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诞生

我姐去云南支教,不久后失联。
只留下诡异的朋友圈:
「黑狗长出白鳞片,肉井眨着千只眼,人类逃不出哀牢山!」
私下联系她无果,我报警求助,但警方却不予立案。
无奈之下,我只好孤身前往云南。
彼时的我还不知道,真正埋藏的恐怖真相,已经开始浮出水面……

-1-
两个月前,我姐前往云南支教。
支教地点是哀牢山西北麓,一个叫多吉的小村子。
刚开始,她朋友圈分享的多为自然风光、当地民俗,以及一张张稚嫩的学生笑脸。
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一天前,她发了一条怪诞的朋友圈:
【黑狗长出白鳞片,肉井眨着千只眼,人类逃不出哀牢山!】
我当时还评论了一句:【午饭吃了彩色蘑菇?】
她没回我。
但不到半分钟,她又发了条朋友圈:
【不要斩断阴阳丝!】
阴阳丝?
看得我满头雾水。
难道她真的误食毒蘑菇,产生了幻觉?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发信息询问,但一下午都没得到回复,心急之下便给她打了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连拨好几次,都是熟悉的电子音。
任何我姐的联系方式,我都试了个遍,始终没有回应。
心中不安越发浓郁。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去了派出所。
「警察同志,我姐失联了!」
闻言,值班的警察瞬间精神了,「别慌,慢慢说,你姐叫什么名字?多久失联的?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哪儿?」
「我姐叫宋瑶,她两个月前去云南多吉村支教,开始都好好的……」
「可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我声音不自觉颤抖,「我……我就联系不上她了!」
警察一边安抚我ţŭ̀₎,一边敲击着键盘,「你别着急,我先查一下这地方,好联系那边的同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情况怎么样?」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
警察冷冷地望向我,严肃道:「下次再报假警,当心给你拘留。」
「报假警?!」
听到这话,我顿时急了,「警察同志,我姐真的失联了,她可能有危险!」
「还在装!」警察面色不善,「我刚才查过了,云南根本就没有多吉村!」
「而且户籍上显示,你是独生子。」
说到这,他直视着我:
「你哪儿来的姐姐?」

-2-
「独生子?这怎么可能!」
我摇了摇头,点开手机,指道:「你看,这是我姐微信,她还发了两条古怪的朋友圈。」
警察看了眼手机,又看向我:
「你确定?」
我后知后觉,看向手机屏幕,冰冷凉意直冲太阳穴!
那两条朋友圈,消失了!
手机界面,根本就不是我姐微信主页,而是我自己的主页。
「刚才还有的……」
我连忙划了划手机,却怎么也找不到我姐的微信。
「都说了下不为例。」警察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没必要再装了。」
我急得满头大汗,恳请他再给我一次机会。
旋即拨打熟人电话,试图佐证,可他们都告诉我——我没有姐姐!
最终,警方说我胡闹,不予立案。
回到家,姐姐放家里的衣服、上学时的奖状、拍过的合照……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
好像整个世界,抹去了她的所有痕迹。
之后几天,我都在寻找我姐存在过的依据,可越寻找越绝望。
甚至一度怀疑,我是不是得了精神病,所谓的「姐姐」是我幻想出来的?
可脑海中的记忆,都太真实了。
父母车祸早逝,我和我姐是被奶奶养大的,直到三年前奶奶心梗去世,姐姐成了我唯一的亲人。
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我不愿相信!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着所有细节。
除了不存在的「多吉村」外,最关键的信息,便是我看到的那两条朋友圈:
【黑狗长出白鳞片,肉井眨着千只眼,人类逃不出哀牢山!】
【不要斩断阴阳丝!】
虽然内容晦涩,但仔细研究,还是能提取出有用信息
在假定我姐存在的情况下,她在哀牢山附近支教,而她朋友圈又说「人类逃不出哀牢山」。
已经有两处细节,都指向了哀牢山。
难道……她被困在了这座山里?
思来想去,我决定亲自去一趟云南,哪怕全世界都放弃了姐姐,我也不能放弃她。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车窗外景色变换,列车驶向茫茫黑暗。
彼时的我还不知道,未来困住我一生的梦魇,已经将我笼罩……

-3-
哀牢山,国内著名的人类禁区。
除了外围极少部分区域,开发出景区外,绝大部分地区都是浓密的原始森林。
常年大雾笼罩。
每年不乏有各类探险队,在其中失联。
据我查询的资料,哀牢山西北麓,也就是「多吉村」所在方位,即是大片无人区。
说心里不犯怵,那是假的。
但总有些事不得不做,大不了在当地多找几个向导,总不至于全都迷失在里面。
下高铁后,我包了个车前往哀牢山。
「师傅,哀牢山附近有叫多吉的村子吗?」
「没听过。」司机摇了摇头。
得到预料之中的答案,我并没有气馁,只是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许是车程较久,司机闲不住嘴,搭话道:
「年轻人,你去西北麓作甚?那地方邪气得很。」
我打了个哈哈,反问道:「师傅有说法?」
「大概三四年前,我有个老表从那进去采药,五个人进去就他一个人回来。」司机叹了口气。
我心头一惊,「是遇到了意外?」
「没人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
司机脸色微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老表出来人已经疯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不到三天,他整个人身上肉都化了,像滩黑色的烂泥。」
说到这,他后怕道:
「后来给他埋了,坟包不仅离奇开裂,就连棺材里放的『遗体』,都不见踪影。」
「当时有人路过,说看见一个大黑蛾子,从坟里钻了出来!」
不知不觉,我竟出了一身冷汗。
继续追问道:「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的地方……」司机想了想,「还有的话,就是他当时天天跪拜女娲娘娘,念叨着想回圣村什么的。」
我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圣村?那是什么地方?」
过了半晌,司机没回话。
于是,我向前探了探身子,抬手拍拍司机肩头,「师傅,你那老表……」
话未说完,我触电般收回了手。
那肩头下的触感,冰冷黏腻,像有东西在蠕动!
咔嚓。
司机缓缓扭过头。
轰的一下,细密的恐惧在我头皮炸开!
男人惨白的脸上,眼球暴凸,如被踩碎的葡萄般爆开,两颗狰狞蛇头钻了出来!
紧接着是嘴巴、双耳、鼻孔……
我大叫一声打开车门,翻落下来。
砰!砰!
我看清周围环境,是在某个隧道。
顶部不断有水泥块坠落。
我抬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肉?!」

