焦躁感。
往日里,这种场景我不是没见过。
面对陌生人的生死,我早已习以为常,最多待会儿勾魂的时候温柔一点。
八点整。
终于,我上班时间到了。
我吐出肺里最后一口烟气,该干活了。
做完最后一单,我就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了。

-4-
在我的正前方,借着微弱的星光能看到此刻有一个女人的尸体脸面朝下背对着我,她的后脑勺上面有一片血迹。
据我不靠谱的分析,她是被人从背后偷袭了后脑勺,栽死在地上的。
我忍着恶心想吐的反应,安慰自己,最后一单很快就结束了。
我一抬头,一个新鲜的女鬼穿着红色开衫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看了一下名单,还是全部显示的未知。
看样子这个生死簿分簿的 bug 还没有好。
唉,下面就这点不好,都没有程序员用。我说多抓几个,让上面的领导给驳回了。
负责生死簿系统的那个哥们就差哭着求我了,让我少提点意见。程序员的命也是命啊。
但自从地府也实施无纸化生死簿后,就老是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下次应该抓两个测试,我恶毒地想着。
这附近也没有别的鬼,估计就是眼前这个倒霉蛋了。
我上前拍了拍她肩膀:「亲,上路了。」
女鬼回头,那一张娇艳美貌的脸庞上全是迷茫。
我们俩人对视,这人好脸熟。
我终于明白心中的不安是从哪儿来的了。
「以丹!你怎么在这里?」
她先反应过来,盯着地上的尸体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
「以丹,你是不是死了啊?」
丁沐刚死,魂魄离体不久,还处于中阴身的状态。她此刻还以为自己活着,看到了地上的尸体下意识就以为死的是我。
恐怕此时此刻她连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想不明白了。
我抓过她的手贴在我脸上,试着去安慰她:「我是热的,我还活着。」
「那就好。」她呼出一口轻气,明显安心不少。下一秒她拉着我的手往我的汽车那儿狂奔。
「我们快走!这里死人了!」
明明还等着和我一起过除夕的闺蜜,此刻因为过于恐惧魂体颜色来回变换,乍一看有点像红绿灯。
她一直有点要变成厉鬼的趋势,我只能不停地顺着她的话去安慰她。
「没事的,丁沐。」
「我现在开车,带你离开,你不要怕。」

-5-
我一边开车一边忍住不让自己掉眼泪。
没想到我的最后一单竟然是用来给我闺蜜的生命作收尾。
明明她已经摆脱了重男轻女的家庭,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也拿到了去广州的录取通知书。再有一个星期我们俩就可以彻底解脱,迎来新生活和新开始。
此时此刻全没了。
人生辛苦二十年,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谁能跟老天爷讲理!
丁沐坐在副驾驶座上浑身发抖,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一样。
「以丹,为什么我越来越冷,你能不能把暖气开一下啊?」
我偏头看她一眼。
她的嘴唇都在打哆嗦。不怪她觉得冷,她身上的阴气都凝结成水了。
我假装打开空调,告诉她:「暖和一点了吗?」
丁沐脸上痛苦的表情稍微缓解了。
「好多了。以丹,你说我们要不要报警啊?那具尸体虽然我们没有看到脸,可是从衣着打扮上来看应该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她家人如果知道肯定会难过得要死的。」
我在心里下意识就否决掉了她的提议。
不能报警!
一旦警察来了,我肯定会被带回去各种盘问,一定会错过帮她寻仇的最佳时间。我也没法解释我为什么会大晚上不睡觉,会开车出现在这里看到我闺蜜的尸体。
别说警察叔叔不信,我自己就可以脑补出一场爱恨情仇的大戏。
等到丁沐认识到自己已经死掉的这个事实的时候,那她爆发的怨气就有可能第一个会冲着周围的人来。
我没有那么狠心去镇压她。
毕竟按照原本的流程来说,我应该直接把她送去枉死城。这种事儿也不是我一个小小的接引该处理的。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现在只有三个选择:
一、找出真凶,超度我闺蜜。
二、她开启狂躁模式,我物理超度我闺蜜。
三、直接把尸体交给警察处理,但是如果没有人能帮她找到凶手,她甚至有可能再也入不了轮回了。
我做出了一个违背勾魂人职业的决定。
趁着生死簿有 bug 的这段时间,我要查出杀害丁沐的人是谁,直接化解掉她的怨气,再用我这些年累积的所有阴德送她投个好胎。
我选择一,且没有 plan B。

-6-
我需要在明天之前帮她找到凶手,也就是说我们还有四个小时。
天公不遂人愿,平地炸起一声惊雷。
车窗外开始哗啦啦地下起大雨。
我趁丁沐不注意慢慢降低车速。
单手从我的口袋里掏出我老爹送我的压箱的乾坤镜。
看着这面镜子,我的内心不由自主地划过一丝悲凉。
这次倒不是因为丁沐,而是这镜子贪心得很,每一次使用它都要用自身福禄去催发。
好用,但是真的很贵。我是个福薄之人,能用它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它会给我提供线索,帮我找到真正杀害丁沐的人。
一念过后,镜子显示我要找的人就在南方,离我很近。
南方?
我开车的方向不就是南方吗?
也就是说,它说的线索马上就要出现了。
我再次降低车速。
前车灯的前方闪烁了一下,有两道人影蹿了出来。
一个老太太带着小孩在前面不远处拦车。
老太太面色发灰,整个背深深地弓着,手里拿着刨地的钉耙,手上面还隐隐约约有着血渍,应该是用力太大导致的。
她像是刚杀人埋尸回来。
而她手边的那个小男孩却长得粉雕玉琢,像是年画里的娃娃。
小孩跟这老太太站在一起,像是老人猿偷了人类小孩。
我敢保证,所有人看到这两人的第一眼,心头都会浮上疑惑,这是亲祖孙嘛?
坐在我旁边的丁沐忽然嘀咕一声:「这婆婆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没说话。
新死的人还处在半阴半阳之间,丢失一部分生前的记忆很正常。
等她领过鬼心到了三生石面前。
那她前世今生的种种就都能记得起来了。
可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7-
那老太太喊了好几次停车。
我听见了,但是都没搭理,我把车速降得更慢了。
老太直接闭着眼拽着小孩子就横在我的车前,我一脚踩上刹车,车停了。
这老太太也挺虎的,但凡我一脚油门下去就要原地加班了。
我按下车窗直接就是暴躁开麦:
「老不死的你有病啊!你突然跑过来拦着车,万一我把你撞死你了算谁的?」
她一张老脸凑到我的车窗口,讨好地看着我:
「小老姐,你给我们祖孙俩行个方便不?捎我们一段路就成。」
我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想搭我的车。这没皮没脸的估计也不是个善茬子,一般人应该早就羞愧得抬不起头或者跟我对骂上了。
丁沐平日里心地善良,下意识就替他们说话:「以丹,要不就让他们上车吧。这一老一少怪可怜的,老人小孩又不能淋雨,万一生病就不好啦。」
她总是这么善良,这么单纯,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是好人一样。
可是她却连自己最后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没有反驳她的要求,解锁车门。
还没等我说让他们上车,这个老太太已经一边顺手拉开我的车门,一边推搡着她旁边的小男孩往里挤。
「孙孙,往里坐坐,给我留点位置。」
透过车上的反光镜,我看到我刚铺好的白色小羊皮车垫被这祖孙俩弄得湿漉漉的,染上了不少泥土。
她以为我看不见,还故意把手往车垫上擦了擦。
那小男孩还挺乖巧的。
「奶奶,咱好像把人家垫子弄脏了。」
那老太太飞快地看我一眼,很快低下头跟她孙子说话,其实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没事儿,待会儿奶给这个姐姐一块钱,让她自己洗一下就好了。」
说完,她不动声色地又往坐垫上摸了摸手,蹭得我车垫子上一片暗红。
我抢在丁沐前头开口问道:
「大娘,你这么晚要带这两个孩子去哪儿?」
老太听到我说话,一脸错愕:
「两个孩子?」

-8-
「小老姐,你眼花了。我带孙子赶大集回家,忘记看天了,这又下雨,赶路赶得着急错过末班车了。」
「这离我家还有两三公里呢,还好遇到你。」
「对了,你这么大晚上自己开车出来,家里人不着急啊!」她眼神飘忽装漫不经心地问我。
我笑笑,明明是她自己的身边跟着一个嘴里塞满棉花,满脸全是血迹的惊恐小女孩。
她反倒能说我看错了。
那个女孩子看起来跟这个男孩的年龄差不多大。
三人之间有一条淡淡的血缘线牵着。
笑话,我怎么可能看错了?
那个小丫头一直冲着我指着她的嘴巴。
「啊,啊。」
这孩子和丁沐不一样。她的魂体一看就是死了几天的,属于阴魂不散那一挂的。
窗外狂风大作,硬生生地吹得我差点握不住方向盘。
树枝被狂风齐刷刷地折断,有不少砸在了汽车的顶盖之上。
等车身恢复平稳之后,我往后看了一眼。
这老太太还在半起立着身子,努力往前探着脖子。
她似乎在找什么。
我差点跟她面对面贴上了,吓了我一跳。
车外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她咧着嘴巴一笑:「我就是想看看到哪儿了,前面的路离我家还有多远。小丫头胆子咋这么小?」
「对了,丫头,你要不要去我们村子里坐坐?村子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丁沐这时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看了我一眼。
小男孩忽然抬头冲着丁沐问道:
「姐姐,你很冷吗?你身上好多水啊。」
他扭头看向他奶奶:「奶奶,我又看到昨晚那个姐姐了,你不是说爸爸会把她埋起来吗?」
那老太婆直接捂住了他小孙子的嘴巴。
我竖起耳朵,他说得明显不是那个小丫头,而是丁沐。
「小孩子瞎说的!」
「他这几天老是说他身边有个姐姐跟着他,哪儿来的什么姐姐?」
小孩拨开他奶奶的手,小脸气鼓鼓的:
「我没有撒谎!昨晚那个榕树旁边的姐姐现在就在前面坐着嘛。」
丁沐回头看他:「小弟弟,你说的是我吗?」
那小孩点头:「我奶老说我瞎说。」
他奶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之间她脸色变绿了,说了一句:「别说了」
丁沐小声问我:「这老太太好像看不到我?」
我小声回她:「这老太太可能是装的,别理她。」
她不自觉地往她右手边的窗户靠了靠。

