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皮

我在棺材里出生,天生没有皮肤,人人骂我是怪物,避之不及。
阿娘的绣技天下一绝,她收养了我,给我绣了一身仿人皮。
后来她只因也给皇后绣花样,贵妃便将她的双手砍断喂狗。
赋予我新生的阿娘死了,用草席一裹,抬了回来,死无全尸。
阿娘常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我想:贵妃的皮,我也穿得。

-1-
亲娘怀着我的时候染病死了,抬棺人送她去义庄的时候,听见棺材里传出婴儿的哭声,掀开棺材板,看见浑身是血的我。
我天生没有皮肤,血肉之上只有一层粉色薄膜,形容可怖。
抬棺人以为闹鬼了,扔下棺材就跑。
我阿娘正好路过,她见识广,知道这是死后产子。
她壮着胆子,轻轻抱起了我,那是我感知到的第一个温暖的拥抱。
阿娘收养我后,出现了很多闲言碎语。
她尚未嫁人,便有了孩子,还是一个状如怪物的小孩。
他们视我为不祥邪祟,叫我「棺材女」。
很奇怪,我一出生便有意识,我能听见那些婶母骂阿娘的难听话,看见她们朝阿娘的门口泼黑狗血,也感觉到小孩朝我扔石头。
可是他们奈何不了阿娘,阿娘的绣技天下一绝,她靠着自己的手艺就能养活我。
她给我绣了一身仿人皮,保护我脆弱的身体,她教我识字读书,把绣技传授给我。
有时,她也跟我说心事。她的心上人被抓壮丁参军,她在等他回来娶她。
可是当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阿娘便沉默了。
燕皇朝边境常年战乱,尸横遍野,没人说得准。
我及笄那年,阿娘当上了宫里的绣娘。
她很欢喜,因为宫里的俸禄很高,有时贵人们还会打赏些发簪钗子。她能留着给我置办嫁妆。
我不想嫁人,我只想永远陪在阿娘的身边。
可是阿娘不这样想,她希望我过上正常而幸福的人生。
好景不长,阿娘死了。
我的阿娘,了无生机地躺在草席中,脸色灰白,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双手。
死无全尸。
我将头上的银簪子拔下,塞到太监手里。
他告诉我,阿娘既给舒贵妃制衣,又给皇后绣花样,惹恼了舒贵妃,就把她的手砍了。
我觉得茫然,只是这样而已?
就是这样而已。
在这世道,平民命如草芥,是王公贵胄的踏脚石罢了。
阿娘总叫我不要自轻自贱,天生我材必有用。
我终于明白我的使命了。
天生没有皮肤,便是老天要我穿上那身「贵妃皮」。

-2-
我又塞了很多钱银给那位太监,他推荐我进了司制房。
在新一批入宫的绣娘中,我靠着阿娘教我的绣技一鸣惊人,与其他簪娘、膳娘一起得到了皇后妃嫔的接见。
人靠衣装,马靠鞍。
娘娘们都想要抢得一名技艺高超的绣娘,为自己绣制衣服,引得皇帝注意。
我终于见到那位砍掉阿娘双手的贵妃娘娘。
她穿着一身绛红色的裙袍,上面用金丝绣着摇曳的牡丹,栩栩如生。
那细腻、精美的绣工,一看就出自阿娘之手。
舒贵妃容貌秀美,皮肤白皙细腻。
我很想知道,她没了这身皮,会怎样。
我跪在地上,向皇后献上连夜制出的霓裳羽衣。
这件衣袍穿着不动时,是端庄的白底莲花;动起来时,莲花也会随之摆动,闪出莹莹光辉,宛若仙人下凡。
我看见了众妃嫔惊艳的目光,可我只在乎舒贵妃有没有看上我的手艺。
「这个绣娘我要了。」果然,下一秒舒贵妃慵懒地发话。
我进宫这些日子,已经向宫中老人打探过各宫的消息。
皇后江诗情是太后的表侄女,也是丞相的女儿,代表着文官势力。
而贵妃舒嫣儿则是在边境战绩赫赫的西北大将军的妹妹,代表着武将势力。
其他零零散散的妃嫔无不向这两大势力靠拢。
「妹妹上个月才砍了一位绣娘的手,还是给其他姐妹留点可用的人才吧。」皇后笑着说,「我瞧着慧妹妹宫里倒是缺人手赶制小孩衣服。」
慧嫔怀孕已七月,很快便要生了。
「人汲汲营营,不都是为了儿女吗?不如让给宫里新生的孩子,积点福。」皇后虽没看向舒贵妃,却句句都是针对她来说的。
舒贵妃多次流产,还没有一儿半女。
舒贵妃被激怒,却不好发作,因为我阿娘的事被皇后告了一状,皇帝已经好久没到她的寝殿了。
「小孩的衣袍易制,我宫中三位绣娘便暂且借给慧嫔,这个新绣娘我要定了。」舒贵妃指着我,势在必得。
「既如此,就按妹妹的意思吧。」皇后仍是笑着。
我如愿进到舒贵妃的宫中,刚踏进宫门,狠狠地一巴掌将我打翻在地上。
原来是舒贵妃隐忍许久,就是想进到自己宫中才发泄。
「贱婢,还不快向娘娘求饶!」打了我一巴掌的嬷嬷大声道。
我的脸高高肿起来,嘴里淌出一股铁锈味道。
我立刻爬起来跪在地上,用头一下下地磕在青石板上,一下又一下,直到青石板上染上了鲜艳的红。
我在想,阿娘被砍断双手时,是不是也这般钻心的疼?
