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血妖,在林子里捡了一颗美人头安在了自己头上。
凭着这个头,我顺利混进平远侯府做了姨娘。
主母身份尊贵,还生下了嫡子。
但这些都没用。
我的头可是侯爷白月光的头,侯爷宠我宠得要死。
世子也讨厌他母亲,喜欢带他吃喝玩乐的我。
终于有一天主母心灰意冷准备和离。
最开心的就是我咯。
他们不知道主母命格特殊,能镇妖。
-1-
平远侯孙濒果然一见我的容貌就欲罢不能。
我跟他回府,先去拜见平远侯夫人霍氏。
「我要纳欢儿为妾。」
主母很有涵养,面对这样盛气凌人的男人,她治微微一惊后便恢复了正常。
她甚至对我说:「委屈妹妹了。」
然后就让人给我准备了住处,拨给我下人,一应安排得妥当。
但孙濒并不感激,反而冷笑。
「算你识相。」
霍氏眸子微微垂了垂,并不言语。
哦,原来他们夫妻俩感情并不好。
-2-
这侯府顶上紫气环绕。
尤其是夫人霍氏所居住的淑和院最盛,除了她自己命格贵重,还有为国战死的英灵余泽在守护着这座侯府。
会让寻常妖精鬼魅惶恐不安,但对我这种老东西影响不大。
我在平远侯府住了下来,他们叫我欢姨娘。
孙濒最宠的就是我。
他甚至会在下朝回来的时候给我折一枝时令的花,或是给我买最新式的点心。
霍氏作为正妻也很大度。
她不但为我破了很多例,还经常赏赐我。
各种绫罗绸缎、金ṭṻ₁银玉器,送到我这里的,都比其他姨娘好。
他们俩仿佛在对比着看谁对我最好。
我的日子其实过的很不错。
但我的丫鬟小翠天天提醒我要小心霍氏。
她对霍氏偏见很深,说她是装的贤惠,实际上心肠歹毒。
-3-
小翠说:「赏赐东西,是在羞辱你!意思是你不过是个贱妾,是下人!」
我指着满屋子的金银细软:「如果这是羞辱我,我觉得越多越好。」
小翠气得大骂我没出息。
她是孙濒亡妻阮氏遗留的丫鬟。
孙濒那位亡妻,据说是与他相识于侯府蒙难的时候。
即使出身低微,无媒苟合,连族谱都没上,但在孙濒心里她就是他的妻。
这么想的还得加上一个小翠。
小翠还觉得,霍氏一个填房,得给阮氏执妾礼。
她蠢蠢欲动,怂恿我去跟霍氏斗一下。
我听了都笑了。
「皇后的妹妹,勇烈侯的女儿,正经获封的县主,你可真敢想啊。」
小翠瞪着眼:「那又怎么样!出嫁从夫,她一个填房,就是庶!」
我:「……」
这凡间女子,是出嫁了又不是去投胎了,怎么就变了个人了?
也太惨了。
小翠还在怂恿我:「你不要怕,跟她斗!我和侯爷都会站在你这边!」
我沉默了一下,很真诚地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请问一下,我跟她斗,但你是什么档次……」
从那天小翠跟我结了仇。
-4-
霍氏大概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有个不知所谓的丈夫就罢了,还有个混世魔王一般的儿子。
小世子七岁,名叫孙景。
我和孙景第一次碰面,就看见他带着一群人花园里殴打夫子。
不但自己也上去拳打脚踢,还冲夫子吐唾沫。
夫子挣扎一番终于爬了起来,边跑边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我要去找夫人讨个公道!」
我还想再看会儿热闹。
主要那孩子也是勇烈侯的血脉,头上顶着淡淡的紫气。
随着他一拳一脚地踢打夫子,那紫气也忽明忽暗。
这倒也有趣。
我活那么大岁数,第一次看见祖荫还会嫌弃后代的。
不过小翠十分惧怕他,劝着我赶紧走。
-5-
小翠拉我回到我自己院子里。
她脸色苍白:「世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正说着,突然门被人一脚踹开。
小翠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来人,连忙跪下了。
「世,世子……」
没错,孙景往我这里来了。
他承袭了他母亲ṭṻ₌的美貌,是个极漂亮的小孩,但小小年纪眉宇之间就有了戾气。
进门他就先狠狠踹了小翠一脚。
「你这个贱婢,竟然敢在背后嚼舌头,把她拖出去给我狠狠打十个嘴巴!」
小翠看我,可是关我什么事啊?
她看出我不想管,顿时面如死灰,由着人把她拖了出去。
然后孙景才看向我:「你刚才在梨树后面偷看?」
我点点头:「是啊,我看见你打夫子。」
正说着呢,外面的小厮惊慌失措地说夫人找来了。
我乐得看戏:「夫子去告状咯。」
孙景冷笑了一声:「待会儿你别说话,瞧我的。」
这我倒是稀罕了。
闯了这么大的祸,他还能脱身?
事实证明,能。
-6-
霍氏怒气冲冲地进了门,身边还跟着委屈巴巴鼻青脸肿的夫子。
我站起来给她见礼:「夫人。」
霍氏看到我,视线有些回避,然后看向我身边的孙景。
「景儿,你过来。」
孙景看了我一眼:「回母亲的话,儿子正陪欢姨娘说话呢。」
霍氏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
孙景就道:「母亲,我和欢姨娘一见如故,总觉得她慈眉善目,仿佛是我的生身母亲。您说怎么会这样呢?儿子以前,从未见过欢姨娘啊。」
我:「……」
霍氏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
孙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但霍氏没有放过他,直接吩咐左右:「把世子绑了带过来。」
孙景竟也没有反抗,乖乖地跟人走了。
只是他临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
仿佛在说:你等着看我的厉害吧。
-7-
他确实厉害。
隔天一早孙濒就把我叫了过去。
孙濒霍氏夫妻俩坐着,一个满脸不耐烦,一个面色紧绷。
孙景跪在底下。
我上前请安:「侯爷、夫人。」
孙景含泪道:「父亲,姨娘来了,您大可以问她!」
我心想问我什么呢?