-9-
跟着祖孙俩一起上车的那个小丫头,一直骑在老太婆的背上,时不时地张开嘴试着把老太太的头吞到肚子里去。
几次失败后悻悻地去找小男孩玩了。
老太婆搓搓手臂:「丫头,你把空调打开啊,都要冻死人了,别舍不得几个油钱。」老太婆开始倚老卖老上了。
而我一直分神从后视镜看向那个小丫头。
我得先把这个小孩子安顿好,再去处理丁沐的事情。
她不能在车上待得太久,否则车上的阴气太冲可能会冲到丁沐。
我原地停车,对后面那对祖孙二人问道:
「这车好像有点坏了。大妈,你得和我一起下车,去把前窗的烂树枝都清理一下,不然恐怕开不了了。」
那老太婆脸色一变,全然没有刚才请求搭车的那张好脸色了。
她嘴里嘟嘟囔囔:「我才不下车。我都一把老骨头了,比你爹娘年纪都大,你还让我下车!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付得起责任吗?小姑娘要不要脸啊?」
刚还喊我小老姐,现在问我要不要脸,真有意思。
我嗤笑:「比我爹娘都大?那我爸妈都死了,你怎么不现在就死?那你别坐我的车,滚下去吧!」
她一张老脸皮上原先全是洋洋得意,听我现在语气冲了很多,知道我不是个好拿捏的人,她又服软了,可怜巴巴地半恳求半威胁我: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我身子骨不方便。」
「你不把我送到家,我和我孙子是不会下车的,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我儿子第一个就找你!」
丁沐听到她说这种话就有点不高兴,身上的魂体隐隐约约发红。
她不满地指着老太太说道:「你怎么这样!我们是看你可怜才让你上来的。」
我假装自言自语,其实是在跟丁沐说话:「算了,你年纪也不小了,那你就自己在车上待着吧,记得不要碰我的车钥匙,不然我们就走不了了。」
「特地」交代之后,我独自下了车。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老太婆旁边的那个小丫头倒是跟着我下车了。
她局促地站在我身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张开嘴我才发现她没有舌头,口腔里还塞满棉花。
不过我看懂她的意思了,她是想帮我干活。
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摸摸她脑袋,顺手把她喉咙里的棉花抠出来了,用泥巴捏了个口条,又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烧了一下,然后把这个口条塞进她嘴巴里。
小丫头抬起头脸上惨白布满了血丝,瞪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看着我,太阳穴还在往外冒血,能看出来她是因为太阳穴受到重击才去世的,像是被弹弓和枪支一类伤到的。
我对她说:「姐姐我要帮刚刚车上那个姐姐去找凶手,你能不能乖乖等我?等姐姐回来帮你引渡。」
她听懂了,坐在旁边的小石头墩上。
雨水顺着树叶落在她身上,她疼得瑟瑟发抖。
我想了想反手打开身后的车门。
老太婆正在偷偷摸摸地做些什么,差点被我吓得跳起来。
「你干什么!没个声音跟鬼一样!」她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跟我解释道,「这孩子的奶糖掉你车缝里了,哭闹着要吃。你突然开门吓了我一跳。」
我懒得搭理她,拿起了车中间的雨伞。
关上车门之后。
我撑开伞,用石头压住伞柄确保伞不会被大风吹走。
小丫头主动躲在伞下,乖乖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
等我清理完车窗上的脏污的时候。
透过玻璃发现老太婆趁我不在车上的时候,偷偷地把我车钥匙扔在地上,又用脚去勾树叶,把我的车钥匙挡得严严实实的。

-10-
我趁着那个老太婆的注意力没在我身上,调出我的生死簿分簿,开始默想这老太婆的容貌。
她的生平跃然纸上。
【邓丽明,七十二岁,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一个孙女。】
【儿子叫李熊,孙子叫李小祖,孙女叫李贱草。邓丽明年轻时靠着人口拐卖作生计,害过不少家庭。她最后会因为儿子李熊赌博,散尽家产,在九十三岁的时候饿死路边。】
可这种人竟然儿孙满堂,真的挺搞笑的。
我也隐隐约约明白她想让我停在原地的目的了。
她是想让我去那个村子里过夜,找机会把我卖掉换点钱,那等待我的就说不准是什么了。
我抬起手腕看一眼手表。
此刻距离十二点还差三个半小时。
乾坤镜发热,它再次提醒我,这个村子里有丁沐被杀害的真相。
也就是说我如果去那个村子或许会有危险,但是更能接近真相。
我心里瞬间就做好了决定,为了丁沐,我愿意赌一下。
我爸跟我说过,不要小瞧人心。
于是我偷偷发了一条定时短信,把发送短信的时间设在十一点。到时候如果我不取消,它就会以我自身所在的经纬度向我当警察的大侄子发送报警短信。
短信内容很简洁明了。
【要死了,救命!】

-11-
清理完堆积在车上的树枝之后,我重新坐回车上。
一低头车钥匙果然已经不见了。
丁沐告诉我:「以丹,刚才这老太婆偷偷拔你的车钥匙!我说话她还不理我!早知道我就不好心让她上车了!」
她小脸气鼓鼓的。
「车钥匙不见了,我们走不了了。」我两手一摊,很无奈。
那老太直接反过来数落我:
「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这么丢三落四的?刚明明你下车的时候还在车上呢,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不知道收好。」
丁沐不敢置信,脖子直接 180 度扭头过去冲着老太婆了。她自己却毫无察觉有哪里不对劲。
「我还在车上呢,你当着我的面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老太婆看不见她,丁沐算是对牛弹琴了。
我面露疑惑:「确实,刚才我还记得车钥匙在车上,看来我们几个人只能在车上将就一个晚上了,或者打电话报警吧。」
老太有些慌张地试探我:「屁大点事儿还报警!丫头这样吧,我村子就在前面大概一公里,咱走过去也就十几分钟,总比在车里过夜好。我还可以叫我儿子来接咱们。」
「你弄这些树枝身上都被雨淋湿了,弄不好就要感冒的。」
「到我家里换个衣服吧!」她两眼巴巴地看着我,就差把想法写在脸上了。
我顺着她的话接下去,看一眼丁沐,道:「那就听大妈的吧,这夜路确实不好走。」
丁沐叹了口气:「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那小男孩的目光一直在丁沐身上,丁沐冲他微微一笑。
他嘟囔了一句:「姐姐,我的姐姐不见了。」
他奶狠狠地瞪他一眼。
小孩虽然小,但是很机灵。
他能看出来奶奶不想让他多说话,也怕他奶奶骂他,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再出声。
老太太从兜里掏出一个老年直板机,按下一串号码。
直板机的音量很大,我也记下了这串数字。
1585214……
我悄悄在前面打开了微信,按这串号码开始搜索好友。
一个西装头像,ID 叫醉春风的男人出现在我的搜索页面上。
我直接一个好友申请过去,备注:【需要借款吗?】
对方秒通过。
发来一个:【?】

-12-
我把手机揣进兜里,没有再回他。
老太婆那边的电话通了,对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又怎么了?我要的……」
老太赶紧打断他的话,生怕我听出什么端倪。
「儿子我跟你说,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大暴雨,有个姑娘开车停下捎了我一段,我和你儿子才没被淋死。我们得好好感谢人家一下。」
「你快开你的三蹦子过来,咱把人姑娘带家里去好好感谢一下她们。」
丁沐脸色十分难看,她似乎回忆起什么,双手捂住自己脑袋,掩饰不住面上的痛苦。
「以丹,为什么我觉得这一幕好熟悉?我们不能跟她去,不能去。」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有我。」
老太太打完电话没有多久,很快就从远处传来类似拖拉机一样「腾腾腾」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到近,最后停在我们车前。
我才看清楚开车的是一个男人。
伞下的丫头伸着头东张西望。
说了一句:「爸爸来了,可是妈妈呢?好冷……小草也想回家。」
无人回应她。
那男人嘴里嘟嘟囔囔:「妈!我让你下雨天不要往外跑,你非得出去,要我说直接把它倒茅房里面得了。」
他原本的抱怨,在看到我的脸的那一刻全部戛然而止。
说句挺不要脸的话,我素颜都不比一般的小明星长得差。
他忽然咧着大牙嘎嘎乐。
「妈,你还真是厉害,下这么大雨都能蹭到人家的车。咱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我心想笑吧笑吧。
把厉鬼和阴差带回家还能这么高兴的,你们祖孙也算头一个了。

-13-
我带着丁沐坐上了三蹦子,她又开始发愣,双眼都是迷茫,陷入了遇见我之前的混沌中。
还好她魂体轻飘飘的,我用勾魂时候的拴鬼绳子把她的腰拴在我的钥匙扣上,这样她就可以不自觉地跟在我后面了。
大雨冲刷着泥土路,遍地都是泥泞。
哪怕是三蹦子也不好开,路越走越偏。足足过了二十分钟,我才看到一个近乎原始的村落。
村子大门口的那两对路灯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连散发出的灯光都开始发着黄了。
站远一点看,村口在山体的下方。山脉蜿蜒曲折,雾气和水汽交织缠绕。这山像是一条准备择人而噬的巨蟒,那路灯恰是巨蟒的双瞳,它仔细盯着每一个进村的人。
这个村子的风水有点凶啊,恐怕有妖邪。
我原本就略带紧张的心更警惕了,如果有妖那我就得摇人了。
我跟这祖孙三人打趣套话:「我经常开车从这条路上路过,倒真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村子。高德地图上都没有,藏得好深啊。」
兴许是快到地方了,那老太婆搂着她的孙子也懒得认真敷衍我,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
「这算什么!等你进了村那才叫深呢。我们村在一个大悬崖下,那叫一个得天独厚啊。」
有进无出。
她做了一个口型,上下打量我的目光毫不掩饰。
他儿子不耐烦地打断:「马上进村了,别说了。」
我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追问她:「你们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进无出!」
我开始大吼大叫:「你们把我放下来,我不坐你们的车了」
老太婆冷哼:「上车容易,下车可不容易。」
一道闪电劈下,一个民工模样的人站在村口显出人形。
他冲我们这边厉声呵斥道:
「李家的!你们母子俩又干什么呢?」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我们这个村子经不起更多的波折了?」
第二个线索出现了,我心想。

-14-
我飞扑下车摔自己一身污水,头发也被雨水打成一缕一缕。空中又是一道道闪电开始轰鸣,天空变成了绛紫色。
似乎是老天爷在发怒,对这个村子积怨已久。
乾坤镜热得烫腿,它就差指名道姓地说丁沐的死和他有关系了。
这人看向我,双手却不自觉地提了提自己的裤子。
我扑过去抓住他的裤腿向这个农民工开始求救,不顾自己一头栽倒在泥水里,雨水飞溅糊住我的双眼。
「大哥,你救救我!」
「我原本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这个老太太在大马路上拦我的车!是我发了好心带这个老太太回家,结果车钥匙却在车里丢了。」
「她怂恿我来她家里住一夜。」
「她不安好心啊,救救我,我有钱的。」
兴许是我号得太过凄惨,老太太脸色挂不住了:
「死丫头,你闭嘴。」
「我告诉你歪老六,这是我们李家的新媳妇。我劝你识相的话就不要插手,你那个遭了殃的女儿还等着你赚钱续命呢,你赶紧滚。」
老太太的儿子往后退半步,扯住他娘的袖子,嘴上哼哼唧唧的:「妈,你别跟六哥较劲。」
这老太太似乎是想起来什么,甩开她儿子的手,哼了一声。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叫歪老六的农民工。
他双手上面满是洗不掉的尘土的印子,并且裂开了很多道小口子,一看就是平日常年做苦力的。
他先是冲我骂了一顿:「你这个丫头家里怎么教的?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轻易让陌生人上车吗?你还敢去别人家里住,贼丫头胆子怎么就这么大?」
老太听到这话,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恨意:「你不要多管闲事。我劝你不要横插一杠子!」
歪老六不听,他过来把我扶了起来:「去叔叔家住,我看这个老太婆能干什么!」
我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踉跄地扶着他的手从地上爬起来,跟在他身后一步步走了。
那老太太恨得直嘬牙花。
我丝毫不敢走慢一步,生怕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这么断掉了。
等我走到那个歪老六家里的时候,他打开了灯。
我先一步进了门。
忽然,背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15-
「你先去洗澡吧,浑身都是泥。」他说完话顺手把房间门关上了。
我低头看自己身上一眼,我现在简直像一个泥人娃娃,全身都包裹着泥浆。
我向他道谢后,进了他家的浴室掩好门。
又使了一个障眼法的小法术,确定外界包括摄像头怎么都看不到我之后,这才心里稍微平静一点。
这间浴室和他这个老破房子格格不入,地板贴的是粉色碎花,墙上是好看的玲娜贝儿墙砖,小小的浴池,甚至有个洗烘一体机。
像是为一个女孩子精心布置的。
这应该是他女儿的浴池,这个念头浮上我的脑海。
从这造价不菲的浴室来看,他也一定很爱他的女儿。
我褪下我的衣服,把拴着丁沐的钥匙扣放在旁边。
她直到现在还是一种很朦胧的状态,已经不会回应我了。
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澡,还好我是短头发,冲一下就干净了。
等我洗好澡,没有一会儿工夫我的衣服也洗好烘干了。
我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回头却发现墙上竟然有一个拇指大的洞。
一颗眼珠子正在死死地贴在墙上。
它在试着看我。