可能奴婢用头磕地,舒贵妃见多了,并不解气。
正值冬日,门口的炭炉插着一把烧得火红的铁棍,舒贵妃将它拿起,狠狠地碾在我的手臂上,皮肉滋滋作响,我却不作声。
这只是仿人皮,我又怎么会痛。
舒贵妃的神情从兴奋转变成惊讶,然后是更为恼怒。没有想象中的惨叫声,她变态般的折磨欲得不到发泄。
见状,我立刻爬起来,接过了舒贵妃手中的铁棍,烙在刚才打我一巴掌的嬷嬷身上。
「啊——!」她的惨叫传遍了整个寝宫。
「娘娘,奴婢自幼没有痛觉,但娘娘想听声,奴婢就能做给娘娘听。奴婢愿意为娘娘做任何事情。」
舒贵妃听着惨叫声,鼓起掌来,「好,哈哈哈,好听!」
嬷嬷被烙铁折磨得奄奄一息才抬下去,舒贵妃很满意我的态度,她就是需要一个完全对她尽忠的狗。
舒贵妃斜躺在锦榻上,婢女用凤仙花为她染着指甲。
「过几日有个宫宴,给我准备三套裙袍,要比今天你献给皇后的那套霓裳羽衣漂亮,我要所有人都只看得见我,舒嫣儿。」
「奴婢自当拼尽全力。」我跪在地上,再磕了一个头。

-3-
舒嫣儿极爱红,但她偏不能穿正红,也不可能穿上正红。
皇帝、太后、皇后都不会乐意。
我做了三套极为淡雅的裙袍,一拿到舒嫣儿面前,她便将手里滚烫的茶水泼到了我脸上。
「贱人,你在戏弄本宫吗?」
舒嫣儿面露凶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剁了我的手喂狗。
我任由茶水在我脸上流淌,不卑不亢地说:「娘娘,这裙袍内有乾坤。」
我翻开裙子正红色的内衬,显露给舒嫣儿看。
果然,她的眼神中透出了贪婪的光,是对权利的渴望。
只要皇后仍在一日,她只能穿偏红,只能当贵妃,以后也只能当太妃。
「我知娘娘爱红,这三套裙袍的内衬全是正红色。」
「大胆贱婢,你可知正红是皇后才能穿的颜色,你想害死本宫?」
舒嫣儿虽然嘴上骂我,眼神却紧紧地盯着这些红。
「正红之上还有一层月光纱,它的颜色肉眼看会偏一些。不过以奴婢的浅薄之见,娘娘自当穿得起这正红。」
我伏在她的脚下,说出讨好的话语。
「如今西北正开战,如果娘娘一改往日奢华,清钗素装,一定会引来皇上侧目,得一个好名声。」
舒嫣儿怀疑地看着我:「我倒没见过有哪个绣娘如你这般还会揣摩心思的。」
「我家中弟弟染病,若我的手艺能为娘娘添益,娘娘自然不会亏待了奴婢。」
我说出了一个无可指摘的理由。
金银,舒嫣儿多得是。
她扔了几片金叶子在我脚下,淡淡地说道:「若你有用,再多金银又算得了什么。若没用,我便将你毒哑,制成人棍,警示后人,别随意揣摩我的心思。」
舒嫣儿穿着其中一套裙袍去了宫宴,她往日总是穿得大红大紫,此番素色淡雅,确实引来不少侧目。
皇帝问起她时,她便装得悲伤,说自己思念远在西北行军的哥哥,又为战士的将士哀悼,这才穿得如此素雅。
皇帝大赞她有大义,当晚便留宿在她宫里。
她穿了觊觎已久的正红,又引得皇帝留宿,高兴地赏了我一匣子金银珠宝。
接下来的日子,我又为她设计了许多新样式的衣服,她在后宫中大出风头,皇帝留宿也越发频繁。
不过皇帝来得勤,除了新鲜劲,更多是因为西北大将军打了胜仗。
但对于舒嫣儿最大的喜事是,她又怀孕了。
正值得宠又有孕,哥哥还被封侯了,她视我为祥瑞,更加宠信我。
我瞧着她这身皮的身价,越发高了。
在我思考着,要用何种方法剥皮时,我被打晕,抬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
「你最近很受舒贵妃重用。」
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虽然我只听过一次。
是皇后。

-4-
皇后仍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她温和地扶起我:「你染病的弟弟我已经遣人去看过了。」
「谢谢皇后娘娘。」
我进司制房是买了一个叫抚娘的绣娘身份,她与病弱弟弟相依为命,我答应每个月的月钱都寄给她。
这样她既能留下来照顾弟弟,也有钱给他治病。
皇后这样说,便是想要拿亲人来拿捏我,可惜我已经没有任何亲人。
我谢恩后没有接皇后的话茬,她温和的假面冷了下来。
「若你给本宫做事,派个太医彻底治好你弟弟也不是难事。」
我装得非常激动,仿佛将皇后当成了救世神仙。
「救得了弟弟,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旁边的嬷嬷递来一瓶药。