他打夫子的事情,需要我帮他做假证吗?
然而孙濒开口问的是……
「昨日景儿是不是去了你那里,然后说了与你一见如故,仿佛你就是他的生身母亲的话?」
哦,这个。
我点点头,笑道:「是说了,世子还夸婢妾慈眉善目。」
孙景立刻大叫起来:「母亲听了这话便不高兴了,吩咐人把我绑了回来,用戒尺狠狠抽打了儿子!」
霍氏脸色不好:「我打你,是因为这个吗!」
孙景跪țũ⁹在了他父亲面前:「父亲,儿子知错了。可儿子只是看姨娘面善,才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没想到叫母亲听了去……」
孙濒听了脸色更难看了:「你怎的如此善妒!」
霍氏气得胸口起伏不断,勉强保持冷静:「侯爷,妾身会动怒是因为他竟敢动手打夫子!这已经是他气跑的第三个夫子了!」
孙濒冷冷道:「你不要找借口。」
霍氏:「侯爷若是不信,可以去找夫子来……」
这时候孙景打断了她:「惹母亲不高兴,儿子甘愿受罚,您别怪母亲!」
霍氏很震惊:「你小小年纪,这等心机竟不用在正道上……」
孙濒不耐烦:「他才七岁,哪里这么多心眼子!倒是你,小肚鸡肠,有什么资格管教我的儿子!」
霍氏皱眉:「妾身是景儿的母亲!」
然而孙濒走了过来,把孙景拉起来推到我怀里。
他慈眉善目,与刚才判若两人。
「你喜欢谁,只管跟谁去,但求一个无愧于心,不必被愚孝束缚。」
-8-
后来孙景果然常常来我这里。
他还得意地跟我炫耀:「怎么样,看她是不是被我拿捏得死死的。」
这真是拿捏到他母亲的命脉了。
哪怕他闯出天大的祸,只要推到他母亲悍妒上,便能使他父亲对他母亲恶语相向。
我问他:「何至于此呢?」
他一边拉弓试弦,一边道:「谁让她那么喜欢管闲事?」
我听了都笑了:「你只是想躲避她的管束,就要往她心窝子上扎刀子?」
这做娘的代价也太大了。
小翠还在鼓励他:「世子年纪不大,计谋倒是一等一的呢。」
孙景满意,说我的丫鬟都比我懂事。
我没说什么,直接走开了。
结果下午的时候,我就看到孙景让小翠头上顶着梨让他当靶子练习射箭。
小翠吓得一直哭:「姨娘,救命!」
我停下来看了一会儿,说:「你最好别动,世子才能射的准。」
小翠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孙景拉满弓,一箭射了出去。
对面的小翠惨叫一声。
好在是射中了。
小翠瘫软在地上。
他扭头看向我。
我鼓掌:「真棒。」
他得意地冷笑:「算你识相。」
我心想关我什么事。
问就是我也觉得这挺好玩的。
我干脆留下来看热闹,一边嗑瓜子一边冷眼看着他又去拿了一个更小的杏来放在小翠头上。
小翠吓得差点晕过去:「姨娘……」
孙景拉了拉弓:「知道我为什么处置这个贱婢吗?因为他不识好歹,竟敢爬我父亲的床。」
我恍然大悟:「难怪要我去跟夫人斗呢。」
小翠的脸色惨白惨白。
-9-
那天小翠没有受伤,但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孙景一走她就给我甩脸色看。
「算我看错你了,你们只是长得像而已,你的心肠根本不如她半分!」
我都笑了:「我本来就不是倪夫人啊。」
我请问呢?
孙濒当我是替身也就罢了
她一个丫鬟,也拿我当替身?
还是说,她总幻想倪氏还在,是觉得能沾上倪氏的光?