-4-
空气中,腥臭蔓延。
「隧道」剥落的水泥之下,竟是露出了肉质纹理,表面不断沁出乳白色黏液。
就像……某种生物胃部!
我来不及多想,拼命往回跑。
可下一瞬,潮水般的黏液将我包裹,窒息感袭来,我失去了意识。
……
再睁眼,周围是大片的原始森林。
不远处传来欢声笑语。
是个小村落。
我起身走了过去,看见村口有块大石头,表面长满青苔,用手抚了抚。
依稀可以看见,上面写着三个字:
【多吉村】

-5-
「这就到了?」
我愣了愣神,刚才不是还在「隧道」中……
「宋老师回来啦!」
耳边突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跑过来,抱住我的大腿。
很快,一堆孩子跑了出来。
一张张天真又稚嫩的笑脸,围着我齐齐大喊:
「宋老师回来啦!」
「宋老师回来啦!」
「宋老师回来啦!」
「……」
不断回荡的笑声,让我有些眩晕,摇头道:「我不是你们的宋老师。」
渐渐地,大人们也聚了过来。
有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赶来,「是宋老师吗?」
「你们认错了。」我摘掉帽子,露出头上短发,「我是宋瑶老师的弟弟,我叫宋霄。」
「那宋老师具体多久回来?」
老人喉结滚动,「她已经走了快一周了,村子里的孩子们闹着要老师。」
「我来这里,就是来找我姐的。」
我脸色有些难看,「她失联了,到处都找不到她。」
「宋老师会回来的。」老人突然露出笃定神情,「我们都相信宋老师会回来。」
「没错!宋老师会回来!」
大人和孩子们异口同声。
我疑惑道:「她自己说的?」
「宋老师经常离开,但每次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到村子。」老人神色郑重,「从无例外!」
「经常这样?」我问。
老人点点头。
我沉吟片刻,道:「上次她离开了多久?」
「一个多月吧。」老人皱了皱眉,「记不清了,反正近两个月。」
「五十五天!上次宋老师离开了五十五天!」
有个红脸男孩将手高高举起。
我眉头紧锁,「她说没说去干嘛?」
老人摇头不语。
双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随后,老人率先开口:「你是宋老师的弟弟,应该也是大学生吧,要不就先住在村里,等她回来。」
「这些天,希望你能帮忙教教孩子们,我作为村长,代表所有村民感谢你。」
孩子们仰头望着我,眼里满是期待。
我点头答应。
一是看着孩子们天真的笑脸,我心软了;二是想随机应变,我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本就透露出诡异。
果不其然,来村子不到半天,我就察觉不对劲。
这座村子里,有太多古怪的地方了。
比如,村长家的那条大黑狗。

-6-
我被安排住在村长家。
隔壁就是我姐住的房间,想着代为授课,平时看我姐的教案、教材也方便。
村长家空房间多,除了他自己,就只有一条大黑狗。
当时看到那条大黑狗的第一眼,我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条朋友圈:
【黑狗长出白鳞片,肉井眨着千只眼,人类逃不出哀牢山!】
ṱū́₊
黑狗是细犬,毛发绸得发亮。
我仔细观察过,连一根白毛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白鳞片了。
唯一怪的,是它ƭű⁸不叫唤。
哪怕看到我这个外人,它也不叫,就低着头,两枚骨碌碌的眼睛,直直盯着我。
很渗人,让我背脊发凉。
这种感觉很熟悉,但我一时想不起来。
村长说,这是守山犬的种。
咬人的狗是不叫的,别看它默不作声,真要有毛贼来了,不掉块肉,是走不脱的。
本来我以为,是我太神经质了。
直到今天上午,我看见大黑狗躲在屋外草丛里,吞掉了一只大公鸡。
没错,是吞。
当时我看了两小时教案,眼睛酸涩,望着绿叶缓解疲劳。
正巧看见大黑狗,躲在草丛。
它看准时机,咬断了公鸡的脖子,没有咀嚼,而是将其整个吞了下去!
之前那种被注视的恐惧,我终于找到了源头。
是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大黑狗给我的感官,不像是狗,更像是一条蛇……
当然,村子的古怪不止于此。
多吉,在藏语里有金刚、吉祥之意,延伸意为「幸运的人」。
这个村子看似具有藏文化内涵,但崇拜的信仰,却是那人首蛇身的女娲与伏羲。
我借着饭后消食的由头,在村子里闲逛。
发现每户人家的外墙上,都画着女娲伏羲交媾图,长长的蛇尾交缠延伸到地,如没有尽头的双螺旋。
「老师老师!」
一个红脸男孩小跑过来,问道:「你有没有看见我家的大公鸡?找半天都没找到。」
男孩我有印象,名字叫二柱。
之前就是他,说我姐上次走了五十五天。
「大公鸡……」
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二柱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打起精神,「那老师,你看见大公鸡了记得告诉我,我家住在村东头的!」
我应了声好。
看着二柱远去,我回到村长家,继续整理我姐的东西。
就在这时,几本教材下,一个老旧的笔记本,吸引了我的注意。
拿出来翻看,发现是我姐写的日记。
然而,就在我看到第一页的瞬间,心脏险些漏跳半拍!
【7 月 12 日,天气晴。】
【二柱被狗吃了,他妈妈很开心。】