「你将这瓶麝香粉绣进舒贵妃的衣裙中。」
我接过瓶子时,嬷嬷说:「做事最重要的是不要慌,上一个绣娘还未成事便被舒贵妃发现了。」
我的心颤了颤,问道:「你说的是被砍了双手的绣娘?」
「那绣娘无用,事还未成,自己慌得在舒贵妃面前露出了马脚,你若是事败,便自戕罢了,娘娘会保你弟弟一世无虞。」
原来,阿娘不是简单地为皇后绣了花样,而是受胁为皇后办事,才被贵妃砍了手。
皇后用什么胁迫阿娘,我这个被她救来,呵护了一世的不祥之人吗?
我含下口中涌上的血腥味,咬牙接过了瓶子。

-5-
舒嫣儿越发依赖我,我甚至代替了她的贴身奴婢,成了每日侍候她穿衣的人。
我跪在地上给她扣衣服的扣子,她居高临下地捏起我的脸。
「你这侍候人的功夫比其他奴婢好多了。若不是你这张脸实在普通,陛下看不上,我都想捧你上位了。」
舒嫣儿怀孕后,皇帝虽然常来看她,但忌讳着她有孕,从不留宿。
宠爱分到其他宫,舒嫣儿十分不满,甚至开始盘算着在她宫里捧一个无根基的宫女上位。
我一直都没有用那瓶麝香害她的孩子。
我要她在最幸福的巅峰,亲眼看着我,穿上她的皮,毁了她的人生。
「怀孕这些日子,我的皮肤都变得粗糙无光了,穿再好看的衣裙也是无用!」
舒嫣儿的性情乖戾,顷刻间又发起脾气来。
见时机成熟,我神秘地凑到她的耳边,说:「娘娘,奴婢有家传秘术,可以制成薄如蝉翼的丝绸,穿在人身上,如光洁嫩滑的皮肤一般。」
「甚至还能……」我顿了顿,引起了舒嫣儿的好奇。
「还能怎样,快说!」
「还能让皇上对您更感兴趣,娘娘你一试便知。」
舒嫣儿听后,立刻便要求我加紧赶制,我提出赶制容易,但要为她穿上,必须屏退所有宫人,防止我家传的秘术泄露。
原本舒嫣儿不同意,觉得只有我一个侍候不方便,但是她现在对我颇为信任,我坚持,她便妥协了。
第二晚,我带上了一把刹利刀,这把刀是我特意在菜场杀猪贩子手中买的,他专门用来剥猪皮,锋利异常,连冷光都透着血色。
我将利刀藏在靴子中,洗净了双手来到舒嫣儿的寝室中。
她果然已经屏退了其他宫人,寝室中只有我们两人。
「我让她们一个时辰之后再进来侍候,你不用担心家传秘术会泄露。」
她挑了挑眉,一副对你可太好了的得意神情。
我靠近谢恩,还没说两句,舒嫣儿便晕倒在地。
我身上放了迷药,我在娘胎里时毒素积攒,早已百毒不侵。
我自己便是一个极佳的移动下毒容器。
我毒哑了舒嫣儿,将她脱光,缚起来吊在横梁上,用一杯滚烫的茶水将她浇醒。
她痛苦地睁开了眼睛,愤怒地想喊人来处置我,可惜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世上可没有人敢违背舒贵妃的话,你觉得现在谁敢进来。」
我笑着嘲讽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伸出手抚摸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冰冷的触觉让她瑟缩了一下,眼睛中满是恐惧。
「为——什——么?」舒嫣儿无声地嘶吼着。
「你砍了我阿娘珍视的双手,害她死无全尸。我不会杀你,你喜欢高调,喜欢所有人都关注你。我便要让你尝尝无人问津,孤独死去的感觉。」
我取出刹利刀,往舒嫣儿的头顶一割,她发出了无声的惨叫。

-6-
我生剥了舒嫣儿的皮,穿在自己的身上。
她没了皮,半死不活地在半空中抽动着,已经被吓得晕死过去。
我清理了血迹,为她穿上我的仿人皮,然后用绝妙的绣工,将伤口缝合得毫无痕迹。
一个时辰到了,外面传出了些许人声,我模仿着舒嫣儿的声线,喊道:「来人!」
宫人们走了进来,看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皆惊惧非常。
我捂着肚子,怒道:「这贱婢冲撞了本宫,泼醒掌刮她,我肚子疼,给我请太医来!」
舒嫣儿被掌刮醒来,看见我穿着她的皮,疯了一般发出嘶哑的声音。
她被宫人死死掐住,扇了一个大嘴巴子。
抽巴掌的宫人很使劲,太医来到的时候,舒嫣儿已经被打得脸高高肿了起来,闹不动了。
她死死地盯着来把脉的太医,「啊啊啊!」地小声叫着,希望太医能通过把脉认出她来。
可惜,这脉太医越把越冷汗直冒。
他之前明明把出喜脉,但今天的脉搏静如死水,不要说喜脉,简直是将死之人的脉搏!