小翠很气,她对着我口不择言,说总有一天孙濒会发现我的真面目,我迟早会失宠,别再想占着她家倪夫人的名分享受孙濒的宠爱和荣华富贵。
我一边嗑瓜子一边问她:「倪夫人人很好吧?」
小翠说当然:「倪夫人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我点点头:「人好,下场却不好。」
小翠被这句话气得噎住了。
原以为她会去孙濒面前告状,就像她自己说的一样。
但她没有。
大约是因为她很清楚,若是没有我这个替身,她在府里位置也不会更好。
人,真有趣。
-10-
入冬的时候,霍氏病了。
本来只是偶感风寒,后来竟缠绵病榻了。
在家也无人心疼,她依然每天操劳家务。
谁知霍皇后生辰那天,她进宫祝寿,竟当众晕倒了。
霍皇后明面上没说什么,但已经是对平远侯府不满了。
宫里太医、女官,来回穿梭在府中。
孙濒也好孙景也罢,都不敢再放肆。
一个扮演着体贴的丈夫,一个扮演着孝顺的儿子。
孙濒嘱咐我:「最近要委屈你,少在院子里走动。等宫里这阵风过去了,我再来陪你。」
我来他家做姨娘,也是有个做姨娘的德行的。
当下柔声劝他:「侯爷别太担心,自己也别太累了。」
他冷笑了一声:「我担心什么,她都是装的。」
我皱了皱眉:「人吃五谷杂粮总是要生病的,侯爷别这么说。」
孙濒说:「你就是太单纯,幸而景儿向着你,不然你要让她算计死。」
……这话我没法接。
-11-
原本他们父子俩可能是想着家丑不可外扬。
可宫里最好的太医轮番伺候着,下了诊断说霍氏是积劳成疾,必得卧床静养。
这一日两日就算了,时间长了孙濒不耐烦了。
若这真是霍氏的手段,借着皇后来打压他们父子,确实也是很成功的。
他从在家里作威作福,变成必须得夹着尾巴做人。
有天夜里他来我这里,喝了一肚子酒,就跟我说:「还说是什么世族贵女,手段如此下作!」
我给他斟了酒。
然后笑一下算了。
结果他坐了没多久,霍氏身边的张妈妈来了。
她跪在孙濒面前道:「侯爷,夫人不好了,求您去看看吧!」
孙濒不耐烦地道:「不好了只管去找太医!我又不会看病!」
张妈妈仇恨地看了我一眼。
我尴尬地笑了笑:这跟我可没关系啊。
但张妈也不敢说我,只能求孙濒:「侯爷,夫人纵然千般不是,到底夫妻一场……」
孙濒冷冷道:「夫妻一场我也伺候了她这么些日子了,她还要怎么样!」
嘴上发着牢骚,可皇后的人还在,他还是得去。
-12-
今天挺凑巧的,下了大雪。
凡人的身体孱弱,若是病中便很难熬冬。
我提着灯笼走到门口,抬头看向霍氏的院子。
淑和院上空的紫气已经大不如前,忽明忽暗,仿佛随时要熄灭了。
霍氏是真的垂危了。
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晚。
要知道孙濒的命格不好,是十恶大败的格局,克父克母克妻克子。
唯有一样好的,他命里主贵妻。
所以落难的时候有阮氏精心伺候,东山再起时又有霍氏贵女下降。
如今整个侯府都在吃霍氏的气运。
若是她熬不住,那我……
正想着,孙景突然来了,一路骂骂咧咧的,隔老远都能听到他动静。
我低下头看着他。
一时没来得及收敛想吃人的眼神。
倒把他吓得后退了一步:「姨娘……」
我回过神,笑了笑:「世子怎么来了?没有陪着夫人吗?」
他又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是错觉,一把推开我进了门。
「心烦,来你这里坐坐。」
我想了想,跟了进去。
-13-
我问孙景,霍氏那边怎么样。
孙景说太医在里面,他和他父亲都被叫了过去,却也没事干,只能隔着帘子等候。
后来还是霍氏清醒了过来,让他先回来休息。
「本来已经允我走了,可我刚走到门口又被父亲叫住,说不能真睡,宫里的凤仪大人来了,随时会叫我。」
说到这个他又更烦了。
「我看她就是成心想要折腾我们。」
我递给他一块糕点:「你怎么会这么想?夫人是病了。」
而且我还听说,他娘是在生他的时候就损了身子。
「算算时间也是七年前了,你娘生你的时候生了三天三夜,可以说是死里逃生。」
这些年又积劳成疾……
孙景嗤笑了一声,打断我。
「姨娘,我爹说你单纯,你是真单纯。」
我狐疑:「怎么说?」
孙景说:「当年她生我的时候,我是一定能活,可她就不一定了。」
……这又是从何说起呢?
孙景还真有自己的思路。
「大族联姻若是碰到这种情况,必然是舍母保子。偏生她有个皇后姐姐,派了凤仪女官来守在她门前,由得她生了三天三夜,差点害我胎死腹中。」
这小孩一边吃着炸果子吃得满嘴流油,一边口吐这些惊世骇俗的话。
「我爹就告诉我,等我大了娶妻必要娶贤。没得与这样的跋扈人家结亲,留下一个伤了身子不能生养的女人在府里占着正妻的位置。真要两家姻亲的好处,不如有一个有两家血脉的孩子来得划算。」
我笑道:「你竟是这么想的?」
孙景道:「这还能有假?」
我又追问:「若是照你这么说,你是不盼着她能好了?」
「虽然是我生母,但为了孙家一门着想,她是有点碍事了。」
可是你这个傻子,你孙家一门,都在吃她的气运啊。
甚至你现在还能活,也都是因为她。
我笑了。
原来这天底下真有自作孽不可活之事。
-14-
霍氏到底是吉人天相。
隔天一早守了一晚上的孙濒来告诉我,人缓过来了。
我叹息:这也是侯府的好运。
孙濒骂道:「尽生事!」
我笑道:「侯爷累了一晚上了,且安心歇歇。」
孙濒叹了一声:「幸而有你温柔解意。」
说完就睡下了。
没过一会儿,院子外头来了人,说是霍氏请我过去。
这也是奇了,往常霍氏都是避着我走的。
我走到外面一看便心下明了。
都是宫里的人。
想必是孙濒的荒唐终于惊动了皇后。
要知道勇烈侯府的男儿都已经战死沙场,剩下这姐妹俩相依为命,做姐姐护着妹妹也是应该的。
-15-
令我意外的是,他们没让我见霍氏,而是见了一个道姑。
年纪轻轻却目光如炬,锐利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我也上下打量她,目露赞许:是个好坯子。
凤仪女官问我:「你就是欢姨娘?」
我微微福了福:「是。」
凤仪女官连忙看向道姑:「静虚仙姑,您瞧。」
道姑和我对视了一会儿,突然道:「大人容我和她单独谈谈。」
-16-
静虚道姑带我单独进了一个花厅。
她说:「我知道你的年头已经不短了,修行也不易,若是就此离去,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我笑出了声。