-7-
二柱已经死了?!
我额头瞬间冒出冷汗,那我刚才看到的是谁?
孩子死了,正常情况下,母亲应该悲伤才对。
他妈妈为什么会很开心?
哗啦!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窗外一闪而过。
「谁?!」
我大喝出声,一手抄起板凳,连忙出门查看。
窗外空荡荡一片。
只余远处黑暗中,回荡着悠远的蝉鸣。
多疑了么……
仔细看了两圈,确认没什么怪东西后,我暗中舒了一口气。
回到房间,我继续翻看起日记。
【7 月 13 日,天气阴。】
【二柱举办了葬礼,大家都好冷漠,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我心思微动,赶紧翻页。
可看到后面的内容,却让人失望,许多内容都被人撕毁了。
再次出现文字,日期已经到了 7 月 16 日。
【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
往后翻,又是大片撕毁的痕迹。
内容缺失。
只剩最后一页,内容完好。
但这一页却不像是日记,既没有日期,也没有天气,甚至没有标点符号。
潦草的大字,几乎撑满整张纸:
【千万不要逃千万不要逃千万不要逃】
我仿佛能感受到,恐惧从纸上透了出来。
这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最后两句话,又是如此的矛盾。
「姐,这期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
莫名的,有种被注视之感,我下意识抬头,瞬间毛骨悚然!
两枚骨碌碌的眼睛,探在窗口边缘!
「大黑狗!」
我吓得一激灵。
一阵夜风拂过,将老旧的木窗晃得吱吖作响。
眨眼的功夫,窗口的黑狗不见了。
咣噹~
门外传来木头碰撞声,我从窗户望去,院子门被打开了。
大黑狗率先走了进来。
随后,是慢悠悠的村长,他察觉到我的目光,扭过头,缓缓扯出个笑脸:
「你发现什么了吗?」

-8-
「啊?」
我强行镇定,装出茫然之色,「发现什么?」
村长浑浊的老眼,一动不动盯着我。
大黑狗咧开尖尖的嘴巴,猩红的舌头卷动,涎水流了一地。
空气仿佛凝固。
我心神紧绷,额头渗出冷汗。
片刻后,村长笑道:「你还没发现吗?孩子们成绩都挺不错的。」
「虽然环境比不得大城市,但孩子们都很聪明,以前宋老师就经常夸他们。」
「哦哦,是的。」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看上次交的作业,孩子们做得都很好。」
村长满意地点头,转身回屋。
大黑狗耷拉着尾巴走开了。
我关上窗户,不知不觉,后背都湿透了。
因为那本日记,让我本就不多的困意消磨殆尽,最后实在是身体疲惫,我才堪堪睡了两三个小时。
第二天,我是被锣鼓声吵醒的。
欢快的调子激荡,洒满浓雾笼罩的早晨。
村长蹲在屋檐下吃着面条,我问道:
「村长,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大事。」村长露出满口黄牙,道:「就是二柱死了,刚办完葬礼,孩他妈在打鼓,高兴地不得了。」
「二柱……死了?!」
我如遭雷击,后知后觉道:「今天是……几号?」
「7 月 13 号。」村长将碗里的面汤喝完,空碗扔进热水的锅里,说教道: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别一天就记星期几,不说记农历,阳历月份号数还是记一下嘛。」
我神情一怔。
半晌,才拿出手机,确认了一眼时间。
【7 月 13 日】
奇怪,我记得不是秋天吗?
前段日子下班,我还坐在满是枫叶的公园,逗着湖中小鱼……
「这是什么味儿?」
我皱了皱鼻子,闻到股烧焦的怪味,眼神环视寻找来源。
村长拿着小板凳,坐在灶前,添了几根柴火,燃烧的火焰中,还有一小节染血衣袖,露在外面。
大黑狗挺着鼓囊囊的肚子,满嘴尖牙上,染着血丝!
我心头恐惧疯涨!
那半截衣袖上,有道褐色条纹,和昨天二柱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我大叫一声,疯了般跑出门去。
不知跑了多久,我突然停下了脚步。
人影绰绰,晨雾涌动。
我缓缓睁大眼睛,看到了毕生难忘的画面……