-16-
它估计是看不到屋里的春景,正努力地左右调整角度。
我顺手抄起旁边早已干涸的牙刷杯里的牙刷,冲着这只眼睛深深地捅了进去。
老娘他爹的让你看!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尖叫,是老六。
疯狂的敲门声音响起:「臭婊子你给我开门!」
我整理了下衣服,如他所愿把门打开了。
这张脸上的憨厚老实尽数褪去,他捂着眼,脸色狰狞。
他一步步地逼近我。
「刚刚不是教你了吗?不要去陌生人家里住,你怎么还不听话呢?」
「想让我教你一点别的东西是吧!」
他仅有的一只眼睛目露淫光地一步步地朝我走了过来。
他不装了,我也没必要装了。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
「昨晚。」我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向他提醒道。
歪老六脚步一顿,面露凶光: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最好乖乖把裤子脱了,我爽完事儿后我会让你走的,不然你就只能给那对母子当新媳妇去了。」
爽你爷个蛋!
鬼差你都敢调戏。
也不知道你有多少阴德可以抵消。

-17-
他伸手钳制住我的手臂,力气奇大地想把我往回扯。
「来了还想走?刚才在那个三蹦子上那老太婆的儿子没少玩你吧?」
「跟他能玩,跟我不能?」
找死。
我盯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李普。」
「今年四十八岁,老婆死于乳腺癌,只有一个女儿和你一起生活,现在你的女儿因为得了肾衰竭躺在远方医院里。」
「你每天打四份工就是想救你女儿,对嘛?」
「我倒是纳闷,你这么爱你女儿,怎么不想想别的女孩也有亲人在等她们回家?」
他看着我:「你是谁!?」
我没有接话:「你现在把你昨天的所作所为都说出来,我还能算你自首给你一个宽大处理。」
他明显陷入回忆,脸上划过一丝别扭。
「我没杀人!你是警察又如何?我劝你不要插手,不然死的会是你。」
我冷眼看他:「我没说你杀人,你不用跳出来承认。」
他忽然三步并作两步地扑上来,把我扑倒在地,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
「为什么要找我!为什么要找我!!!我只想救我的女儿,你这个臭婊子你为什么要找我!」
「你也该死!」
他陷入疯癫,整个人状态癫狂。
我没料到他会突然暴动。
但我从不低估人性。
我一拍葫芦:「沐沐!」
丁沐现身了,她还处于迷茫。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被掐住脖子的我,碎碎念出声:
「发生了什么?死的不是以丹?」
「而是……我?」
姐啊,你再愣一会儿我就要下去陪你了。
我这边在阳间刚下岗,那边到阴间就无缝衔接上岗。
地府的老爷们都得笑开花了。
「救我。」我唇齿间传出艰难的求救声。
她这才回神,看到我身上的人。
刹那间,这个鬼的魂体变得红得要滴血。

-18-
李普被一阵无形的大力从我身上掀开了。
重重地砸在他身后的墙上,估计是直接伤到了肺腑,他往地上吐了一口鲜血。
我喊着了丁沐:「沐沐,冷静,不要杀人。」
她眼神冷漠:「不是你让我救你的吗?」这一句话给我问得哑口无言。
「事情还没查出来,不能判定他有罪。」我弱弱反驳。
其实如果我手里是黑白无常两位爷手里的生死簿,只要默念那人的名字,那人生平的所作所为,就连浪费了多少粮食,起了多少坏心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就不用来回这么折腾,这么大费周折了。他们手里的生死簿堪称高德地图,直接导航就能带我找到凶手了。
可怜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阳间的阴差。
我还得在阳间生活,我手上的生死簿分簿功能少得可怜。
但有一点我十分肯定,那就是如果现在丁沐直接出手杀了李普也就是歪老六,恐怕她连枉死城都不用去了。
鬼杀人是大罪,直接会引得下面的大人物出手,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可如果确定是歪老六动的手,有了证据,我就可以去申请帮她了解因果,那时候再动手就在法理之中了。
还是那句话,我不能赌,也不敢赌。

-19-
丁沐看向我,一双鬼眼睛中滑下两行血泪。
从冷酷御姐变得有点崩溃,又扑上来抱着我号啕大哭。
「我是不是死了?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刚要过好日子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哭得像小火车。
她更伤心了:「以丹,你是不是也死了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明明今年就是大年三十了呀。」
「明明明天我们就要去外地开始新的生活了呀,为什么老天爷待我如此不公平?」
鬼其实没有眼泪的,哭对他们来说十分消耗精气神。
我抱住她安慰着:「沐沐,你别哭了,你看一下,这个人是不是杀害你的凶手!」
她看向地上的歪老六,歪老六的眼睛瞪是像铜铃一样大,这是真的活活见了鬼。
我拿出我老爹给我走后门送来的阴阳绳子。
「宝宝,你别动,我给你系下。」
我温柔地给丁沐系上了阴绳那一段。
然后像拉死狗一样拉着歪老六把阳绳给他系上了。
因果绳,捆因果。
凡是产生过因果的人和鬼捆在一起就可以看到曾经发生的事情。
只有三十秒,但是也弥足珍贵了。
我咬开我Ŧú²的指尖,在他眼皮之上点了一下。
我自小走阴,身体其实和死人无异。
这一下相当于灭了歪老六身上的阳火,给他开阴眼了。
或许门外人看不见丁沐,但是他一定可以的。

-20-
「万物生,因果现。」
随着咒语的驱动,空气中浮现出水幕。
上面的人刚好就是丁沐和李普。
丁沐躺在泥潭里,身上衣不蔽体。
整个人身体僵硬,看得出来,她丝毫没有再从地上爬起来的体力了。
李普刚好路过,看到她这副样子吃了一惊,他迅速回顾周围。
在他确定这边没有摄像头和旁人之后,他咽咽口水自言自语:「老天可怜我存钱给闺女看病,太久没有开荤了,这是给我送了一个女的玩玩?」
他一步一步走近丁沐。
我微微把脸别过去,生怕看到我不想的东西。
丁沐眼角含泪:「叔叔,你救救我吧。」
李普慢慢靠近沐沐,他蹲下身子:「救你的话,叔叔能有什么好处?」
丁沐可恳求他:「我存了十几万。只要你救我,这些钱我都给你,求你给我朋友打个电话,一个电话就好了!」
「求求你。」

-21-
歪老六眼神里透着冷光:「好呀,不过你还是得先陪陪我哦。」
他话说完了,因果绳就掉在了地上。
三十秒结束了。
房间内再次变成了之前那样。
歪老六见到这近乎神技的一幕,已经吓破了胆子。
他涕泗横流:
「我没杀她啊,我只是太久没有碰过女人了啊。我刚要碰她的时候,有个男人穿着西服,带着几个保镖狠狠地把我打了一顿,让我不要打她的主意。」
「但是那群人也没有救她啊!警告我之后就走了。」
「我后来帮她打报警电话了,可村里没有信号。」
「那个带你回来的老太太才不是个好东西。如果不是我,你就要被她卖进深山里了。」
「我本来就是打算跟你睡一觉,然后让你走的。」
我嗤笑:「善无小善,恶无小恶。你现在假惺惺地已经没有用了。」
我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今天结束还有两个小时。

-22-
「沐沐,你回忆一下是不是他杀了你,想不起来也不要逼自己。」
我看一眼旁边的丁沐。
她身上的红色开衫开始往下渗血。
我跟丁沐生活这么久,我只记得她有一件白色开衫,所以这件衣服是被鲜血染红的。
而有一种说法就是,人死之前如果穿红衣服就会变成厉鬼,也不知道这样的红衣算不算。
丁沐俯下身子,慢慢靠近歪老六,顿时一股子血腥味混着尿骚味在空气中弥漫。
歪老六不停地往后退,直到他抵到墙上退无可退。
他忍不住挪动身体:「真不是我杀了你,我试着救过你的。我女儿还在等我救命啊,能不能等我救了我的女儿,你们再动手杀我?」
就在这时候,门外适时传来敲门的声音。

-23-
「六哥,你完事儿了吗?」
「那娘们你也弄了,能不能给我们娘俩剩一口汤喝?」
歪老六一下面如死灰。
我用脚尖点了点他的手。
「顺着他的话说,不然我保证你女儿会比你先死。」
被我这么一激,他找回些理智,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
「那母子俩肯定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我走的时候我看到他们母子俩往你那边去了。」
他从桌子上拿起纸巾,使劲擤了擤鼻子。
又擦干刚才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流下的生理性眼泪。
这才平静了自己的心情,准备走到院子里去打开他家的房门。

-24-
他的余光一直盯着我,我直接戳穿他的小心思。
「如果你跑了,我保证你女儿李真明天就会暴毙在她的病床上。」
「有你这种无德的爹,自然也别指望你祖上有德,能从我手里保下她。」
我完全是在吓唬李普。
我在试探他女儿在他心里的位置。
果然,他身体僵硬了一下。
「跟真真没关系。」他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原本还一副想要趁着开门逃跑的样子,回头深深地看我一眼。
此刻面上已经歇了心思,乖乖地去把门打开了。
我在窗口那里坐着,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和听到他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我抽出一张纸擤了擤鼻涕。
门外正是那个拦车的老太太和她儿子。
老太婆手里还牵着她的小孙子。
他儿子像苍蝇一样搓搓手,伸着脖子往里张望:
「哥,那娘们呢?」
李普一个大耳光甩他脸上了。
老太婆心疼得要死:「你打我儿子干什么?」
李普一个耳光子也甩老太太脸上去了。
「Mlgb,老子前天晚上让你救的那个丫头,怎么还是死了!」
「老子他 mlgb 的还给你两百块钱让你报警,你他妈就是贪心!非得让人死了!」
老太婆脸色变得煞白:「死了?怎么可能死了啊?我不就是……」
后半句被她咽回去了。

-25-
她孙子眨眨眼睛。
「奶,你说的是前天晚上我们遇到的那个姐姐吗?今天下大雨的时候,她就坐在汽车前排啊。」
「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你还骂我!」
「那小姐姐还跟我说话了呢。」
院子里陷入一片死寂,邓丽明嘴唇哆嗦:「有鬼啊!鬼来找我们复仇了。」
她儿子李Ṱṻₗ熊推她一把:「妈,你不要乱说话!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的,如果真的有鬼,那我们之前做了这么多,怎么也没见有什么惩罚?」
歪老六脸色发白,喝住了李熊:「闭嘴,不要再说了!小心村神怪罪!」
听着屋外传来的声音,我开始复盘这一个晚上遇到的事情。
根据他们在院子里说的这些。
也就是说这四个人前天晚上确实都遇到了丁沐。
现在一切证据都指向这老太太和她的儿子。
可是我却想不明白,丁沐为什么会在深更半夜来到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
我发现我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个东西能解开我的一切谜团。
那就是丁沐的手机。
从我发现丁沐的鬼魂为止,到现在我都没有见到过丁沐的手机。
我猜那部手机要么在真正杀死丁沐的人手上,要么就在这对谋财害命的老太一家手上。
我掏出我自己的手机,再次查看有没有漏收的短信。

-26-
【宝宝,你今天打完工,记得来找我哦,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丁沐口中的惊喜是什么?
会不会和丁沐出事有关系?
看来我还是得先找到丁沐的手机。
我看了一眼时间,此刻已经距离大年初一的到来还有一个小时。
时间紧迫,容不得我浪费了。
我直接从兜里掏出一支笔,摇起了笔仙。
普通人不建议这么做,风险很大。但是我不要紧,毕竟我主打的就是一个专业对口。
俗话说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何况是做下的那些事儿,更容易惊动附近的山精野仙,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了。
我问:「这对母子是不是凶手?」
笔仙回我:【是又不是。】
「丁沐的手机在哪里?」
笔痕指向了那对母子,看样子是在他们手里了。
我再问:「杀死丁沐的凶手在哪里,丁沐为什么会死?」
笔在纸上划拉得很重,力道大得几乎破纸而出,最后指向了我。
我:?
她怎么会认为是我杀了丁沐?
我傻眼了。
下一秒我反应过来,它的意思应该是丁沐的死和我有很大的关系,甚至丁沐是因为我而死的。
我心中又酸又涩,这个傻丫头肯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瞒着我。
忽然,李普在外面喊我:「那丫头,你出来吧。」
我抽出桌子上的纸擦了擦眼角。