既然说开了,我也就不装了。
「真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
她的手伸过来,掌心握着一张天雷符,以雷霆万钧之势劈下。
我轻轻吹了一口气,天雷符便成了一张废纸,飞走了。
静虚道姑吃惊地看着我,连退三步:「你,你有此道行,不好好修炼以期早日得道,为何还要搅和在人间!」
我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示意她坐。
「我教你一样,你看不出深浅的妖,就不要试探了,断断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她不坐,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我轻笑摇头:「放心,青云观好容易出一个像你这样的天才,我也舍不得让你折在我手里。」
她这才坐下了,但脸色依然不善。
我问她:「霍皇后请你来,无非是为她妹妹辟邪。你可找到原因了?」
静虚皱了皱眉。
我说:「哦,你没找到啊。只不过发现府里有我这个妖,便认定我就是那祸根?」
静虚有些狼狈,但嘴硬:「你是妖!」
我低笑:「你这是偏见。人能闯的祸,比妖可大多了。」
她还有理由:「整个侯府都能闻到你身上的血腥气,你会食人!」
我低笑:「我是食人,但只吃万恶之人。」
霍氏这样的英烈遗孤,而且人品端正,命格又极为贵重,根本不在我的菜谱里。
我要是吃了她,是要拉肚子的。
静虚不信:「妖就是妖,你不该在这里。」
我说这可由不得她,甚至都由不得我。
正说着,孙濒听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远远看见我们,他就勃然大怒。
「欢儿!」
他惊魂未定:「欢儿,你有没有怎么样?」
我摇摇头:「侯爷放心。」
我还热心帮他们互相介绍呢:「侯爷,这位是城外青云观的静虚仙姑,皇后娘娘请来的。」
静虚冷道:「侯爷,她是妖物!若是想家宅平安,最好让贫道除了她!」
孙濒深吸了一口气:「劳仙姑费心了。」
说完拉起我的手就走。
静虚追了出来。
「平远侯,你休要执迷不悟!」
-17-
孙濒没有执迷不悟。
他若是执迷不悟我倒还看得起他。
小道士一身正气劝不动他,可凤仪女官却深谙人性,她告诉孙濒,若是留我这个妖物在家里,会克他的前程。
若是不信,一试便知。
他就答应了。
也是他们运气好,当天晚上遇到了天狗食月。
我是拜月修行的妖,当时便很不舒服,懒懒地躺在床上不起身了。
对外只推说是着了风寒。
睡到半夜,小翠端了一碗药进来让我喝。
我头晕想吐,道:「大半夜的喝什么药,不喝。」
小翠低声道:「姨娘,侯爷亲自去给您求的药,您还是喝了吧。」
我推脱了几次都推脱不掉,总能撑着疲惫的身子起了身。
一回头,小翠跟鬼似的站在床头盯着我。
手里端着个药碗,药汤还隐隐闪着金光。
……青云观的老祖仙去之前曾经留下三道神符,可诛天地大妖。
看来这次静虚道姑是下了血本了。
小翠把碗往前递了递:「姨娘,快喝了吧。」
看那样子,若是我不喝,她就要泼到我头上来了。
我只能端过药碗一饮而尽,然后脸色一变。
小翠顿时又紧张又兴奋:「姨娘,您这是怎么了?」
我憋了半天,才道:「好苦。」
小翠:「……」
我让她端了清水来给我漱漱口,然后就躺下了,皱着脸道:「药也吃了,不要吵我了。」
她连忙应了一声,服侍我躺下。
见我背对着她,她又用镜子偷偷地照我。
这个思路是对的。
天狗食月、金符镇身,道行再高的妖,或可装作若无其事,但在连通阴阳的镜子里却未必守得住人形。
除非妖的本体就是人。
小翠镜子里照出来的,是她的前主人,倪欢的脸。
门后有人大大松了一口气。
-18-
我脱了身,霍氏却倒霉了。
身为女子,出嫁从夫,娘家人不能插手太过,会被人诟病是不把自己当夫家人。
这人世间的怪道理,真多。
孙濒义贴脸警告了霍氏,让她不要再无事生非。
府里上上下下都在背后嘲笑她。
消息传到了宫里,说霍氏为了争宠,让皇后帮着她污蔑宠妾是妖。
哪怕贵为皇后,也只能忍气吞声地把人先撤了回去。
过了几日我身体彻底好了,小翠又说霍氏请我过去。
小翠得意地道:「她是要向您道歉呢。」
我听了深深地叹了一声。
说真的我觉得她有点烦了。
她对我的心思浑然不觉,还跟在我身后叽叽歪歪。
「姨娘您这次也一定要好好给她个教训。」
-19-
霍氏病得都快死了。
前几日算是死里逃生,将将养好一点点。
我过去,她明明不想见我,却得强迫自己见我。
她客气地请我坐,说了一句:「委屈你了。」
瞧瞧这可怜的模样。
连我都有些怜惜她了。
我说:「能否让我单独与夫人说几句?」
张妈妈她们原是不肯,但霍氏让她们出去。
她一脸坦然,仿佛接下来我要如何羞辱她,她都愿意受着。
我低下头笑了笑:「夫人,自从我进了侯府,夫人有哪一桩苛待了我?」
没有,根本就没有。
她对我始终很客气。
我们,至始至终,也没有仇。
她行事也始终光明磊落。
甚至我都觉得她,太善了。
但即使是这样,她总有一种自己是什么罪人的感觉。
我诚心发问:「夫人为何总是在自责?」
霍氏说:「因我身子不好,连累你背了那样的罪名,你不生气吗?」
我说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霍氏哑然。
我笑道:「夫人,我喜欢你,你很好。而且……」
当着她的面,我把头拧了下来。
霍氏:「!!!」
我淡淡道:「你们也没有说错。」
我本就是妖。
既然不存在栽赃诬陷,我自然一点都不委屈。
-20-
我很快就把头给安了回去。
主要是霍氏还在病中,被吓坏了可不好。
「你别怕,我不会害你。我说了,我喜欢你。」
……可能并没有什么安慰。
她的视线飘向紧锁的大门,可能想求救,但更大概率是在想门口那些对她忠心耿耿的仆妇的性命。
我说:「这是倪欢的头。」
一句话,让她的脸色更苍白了。
「你,你,她……难怪,他对你如此偏爱……」
我活动着脖子,道:「你高看他了。」
霍氏不解。
事到如今我逐渐失去耐心了。
「你需得帮我办件事。」
-21-
这事,还要从当初我在山上捡到这颗头开始说。
那一天我在墓里睡得正香。
突然一具尸体被扔到了我的墓地上方,滴下来的血尽数被我吸收了,也叫醒了我。
我从墓地里爬了出来,见那女尸生得貌美,便摘了她的头来用。
只是我虽然是做妖的,也是有原则的。