-9-
欢快的歌声流动。
穿花衣裳的女人怀抱锣鼓,站在井口,脸上洋溢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口中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周围的村民面无表情。
既没有好奇,也没有惊讶,更像是一种深潭般的平静。
「死了好啊,死了好!」
女人突然大笑起来,「活着遭罪,二柱你自由了!」
她看着周围的村民,指着所有人大笑,说他们是群猪仔,被养在猪圈里的猪仔。
村民平静地近乎麻木。
ṭųₛ「哈哈哈哈……」
女人捂着肚子,声音像在笑,可脸上却是流着眼泪,「二柱,我的孩子,你要是真的自由就好了。」
「下次,我们不来这了!」
噗呲!
半截手臂,掉进了井里。
女人抽出腰间的砍刀,削断了自己的手,随后是双腿,鲜血四溅!
她想剁碎自己吗?!
村民们就这么站着,没有阻止。
这简直是疯了!
我试图挤过人群,大吼着:「二柱是被狗吃了,村长家的黑狗!」
女人扭过头,一副看傻子的眼神:
「我知道,我看见了。」
「你看见了为什么……」我哑着嗓子吼道:「为什么……不阻止?!」
女人没有回话,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旋即,她挥出了最后一刀,很用力。
她脑袋掉了下来,在井口转了两圈,才坠入井中,「真是可怜又幸运的孩子……」
我胃液一阵翻涌。
在我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村长从人群中走出,捡起地上的砍刀,抓起女人仅剩的残破上身。
将其肢解成小块后,全部扔入井中。
周围的村民没有表情,平静地让人可怕。
我彻底绷不住了,扭头就跑!
这里简直就是魔窟!
「离开这里!」
这是我心中唯一的想法。
我跑进了茫茫大雾中,不断向前奔跑,一直跑,一直跑!
直到跑得快要喘不上气了,这才停下来。
可当我抬头,险些昏厥过去。
眼前原始森林茂密,不远处传来欢声笑语,青苔密布的石头上,写着三个大字——多吉村!
「这绝不可能!」
我擦了擦汗,转头继续跑。
数小时后,再次回到多吉村。
「一定能逃出去,我只是迷路了。」
我心中自我安慰,迈着沉重的步伐,再次转身走进森林。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有道黑影,从眼前闪过。
揉了揉眼睛,什么都没有。
「看花了么……」
我叹了口气,使劲捶打了两下酸痛的肌肉,继续前行。
下一刻,头顶阴影将我笼罩。
耳边传来声音:
「出口一直都在多吉村。」

-10-
你见过比人还大的飞蛾吗?
我见过。
此时此刻,就从我头顶飞了下来。
将近两米的黑翅挥动,掉落密密麻麻的黑色颗粒,呛得我一阵剧烈咳嗽。
声音从黑蛾身上传出:
「你这样跑,是永远跑不出去的。」
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太过诡异,以至于见到这大黑蛾,我竟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的恐惧。
毕竟只是放大版的蛾子,不过会说话罢了。
我壮着胆子问道:「你是谁?」
「我和你一样,是被困在这里的人。」
前一句话从左边传来,下一句却从黑蛾右边发出,「我们可以合作。」
「人?」
我警惕地望着他。
「我原本是哀牢山西边,西山县乃药村的村民。」
黑蛾瓮声瓮气道:「几年前,我进山采药,被那个怪物蛊惑了。」
说完,它展开双翅。
我惊地踉跄后退。
两个长满鳞毛的翅膀中心,竟分别有一张相同人脸!
它说:「后来,我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什么怪物?」我追问道。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翅膀上两张人脸齐齐开口:「这里是女娲巢,怪物的巢穴!」
「怪物是指女娲?」
我不解道:「你见过女娲?」
「没见过。」黑蛾矢口否认,「我没有见到的机会,便被那群村民驱逐了。」
我思索片刻,道:「你们当时进山采药,五人同行,就你一个人回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种种信息表明,眼前的黑蛾,就是之前司机口中的老表。
黑蛾闻言,明显惊了一下。
我继续开口:「既然要合作,大家都要表现出诚意才行。」
黑蛾叹了口气,随后给我讲述了他的经历。
四年前,他和同伴相约,进山采药。
队伍里都是老采药人,懂得分寸,从来不进入哀牢山深处。
可那次,几人在山里逛了几个小时,愣是一个药材都没找到,当时天气晴朗,便有人提出进深处看看。
他们这些人,靠卖药为生。
家里一家老小都等着吃饭,中年男人压力大,空手回去,多少有些不甘心。
几人讨论后,破了一次例。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收获颇丰,然而就在回去的路上,却突然起了大雾。
很古怪。
一行人抓紧时间撤离,但还是低估了哀牢山的雾,他们迷失在里面了。
大雾连续几天不散。
队伍带的干粮早就吃完了,身体上的疲惫,加上随时可能失温的风险,让他们几近绝望。
在第四天,他们来到了多吉村。
本以为得救了,却没想到是噩梦的开始。

-11-
「其他四个人,都疯了。」
说到这,黑蛾流露出恐惧之色,身子都在不断颤抖。
平复了许久,他才继续道:
「来多吉村当天晚上,他们就像魔怔了,竟然互相砍着后颈,我尝试阻拦,但已经来不及了。」
「都……都死了。」
我抓取到可疑之处,「既然你后来逃出去了,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黑蛾神情痛苦,「我因为恐惧与贪欲,被蛊惑了。」
「莫名其妙逃出去后,我身体每况愈下,我害怕了,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断告诉我,回到村子才能活!」
「祂说祂是女娲,会赐我永生……所以我回到了这里,却不知一切都是骗局!」
我点头沉思。
随后,作为交换,我将自己寻找姐姐,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村子的经历,简要叙述。
「你姐应该也是被蛊惑了。」
黑蛾若有所思。
我问道:「你说出口在多吉村,又是怎么回事?」
「上次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出去的,但我最后的意识中,可以百分百确定,待的地方就在村子里。」
黑蛾一口咬定道:「你姐一定也在这里,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出口,不然就算你找到你姐了,出不去又有什么用?」
我权衡利弊后,点头同意。
看得出来,黑蛾早有计划,他一直暗中观察了我很久,包括之前的黑影,以及我那种被注视之感,都来自于他。
按照他的计划,我负责在村子里打探,伺机寻找出口,他负责在村外蹲守。
在这期间,他会提供他能做到的所有帮助。
「之前冒险进村,观察你的情况,这群村民已经有所怀疑了。」
黑蛾扇动翅膀,两张脸表情都很难看。
我被他的理由说服,选择分头行动。
经过数个小时的跋涉,没有意外,我再次回到了村子,村民都热情的和我打招呼。
「宋老师回来啦!」
「宋老师,孩子们都在等你上课呢。」
「孩子们都很期待的!」
听见他们的称呼,我刚想反驳,但却发觉好像说得也对。
代课老师也是老师嘛。
我笑着回应,来到了教室。
打开门的瞬间,孩子们整齐地起立:
「宋老师好!」
「同学们好。」
我拿起课本,好在之前读了我姐的教案,授课很轻松。
下课时间,我向孩子们打听道:「孩子们,村子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有孩子摇头,「村里每个角落,我们早就玩腻了。」
其他孩子附和。
我只好转而问道:「那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孩子们扭头思索。
还没等到他们回答,砰的一声,教室门打开了,一团黑呼呼的东西,滚了进来。
看清楚的瞬间,我吓得亡魂皆冒。
竟是黑蛾的脑袋!
「嘶嘶~」
大黑狗窜了进来,抖搂着全身毛发,细密的雪白鳞片,从皮下钻了出来!
村长身子游曳,原本的双腿,变成了一条幽绿色的蛇尾巴!
蓦地,他张开血盆大口朝我吞来:
「为什么不问我呢?」