他光顾着怎么留住自己的脑袋,自然没留意舒嫣儿的动静。
「怎么样?」我冷笑着问道。
太医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说:「臣医术不精,请娘娘赎罪。」
我冷哼一声,「你若想活命,便对外宣称我小产,配合我的口供便是。这祸事不是你倒霉,自有人倒霉。」
太医在宫中多年,心中道道极多,他以为是自己把错了脉,我顺势利用此事清除异己。
他颤颤巍巍地拜谢,火速离开了寝宫。
我将小产的消息传了出去,并遣人将舒嫣儿送回我住的地方。
第二天,披着我皮的舒嫣儿被人发现溺死在一口废弃的井中。
高傲的贵妃娘娘,怀着龙胎,无人问津地死在幽暗冰冷的井中。
我让人将她的尸体捞了出来,泡了一天的尸体有些泛白,舒嫣儿死不瞑目,死鱼眼似乎在看着我。
我低头嘲讽道:「皇后果然够狠,事成便立刻斩草除根。舒嫣儿,死在最讨厌的人手里的感觉如何?」

-7-
舒贵妃没了孩子的消息传出,流水ťṻ⁽般的补品珠宝送到宫中补偿。
皇帝妃嫔来探望,我都闭门不见,装作一副极为难过的模样。
实则因为我在处理舒嫣儿的皮,暂时无暇应付众人。
我向猪贩子学了剥皮的法子,却没有保存人皮的方法。
舒嫣儿的皮与仿人皮不同,穿在身上,时日久了,隐隐有些发臭。
我不得不长时间将它浸泡在香料中,腌制入味。
甚至有些可惜将自己那身仿人皮穿在舒嫣儿身上了,真是浪费。
现在只能速战速决,不然时间一长便会露馅。
舒嫣儿每月都会写家书给远在边疆的将军哥哥,我也写了。
我不光要舒嫣儿的命,更要剥夺她高高在上的贵妃之位。
我写的家书尽是哭诉我对皇后的不满,对皇帝的失望。
我说若不是我没有孩子,定能夺了那毒妇的皇后之位。
我暗示哥哥,待我生下皇子,便反了这天。
我知道,皇帝定会截获我的信件。
果然没过几天,皇帝便不顾我的拒绝非要来看我。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皇帝,却是第一次跟他正面接触。
他长着一双狐狸眼,因为年纪眼皮下垂,遮住大半的眼珠子,更显得阴冷狡诈。
我见过舒嫣儿在皇帝面前的样子,是十分柔顺媚态的。
我不但柔顺,还显出一副谦卑隐忍的态度。
这样的态度与皇帝截获的信件里嚣张的形象截然相反,反而更引起了皇帝的疑心。
皇帝捂住自己心口,说身体不适,让领头太监去请太医和国师前来。
太医先到,他给皇帝诊脉后,提起的又是皇帝为国事劳累,心力衰竭要多加修养的场面话。
这些话显然没有说到皇帝的心坎上,他烦闷地摆手让他退下。
直到那位颇为赏心悦目的国师到来前,皇帝的脸色都是无比阴沉。

-8-
魏恒是五年前燕皇朝大旱时出现的,他从燕山深处一路跪拜到皇城,为燕皇朝求雨。
当他跪倒在皇帝的脚下时,燕皇朝下了一场大雨,浇灌了干旱了三个月的大地。
如此神迹,皇帝和民众都认为魏恒是上天赐给燕皇朝的仙人。
皇帝将他敕封为国师,并在宫中造了观星楼,供他居住。
我原本柔顺地垂着头,等着皇帝借题发作,却突然感受到一道目光盯着我。
我用眼尾的余光偷看,发现是一双极亮的凤目,仅一眼我便知道,魏恒,他看穿了这皮底下不是舒嫣儿。ŧŭ̀⁶
他用罗盘和龟壳算了一卦,说:「贵妃娘娘近来的运势与国运相冲,还是闭门不出为好。」
皇帝一听,颇为满意地点头:「如此便辛苦爱妃在宫中为国祈福了。」
说得好听,不过就是将我幽禁而已。
边疆的战事进入了尾声,我的信件却像雪花一样飞到舒大将军的军营里。
在皇帝死士的监视下,舒大将军收到了我写的满篇造反的信。
当天夜里,他被吓得高烧不退,第二天便向皇帝请辞,希望打完最后一场仗便卸甲归田。
舒大将军给我回了一封信,信里斥责我的疯癫行为,不顾一家子的性命,让我安分守己,并说明若是我做出无法回头的事,他一定会在家谱中将我除名。
舒大将军的低姿态和割席行为,暂时保住了他全家的性命。
在被皇帝幽禁的半个月后,皇后让嬷嬷给我送来了白绫。
我端坐在高位,高傲地看着嬷嬷,我现在的身份可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绣娘,我是陪伴皇帝多年的贵妃娘娘。