这女子被割喉而死,头颈相连处只剩一点肉皮连着,血淌入地底下几乎染红了我的棺椁。
绝无善终的可能。
我拿了她的头,总得帮她报仇。
在这女子的记忆中,她是身份尴尬的平远侯糟糠,幽居于城郊小院。
当初她可以和孙濒共患难,却无法共富贵。
倪欢认为只怪她自己。
怪自己身份卑微无法替孙濒带来联姻的好处。
怪自己无父无母,所以没有三媒六聘,害他被人嘲笑是无媒苟合。
那日她心情烦闷除外散心。
无端端闯入两个莽夫,将她追到林子里,蹂躏后割喉而死。
我追到那两个动手的莽夫,已经将他们吃了。
只是,那两个就是寻常村夫,家中却堆满金银,显然是发了一笔横财。
-22-
霍氏彻底震惊了,她甚至顾不上怕我了。
「你是说倪夫人是被人买凶杀害的?!可我听说她是不想连累侯爷,独自走入林中,失足坠崖尸骨无存……」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脸色惨白惨白。
虽然没有明说,但倪欢的死显然也是她的心病。
一时之间,她的脸色变了又变。
终于整理清楚了思路:「你放心,我必将彻查此事。」
-23-
我知道她会查,但没想到那么快。
当天晚上霍氏就把孙濒叫了过去。
孙濒这次驯妻大胜,难得赏了霍氏一个好脸色。
「只要你以后安分守己,从前的事情,我便都不计较了。」
霍氏低垂下头:「侯爷可还记得倪夫人?」
孙濒冷冷道:「提她做什么?你也配提她?」
霍氏笑笑:「妾身只是不理解,既然你已有发妻,当初又为何应承我家的婚事?」
关于这一样,孙濒早有理由。
他皱眉道:「你家去求陛下保媒的时候,可曾问过我?!陛下金口已开,我能如何!只可怜她已经自愿降为妾室,却依旧死得不明不白……」
是啊,她听说的也是倪氏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霍氏也整整愧悔了八年!
霍氏抬起头:「妾身找到了她的尸首。」
孙濒猛地抬起头!
霍氏盯着他:「侯爷高兴吗?」
孙濒回过神,低斥:「她早已化为白骨,你……」
霍氏道:「您怎知,我是刚刚找到的她的尸首?如果妾身说,这些年,妾身一直祭拜夫人,侯爷是否会觉得稍有宽慰呢?」
孙濒:「……」
坐在屏风后面的我,微微一笑。
-24-
此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霍氏应该是去查了,但是没有太多证据,毕竟尸体我不可能给她,而事情已经过了八年之久。
所以她决定,诈他一诈。
很顺利。
她用短短的几句话,就让孙濒以为她是早就找到了倪欢的尸体,只不过一直隐忍不发。
不但如此,她还在不断刺激孙濒。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看着你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装作对她愧悔深情,我心里都在笑呢。
「你说她是你的丫鬟,你自降身份娶她为妻。
「可我早知道了,人家是正儿八经平民女子,收留了当初流落街头的你。
「若没有她,你早就像一条狗一样饿死在路边了!
「平远侯,好一个深情的平远侯,若是让人知道你的真面目……」
孙濒听得一身冷汗,直接拍了桌子:「够了!」
霍氏咳了两声,盯着他笑。
孙濒又惊又骇:「你,你这个毒妇!既然你早知道了,这些年一直装模作样,又是为哪般!」
霍氏大笑了一声:「侯爷你该问问你自己啊。妾身与你相敬如宾做了多年夫妻,谁让你,给脸不要脸。」
一时之间,孙濒的面容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他也不敢对霍氏破口大骂了,只是不断盘算着他的胜算有几分。
霍氏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问:「侯爷,你爱过她吗?」
孙濒别开脸:「你说这个干什么……」
「爱过吗?」
孙濒看了她一眼:「爱过,又怎样?如今你才是我的妻,我们门当户对,是天作之合。」
-25-
孙濒对霍氏进行了一场长长的安抚。
他说:「其实我对你一见钟情,只是我配不上你,怕你不在乎我,才编造出这么一段往事,好让你吃醋。」
甚至他还说:「我已经杀了她,还不能证明我对你的心吗?」
霍氏冷冷看着他:「如何证明?」
孙濒:「什么?」
霍氏道:「证明确实是你杀了她。」
孙濒留了个心眼,没有全数说。
但他交代:「其实我的本意并不是想杀她,只是想让两个人把她绑了去再聘一户人家。」
他说他以为倪欢做了别人的老婆,自然也就死心了。
「却不曾想她心比天高,竟抵死不从,所以才叫人杀了……」
倪欢问:「动手的人是谁?」
「望谷岭的两个农夫。」
霍氏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中。
孙濒主动道:「夫人,那两个农夫已经被野兽咬死了,如今是死无对证。」
霍氏茫然地抬起头,看看屏风的方向:「是吗……」
孙濒握着她的手,道:「当然是真的。夫人,其实像如今这样说开了倒好。我们夫妻,也该坦诚相待。」
霍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孙濒喃喃道:「你我多年夫妻,你便是不顾念侯府,也正得顾念景儿。毕竟,你不会有别的孩子了。」
霍氏:「……」
孙濒说他以后都会改。
一定和霍氏好好过日子。
-26-
孙濒呆到后半夜才走。
我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道:「你该不会信了他的鬼话吧?」
霍氏还在发愣,听我说话,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我:「你说。」
霍氏问我,倪欢有没有恨过孙濒和她。
我皱眉:「起初,是没有。」
倪欢一直在自苦,觉得都是自己不好。
她更不可能恨霍氏,孙濒也说了「她出身高贵,你不该和她争」。
霍氏听得都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眼眶又红了。
「你知道孙濒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他对霍氏说,让她「不要和一个死人争」。
如何驭妻,孙濒是深谙其道啊!