-12-
「不要——!」
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村长站在床边,露出微笑,「这么快就醒了,看来中毒不深。」
中毒?
我警惕地望着村长,「你别过来!」
村长见状,解释道:「宋老师,你之前中了人面蛾的毒,产生了幻觉。」
「人面蛾?」我眉头微蹙。
村长继续道:「就是那个大黑蛾子,是咱哀牢山特有的物种,长得比人都大。」
「翅膀上的花纹,长得像人脸,因此而得名。」
「这种蛾子身上的鳞粉有毒,能让人产生幻觉,稍有不慎就会中招。」
我问道:「那蛾子去哪儿了?」
「你放心,已经被我们处理了。」村长笑道:「烧了个干净。」
意思是什么都没了……
我又追问:「那二柱他母亲的事,又怎么解释?」
「那是我们这的习俗,孩子死了,母亲自愿殉身,下辈子还可做母子。」
村长眉毛一挑,「难道你对我们的习俗,有意见?」
我默不作声。
这真的是幻觉?
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保持怀疑态度,但没有表现出来。
之后照常上着课。
当天晚上,我批改完孩子们的作业,不知是耗费心神的原因,感觉有些疲惫。
于是,便熄灯躺下了。
可就在我即将睡着时,听到些许声音,我警惕地起身,发现村长提着一大袋东西,鬼祟离开。
等了片刻,我悄然跟上。
村长来到村里的石井前,将那袋东西,倒了进去。
因为角度原因,我看不清倒的是什么。
无奈之下,等村长离开后,我才上前查看。
井中黑幽幽一片,深不见底。
犹豫了两秒,我一咬牙,顺着井绳爬了下去。
井像是枯井,干燥异常。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井还不见底,我体力不多了,已萌生退意。
嗡!
「不好!」
突然一阵剧烈震动,我重心不稳,坠了下去!
在我放大的瞳孔中,眼前的石井开始变化,彷佛活了过来,变成了粉嫩的肉质。
「肉井眨着千只眼。」
这句话突然在我脑海浮现。
嘭的一声,我落到了井底,但没有受伤,脚下踩着的,也是那粉嫩柔软的肉质物质。
我慌忙起身,仔细看向周围。
并没有眼睛。
咔嚓。
脚下传来脆响,我低头望去,一片黑色的薄翼,正在缓缓和肉井融为一体。
「人面蛾的翅膀?!」
翅膀中央,人脸双眸紧闭,根本不是什么花纹!
村长在骗我!
我蹲下身子,拍了拍人脸,「醒醒,赶紧醒醒!」
「唔……」
人脸上的双眼,缓缓睁开,突然像受到了什么刺激,哇的大叫一声:
「山……山在呼吸!」

-12-
「山?哀牢山?」
我连忙问道:「呼吸又是什么意思?」
人脸没有回应,没了声息,完全融入肉井。
下一秒,有两个小凸起浮现,化为两枚眼睛,满是惊恐地望着我。
随后,旁边又出现了两双眼睛。
好熟悉的感觉。
那眼神,似乎和二柱母子很像……
我揉了揉眼睛,瞬间四肢冰冷!
只见整个肉井中,不断有凸起浮现,一双双眼睛不断睁开,齐齐望着我,仿佛在说:
「外来者,你不该在这!」
我连忙抓起井绳,拼命往上爬,到了顶端,还险些被两枚灰蒙蒙的眼球吓得跌回井里
哪怕回到了房间,仍然心有余悸。
今夜注定不眠。
早起,村长给我煮了面条,将筷子递给我。
我没接,而是质问道:
「人面蛾其实是人,对吗?」
村长平静地望着我,「你跟踪我?」
「我姐在哪儿?赶紧放我们出去!」
我色厉内茬,掩盖心虚。
如果之前看到的都是真的,那就意味着,村长和大黑狗,可不是普通的人和狗。
但既然他们没杀我,或许是有其他理由?
我选择赌一把。
良久,村长叹了口气,「你不该知道的。」
「到底怎么回事?」我沉声开口。
这时,有村民赶来,看到我在,欲言又止。
村长罢了罢手,「准备好了?」
「都妥了。」村民点头。
村长颔首,向门外走去。
我有些慌了,「你去哪儿?」
村长扭头,微笑道:「你想离开这,难道不应该知道,这是哪里吗?」
眼看他就要走远了,我心一横,跟了上去。
路上,村长冷不丁开口:「听说过女娲造人吗?」
我反问道:「是捏土造人还是?」
「是另一种。」村长摇了摇头,「我记得书上怎么说来着?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
「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
我脱口而出,将这句话Ţű₍补全。
这是《山海经·大荒西经》的内容,大意就是女娲的肠化为十个神人,他们住在栗广的原野上,在一条道路旁边。
上大学时,我上高数课最爱看这些「杂书」。
当时看到这,我还和同学讨论,说这应该是上古先民认知不足。
肠可以近似理解为肚子,这不就是生了十个孩子吗?
这比捏土造人,更接近现实。
「对,是这种说法。」
村长笑了笑,话音一转,「不过我记得有人,写了这么一句注解。」
「女娲,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其腹化为此神。」
说到这,村长意味深长道:
「有了这句话,才更加接近事实。」
我若有所思。
不久,村长停下脚步,我差点撞了上去。
只见他指着前方:
「造人,马上就要开始了。」