-27-
来到院子,我对着邓丽明直接开门见山:
「老太婆,昨晚你遇到的那个女孩的手机在你这里吧?」
李熊看了我一眼。
他调笑李普。
「歪老六,你行不行啊?你这一两个小时过去,人家还跟个好人一样,该不会你不行吧?」
「早知道让我来了,保证这女的现在都下不来床。」
我的手摸上腰间的葫芦,李普脸色变了。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以为我腰间还揣了个女鬼呢。
他一脚踹老太的儿子身上,脸色狠厉:「李熊,有没有那女的手机!别背着我偷偷藏起来,赶紧给我。」
他表现还可以,我刚想接着话说。
却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直冲天灵盖。
我紧咬着下唇,试图靠着疼痛唤回意识,却没有用。
困意像潮水一样一波波地袭来,冲向我的大脑。
李普忽然乐了:「你是不是用我屋里头的纸巾了?哈哈哈,你还是真是自寻死路。」
纸上?迷药?
下一秒,我不省人事了。

-28-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人除去外衣,只留着一套内衣被人五花大绑地扔在水泥地上。
像一只被捆得光溜溜的年猪。
更别提我腰间的葫芦早就被人摘下浸在了狗血盆里。
周围的村民围着我议论纷纷。
「从哪儿搞得这么肥的女人,这不会又是外面的女人吧?」
「要我说骗两个玩玩得了,也不怕招到外面的警察。」
「这种女人不能留在村子里,城里的女人心气重!还是卖到外面得了。」
歪老六蹲在旁边抽烟:「这女人不能留,找人打副铁棺材,直接竖着给她下葬了。如果让她跑了,咱们村再无宁静之日。陆总不是吃素的,我们坏了他的事儿,谁也拿不到钱。」
陆总,我记下了这个词。
没有手表,我只能看着月色估算时间。
有个瘦瘦小小的女人,驼着背站出来说话了:
「上次给王寡妇打的那副铁棺材没用上,就给她用吧。只是我看这丫头挺高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塞得下。」
歪老六冷冰冰地看着我:「把她从中间切开,扔进去就塞下了。」
「不能让她有机会去害我的女儿。」他把烟屁股扔在脚下狠狠地踩扁了。
好狠的心。
我的嘴巴被人用臭袜子堵住了,嘴里像被塞了一条五年的臭咸鱼,熏得我犯干呕。
我被熏哭了。
怪不得下面的前辈一直教导我干扰因果这事儿代价很大的,如今看来这可能是老天给我的教训。
远处我的葫芦被盖着一块血淋淋的红布,旁边就是一条黑狗瘫倒在地上。
只可惜歪老六不知道,这个葫芦是我喝水用的,丁沐还被拴在我的钥匙扣上。
此时此刻她已经易燃易爆炸了。
一阵汽车的嘀嘀声,在不远处响起了。
别人不清楚,那个死老太婆可是知道这是谁的车的。
「妈呀!这不是这个女的车吗?难不成有人找来了。」
丁沐想走动,却被我的钥匙拴住了,动弹不得。

-29-
等车开到我们身边,周围的村民们开始害怕了。
「这车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
「妈妈呀,这什么情况?」
邓丽平的孙子李小祖一指车前面的挡风玻璃:「姐姐来了。」
「姐姐回家了,奶奶。」
他奶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不要胡说,你姐姐的骨灰是我们亲自倒掉的。」
他孙子一把推开他奶奶:「我没有胡说,你不要我姐姐,你是坏奶奶。」
推开之后他就开始往汽车的方向冲,他奶高呼:「停车!」却无人搭理,那个车直愣愣地从小孩旁边的他爹身上压了过去。
下一秒头和身子就分开了,李熊的头咕噜噜地滚到他奶奶脚边。
她奶奶吓得抱着头,双手抖得像帕金森:「啊啊啊,我的儿子!」
她蹲下身子还在试着把她儿子的头和身体拼上。
「我的儿子啊!」
老太婆机械地一句一句地重复着这句话。小男孩安慰他奶奶:「奶奶,没事儿的,爸爸不是还在旁边站着呢嘛?」
警笛划破长空,终于有人来救我了。
人群作鸟兽散,任凭李普怎么呼喊都无济于事。

-30-
一个女人趁乱把我嘴里的袜子弄了出来,解开我身上的绳索,又脱下她身上的羽绒服包裹住了我。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果是被臭袜子熏死的,那我宁愿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上当个孤魂野鬼,也不下去被所有人嘲笑。
有人骂她:「傻子!你姑娘和老公都死了,你还在这儿给人穿衣服!是真的傻逼吧!」
慌乱之中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这女人头发蓬乱,脸上瘦得只剩骨头和皮了,却掩盖不了骨子里的美丽。
她是李熊的老婆?
为什么我看那老太婆的生死簿上没有这个人的任何信息。
她不顾后面人的叫骂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你快跑,你要的真相在村长的房间里。」
「这个村子,会吃人,不要相信任何人。」
「真相就在最里面那个白房子里!」
我掌心一沉,是我的手机。
我来不及详细问,只跟她说了一句:「你等我回来。」
穿上羽绒服,我开始往那个女人说的村长家狂奔。
风像刀子一样往喉咙里扎,我感觉我的肺都要炸了。
我终于看到了那个所谓的村长的房子是一个卫生站。
旁边还有一个灰扑扑的坟堆子。
那个女人骗了我?
还是说那个女人真的存在智力障碍,所以刚才有人骂她是傻子?
我有点心如死灰,难道说我救不了丁沐了吗?

-31-
搜索一圈后没有任何线索,我颓废地坐在地上。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责骂:
「笨丫头,我就一直盯着你呢,果然还要你老爸出面给你收拾烂摊子。」
爸?!我亲爹!
我抬头果然是我那个不着调的爸爸,我像看到救星一样鬼哭狼号。
原本面对死亡的冷心冷肺在这一刻全部化成委屈。
「亲爹啊,你救救丁沐吧,还有三分钟就要新年了,我不想看着丁沐变成厉鬼魂飞魄散啊。」
他哼了一声:「你爸爸我在这儿呢,不会让她这么容易变成厉鬼的。」
他指了指那个坟堆:「这里面才住着他们的村长,你不是没找到,你是没找对。整天就是粗心大意的。」
不是?村长在坟堆里埋着?这是个什么意思?
我扑上去开始用疯狂的速度挖那个坑,比狗刨土都要快。
很快,我挖出来一块四四方方的肉。
我不顾双手鲜血淋淋,把它抱了出来。
「土肉?」
土肉也叫作肉太岁,凡人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寿命远超普通人。
「爸,这是什么意思?你再卖关子,我就再也不给你烧烟了,以后摆供你就喝凉水吧。」
时间来不及了,不然我一定静下心来好好研究。
我爸摸了摸下巴:「害死丁沐的人马上就会出现,你且安心看着。」
「今天可是大年初一了,远有人你比更着急。」
已经到新年了!?
我看了一眼手机,【正月初一】。
我看一眼丁沐,她下一刻现身在原地,整个人隐隐约约要暴走了。

-32-
「以丹你走,我不想伤害你,我要控制不了我自己了。」
我爸好商好量:「丫头,叔叔知道你死得冤枉,你很想杀人,但是你先别杀,能不能再给叔五分钟?叔把杀你的人送到你面前!」
旁边传来汽车的声音。
我爸忽然问我:「你不藏起来吗?」
「他们看不见我们,可是都能看得见你。」
我:!!!
也没地方藏啊,我的爸!
幸好这个坟堆子旁边就是一条水沟,里面臭味熏天,深不可测。
我爸一脸鼓励我:
「跳吧,摔不死的,真摔死了也不要紧,爸妈都在下面等你呢。」
有一瞬间我不能保证,如果我爸没死的话,我可能会弑父。
事到如今,不跳也不行了。
人家都快把车开到我眼皮子上了。
我捏着鼻子,往下跳了。
跳下去之后才发现旁边有一个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洞穴,应该是某个动物刨出来的。
我咬咬牙使劲钻进去了,不钻也没办法,人家站在那个坟前只要有人一低头就能看见我。
而等下一刻,我就明白周围的腐烂臭味是从哪儿来的。
地下有无数个肉太岁。
而他们的养分却来自一具具女婴的骸骨。旁边围绕着无数女娃,她们被拴在了自己的骨头上ẗų₃,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也只能等到自己魂飞魄散。

-33-
周围四副大人的棺材。
有两个里面是有人的,还有两个明显像是新棺材,上面还刻了名字。
【丁沐】和一副空棺材。
所以,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谋杀。
丁沐的生辰八字被人泄露了。
我没有时间去细想其中的弯弯绕绕,几道刹车声在我头上响起。
然后就是一道很温柔的男人声音:
「原先说好的是今天,所以到底什么时候能用?」
过了几秒,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陆少,你放心好了,我保证就这几天肉灵芝一定能长成,就是材料一直差了一点,所以……」
「几天?呵呵,你能等,我姑姑等不了。你但凡耽误我的事儿,我就把你做成材料。前村有人报警了,待会儿找人处理一下,必要时候放火烧村,不要再被别人发现这里了。只是放火太便宜这群人了,我想让他们所有人永世不得超生!」
我倒吸一口凉气,多大仇恨?
那道男声忽然顿了一下:「那个叫丁沐的,还好没死,听说被人救了。现在还在远方医院的 ICU,估计会变成植物人,你的时间不多了。」
我心头鼓点大躁。
丁沐被救了?沐沐没有死?

-34-
我后知后觉自己犯了一个很基础的毛病,那就是我没确定丁沐是否真的断气了。
我看到「尸体」的时候,大脑直接宕机了,后面就一直被丁沐拽着走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打得我措手不及,潜意识里我就认为丁沐已经死了。
没想到她是在濒死状态下的灵魂出窍。
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笔仙会说。
丁沐如果死了会是因为我。
因为我见死不救!
我去,她杀了我也想不到这一茬啊!
但是如果丁沐是活着的,我只要把魂魄带到医院里,我就有办法把她救活。
很好,我的人生又腾起新的希望,开始有点高兴了。
下一秒,我的生死簿分簿也更新了。
【大年初三,远方医院,丁沐。】
那条除了性别,全是未知的勾魂信息依旧存在。
所以这不是 bug。

-35-
我还有三天的时间能把丁沐的魂魄送回身体里去,丁沐可以活过来的。
我恨不得趴在地上狂吻大地,老地爷你对我太好了!
我会一直让我爹给您当牛做马的!
又一个想法浮现在我脑海里,会不会一开始这条未知的勾魂信息,说的就是不是丁沐?
只是我赶到地方的时候,恰好丁沐也在。
那个原本和祖孙待在一起的小女孩被我排除了,她有名字,并且早就上了生死簿,已经领了鬼心,是一个真真正正徘徊在人间的野鬼。
事已至此,乾坤镜给我的线索算是告一段落了。
我确实在这里知道了我想要的真相,虽然很片面。
我正偷着乐呢,又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
「我等不了,刚才我在警察局的朋友打电话,这个地方不安全了,今天之内就把这些东西和地下的养料都起出来。我请风水师找个更好的地方。」
「好吧,不过这得加钱了。」依旧是那个少年懒洋洋的声音。
头上再次传来了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那伙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了。
我刚想松一口气,只听见自己头上传来了刨土的声音。
下一秒,一把锄头出现在我头上。
只差一点就凿到了我的天灵盖。