「当初倪夫人为他付出真心,他却以出身寒微令她自惭形秽。转头娶了我为妻,我倒是出身高贵了,又以未曾与他共患难的真心来打压我!」
倪欢自苦,她又何尝不自苦?
男人说「你不要和她争」的时候,其实就是说你争不过!
结发之妻、患难与共、温柔大义,又红颜薄命。
既然比不了,她就只能自己拼命些,争取做一个合格的侯府主母。
结果只证明了,只有女子相争的时候,男子才有最大的好处。
说到这里,霍氏几乎要抓自己的头发。
「我何尝不知道我已经被他磋磨得要疯魔了,每日自省都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我一把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嘘。」
业障生心魔,心魔生百病。
我不想那个死的没摆平,活的又疯一个。
霍氏恳求我:「你可不可以先不要杀他?我想做点事。」
我说:「好。」
-27-
隔天一早霍氏就强撑着病体进了宫,然后就不回来了。
至午间,宫里传来消息,说是霍氏要和离。
当时那父子俩还在我这里吃饭闲话。
孙濒昨晚自信离去。
他对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认定了霍氏这么些年都极受委屈,他只要给一点关爱便能让她低头。
可如今消息传来……
他面上阴晴不定。
孙景撇撇嘴:「和离就和离吧,这不下蛋的母鸡留在府里做什么?」
我在旁边道:「世子,她毕竟是你娘。」
孙景笑道:「对啊,我还在这里呢,她凭什么和离?而且勇烈侯府的人都死绝了,我姨母贵为皇后,怎么会允许她和离来败坏家风?她这不是发疯是什么?」
孙濒听了竟觉得有一定的道理。
但还是不放心。
「我进宫去瞧瞧。」
-28-
孙濒进宫一去就是半日。
他那个死儿子孙景又在我屋里转来转去,摔东西骂下人。
我正在看书,烦得一批。
于是我就喊住他:「别闹了,你娘都不要你了。」
这一声出来,满屋子都安静了。
孙景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冷笑道:「我说你娘不要你了。」
孙景大怒,冲过来要打我。
我略略施法,他没靠近就绊了一跤。
小翠惊叫了一声:「世子!」
她好心去扶,孙景却一把把她推开:「滚你的!」
说完挣扎爬起来,指着我道:「你是想死吗?」
我翻了一页书:「别急啊,没娘要的孩子,都会被妖怪吃了哦。」
孙景立刻拿起箭就要来射死我。
然而外头已经传来了声音:「侯爷回来了!」
-29-
孙濒回来了,不过是让人抬回来的。
据说是回来的路上马车坏了,把他给摔出来了。
不过,凤仪女官带着几十个侍卫,直接吩咐搬东西。
孙景冲了过去:「你们干什么?我娘呢?!」
凤仪女官冷冷道:「小世子,皇上已经下旨让县主和平远侯和离。本官此番来,是清点县主的嫁妆的。」
孙景不可置信:「她真要和离!可我还在这里呢!」
凤仪女官道:「这是皇上的圣旨!」
孙景已经开始慌了,他还想吵,孙濒呵斥了几句,都呵斥不住。
「让人把他按住!」
孙景急得直跳:「不行!你们凭什么按我?我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外甥!」
「住嘴!」
孙景不住嘴,被人拉住了还跳起来踹凤仪女官:「你敢动我?!便是我爹娘和离了我也是皇后娘娘的外甥,是当朝太子的表兄弟!」
他自诩是个神童,平时在家里表演力大无穷,旁人也都让着。
可如今却像只小鸡崽子一样被人提了起来。
拼命往前扑腾,那脚也没踹到人。
等他被拖走了,孙濒才满脸惨白地对凤仪女官道:「大人,稚子不懂事,请见谅。」
凤仪女官只是轻嗤了一声。
-30-
平远侯府和离,这阵仗跟抄家差不多。
孙濒的爹,也就是上一代的平远侯因为贪墨军饷被杀,府里是抄过一次家的。
后来他侥幸救了还是太子的今上,有了从龙之功。
虽拿回爵位,可府里到底还是被起走了根基。
霍氏的情况跟他不一样。
勇烈侯夫妇都战死了,留下一对女儿,半副身家都给霍氏做了陪嫁。
虽然这些年,霍氏不停地用嫁妆补贴孙家,但凭着单子,从下午一直搬到入夜。
这只是搬,还没来得及清点。
整条街几乎都要被霍氏的嫁妆和忙碌的人填满了。
直到第二天天将明的时候才安静下来。
这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呼呼跳。
最后我无可奈何,拍了拍我的头。
「想去就去吧。」
我把头,拧了下来,放飞了。
霍氏离开的时间长了,笼罩在侯府头上,庇护侯府的英灵也都离去了。
-31-
我对霍氏说的都是实话,但还有一些没告诉她。
尸体,是我八年前捡来的。
但倪欢死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尸身又落在我的拜月之地。
她有她的造化,魂魄不散可以修成小尸妖。
当我看见她,颤颤巍巍ṭũ̂⁸、手足无措地扶着她快掉下来的头,不免心生怜爱。
初生的小妖什么的,最可爱了呢。
我教她怎么走路头才不会掉,教她怎么拜月修行,教她怎么从蒙昧到灵智初开。
但进展很慢。
我思来想去,养都养了,就不能嫌她笨不要了。
既如此,那便带她下山,去见见她做人的时候一些人,一些事。
看看能不能刺激一下。
当然,带整只太费劲了,所以我就只带了个头。
-32-
此时孙濒还在屋里将将睡下。
倪欢的头就飞了进来。
之前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蒙昧小妖,经过刺激开了窍,果然灵活了不少。
她的头在孙濒房里飞来飞去。
「孙郎……」
孙濒惊得差点死过去。
「你,你是什么东西!」
她说:「我是欢儿啊,孙郎你不认得我了吗?