若我做小伏低,说自己没了孩子一时失心疯,皇帝说不定会改变心意。
皇后迫切想杀我,就是怕我东山再起。
「娘娘,这是陛下的意思,您还是不要再拖延时间了。」
这个嬷嬷便是那天让我给舒嫣儿下药的皇后近侍,她知道不少皇后的事情。
「只你一个人留下,我有话要交代给皇后,说完我便乖乖自尽。」
嬷嬷听后给其他人打了个眼色,自己留下走近我。
「之前我砍下了绣娘的手,扔到了皇后的宫中,现在你们给我找回来。」
嬷嬷有些疑惑地看着我,要一双已死绣娘的手,她不明白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舒嫣儿只跟我ẗû₍透露了她将阿娘的手砍下,扔到皇后宫中示威,却不知皇后如何处理那双手。
嬷嬷说:「那双手皇后娘娘让人喂狗了,哪里还能找得回来。」
我冷笑道:「你们就是这样对为你们卖命的人吗?」
嬷嬷回道:「手是娘娘您自己砍的,说这般话岂不可笑。」
我气得发抖,阿娘竟因这样的人死了。
我走近嬷嬷,突然从腰间拔出刹利刀,往她的脖子一割。
她没想到过一个贵妃娘娘身上会有这样的杀器,毫无声响地便瞪着眼睛断了气。
我利落地将她的脸皮割下来,与舒嫣儿的脸皮交换缝好,又交换了衣服。
然后便推倒一个青花瓷瓶,将瓷片放在她的手心。
我淡定地走出去跟外面的人说,舒贵妃没了。
无人在乎一个废妃是吊死的,还是割颈自尽的。

-9-
我出门后便急匆匆往皇后宫中赶,路上又遇见了国师魏恒。
他似乎再次一眼便看穿了我,「嬷嬷,借步说几句话。」
我有些犹豫,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跟着他的方向走。
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他指了指我的手:「嬷嬷不会有这么年轻白嫩的手。」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瓶膏体,往我的手上涂了一些,我的手便皱纹横生。
「『贵妃』的尸体我可以帮你处理,贵妃死了可不像死一个宫女那么简单,死后是要脱衣查验的,舒贵妃那纤细娇柔的身形,怎会是一个老嬷嬷能比的。」
「你要我做什么?」我问。
魏恒笑了:「待你完成复仇,为我所用。」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没了阿娘,这世上我只是一根浮萍,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们相约入夜后在观星楼汇合,魏恒果然有些手段,下午他跟皇帝说舒贵妃邪祟入体,要经由他驱邪再火化才能国运兴旺。
这样一句话,堂堂一位贵妃娘娘便轻易秘密火化了,下葬到皇陵的仅是空棺材。
「下一个是皇后对吗?」魏恒说得很温柔,Ṱů₌紧接着却给我递来了一瓶毒药。
「无色无味,仅仅沾染半分,便会骨髓发疼,查不出原因,你只需涂在手腕处,给皇后梳头即可。」
「还有一瓶洗髓丹,涂在皮肤上可以祛味,你用的香料太浓了,这皮都有点香得发臭了。」他扇了扇鼻子。
我:「……」
往后的每天,我都将毒药涂在手上,然后侍候皇后梳洗。
三天后,积累的毒素便开始发作,皇后先是脚痛得无法下地走路。
然后是头痛欲裂,神经痛得她满地打滚,丝毫没有皇后的形象,更像是一只丧家犬。
仅仅十天,皇后便瘦得脱了形,所有太医都找不到发病的原因。
无奈之下,皇后找来了魏恒,她怀疑自己被邪祟缠身。
她说也许是舒嫣儿的亡魂缠着她,不得安宁。
听得我更气了,她就是连邪祟,都没想起我阿娘来,想必在她心里我阿娘死不足惜吧。
我连夜绣制了一副可怕的怨鬼皮,在魏恒做法的时候穿上出现。
皇后娘娘早已被病痛折磨得神志不清,压根没有计较为什么鬼也有脚。
光是看我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吓得扯着魏恒的道袍,让他赶紧驱走我。
魏恒配合我,作出一副落败在我手的模样,侧身将皇后让给我了。
皇后娘娘,卑微地、恐惧地跪倒在我脚下祈求。
她哭着问为什么要害她?