-13-
这是造人仪式?
村子中央的小广场,此刻聚满了人,原本那口井的位置,搭建了一个四五米高的平台。
村长走到最前方,跪拜在地。
随后,其他村民也跪了下来,嘴巴开合,古怪的吟唱回荡开来。
「这是……」
我瞳孔震颤,嘴巴微张。
空荡荡的高台上方,空间开始扭曲,莫名的「生物」出现了。
最开始还是人面蛇身,下一秒就变成了虎豹,再看又变成了鱼虾……
变幻速度很快,就像众多生物杂糅在了一起!
「女娲!女娲!」
村民们激动大喊。
这是女娲一日七十变?
我神色狐疑。
还不等我反应,「女娲」变成了人形,空气中浮现许多男女的画像。
每个都单独标有序号。
村民们后颈处出现两根线条,呈黑白二色,螺旋状交缠在一起,尽头延伸到「女娲」身上。
每个人先是仔细端详,而后口中念念有词。
我仔细聆听,发现他们念的是数字,各不相同。
「两男一女……」
宏大的声音,自「女娲」身上传出。
随后,空气中的众多男女画像糅合,凝聚成了三个光团,三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出现了!
这些面容,和村民们念的最多的三个序号画像,一一对应。
三个人,两男一女。
一个中年女人,一个中年男人,以及一个男孩。
我咂舌不已,「这……这就是造人?!」
一切完毕,所有异相消失了。
「女娲不止造人,造的是万物众生。」
村长起身,缓缓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世界上的生物,总量一直没变。」
「你什么意思?」
我心头一震。
村长踹了趴着的黑狗一脚,「就比如它,上上辈子是人,上辈子是蛇,这辈子是狗。」
「我们,不过是在不同的躯壳中辗转。」
我心绪翻涌,「生物数量守恒?!」
村长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指着不远处的菜田:
「那块地里,我种了十个萝卜,想要再种土豆,就只能等收获了,再播种。」
「除非有萝卜苗坏了,将其铲除,才可以提前种土豆。」
他顿了顿,继续道:
「我们村包括那个被驱逐的异端在内,损失了三个,自然要再造三个。」
「按照规矩,村里得有一百个,现在是人或曾经做过人的生物。」
一百个?
我内心陡然升起莫大的不安,激愤道:「我姐也是其中一员?」
「以前的宋老师走了。」
村长点了点头,幽幽望着我:「但是现在的宋老师来了,所以,你还是留下来吧。」
所有村民将我围了起来,喊道:
「宋老师留下来吧!」
「宋老师留下来吧!」
「……」

-14-
我被困在了多吉村。
整整一个月,我始终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对于我的逃跑,村民们毫不在意,只要我按时给孩子们上课,他们便不会找我任何麻烦。
而且,对我格外和气。
仿佛他们早已知道,我是逃不出这个村子的。
在这一个月里,我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尝试过放火,把整个村子烧干净!
就连所有村民,也一并杀死。
但,我仍旧逃不出去。
最后重新回到村子,所有人又被「女娲」重新造了出来,一切都恢复如常。
渐渐地,我开始转变策略。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我尽量融入进村子,用手机保存好周围的环境与地形。
同时,记录下我所观察到的一切。
姐姐的下落,至今没有什么线索,村长说姐姐走了,到底走去哪儿了?
无从知晓。
我只能继续暗中打探。
又过了一个月,我已经完全融入村子,不仅是孩子,和大人们也能聊成一片。
这天,我批改完孩子们的作业,和往常一样,洗漱后,躺在床上,拿出我记录的信息,反复推究。
半个小时后,熄灯。
没过多久,村长也睡了。
空气中传来微弱的鼾声,我拿出枕头下的砍刀,悄声摸了过去。
大黑狗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两个小时前,我给它喂了药,死得不能再死。
村长睡得正香,我用刀背猛地一敲,他身子一撑,软了下来。
在之后,我将他翻了个面,脸捂进枕头里,按住他的后脑勺,将刀高高举起。
「唔唔……」
村长竟是剧烈挣扎起来。
这动静,比以前杀他的时候,激烈多了。
我没有犹豫,一刀朝着他后颈砍了下去!
他的尸体,被我剁碎扔进了那口井里。
……
第二天,村长回来了。
大黑狗也回来了。
经过这段时间观察,我已经摸清了一些「造人」的规律。
「女娲」某种程度上,会遵循自愿原则,就比如之前的二柱母子,以及黑蛾。
他们没有待在村子里的意愿。
所以没有被重新造出,最终缺少的三个人,是经过相对民主的方式,让村民们选择「新村民」。
但如果有待在村子的意愿,就不会有上述步骤,「女娲」会在他死后,重新给他造出来。
当然,我并不适用上述规律。
我尝试过自杀,但最后我这个一心想离开的人,还是回到了村子。
「村长,回来啦。」
我笑着开口。
村长愣了片刻,随后点点头:「嗯,回来了。」
我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嘴角微翘。
离开的方法,我或许找到了。