「孙郎,我一片真心对你。
「你怎么,忍心害我……」
她的头在孙濒房里飞来飞去。
孙濒惊得鬼哭狼嚎。
只是我在门口,他的声音传不出来。
「是霍氏!霍喜君那个贱人害你!你没看见吗?这些年我冷落她,我心里只有你啊……」
倪欢的声音,听起来像鬼哭。
「害了我还不够,你还想害多少人?你这样的祸害,我不能让你留在人间……」
屋子里惨叫声不断传来。
有一说一,头头的准头不太好。
在屋子里「咚咚」乱撞。
而且她也没什么攻击力,只能用头追着人咬。
好在孙濒腿断了,让她咬了几口过过瘾。
-33-
孙濒虽然没有伤筋动骨,可被吓得口吐白沫,死过去一会儿。
而他竟没有吓疯。
也顾不上自己要和离的事了,他首要的就是就让人去青云观请了几十个道士过来捉妖。
可惜没请到静虚。
一群乌合之众,乌泱泱地在我院子里摆好了架势要开坛作法。
孙景更是挤在人群中,率先大喊:「打死这个妖孽!」
屋里,头头在我怀里瑟瑟发抖。
我说:「你抖什么,这帮小鸡崽子就把你吓住了?想当初,青云九子来围攻我,被我斩落了八个呢。」
青云观也是堕落了,如今养了些这样的蠢牛木马。
真是祖师爷的棺材板都压不住。
头头纳闷:「还有一个呢?」
我正想说,突然听到一点有趣的动静。
孙濒,丢下他儿子一人在府里,逃跑了。
他好像不知道我一口就能咬死他唯一的儿子。
-34-
府里捉妖的阵仗那样大。
孙濒却让人抬着,看那样子似乎是想求到一些能进宫的旧相识那里去求助。
他边赶路边对侯府的管家道:「只要说清楚我们府里有妖,我是被妖蛊惑了,必然能让皇上谅解。」
管家问:「那夫人能回来吗?」
孙濒暴躁道:「我还要她做什么!一个已经不会下蛋的母鸡,还是孤女!」
管家说霍氏毕竟是皇后的妹妹……
孙濒冷笑:「你知道什么……」
正说着,马车突然就在路边停了下来。
刚刚摔断了腿的孙濒吓得要命,尖叫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然后才注意到路边有个算命摊子。
——我变化的。
-35-
此时我就笑道:「看来您就是今日的有缘人了。」
孙濒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吩咐赶紧修好马车快走。
我说:「这位客官,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头疼的事?贫道掐指一算,怕是和妻房有关吧。」
孙濒和管家对望了一眼,突然觉得算算命也不错。
他说:「你若是有本事,本侯爷有赏!」
于是我还真是用心掐指给他算了。
「依小道所见,您府上曾经有一位贵人,乃是英烈遗孤,受祖先庇佑。按理来说,应该是邪魅不侵啊。」
孙濒渐渐正了容。
他喃喃自语:「难怪,霍氏一走就出了事……」
说完他就直接让人扶着来到我面前,给了我一个生辰八字。
我低头看了看:「这,好,极好!上品府相朝恒命格,若为男子可封侯拜相。为女子也极旺夫,非盛世贵妃、鼎盛之家的主母而不可为。」
孙濒的神情顿时就变得很复杂。
他很快又给了我一个八字:「您再看看这个。」
我看了看,说:「这个就差很多了。唯有一样,妻运极佳,能得妻房助力。」
说完我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客人,这不是你和你夫人吧?不匹配啊。」
管家骂道:「胡说什么呢!」
我笑道:「我可没有胡说。世间姻缘不可强求,如此珍贵的命格便是让你占了几年便宜也守不住,迟早是要和离的。」
孙濒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给了我一个八字。
「这个,你再看看。」
我低头一看,然后倒抽一口冷气。
「太阴坐命,庙旺得势,此人乃是真正的皓月之主啊!早年运势可能差一些,主要也是六亲缘浅。不过最大的难关却已经过去了!」
孙濒忙道:「过去了?」
我一瞪眼:「这还有假?接下来她有四十年大运呢,怕是君临天下也未可知。」
孙濒不可置信:「可是,她是女子!」
我笑了笑:「收摊了收摊了,不信滚蛋。」
说完我扛起卦旗,转身就走了。
-36-
这还是宫里的凤仪女官给我的灵感。
孙濒这个人,说白了还是最贪慕权势。
帝后早有矛盾,他不是没看出来,只是他先前都觉得皇帝会赢。
现在有人告诉他,最终赢的是皇后。
——他会信,是因为可能性确实很大。
等算命打卦的走后,管家还在劝他呢。
「侯爷,不过是一个疯道士罢了……」
他骂道:「你懂什么!皇后如今已有了太子,又早已经开始勾连大臣……」
他思来想去,突然反应过来。
「好你个霍喜君,原来是早做好了准备要甩开我!我呸,休想!」