-36-
我如果出去,那就肯定会打草惊蛇。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走的话肯定会被发现,不走就要死在这里的。
那对对方来说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我就直接下去陪我妈过年。今年的年货我都不用烧,拎着就去了。
我在心里呼喊我老爸:【爸!救命!】
三十秒过后,我爸也没有回我。
算了,不管了。
爹就是不靠谱。
我不顾三七二十一准备从原来那个洞里先钻出去,打草惊蛇也比我原地去世强得多。
结果我费尽力气钻出来之后,却发现一直挖坑的那些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有个穿着单薄的女人站在寒风里,手里拿着一块厚厚的青石砖,地上还躺着两个人,后脑勺洇洇地冒着血。
这手法似曾相识。
是刚才趁乱把我放出来的那个人。
我身上至今还裹着她的羽绒服。
想到这我才忽然觉得自己手脚冰冷得厉害,隐隐约约已经有点麻木了。
我刚想走向她,脚下一软,我就摔倒在了地上。
她拿着砖冲我走过来,看我的眼神开始变得陌生,好像又不知道我是谁了。
把我和挖坑这两个人当成是一伙的了。

-37-
「都要死,所有人都要死!」
她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地向我走过来,似乎只有最后一口气在撑着她,而她的身上只剩一件破了洞的衬衣,衬裤被利刃划破了,在寒风中空空荡荡。
可就连冷风都绕着她,她一靠近我就感到一阵冷意。
什么情况?
她举起搬砖看向我,不停地呼气:「都要死啊!」还没等我解释,她就昏倒在了地上。
我跑上前摸了摸她的手和鼻息,其实她呼出的气都是冰冷冷的。这人在头脑清醒的时候,把唯一的御寒衣服给了我。
我回头四下无人,地上躺尸的那两个人不算。
我把身上的羽绒服还给了她,羽绒服带着我的体温包裹住了她,可还是单薄。
我三步并作两步,穿着内衣内裤溜到那两个被她拍倒的男人旁边。
手脚并用地扒下他们身上的极寒羽绒服,给我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又给那女人多裹了一件,这才感叹我又活过来。
应该不要紧吧,一时半会儿冻不死人吧?
我安慰自己。
我把目光转向那个救了我,又给我衣服的女人。
她哪怕昏倒了,都是眉头紧锁似乎有说不出的无尽心事,我试着用手去抚平她的眉心给她安神,毫无作用。
她到底是谁?
我的意思是,抛去是李熊的妻子和是那对孩子的母亲的身份。
她是谁?

-38-
我召唤生死簿,默想着她的容颜。
【未知】。
旧的疑团迎刃而解,而新的疑团扑面而来。
她就是未知。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是未知?
除非她没有名字,又被所有人遗忘。
那她到了阴曹也是无名氏,又怎么会上我的生死簿?
我忽然灵光一闪,正愁没有借口去远方医院。
我又蹑手蹑脚地跑回那两人的身边,掏出他们的手机选择指纹解锁。
我打了远方医院的 120 急救电话。
说明白地点之后,请他们快来。
这山地确实偏僻,等他们来到之后,一个小时都过去了,此刻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地上这两人眉毛都起白霜了。
我掐着点,在救护车即将来到的时候提前装晕过去。
我怕只有我一个醒着的,医院会让我掏钱给那三个人垫付医药费。

-39-
我太困了,本来想装昏的没想到一沾上地儿竟然打起了呼噜。
这是我听给我换药的护士姐姐回忆的。
「我们到那儿急救的时候,一看地上躺着四个人都吓死了。结果护士长让我们别慌,他问我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然后就发现是你在打呼噜,我们去了两辆车好几个护士都没喊醒你,护士长给你搭了脉,说你是大悲后大喜情绪消耗太大,所以让我们把你一起收到医院,给你补充一些能量液。」
我讪讪,好丢人哦。
「对了,和我一起来的那三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小姐姐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那两个男人一看就是外力所致受的伤,医院报警了,人倒是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后面估计需要你去做个笔录。」
我往床上又躺回去了,好虚弱哦。
等护士姐姐给我换了吊水瓶,我这才呼喊我老爸,没想到老爸没来,喊来了我的老板。
白无常。

-40-
微笑僵硬在嘴角。
还有什么比工作没做好,顶头上司亲自下到基层的压力更大的呢?
「七爷,哪阵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
七爷笑得温润:「小黎啊,昨天有人找到我,我这才知道你的生死簿出错了。本来你手上这个无名氏是我要亲自去引魂的,不知道怎么下放给你了。」
什么人能让我大老板亲自去引魂?
「不过既然任务到了你这,我觉得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就负责把她引渡了吧。」
我小声试探:「领导,那她要是没死呢?」
七爷嘴边的笑也止住了:「没死?」
「完了,过年的绩效又没了,鬼怎么能捅这么大的篓子!」
「既然上了生死簿,死不死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左右过不了几天了,你就跟在她身边。」
「切记,不要让她有遗憾,这是上面的大老爷交代下来的特殊人物。有人给她打点了一切关系。」
一个活在现实里被处处欺压的女人,是如何能让那群大佬放在心上惦记的?

-41-
七爷交代之后就回去了。
我一把扯下手上的针头,动作太大,血直接飙出来了。
丁沐!
啊啊啊!
我的好闺蜜还没活过来呢!
我光着脚跑到护士站:「护士,我的闺蜜好像也在你们医院抢救,叫丁沐,你知道在哪间病房吗?」
护士翻了翻手册,警惕地看着我:「你是丁沐什么人?」
我生怕她不信,赶紧掏出手机翻出我曾经和丁沐的亲密合照,向她们证明:「我是丁沐相依为命的闺蜜。」
「真的吗?」
「真的!」我就差发誓了。
护士长呼一口气,神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了:「那就好,你先把费用交了吧,五万八,有医保的话你留好单子,最后报销。」
我:……
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交了钱之后,我小心翼翼地把票据收好。
呜呜呜,这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啊。
关于钱的心疼,在我看到丁沐的那一刻全部烟消云散了,她的心率跳动得很完美。
医生说她是被人下了毒。
这种毒在中国很少见,一般是东南亚那边的一种迷药。
还好有人打电话把她送到医院了,远方医院恰好又有类似的治疗经验,丁沐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可让我们疑惑的是,明明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却迟迟没有醒过来。」
这个我知道,因为丁沐的魂魄还跟我不着调的老爹在一起,等她魂魄入体就能变得和正常人无异了。
我给我爸发消息,他说一天之内把人送回来。
我安心地回到我的病房,原先和我一起被送来的三个人。
只有那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女人依旧躺在我身边的病房上,那两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护士说被人接走了,具体的她也不知道了。
「不要,求求你们。」一连串破碎的哀号呻吟从这个女人的口中溢出。
我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醒醒啊。」
下一秒,她眼睛睁开,一个巴掌甩我脸上。
「滚开!离我远点啊!!!」
她从梦魇中回神愣愣地看着我。
「原来是你,对不起……我……」
我揉揉脸,算了,这应该算工伤。
「没事儿,你好点了吗?我们现在是在医院里。」
「对了,关于你们那个村子,你能跟我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她捂着脸,两行清泪顺着指缝滑落:「他们不是人,他们都是畜生啊!」
「啊啊啊啊!」她又开始再一次尖叫了。
有护士敲门提醒:「安静一点,这里是医院,你们不休息,其他病人还要休息呢。」顺手给我们把病房门带上了。
我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你慢慢说。」

-42-
这个女人抬着泪眼看向我:
「我有记忆的时候正在生孩子,从那以后我就一直生活在村子里了。我后面全部的记忆都是我生孩子之后的。」
「他们像拴着一条狗一样拴住我,只有给孩子喂奶的时候才让我出猪圈。」
「平时谁要是给他塞几十块钱,晚上就能过来找我。」
她脸上浮出一抹悲伤。
「我好想死,却死不掉。每次我自杀之后第二天伤口总会莫名其妙地痊愈,像是有人在困着我一样,让我永远在这片土地上受苦受难。」
百棺生桩,原来镇的是无名氏的命。
她是因为失忆了,所以没有名字了吗?
她的女儿我想到了那个伞下的女孩子。
和李熊长得一点都不像。
我没有插嘴,静静地听她继续说。
「这个村子一直都是拿救济的,村里的男人都不打工的,女人负责种地带孩子做饭洗衣服。」
「日子虽然苦倒也是能过,他们以前掐死的女婴太多了,村里的男孩长大了就娶不到媳妇。」
「村子里人开始去外面拐女孩进来,惊动了警察,被抓走判了好几个,村子里也就老实了。」
「偏偏不久之前,村子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他们开的车我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但是我听李熊讲过带四个圈的都很贵。」
我心里咯噔一下,如果说这中间没有关联我死都不信,更ťũ̂¹何况我是看到过那地下无数副小棺材的。
我静静地听着这女人的话,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能安慰一个女人这种经历。

-43-
她忽然间用那双骨瘦嶙峋的手抓住了我:
「那个坟堆子下,有不可见人的东西!」
「你朋友也是因为它才遭难的。」
护士这时候又进来了,她看了一眼这女人头上的吊瓶,又换了一瓶水招呼我出去。
我跟在护士身后出去了。
她神神秘秘地跟我说:「你不要听这个女人跟你胡说八道,她来我们医院不止一次了,她老公对她和她女儿可好了。」
我问道:「你见过她是吗?」
这护士点点头:「我之前在精神科的时候见过她几次,这女的有癔症,我们全医院都知道。她老公拦着她打她女儿,她抽着空就是下死手,一个巴掌就能打得那个孩子鼻血直流。」
「我们报警好几次,可惜最后孩子奶奶都又把孩子要回去了。」
「你别信她!她的孩子就是被她害死的。对了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你可别往外面说,我也就是随便吐槽两句,让护士长听见又要骂死我了。」
我点头像小鸡啄米:「我不会的。」

-44-
「什么不会?」
背后传来我爹的声音,这老祖宗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了。
我目送护士小姐姐走了之后,默默地顺着楼梯溜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再一回头,我爸和丁沐站在我身后。
我去拉丁沐的手:「沐沐,你快跟我回到身体里,不然你真的就要死了。」
「爸,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待会儿回来。」
丁沐很顺从,正要跟我走。
我爸却质问我:「你救了丁沐,那你的任务怎么办,不做了吗?」
丁沐疑惑:「什么任务?」
我打岔,把我爸的话半挡了回去:「没事,这不是你考虑的问题,跟我回到你身体里去,你应该有一个好的未来。」
她此刻魂魄离体已经很久了,疲惫不堪地打了个哈欠:「好啊。」
可就在她即将灵魂入体的时候,异象突生。
一道灰愣愣的光,先一步进了丁沐的身体,在床上坐了起来。
丁沐着急忙慌地看向我:「我进不去我身体了,怎么办啊,以丹?」
我暴怒,冲着床上那人吼道:
「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你敢在阴差的面前附活人身!想魂飞魄散嘛!」
「丁沐」起身抓住我的袖子,泪眼汪汪地说:「姐姐,我只是想再见我妈妈一面,求求你不要打我,好不好?」
我愣住了,是那个之前跟她奶奶一起上车的女孩子,也是她亲自开车送她爹上路的。
「姐姐,求求你,有人要害妈妈和这具身体的姐姐,我就想跟你们说两句话,求求你了。」
一句不合规矩卡在我的喉头。
算了,都乱成一锅粥了,大家都趁热喝吧。
「说好了,说完你要把身体让出来。」

-45-
她同意后坐起身子趁着护士不注意慢慢溜到了我刚才的那间病房里面。
我本来以为她会很激动,却没有想到她怯生生地躲在我的身后。
无名氏不解地看着她和我。
我默默往左平移半步,把她从我身后闪了出来。
她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无名氏,憋了半天终于说话了。
「妈妈,是我,我是小草。」
无名氏不敢置信,瞪着眼睛看我,似乎在等我一个解释。
我两手一摊:「我朋友被你女儿上身了,我也很无辜,你别看我。」
无名氏从床上坐了起来,迟疑地去确认:「你是小草?」
「丁沐」吸鼻子:「妈妈,你快跑,有人要害你们!」
我原本脑海中想象的母子情深没有出现,无名氏抄起她身边离她最近的手机冲「丁沐」砸了过去。
「快滚!你这只恶鬼,离我远点!滚!不要回来!」
「你怎么就不懂啊,跑了就解脱了啊!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回来了啊。」
她歇斯底里。
我愣在原地像个傻子,什么情况?
明明刚才她还抱着我哭得像个泪人,说她想她女儿了。现在她的女儿在这儿了,她让「丁沐」快滚??