-15-
村长,已经不是曾经的村长了。
他变了一个人。
虽然外形没有太大变化,但依旧有细微区别,眼睛不一样了。
村长之前的眼睛,目光浑浊,却是褐瞳。
可眼前这个村长,瞳孔偏灰,就像蒙了一层雾气,和我之前在肉井顶端,看到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那口肉井,不出意外,就是个「眼睛库」。
新造出的人,眼睛都属于那里,二柱三人死了Ŧűₛ没有离开,而是身体分解,重新变成了造人的「零件」。
至于曾经的村长去哪儿了,我还需要验证一下。
还是和昨天一样,我给大黑狗下了毒,它并没有什么变化,不值得观察。
这个「新村长」比曾经的村长,睡得要晚许多。
一个人还在房间里小酌,像是庆祝着什么。
「终于熬出头了!」
新村长打了个酒嗝,昏睡过去。
我等了一会,确定他真醉了,这才摸过去,将他绑得严严实实后,一盆冷水浇了下去:
「你不是以前的村长吧?」
新村长一激灵,大吼道:「你想干什么?!」
我面无表情,将砍刀放在他脖子后面,轻声道:「斩断你的阴阳丝,会怎样?」
新村长身子一颤,脸上凶狠尽消,连连求饶:
「别!千万别!我求你,我好不容易才熬出头,我不能离开!」
「离开是去哪儿?」
我心头一喜,却没表现出来。
「不知道,反正就是离开。」新村长拨浪鼓似的摇头,「斩断阴阳丝的人,就没一个回来的。」
果然,我猜得没错。
我姐留下的信息,只剩最后一条:
【不要斩断阴阳丝。】
之前我一直没有头绪,直到看到女娲造人,所有人后颈处,那两条交缠在一起的黑白线条,ƭŭ̀⁻这才有了答案。
阴阳,对应黑白。
但说「不要斩断」,又是什么意思?
黑蛾曾说,他队伍中其他四个人,相互砍着后颈,应该就是砍的阴阳丝。
后来我就想,如果斩断了阴阳丝,会发生什么?
我自己尝试斩断自己的阴阳丝,但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自己的阴阳丝,自己触碰不到。
于是,我有了验证的想法。
果不其然,经过村长的遭遇,这极有可能就是离开这里的方法,就像斩断牵线木偶的丝线。
我看着一脸恐惧的新村长,「帮我斩断阴阳丝,不然我就斩断你的,自己选。」
「你图什么啊?」
新村长颤颤巍巍道:「斩断阴阳丝的人,就没人回来过,很可能不是不想回来,而是回不来了。」
「在这里多好,吃穿不愁,生死不惧。」
「圈养的猪仔,也是这么想的。」我冷声开口:「选不选?」
新村长冷汗直流,连忙道:
「好好,我帮你斩!」

-16-
「拿着。」
我将新村长松绑,将手里的刀递给他,「别耍花招!」
新村长闻言,干脆破罐子破摔,「我能耍什么花招,巴不得早点将你送走呢!」
「待在这多好,有福不享,非要闹这闹那的。」
我没回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
新村长砸吧砸吧嘴,见我不理他,有些尴尬,只好干正事来转移视线。
他将刀紧贴着我后颈,「准备好了吗?」
「嗯。」
我回了一声。
正常情况下,虽然阴阳丝看不见,但它一直存在。
刀刃缓缓下移。
叮——!
空气中传出细微的断裂声,我身体兀地颤抖了一下,完全不受控制,倒了下来。
意识轻飘飘的,好似随时要飞走。
方向是对的!
我不由感到兴奋。
最后的模糊视线之中,地面的小水洼,倒映出我的脸,让我有些恍惚。
头发变长了许多,脸上憔悴中带着倔强。
怪不得他们会认错,真的像姐姐啊……
可是姐,你到底在哪儿?
渐渐地,我看不清了,意识空灵上升,想是沐浴在温暖的海洋……
终于可以离开了!

-17-
「出来了么……」
我心情激动,睁开双眼。
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看清之时,吓得我猛地一激灵:「村……村长?!」
眼前是一个脑袋,村长脸色惨白,表情扭曲地不成样子,双目是两个空荡荡的血洞!
没有任何生机。
我连忙环顾四周,惊叫出声:
「这是哪儿?!」
眼前无边无际的肉质「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脑袋!
除了人头,还有各种动物的头颅,以及一些植物根茎!
凡是有眼睛的生物,皆是眼睛紧闭。
「你在我身上。」
脑海中突然传来宏大之声,解答了我的疑问。
随之而来的,是某种感知视角。
我看到了人头皮发麻的画面。
这是一个巨大的存在。
就像两条螺旋状交缠在一起的蛇,长着两张雌性难辨的脸,祂们的身子不断延伸,看不到尽头。
与多吉村房子上的壁画,如出一辙!
女娲与伏羲?
很快,感知却告诉我,这是一个整体。
从上方俯视,赫然就是哀牢山的形状,只不过放大了无数倍!
「山……山会呼吸!」
脑海中,黑蛾最后的话语冒了出来。
活的「山」,当然会呼吸!
我悚然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可以想象一下,人的每个毛孔中,都探出一个各异的微小头颅。
眼前这个家伙,就是将上述设想中「人」替换了,而我,就是数不清的微小头颅之一!
「假的,一定都是假的!」
我难以置信,使劲拍打着脑袋。
「孩子,你之前看到的一切,才是假的。」
那道声音再次传来,「你的亲人是假的,性别是假的,所有的一切经历,也是假的。」
「就连所谓的地球,都是假的。」
「只有现在的你,才是真的。」
一切都是假的?
我脑子发僵,大声嘶吼:
「你到底是谁?」
「你是我的一部分,你想知道,随时都可以知道。」
话音刚落,许多记忆莫名钻了出来。