我说我是为她卖命,给舒嫣儿下麝香粉,然后被砍掉手的绣娘。
皇后明显愣了愣,她肯定在想,你这样的小人物,也敢索命到我头上?
但她身上立刻疼了起来,疼得她不停地用头去撞墙,疼得她开始也害怕这样的小人物了。
「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求你放过我吧!」
阿娘,你听到了吗?
不过我没想着放过皇后,以命抵命,很公道。
我下了更重的药,皇后又疼又怕,竟伸手将自己的眼睛挖了出来,失血后渐渐没了气息。
我转身看魏恒,「我的复仇结束了,你要我做什么?」
「你换上皇后这身皮吧,我要借你的手杀了皇帝。」

-10-
按魏恒的手段,暗杀皇帝随时可行,不知他为何要借我的手。
但我没有问,因为我穿上了皇后的皮,就能下令去找我娘的手,不让她死无全尸。
全宫上下都停下了手头上的活计,只为了找出一双绣娘的手骨。
谣言传出导致皇后娘娘日夜疼痛的,便是那绣娘的冤魂所成的邪祟。
一日找不到手骨,后宫便一日不得安宁。
如此的高压下,阿娘的手骨很快便找到了,被埋在了狗洞中,成了狗的磨牙骨。
我恨自己复仇花的时间太长了,阿娘的尾指骨头被狗牙磨去了一小节。
但是,阿娘又有了手。
我捧着手流泪时,传来了皇帝的消息。
今日是十五,他要到我宫中用膳。
皇帝和皇后是少年夫妻,比起舒贵妃这种半路夫妻要更难伪装。
ẗũ̂₀我沉默寡言,皇帝关切道:「听魏恒所言,皇后的病因已除,怎么还是无精打采的?」
我谨慎地回答:「臣妾无事,只是失了个从小陪伴的心腹嬷嬷,有些心神不宁罢了。」
「嗯,皇后要保重身体,最近你的父兄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事情?」
皇后病了将近半月,皇帝沉迷于对战女真族的胜利中,在行宫的木兰围场打猎喝酒,现在突然来用膳自然是另有所图。
昨天,皇后的丞相父亲带着一行文官,跪在木兰围场外,迫使皇帝回了皇宫。
老丞相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着请皇帝救救燕皇朝,救救可怜的民众。
起因是一个月前,黄河又发了大洪水,一时间浮尸遍野,庄稼颗粒无收。
瘟疫和饥荒蔓延开来,朝廷发下去的赈灾物资被层层克扣,一粒也没落到人民手里。
可皇帝却觉得,老丞相用这种方法逼他回宫,有结党营私之嫌。
说不定他们正筹谋着怎样捧出新帝呢。
「后宫不干涉政事,爹爹和兄长从来不跟臣妾说这些。」
「陛下,你累了,还是喝口参汤缓缓再说吧。」
我让宫女捧出了那碗淬了毒的参汤,示意她拿上钱。
可不知怎的,刮来一阵风,吹得宫女身形一晃,热参汤烫了手一缩,参汤「砰」的一声全在摔地上了。
「侍奉失宜,拖出去杖打五十。」皇帝淡淡地说。
一个弱女子,杖打五十,足以要命。
「皇上饶命,娘娘饶命!」
劝阻的话堵在喉咙中,我知道,这是对皇后的警告,也是对皇后娘家的警告。

-11-
我将ŧüₖ这些事情告诉魏恒,他正在调制一款香,似乎对我的暗杀失败早有预料。
「他有龙气护身,自然轻易杀不了。」
我有些愤愤不平:「为何老天要给这种人当上皇帝,他很懂帝皇之术,却对人民毫无仁爱之心,是个昏庸的皇帝。」
皇帝留宿时,我偷偷看过那些官员送上来的帖子,民间已经饿殍无数,官员上诉减收赋税,皇帝却答复要提前收赋税,才能国库充盈,赈灾救民。
实际这些都是空话,他给出去的赈灾金不到赋税的十分之一,其他都用来挥霍了。
「世间有潮汐,有日出日落,万物由盛至衰,再从衰落走向繁盛,这是规律。」
魏恒狡黠地笑了笑:「但我们可以将这个规律加快运转,救万民于水火。」
他将制好的香给了我,这香的功效很简单,催情。
「杀他的事,只有你能办到。」
我借口有事商议,将皇帝请来宫中。
接下来的事很简单,有了催情香,皇帝自然对我很亲近。
一来二去,便行了亲密之事。
我当舒嫣儿的绣娘时,再艳情的动作我都见过,眼下到了自己身上,倒觉得无趣。
我在体内淬了毒,我倒要看看,龙气还怎样护他。
果然,一小会,皇帝便脸色灰白地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倒在我身上,没了气息。
我整理好自身,吹响了魏恒给我的哑哨。
魏恒现身在屋子里,伸手抓取了皇帝身上的龙气,带着我走了。
皇帝死了,皇后只剩下一层人皮,吓得宫人们四处逃散出宫,这样的奇闻轶事自然也瞒不住了。
天下大乱。
皇帝的儿子都还小,宫中也没有能主持大局的人,各地的起义兵进行了混战。
魏恒释放了他抓取到的龙气,那龙气似乎认主一般钻到了一位平平无奇的白面书生的身上。
登时,他便有了引领天下人的气概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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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恒施了个法术,古画中的英气美人朝我翩翩飞来,金光一闪,我成了画中美人的Ṭů⁷模样。