-46-
「妈妈,我是小草啊,他们要害你!你不要相信任何人,他们要害我们啊!」
丁沐痛哭流涕地拽着床单,跪在地上。
无名氏捂住耳朵,紧紧闭着眼睛假装听不到。
我背这母子俩的态度搞蒙了,感觉脑子里都是七荤八素的。
这时候无名氏拿起她ťůₖ旁边的水果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厉声说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立刻就在这里自杀!」
「丁沐」浑身一颤:「妈妈,我这就走。」
她话音刚落,身体就软瘫瘫地倒在地上。
我扭了一把旁边还在打哈欠的丁沐:「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回去!」
丁沐被提醒了才从看热闹里回神,这次没有人阻扰,她顺顺利利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我再抬头刚好看到无名氏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她伸手擦去,眼神却还在一直盯着丁沐刚才所在的方向,似乎有点舍不得。
丁沐离魂太久了,这一进去又陷入了昏迷,人却已经没有大碍了,我把她放在我的床上,刚弄好的时候,有人敲门了。

-47-
一个很慈祥的老太太。
圆脸,大耳朵,光头。
无不预示着老太太是个有福的女僧人。
她手上拨动着一串佛珠,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她旁若无人地走到无名氏旁边,伸手摸了摸她脑袋。
「可怜人,愿菩萨保佑你。」
下一秒,她从自己兜里掏出一沓子吊坠。
「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怕有血光之灾,严重时候会危及生命。」
「不碍事,我这里有一个菩萨吊坠,可保你长命百岁,只要三百块,施主考虑一下不?」
我头上的黑线都要实质化了,这老师父还挺会找场子做生意的。
「师父,你咋不卖我一串?」
这老太太倒真的回头看了我一眼,看完就摇头:
「早夭的命,全靠一点阴德撑着,不然早就下地府咯。」
「小姑娘,不是我不给你,你没福气用我的东西。而这位女施主就不一样了,她是大德之人,命中注定她逃过这一劫难是要福气无量的。」
我嗤笑:「你们倒也不做亏本生意,早干嘛去了?」
她又低头念了一句佛号,留下吊坠转身离开了,这次倒没有提钱的事情。
我看着她那吊坠上一闪而过的纯白色的佛光。
接着低头刷我的手机了,事到如今还想抢我的 KPI,真当我这么多年白干了。

-48-
等到丁沐悠悠转醒的时候,有两个警察过来了。
说要是找丁沐和我做一下笔录。
还原一下大年三十前一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
丁沐现在彻底清醒了,魂魄离体的记忆已经记不太清了。
面对警察的盘问她苦思了好久,最后摇摇头:「我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收到了一条短信,然后我很高兴。」
「我还给以丹发了一条短信,应该是关于我们俩以后的事情。但是我忘记了我为什么会去那个村子,我只记得我到了地方之后,就变得特别难受。我求了三四个人,没人愿意救我。」
警察点点头,掏出几张照片在丁沐和我的面前晃晃:「你们有没有看到过这三个人?」
这人从一开头就让我有点发愣。
这个警察拿的照片上的三个人,一张是歪老六也就是李普,一张是那个老太婆,还有一张是老太婆她儿子李熊。
丁沐和我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这下就连旁边躺着的无名氏都来了兴趣,明显警察拿出的这几张照片,上面都是跟她朝夕相处的人。
可她没说什么,只是攥紧了刚才那个老师父给的佛珠子。
我俩异口同声:「见过。」
我补充了一句:「这个男人想强奸我,这对母子想拐卖我。」
警察微笑:「这三个人,昨天晚上都死了。」他顿了顿手头上的笔,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无语了,搞了半天现在我的杀人动机最大了。我跟警察解释:「我要是想杀他们根本不用费这么大的功夫。」
警察倒立着笔头在纸上敲了敲:「怎么证明?」
「怎么证明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他们?」
他这一问让我愣住了,是了,人要怎么去证明自己没杀人。
不对!
「你是警察,证明我有罪需要拿出证据的,我为什么要自证?」

-49-
他没想到我没接招,只是在自说自话。
「他们村子起火后,这三人却消失不见了,再次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两具焦干的尸体还有一具没有头的焦尸体,被烈火烤得跟腊肉一样,在他们的村门口摆得整整齐齐的。」
「你有没有在他们村里看到过什么奇诡的东西?」
奇诡?不是奇怪?
我原本想说我在那个村里看见过肉太岁的,可话到嘴边我又咽回去了。
我怕给眼前这个小警察惹麻烦,普通人如果沾了玄学上的东西,很难摆脱掉。
回头还是找我大侄子吧,他也在警察局,跟我沟通起来可以少很多麻烦。
我脱口而出:「都死了?怎么可能?」态度是假的,惊讶是真的。
这三个人作恶多端,但是我曾经都在我的生死簿分簿上看过的,除了李熊,其余二人的死期都离现在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距离。
怎么会在我离开后,就全部死掉了?准确来说,就连李熊的死都超乎我的意料。
又是生死簿上没有记载的事情。

-50-
我向警察追问:「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他把手上的笔盖上笔帽,把记录本放在桌上双手环胸地看着我:
「你问,如果符合保密流程的我会告诉你的。」
我也不顾无名氏在这儿了,反过来向他追问:「我记得李熊还有一个儿子,那个小孩去哪儿了?是被其他村民收养了,还是被你们送去福利院了?」
这下轮到这个警察深深蹙眉了:「你是说李熊他还有一个儿子?为什么他们家户口本上没有?昨天我们进村子去调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们他们还有一个儿子。」
「李熊是未婚。他们村里说李熊一生没娶老婆,只是和他老娘相依为命。」
这下轮到我吃惊了。
那在我身边的这个无名氏算什么?
她给李熊生下的一儿一女又算什么?
无名氏听我们说完之后,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
她只是神情呆呆地躺着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等警察走后,她忽然说了一句:「我不只给李熊一个人生孩子的,他说我是贱货,不配上他们家户口本。」
「我是贱货,不配上他们家户口本。」
「我是贱货,不配上他们家户口本。」
「我是贱货,不配上他们家户口本。」
她咧嘴冲我笑了一下,眼神间的冷意让我心头一哆嗦。

-51-
我听出了弦外之音。
李熊不让她上户口,更怕的是怕被警察查到了,招来祸端。
警察上门之后,无名氏变得坐立难安,吵着要出院。她本身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长期缺乏营养。
护士给她办了出院的手续,我要帮她缴费的时候,护士笑笑:「你们所有人的费用都有人帮你们交过了。」
我好奇:「能告诉我是谁?」
护士笑笑:「就刚才那个警察,他特地交了你们两个人的所有费用,让我们不要难为那个女人。」
警察这么有钱的吗?

-52-
「你这个丫头,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我爸的声音在我背后凉凉地响起。
被骗了?被谁骗了?无名氏吗?
「刚才那个调查你的人,他跟你说是警察,你看到他身上有金光护体了吗?你要是哪天被人卖了,我一点都不怀疑你会替人数钱。」
金光,我刚才的注意力全在他说的那些话上面了。
谁有心情去看他身上有什么光?
不过我爸说得也对。
反正吃那碗饭的都有金光护体。
更何况是警察,现在略一回想,他身上别说护体的光没有了,还比普通人多了几分杀伐的气息。
他在套我的话。
现在李熊和歪老六都死了。
或许对别人来说,这条线就断了。
可我是做什么的,我是阴差!
从鬼的口中套出一些消息比从人的口里拿到消息要简单多了。
这次我学乖了,我去了丁沐的病房跟她说我要睡一觉,无论谁来了该干嘛干嘛,千万不要吵醒我。
丁沐点点头,接着刷剧了。
下一刻我灵魂出体,直奔后山。
我本来是想在这里招魂,狠狠用它几个真言咒,不怕他们不说。
结果到了后山,我先遇上那个假警察了。

-53-
他跟人说话说到一半,他身边的那个人明显懒洋洋的,蹲在地上听他说话。
「她应该是没有看到那些长生肉,不然不会面对警察也不说的。没想到还有个小孽种跑掉了。」
「你记得盯着那个丁沐。」
那人戴着面罩,像个抢劫悍匪一样。别说看不清表情了,我连他脑袋是圆是扁的都看不清,真不知道小说里隔了八百米看到男主脸上神秘一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个假警察又开口说话了:「这个后山的风水阵我已经处理好了,只要把黑蛇村那些长生肉挖过来就可以了。」
「我等不了多久了,我想快点见到姑姑。」
面罩人嗯了一声:「那个叫丁沐的命挺大的,三番四次都让她逃过去了。但是监控里明明看到这个女人是从地下钻上来的,还一直在自言自语的,她恐怕有什么问题。」
假警察笑笑:「她掀不起什么风浪的。话又说回来,如果丁沐命不好的话,我怎么会要她的身子给我姑姑做引子?我警告你们这次不允许丁沐受任何的皮外伤。」
「你放心好了,上次要不是有人报警,我们去晚了一步,什么现在也成了的。我们的人已经混入护士站了,只要丁沐她……」
那个面罩人忽然住口了:「我总觉得周围有人在盯着我们。」他眉头深深蹙起,拧成了一个川字。
这人灵性好强,敏感力也远超常人。
「跑不了多远的,这件事儿只要不惊动阴间,我保证给你办成了。」

-54-
我速速回魂,刚一睁眼就看见有一个从没见过的护士拿着一小支针剂往丁沐正在输液的输液瓶里注射。
丁沐原本抱着不撒手的 iPad 已经滑落到床上的枕头边上,她整个人都在昏昏欲睡。
这幅场景可能在别人眼里并没有出奇的地方,可我就是知道丁沐已经中招了。
她的 iPad 上正在放着她偶像的出浴图,隔着屏幕都能看八块腹肌上的水痕滑落。
这个时候她睡着了?骗鬼!
刚刚回魂我的大脑还在眩晕,努力伸手去扒拉旁边床上的丁沐,摇晃她手臂。
护士不耐烦:「别乱动。」
我大喊一声:「你住手!你给她打的什么?」
护士面露不悦:「打的维生素啊!你喊什么喊!这是医院你以为是你家啊,有没有点公德心?」
我差点被她吼住了,仔细一看她的针管都泛着蓝色荧光。
「尼玛的,你拿人当傻子也不能这么忽悠啊!」
我翻身下床,她也不装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非要插手试试看。」
她放狠话的时候手上一直没有闲着,拿着针管就冲我的大动脉过来了。
她看追不上我,也不纠结直接反手把针剂扎进了丁沐的手臂。
她手劲太大,丁沐估计是痛的,直接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了,她大喊一声:「我全部想起来了!」
然后白眼一翻,又软软地倒下了。

-55-
我抄起头上的吊水瓶冲着她脑袋砸了过去,这个「女护士」应声倒地。
我狂按头上的呼叫铃。
一个医生第一时间从外面冲了进来,他一把推开我询问道:「什么情况,病人怎么会突然陷入昏迷了?」
我语无伦次:「刚刚有个女人冒充护士给她扎了一针,你们怎么搞的,这种人混进医院都不知道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医生抱起丁沐,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我带她去做检查,观察一下。你这边先别报警,我去找保卫科的人过来。」
我点点头。
他转身就要走,我看到了地上掉着的那半支针剂和忽然出现在门口的歪老六。
他无声地冲我做了一个口型:「有鬼。」
有鬼?有诡!