-18-
如果有造物主,那一定是祂。
并不是说,祂实实在在创造了一切,而是祂想象出了一切。
宇宙、日月、地球……甚至是尘埃。
都存在于祂脑海之中。
在漫长岁月以前,祂便已经诞生了,无尽的生命让祂感到无聊,想找点乐子。
于是,祂想象出了地球。
再之后,祂将自己的「精神」,分裂成无数个归「母体」统辖,但具有自主意识的「子体」。
再给这些「子体」,造了一场梦。
梦里,就是地球所在的世界。
从最开始,地球的生物数量,就已经基本恒定了,因为每一个生物,都对应着一个「子体」。
最开始,都是单细胞生物。
后来,祂想象出了生命进化的进程。
地球上的生物也随之演变。
单细胞生物、多细胞生物、无脊椎动物和鱼类……哺乳动物。
但祂觉得这还不够,没意思。
为此,人诞生了。
以上内容,已经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
人类的诞生,就如此的……草率?
我缓了缓,继续消化接下来的内容。
人类,拥有远超其他地球生物的智慧,很快成了地球霸主。
甚至不少人类,误打误撞,发现了世界的「漏洞」。
但问题不大,在人类认知中,这些发现「漏洞」的家伙,都是精神病,疯子。
没人相信他们。
祂会给每个人,安排不同的人生,都是不同的乐子。
为了确保相对公平,每个「子体」在地球层面中的生命终结后,都ťṻ⁵会再随机分配。
下辈子可能是人,也可能草履虫。
通俗理解,就是轮回转世。
当然,除了多吉村的居民,「子体」们「转世」后是没有「前世」记忆的。
如果将地球比作房子,大部分区域都是前院,多吉村则是相对私密的后院。
总得有不一样的,不是吗?
在多吉村的生物,都拥有许多「前世」的记忆,他们了解这个世界一部分的真相。
作为代价,村民们永远离不开村子。
不过村民们虽然知道部分真相,但也仅仅是一部分。
就比如阴阳丝、自身来历等等,他们都对其未知。
说起阴阳丝,其实它就是「母体」连接「子体」的线路,一旦切断,就会立刻离开「地球世界」,回到现实。
对此,村民们不敢深究,更不愿深究。
「在地球太久,他们都已经承受不了现实了。」母体的声音传来,「在他们眼里,真相太残酷了。」
「你所知道的那四个采药人,以及村长,都是苏醒后无法接受真相,精神崩灭了。」
这就是他们没回去的原因么……
眼前的村长,他的双眼,想必就是那时弄坏的。
真相确实残酷。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就连「我」的诞生,都是祂兴致所致的乐子……之一。
人的诞生,不过是消遣。
我脑子一团浆糊,原本将我几近压死的恐惧,却没有了。
只剩深深的悲凉。
母体又说道:「你还是很特殊的,这么多『子体』中,你是百亿分之一,从人类诞生之后,你一直都是人类。」
沉默许久,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我姐也是某一个『子体』?」
「当然不是,她只是我为了推动你人生进程,特意施加的驱动力。」
母体缓缓解释道:「就像我在地球,人们不是还将我分成了两个吗?女娲和伏羲,都是我罢了。」
一切了然。
我笑容苦涩,缓缓闭上了眼睛……
19(尾声)
枫叶随风飘落。
我揉了揉眼睛,确认了现在自己的状态。
此刻人在公园,正蹲在人工湖边,用树叶逗弄着湖里的小金鱼。
这只有一种可能——祂让我回来了。
我缓了半天才缓过来,这种感觉很奇妙,竟有种劫后逃生的喜悦
后知后觉, 我忙不迭拿出手机,打开朋友圈,我一直有把朋友圈当备忘录的习惯, 仅自己可见。
当初在多吉村拍的照片, 都存在里面的。
「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我一定不能重蹈覆辙,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去哀牢山!
为了应对祂再用难以置信的手段,对我人生进行干涉, 保险起见, 我决定记录下重要信息, 时刻警醒自己。
很快,在朋友圈, 我编辑好了第一条信息:
【黑狗长出白鳞片, 肉井眨着千只眼,人类逃不出哀牢山!】
想了想, 我又编辑了一条:
【不要斩断阴阳丝!】
打到这,我突然停下, 退出了微信界面。
手机上还是不保险。
于是,我又拿出之前的笔记本,上面有我记录的 7 月 12 号之后,在村子里发生的事。
想到那段经历,恐惧在我心头蔓延。
我翻到最新一页, 握笔的手都在抖,勉强写下了十几个潦草大字:
【千万不要逃千万不要逃千万不要逃】
时刻用来警醒自己。
「不对!」
看着写下的文字,我突然一愣, 「怎么感觉好熟悉……」
脑子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
我用笔记本疯狂敲打脑袋, 里面的纸张, 都被抓碎了,随风散入湖中。
「错了错了错了……有问题有问题有问题……」
这时,一只黑色乌鸦飞了过来, 抢走了仅剩几页的笔记本, 掠向远处。
不知为何, 温度好像在飞升。
「这什么破天气!」
我满头大汗, 脱掉了外套,拿出手机查看天气预报。
【7 月 6 日,多云转晴,26-37 摄氏度。】
我环顾四周,周围的树绿油油一片。
刚才还有枫叶, 不是秋天吗?
「看错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莫名有些头晕。
莫不是中暑了?
我回家洗了个澡, 喝了点藿香正气液, 这才舒服不少。
打开手机,正巧看见一条朋友圈:
【黑狗长出白鳞片, 肉井眨着千只眼,人类逃不出哀牢山!】
看对方 ID,我备注的是【姐】。
我有姐姐吗?
思索了片刻, 我确定了答案,应该……是有的。
我笑着摇头,评论道:
【午饭吃了彩色蘑菇?】
【完结】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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