「这叫画皮,是个很简单的小法术,以后你想换什么样子都可以,我以后会教你法术,别再穿那些臭烘烘的人皮了。」魏恒笑着说。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自己的新美貌,魏恒自己贴了假胡子,让我换上男装,当夜便投奔了白面书生,成了他的门客。
白面书生唤作梁金,自称是某个前朝皇世子,财力雄厚,喜欢四处游历,结交朋友。
前段时间他因貌美被两位女子相中,争抢了一番,两女子竟然同意以平妻身份都嫁给他。
这两位女子的来历不一般,一位是恒城城主的独女,一位则是黑山寨寨主的幼女。
梁金竟然能让她们心平气和地一同嫁给他,说明这个人有一定的心计和手段。
两位颇有来历的妻子也让他有了问鼎皇位的资本。
朝廷的局势一乱,他立刻便召集了两位岳丈商议以复兴前朝为名,召集能人异士的行动。
众人这才知道他的雄心壮志,四处游历和结交朋友都是假,实则为勘察地形和招兵买马。
收编恒城和黑山寨都在他的计划内,恒城物资丰富,有水路和陆路,背靠两条山脉,是个极佳的军事大本营。而黑山寨的山贼全是对朝廷不满,被逼上梁山的能打能杀的好汉。
很快,依靠着两大优势,梁金的阵营逐渐变大,在乱世中投奔他的人越来越多。
当然,魏恒在其中给了梁金极大的支持,短短半年已经是梁金最信任的人了。
我扮成魏恒的小厮跟在他身边,除了不时学些法术,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瞌睡。
直到遇见那个人,我才明白魏恒带我来的原因。
梁金身边有位身手很好的武士,阿默,平常总是面无表情,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
听说是被梁金从边境战场的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失去了全部记忆,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每天手里捏着个荷包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天,我学了一个新法术——点石成金。
我在河边捡了许多好看的小石头,装在自己的荷包里准备将它们都变成金子。
在回去的路上撞到了阿默,我们掉在地上的荷包一模一样。
只是他的荷包比我的多了几个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我立刻抬头看他,他长得一张忠诚的国字脸,眉目间都是坚毅。
阿默一眼都没有看我,仿佛我只是个石像,他紧张地捡起自己的荷包,用手拍去灰尘,又用嘴吹了吹,这才小心翼翼地放进胸口位置。
原来阿娘等的人是这般模样,原来他就算失忆了,还会如此珍视阿娘绣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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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知道阿娘跟爱人阴阳相隔开始,我缠着魏恒教我招魂术,魏恒刚开始不肯,但是被我磨得没了脾气,最后还是教了我。
他抱着双臂,有些无奈地说:「按你现在的修为,再练一百年才能成功。」
「一百年……到时阿默都老死了。有没有其他快点的方法?」
「如果两个人都一起老死,也算是幸福结局了,相忘于江湖。」
我叹道:「怪不得你能练成老妖怪,实属看破红尘了。但是我还有世俗的欲求,那就是让我阿娘能幸福。至少这一世没有遗憾。」
魏恒思考了一下,说道:「招魂术属于跟阎王借人,需要更多的阴德,如果你有空可以去救些人,积积阴德。」
我觉得很有道理,并以需要护卫为理由,带上了阿默。
此时的局势混乱,被战争波及的难民只能背井离乡,但是大部分都仍坚持留在自己的家乡。
在梁金势力范围内的人民生活还算可以,梁金崇尚勤勉节约,又能说会道从各种富商身上薅了不少钱财,版图中的十几座城池固若金汤,稳如老狗。
因此并没有向人民收太重的赋税。
但是其他的势力有的人不够,有的钱不够,都只能从人民身上薅,征用所有男人,收更重的赋税,民不聊生。
路边饿死的,病死的,战乱死的人无数,更是引发了大大小小的瘟疫。
我选了一座城留下来,依靠着新学来的点石成金,从那些发死人财的奸商那里换了粮食,又召集妇女们上山采集药材,勉强救下了一批人。
可是等这批人稍有好转,便又被人征兵,又战死。
这样几趟下来,我怒了,只身去查探究竟是什么人控制着这座小城。
一查下来发现,这股势力竟然就是舒嫣儿那个贱人的哥哥!