-56-
我从地上拿起那剩余的半支针剂,狠狠地扎进了那个医生的屁股上,没敢扎脖子,我怕出事。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以很快的速度昏倒了,丁沐栽在了他的身上。两人软趴趴地叠在一起。
我再次按响了呼叫铃。
没一会儿接通了,我说明情况后迅速涌入了很多护士医生,还有人取走了地上那支残留余液的针剂。
没想到人贩子拐孩子的计策用我这里来了。
惯用的第一个人承担所有嫌疑,就会下意识地信任出现的第二个人。
歪老六的鬼魂却还没有走,他浑身烧得像焦炭一样,站在病房门口等我。
两只眼睛空洞洞的,等我走到门口。
「我来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张开自己的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他的舌头被人割下了。
他又举起了双手,十根手指被人齐齐切下。
好狠的招数,让他到了阴曹地府都没办法给自己申ƭû⁾冤。
歪老六到底是得罪了哪方神圣?

-57-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幸好他的耳朵还能听到。
他指了指自己腰上的绳子。
阴阳绳!我竟然忘记给他解开了。
真是天助我也啊。阴阳绳系在他身上,所以顺着阴阳绳的指引他自然而然就能找到我。
我问他:「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报仇吗?」
歪老六摇摇头。
「那你是有什么心愿需要我去帮你实现吗?」
「啊!啊啊啊啊!」
他手舞足蹈地,我不懂他在说什么。
「嘘嘘……儿」他开口张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在极力模仿某个词。
歪老六的女儿也在远方医院,我忽然想到了这件事情。
「你是想让我帮你救你的女儿是吗?」
他二话没说,跪下来就给我磕头,一连磕了四五个头。
他用残缺的手掌在自己的口袋摸索了半天,也没掏出什么东西。
我问他:「你是上衣口袋里有东西要给我,是吗?」
他点点头:「啊啊!」
我伸手去拿,结果在他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很小的硬币,落在了我的掌心。
一枚小小的硬币对没有实体的鬼魂来说重如千斤,他又没有五鬼送财的法门也不知道靠着怎样的大毅力才把这枚硬币交到了我的手里。
我伸手想去接,他又把手缩了回去,小心地放在了我的袖子上。
他不想让我直接接触这枚硬币。
我从旁边找医护人员要了一个塑料袋,他哆哆嗦嗦地把硬币放进了塑料袋里,下一刻魂魄就消失在了原地。
竟然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把这个交给我,可这枚硬币有什么用呢?我握住了硬币。
我的目光忽然盯在了硬币上,这枚硬币上沾着一点血迹,和一块死死粘在上面的焦皮。

-58-
我立刻打开手机找到我的大侄儿。
【你们警方是不是在接触黑蛇村烧死三人的案子?】
比我大了十岁的大侄子过了三个小时才给我发来了一个:【?】
【刚才一直连着开大会,小姑姑难道你有什么线索!!】
【该不会是你负责的那块出的事儿吧?】
都是一家人他多少了解我们这一支的事情,我也没有藏着掖着:【有个厉鬼给了我一枚硬币。】
【应该有你们要的线索,上面应该有凶手的血迹。我可以给你,但是我希望你有线索第一时间给我分享。】
【成交!】对面不假思索。
【我去拿,我去之前你不要交给任何人,最近我们那里也不太平。】
想到他们的信息能被那个陆少爷拿到手,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59-
丁沐自从被注射了药剂就一直陷入了昏迷,远远没到出院的标准,我也不敢把她自己扔在这里。
她现在就是唐僧肉,指不定有多少人在惦记着她。
护士小姐姐三番五次地催我出院。
说我在这里纯粹是占用医疗资源。我不好意思只能办了一个陪护,每天用十块钱租一把折叠椅子,在这里陪着丁沐。
生死簿上她的名字越来越红,这就说明她的危险越来越严重了。
这天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丁沐自己从床上坐起来了。
我一喜:「宝宝!」
她并没有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羽扇一样微微颤动。
她起身了,输液的针头随着移动被暴力扯下,血顺着往下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板上。
我低头一看,血是黑紫色。
控尸术。
靠,有人他妈的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家了。

-60-
「丁沐!丁沐!」
她不理我。
我先给我的大侄子发了一条消息,然后把我的手机和丁沐的手机都装进了她病号服的口袋里。
自己直接躺上病床,魂魄离体附在了丁沐的身上。她的魂魄此时已经很虚弱了,丝毫没有抗拒我的能力。
我没有直接操控她的身体,听之任之。
我倒要看看,他们这群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控尸术带着丁沐走出医院。
我默默地想,还真别说这样走路倒是一点都不累,整个人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
如果出门打工的时候这样搞,我觉得我一天可以打五份工!
丁沐的身体冲着医院后面就去了,我原本以为这里是姓陆的摆下的风水阵,肯定有什么棺材之类的在这里。结果没想到到这一看,这里停着一辆无人驾驶的车辆,连车牌号都没有。
丁沐的身体不自觉地拉开后车门,熟练的动作就像是有人在暗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没有司机要怎么走?我还在等司机的时候,汽车已经发动了。
无人驾驶?
我想我真是落伍了。
一路上风景在往后倒,三个小时后终于到了地方。
是我第一次见到「丁沐尸体」的地方。
大大小小数百副棺材在地上摆放得纵横交错。

-61-
有个小孩在圆圈正中心的小棺材里,他的身上被五条麻绳勒着,其中四条拴在他的四肢上,而第五条拴在他的脑袋上。
他具体被捆绑的方法可以参考商鞅。
五条麻绳分别被人用涂料染成了五种颜色。
对应着金、木、水、火、土五个元素。
这样死后魂魄就会被死死困住,入不了九幽。
这不是无名氏和李熊的儿子嘛!
在他的旁边还有着另外一副棺材,明显是给成年人备下的。
「好久没看过百棺生桩了,这些人是要逆天啊。」
我那个神出鬼没的爹又出现了。
「你快从丁沐身体里出来,对方找的术士不是你能招架住的。你等着看,主角要登场了。」
我这个人生平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劝,我立刻退出了丁沐的身体。
就在下一秒,一道摄魂的铃声再次响起,丁沐直接从原地飞上了台子,安静地在那个早已备好的棺材里缓缓躺下了。

-62-
一辆面包车从远处驶来,从车上下来四五个人。
为首的是那个假警察,应该叫陆少爷。
有人拿了一辆轮椅放在他面前,他弯腰从车内抱出了一个女人。
「无名氏?」
我惊呼出声,陆少爷旁边有一个很年轻的人,长得巨帅,棱角分明,剑眉星目。
这人不当术士也可以去当大明星了。
一瞬间就把目光看向了我。
术士?还有阴阳眼和阴阳耳?
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摸上了腰间的雷击木令牌。
我老爸冷哼一声:「当着我的面就开始欺负我闺女了。」
「老子当术士的时候,你还在混着尿喝羊水呢。」
我爸的手指轻轻在我额头上一点,对面顿时失去了方向感,眉头蹙得能夹死苍蝇,下一秒又舒展开来。
我爸咂咂舌:「不过怎么觉得这个小子有点眼熟啊?」
我满脑子黑线,如果有实体,我第一个把我爸的嘴堵上。
「之前七爷跟我说这个无名氏是大佬们点名要求照顾的,她跟这个姓陆的又有啥关系啊?」
我爸摸了支雪茄,默默点上:「他们应该是准备让无名氏碎魂重生。」
碎魂?
重生?
这四个字我都认识,放一起我怎么就这么不认识呢?
我爸话音落下,那个年轻术士已经做了起手。
衣角无风自起。
下一秒,他扑通一下跪倒,开始狂磕头。
吓我一跳!
我爸很了然:「他在请神,他们所图之事非术法就能成,最后还是要看天理容不容他们,能不能给他们网开这一面了。如果老天爷肯网开一面就是事半功倍。」
一道闷雷劈头盖脸地打下在他鞋前,他的一双球鞋报废了。
老天不允。

-63-
陆少爷抱着无名氏,视若珍宝一样。
「姑姑,你别怕,我一定帮你变回以前那样。」
他姑姑是无名氏?
我还以为他姑ṭú⁺姑是个雍容华贵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靠着千年人参吊命的贵妇人。
怎么会和任人欺辱被迫生下两个孩子的无名氏联系在一起?
「天不同意,我就推翻这天。」
那个小术士还没从地上起来,头低得更深了。
我走到他身边,听他小声念叨。
「是他说的,和我没关系。」
「是他说的,和我没关系。」
「是他说的,和我没关系。」
我:……心存敬意,挺好的。
「师父,起阵吧。」
小术士从地上爬起来:「老天爷不允,硬起阵可以,十倍价格。」
他果断趁火打劫。
我想回头看一眼我爸,不会是他私生子吧,这么有他的风范。
再回头,我爸已经消失了。

-64-
「十倍?已经答应给你一千万了,你现在要一个亿?」有人不满意他是在狮子大开口。
姓陆的说话了:「只要你为我姑姑重塑神魂,一个亿我给你。」
他收了钱,不啰嗦立刻起阵。
无名氏的儿子发出一声尖叫:「妈妈,救我,好疼有蛇咬我。」
无名氏心疼得直掉眼泪,要挣脱姓陆的怀抱,扑向那个小男孩。
陆总死死地抱着她的腰:「还等什么!快抽魂!」
「姑姑,我是裕同。」陆总这句话成功让无名氏奔向小男孩的脚步慢了一步。
她慢慢地回头看向他:
「小裕?」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啊?」无名氏抱着头痛苦地蹲下了。
我兴奋死了!
我立功的时候要到了!
大把大把的阴德在向我招手!
嘿嘿!
我向丁沐喊了一嗓子:「沐沐!醒醒!」
下一秒,丁沐睁开了双眼,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我跟丁沐不是傻的,从她魂魄归体之后就慢慢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在被人下药之前,我就在她身上再次系上了阴阳绳。
只不过这次的阴绳系在了我的身上。
而阳绳则是系在了丁沐的身上。
我们可以共享视角,以及所有感知。
丁沐跑了,他们做个屁的法!
那个小术士哼了一声,笑骂一句:「跟我搞事情是吧!」手上又开始结印。
我直接在原地现身,拿出属于我的牌子:
「阴差奉命勾魂,尔等胆敢拦路!」
小术士脸一下比锅底还黑。
「妈的,不想招惹的偏偏惹上了。」
「那咱就都进去走一遭!」
「乾坤镜!开!」
对方手里的乾坤镜和我是同款,但是对方的福源深厚得不见底,直接催动乾坤镜火力全开。
看得我后槽牙都发痒,纯恶意,全是妒忌。
下一秒,我的灵魂竟然不受控制地冲进了无名氏的身体里。
我再一睁眼,身边已经换了一个世界。
摄魂转生术。
我知道我进了无名氏的回忆里。

-65-
她的人生过往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我眼前展开。
我变成了无名氏,我的意识还是我自己,却丝毫控制不了她的行为。
「我」穿着一件很漂亮的衣服,戴着天蓝色的发卡。旁边的镜子里照着「我」的面容。
恬静,漂亮。
「爸爸,这次的下乡支教求你就让我去吧。」
「我」摇晃着旁边一个男人的手臂,他回过头脸色阴郁刚想说什么就被旁边一个更年轻的女人打断了。
「爸爸,阿箐想去,你就让她去吧。」
她环视一圈:「以后家业还是得留给裕同的,陆箐一个女孩子总待在家里也不像话的。」
她手上揽着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清秀男生,似乎在宣示主权。
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这男生就是后来摆下了百棺生桩的陆总。
陆箐,原来无名氏的名字这么好听。
这女人喋喋不休:「裕同的爸爸为了救阿箐这个妹妹去世了,她一个做姑姑的总不能还想留下来抢侄子的东西吧。」
这句话一出,宴会厅里陷入了安静。
爸爸陷入无奈,最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那你,非要去就去吧。」
「我」的脸上温热,竟然是落了泪,我不受控制地用手匆忙拭去泪水,弯腰看着男孩:「裕同,要好好长大。」
十五六岁的男生扑到「我」怀里:「可是我舍不得姑姑,我最爱的就是姑姑。你不许走!」
他用力地抱着「我」,似乎想要把「我」嵌入他的身体里,泪水落在「我」肩头都在发烫。
爸爸看着这一幕终于忍不住了:「既然要走,我让管家送你。」
临出门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无名氏的声音。
「他们根本不是怕我争夺家产,而是怕裕同会爱上我一个年长的养女,给家族抹黑。」
「总不能父子俩都痴缠一个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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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村子的第一天,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的女孩子。
她真的很努力,她叫李真。
经常会拿着课本来「我」家里问我一些问题。
久而久之「我」对她的家庭有了一定的了解。
她妈妈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一个爸爸对她万分疼爱。
有天她问我:「老师,我爸爸总是要帮我换内衣,可是我已经长大了。这样是不是不对?」
「我」心里吓了一跳。
她说:「爸爸说我扣不好内衣的扣子,他说我还小,到现在都还不肯和我分床睡。昨天小红来我家发现了,她说要告诉村里所有人,怎么办啊老师?」
李真急得想哭。
「我」做了人生中最愚蠢的一件事儿,「我」告诉李真:「你明晚等着我去你家,我帮你跟他说说。」
李真:「真的吗?」
等到夜晚,无名氏没有等来李普这个人,却在路上遇到了李熊母子了。
「我」直接被李熊拖进了玉米地,那个老太太一直催促着李熊动作快点!她抓起地上的土块塞在我的眼睛上和嘴巴里。「我」吐不出来,又不咽下去,整个人即将陷入窒息的感觉。
等「我」再睁眼等死的时候,一条长着角的黑色大蟒蛇快速蹿了过来,紧紧地缠在我的身上。
它用信子舔着我的脑门,舔去「我」眼中的杂土,状态十分亲昵。
李熊在原地吓到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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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拖着「我」就这样走了十几公里,最后把「我」送出村门。
它口吐人言:「你我是前世的夫妻,今生你劫难众多,而我只能救你这十几里路,往后余生路途艰难,你多保重。只要离了黑蛇村,你后半生无忧。」
紧接着三道天雷劈下,打在了这蛇身上三个地方。它头上的角断了。
它十分眷恋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要走了。
「我」吓得哆嗦,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可就在这时候,「我」在村口了看到原本应该在家里的李真,她被她爸爸死死地拽住了手臂。
李普十分焦急:「真真跟爸爸回家啊,那些男生跟你网恋都是骗你的。」
李真直接上手甩了她爸一个巴掌:「你个老鳏夫,养我这么多年,你说你没有一点歪心思?别人骗我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不是也会骗我同学吗?」
李普流着眼泪看她:「你是我女儿啊,爸爸哪里做得不好你说啊,爸爸真的对你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李真嘴角扬起讥讽:「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把手塞到小红的胸上了,爸你让我恶心!」
我愣了一下,既然陆箐跟她约好的是今天。
如果她跑掉了,那留下的陆箐会遇到什么?
她的父亲会不会迁怒陆箐?
她想都没想或者想过了但是不在乎。
这个小丫头把陆箐当成她跳出大山的跳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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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箐低头想要偷偷地走掉。
可是李真却眼尖地看到了「我」,她朝「我」喊道:「老师!救救我!」
「我」被身后的李真追上,狠狠地推了一把。
再睁眼的时候陆箐已经失去了所有意识,她被李熊带走了,成了村里公认的李熊婆娘。
她正躺在李熊家的床上,替李熊家生孩子。
我心里哀鸣不已,这黑蛇耗尽千年修为。
一百年修为只为送她几里路,却仍抵不过天意难违。
她命里这场劫难,太深。
孩子慢慢大了,不再需要喂奶了,他们就把陆箐和李贱草一起拴在猪圈里。
寒来暑往。
我似乎忘记了谁是黎以丹。
好像自己就是陆箐。
而李真却得了肾衰竭,每天都在医院里面等死,也算是老天给她的惩罚。李普四处奔走为了救自己的女儿,替陆总收集棺材去供养长生肉。
我慢慢开始怀疑以前当阴差的时候,是不是我做的一场梦?
直到这天,沐沐闯进陆箐的记忆里。
早上,李熊抱着手机嘎嘎乐。
「妈,我又骗了一个大学生过来,我跟她说来我们村兼职一天五千,她真信,说要赚钱给朋友买相机。」
「好蠢啊。只要她信了,等她来了,我们就可以向陆总交差了。」
「你说这小陆总,非说要用百棺生桩镇压什么东西,真的是有钱没地方花了。」
他边说边出了门。
陆箐犯了疯病,咬断绳子跟在李熊后面出了门,却没看见一个小人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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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了地方,同村的李普提起裤子左顾右盼,面上很慌张。
他看到李熊母子俩作势要逃,想了想又折返回来:「你们记得报警救她!千万不能把她交给姓陆的,不然咱全村都要死。」
李熊他妈冲着李普的后背吐了口吐沫:「用得着你这个农民工指手画脚的!」
她抓紧丁沐的头发,逼着丁沐抬头看她。
我心中燃起了久违的愤恨,躲在树后面看着这一切。
有人拽住我的衣角,是陆箐生下的女儿。
「妈妈,你快回家吧,回头爸爸他们会打你的。」
「顺顺,不要出声!」顺顺是「我」给她起的名字,平时这对母子只会喊她贱草。
「谁在那儿!」
女儿小脸煞白:「妈妈,你别犯傻病,不要出声。」
「他们会打死你的。」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要出去。
李熊却十分不耐烦地抄起手边的弹弓,朝这边打了过来,一个松果不偏不倚地打到了顺顺的太阳穴。
小女孩就这样被夺去了性命,哐当一声栽在了地上,两眼不甘心地看着李熊母子俩。
「哎哟,闯了大祸了!」
老太婆情绪激动,双手不停地颤抖:「这个丫头是阴年阴日阴时生的,本来就是讨债鬼。你这下打死她,她变成厉鬼咱家都得完!」
李熊不信,但是不敢不全信:「妈,你别吓唬我。」
「我吓唬你什么!你是我亲儿子,我会害你吗?」
「那个什么劳子陆总弄个百棺生桩,要我说你偷偷把她塞进那边的棺材里,那地下的怨气能镇得住,而且被发现了,咱就装不知道!」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生死簿上陆箐没有死了。
本该她死的,她女儿替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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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熊看着地上的两个人挠挠头:「妈,那这个女人怎么办啊?」
就在这时候后方疾驰而过的车灯照亮了这片土地,虽然只有一瞬间的明灭却让这对母子俩胆战心惊。
「先处理贱草,你去把那个女人关猪圈里去。」
「我回家带小祖来,他跟贱草是双胞胎,他亲自送贱草想必这小丫头不会找回来。」
后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去勾魂,却遇到了倒地不起的丁沐,和埋完尸体匆匆回来的祖孙。
只是他们也不知道,那个女孩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忽然天空中阴雷滚滚,我好像看见了一条黑蛇在空中盘旋飞舞。
「黎以丹,还不醒来!」我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烫,烫得我想要尖叫。
我想起来了,是那个老师父给的佛珠。
我是黎以丹,不是无名氏,也不是陆箐。
我是阴差,黎以丹。
我被一股柔软的力量推出陆箐的身体。
站在原地,那小术士双手环抱地看着我:「怎么样?」
「她的经历不好受吧?」
我发誓,我想一剑劈死他。
「阻扰阴差,生拘活人。你好大的胆子,待本差将你带下去挫骨融魂!」
我一直放狠话,实际上摇人摇得手都哆嗦。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来!」
此时此刻我再傻逼也明白了姓陆的想干嘛,他不惜赌上很多人的性命,是想让全村人为自己曾经对陆箐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百棺生桩镇得陆箐求死不能,而长生肉是给陆箐重塑肉体的,天底下两个相同的生辰八字可遇不可求。
但是却有极其适配的,比如丁沐。
陆裕同是想换魂,他嘴上说着爱,其实就还是嫌弃陆箐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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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敢阻扰阴差办事?」
我爸终于来了,他穿着一身黑色官服,坐在轿子上。
身后跟着十个小鬼,气场十足。
陆总看不见,一直拽那个小术士:「你别一直自言自语啊,还有多久能成啊?」
「裕同,你收手吧。」陆箐经历过这一遭,明显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她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陆总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姑姑,很快就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陆箐第一次冲他大吼大叫:「你们是不是都有病!我不喜欢你爸爸,也不会喜欢你!」
「你明明很久之前就发现了我在这个村子里,却非要打着复仇的名义要把用百棺生桩,要给我换身体!迟迟不肯救我,让我硬生生多受了几年的折磨!」
「变态,你们家人都是变态!」
「我早就恨透了你们陆家人,你以为我在陆家就开心吗?我要忍受你爸爸的性骚扰,还要照顾你的感受。」
「早知如此,我生下来饿死都不该去你们陆家,我已经逃了, 为什么就是逃不掉?」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ṱū₂ 天上雷声打得更响了, 似乎在可怜她。
而陆裕同第一次脸上露出迷茫:
「你不喜欢我?那我这么多年苦苦等待你算什么?」
小术士小小声地接了一句:「算你自以为是吧。」
我差点没喷出声, 这话也太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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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箐撞死在百棺生桩的正中间,那副原本应该属于丁沐的棺材上。
她一死, 原本围绕着她的魂线纷纷断裂。
百棺生桩原本就是镇的陆箐的命, 不然她不会这么多次都能死里逃生。现如今她死了, 生死簿也应上了。
她解脱了。
我跟她也算是相处了十几年,内心唏嘘不已。
我拿出法器:「安心上路,下面有我罩着,没人再敢强迫你。」
男人一巴掌,老男人更是降龙十八掌。
陆裕同竟然也想撞树, 被一股无形的大力推开狠狠地砸在地上。
「想给她殉情,你也配!」
天上的雷声已经没了。
蛇郎君渡过了天劫,终于修成了人类的体魄。
他冲我握手抱拳:「感谢阴差大人护我爱妻如此之久, 我会和她同时转世为人, 阴差大人的恩情我们来世再报。」
我咋舌, 他竟然放弃所有修为, 谁说蛇是冷血动物!这血热着呢!
想必七爷说的大人物惦记,估计就是这黑蛇用毕生修为承诺了什么, 只为了让陆箐早脱苦海。
陆箐呆呆得认不出他。
她跟在我爹身后。
蛇郎君不紧不慢地也跟在她后面。
陆裕同从地上爬起,冲着空气大喊:「我有钱,我给你钱!季清微,你给我把他们所有人都留下!」
那小术士懒洋洋地一把推开陆总,对我爸鞠躬:「叔叔, 您当年和我父亲为我和您女儿定下过婚约的。」
「我叫季清微, 是季博明的小儿子, 您还有印象吗?您喝多了输给我爸一个儿媳妇。」
「刚才以丹已经和我打过招呼, 我们也过过招了,算是相过亲了, 您看这个婚约什么时候能成?」
??????
什么????
什么鬼????
我说这小术士这么久怎么光给陆裕同干活, 但是不出力,他妈的他是冲着我来的。
我看向我爸, 我爸低头看地。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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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侄子很快化验出了结果, 那枚硬币上的焦皮是陆裕同的, 他太想检验自己的成果了,没想到硬生生地烫到了自己一块皮。
有了这个结果,很快就破案了。
陆裕同因为杀人被判了死刑。
而李真的肾衰竭也查出来结果了, 是因为陆裕同给她下多了药,也就是他们给丁沐注射的那种国外毒药。
只是丁沐的剂量很小, 但对于李真,他们是实实在在想要她的命。
我带着丁沐回到了医院,她来来回回折腾, 神魂疲惫至极在家足足躺了半个月才慢慢恢复。
半夜, 她抱着我的肩膀, 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以丹,你说人真的能摆脱命运吗?」
我笑笑:「当然了,新的一年, 自然会有新的福气。」
门外的铃声响了。
我光着脚去开门,季清微笑露八齿:「阴差大人,招工吗?」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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