原本的舒大将军在燕皇朝倒台后,不但没有为朝廷平定混乱,反而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召集了一批叛军,占据了西北。
舒家原本便奢靡,行军中仍是不改酒池肉林的作风,不断地收割民脂,以供他们寻欢作乐。
而盘踞在京城的皇后母族势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皆是民怨不断。
我以为自己杀了皇后和舒嫣儿是报了仇,实际这只是家仇,还有国恨。
知道这一切后,我回到了魏恒的身边,因为扶持梁金成为新帝,才是最大的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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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恒没有问我回来的原因,似乎他早就看透了这一切。
他开始教我更多的法术,而我也不再打瞌睡, 而是努力地更快学会。
慢慢地我摆的阵法可以让梁金以五百兵力战胜对方一万兵力。
梁金势不可挡, 一点点蚕食了属于舒家和皇后母家的势力,可是随时而来的是各种针对他的暗杀。
歌姬、舞娘、街边的一个小乞丐都会趁他不备刺他一刀。
就在他称帝的前一晚, 他身边的侍女突然用带毒的金钗插向他的喉咙,在所有人都不备的时候, 是阿默救了梁金。
阿默死前终于记起了阿娘, 他捏着荷包说:「梅娘,在等我。」
魏恒帮我拘住了阿默的魂。
第二天梁金称帝,果然,我的阴德大涨。
本来使不出的招魂术, 在我硬生生吐了一口血后, 显了金光。
从阿娘绣给我的荷包里,飘出了那张熟悉又温柔的脸,原来她一直在我身边。
阿娘的眼神从迷茫变得清明,虽然我披了张画皮,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
「阿囡……你变漂亮了。」阿娘笑着说。
她伸手想要擦干我的眼泪, 却发现摸不到我。
「阿娘,我找到你的心上人了,我厉害吗?」
阿娘看见阿默的魂, 眼神很温柔,说了一句跟魏恒一样的话:「一同赴死也算是白头到老了,对吗?阿囡,谢谢你。」
阿娘和阿默手牵着手,微笑着消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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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魏恒回了燕山深处的道观, 我既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全阴命, 又承了成千上万人的因果, 已经没了入轮回的资格。
只剩下修道一条路可走了。
我的前期修炼速度超快, 却死活突破不了。
魏恒说我有尘缘未了,亲自带我再下凡间。
此番下山已经是十年后, 正是当初那位白面书生梁金创立的大梁皇朝。
如今国力鼎盛,人民安居乐业,一派繁荣景象。
魏恒带我来到一间普通的民宅, 里面有个在绣荷包的妇人和一个小娃娃。
以我现在的道行,一眼就看出那妇人就是我阿娘。
小娃娃在妇人的身旁念诗经,摇头晃脑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的我。
阿娘的绣技还是如从前一般好,她的尾指少了一小节, 却不影响手指的灵巧。
「梅娘,粉娃,我回来了!」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
小娃娃欢呼一声, 冲上前:「爹爹回来啦!」
阿娘终于在人间等回了那个人,结出了幸福的小果子。
他们一家人幸福地相拥在一起,美好得恍若一幅画卷。
我掰断自己的尾指骨, 施了个法术, 那根尾指骨便在阿娘的手上长了出来。
完美无缺。
阿娘, 你要幸福啊。
「为了给两个死魂牵三生三世的红线,花了我不少心思,你怎样报答我?」
魏恒咬破自己的手指, 给我又变了一根尾指骨。
「我突破了修为,往后千年都是你的,这还不够回本吗?」
我瞪了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魏恒。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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