孙濒改变了主意。
他索性在外头别院住了下来,然后每天给霍氏写信,请求她的原谅。
用他的话说就是:「四十年大运,大好的河山,只有两个女人能成什么大事?到时候,还不是要指望我,这个皇后的妹夫!」
-37-
事有反常必有妖。
……也确实有。
收了一堆信的霍氏忍无可忍,找到了我这个妖。
「你为何还不动手?」
我说:「不急啊。」
霍氏道:「你什么时候要他的命,跟我说一声。」
我:「???」
霍氏说她正在派人去收集更多的证据,一定能提告倪氏冤死一案。
「若是他即刻就死了,我就不费劲去衙门告了,直接在民间ṱū́₂散播消息就好。若是他能活的时间长一点,我就直接告上去,必然要在朗朗乾坤下,审这个畜生!」
我:「……」
霍氏:「最怕两边都不着,他死在半道上。」
我轻轻摸了摸头头。
她现在很激动,我真的很怕她突然从我身上飞下来亲霍氏一口。
那八成是要把霍氏给吓着。
我只是道:「你要为了倪欢审他啊?」
霍氏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看着我,很坚定的眼神。
我:「……」
她说:「我知道你已经很老了。」
我:「???」
「我也好、倪欢也好,或许你觉得我们是傻子。」
我若有所思:「不针对你们,天底下多数人,我都觉得是傻子……」
霍氏道:「我们是傻,但没有错。倪欢有什么错?她不过是对一个人好而已。如今连命都没了,全是贱人的恶,是贱人的错!」
我:「……你少说两句。」
霍氏到底还是年轻,可能也是想跟我这个老东西赌气?
她道:「不,我就要说!哪怕她现在已经死了我也不能让贱人与她夫妻相称,没得脏了她……」
好了,我控制不住了。
头头飞下来冲过去就亲了她一口。
霍氏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叹气:「让你少说两句。」
-38-
短短几日功夫,整个侯府败落得如同鬼屋一般。
下人都在搜刮侯府的金银珠翠准备逃跑,并且已经逃走了一大半。
只有小翠留了下来,忠心耿耿地跟着孙景。
孙景跟疯了似的追着那些人打:「放肆的东西,谁许你动我家的东西的?给我放下!」
他提ŧũ⁰刀欲砍欲杀。
往日这么做,府里的下人往往被吓得抱头鼠窜。
可如今不一样了。
一个小厮狠狠地推了他一下:「滚开!」
孙景气得满地打滚:「放肆!放肆!你们给我等着,每个人我都记住了,等我娘回来我要你的命……」
这话实在是愚蠢。
那些下人一听,立刻掉转头来想把他捂死。
小翠尖叫着去阻拦:「世子快跑,快跑!」
然后他就真的跑了……
小翠被人活活打死后扔进了池塘里。
那些下人又开始在府里四处搜,想把孙景找出来。
孙景跑到了我这里来,一边找我一边低声哀求:「姨娘,姨娘,救我……」
鬼才理他。
下人们搜了一阵,实在不敢来我院里,趁着天黑之前就跑了。
「快走吧,这府里闹妖怪!」
-39-
霍氏想给倪欢伸冤,却直接导致了帝后决裂。
主要是因为,孙濒除了耽误了霍氏八年的青春,还毁了勇烈侯府的名声。
当年,勇烈侯夫妇和族中的男子刚刚战死,孙濒就散播谣言说他们逼他停妻再娶。
人都已经死了无从考证,加上逢家人大丧,大小霍氏过于悲痛。
等反应过来,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
京城百姓,也眼见勇烈侯府为国捐躯,知道是满门忠烈。
可你若问呢,霍家人,是在哪一场战役战死,又是如何死战不退,又是如何以一己之躯堵住城门护百姓撤退……
他们倒未必说得上来。
但小霍氏夺人夫的事,反被传得绘声绘色。
成为满门功勋抹不去的污点。
且不说小霍氏是如何百忍成金。
就是大霍氏,明明顶着英烈遗孤的名头,也被生生被压了这么多年。
帝后也是共患难的少年夫妻。
但权利的巅峰又如何能忍受枕边有一个太耀眼的太子生母?
他想的办法倒是和他连襟孙濒不谋而合。
便是打压她的名声,让她的家族有污点,让天之骄女堕下云端,染上尘埃。
霍氏把前夫告上了衙门。
皇帝则是,派人来了我这里——
正如议论夺夫艳事的人总比议论边关军事的多。
若是能让人看到侯府捉妖,又足够大家津津乐道几十年。
谁还会关心八年前一个女子的枉死。
-40-
那天,头头飞下来告诉我:「道姑进府了。」
我抬起头:「静虚?那你小心些别被她射下来了,她是真有本事的。」
头头躲在了我身后。
「她手上有一把剑,罡气十足,怕是个宝贝,我怕它伤了你。」
我低头微微一笑。
少顷,人未进,剑先来。
刺目的金光让头头尖叫着躲到我身后藏好了。
然而剑落在我面前时却未寸近,只是立在了那,然后颤鸣了一声,掉在了地上。
静虚吃惊地道:「坤玉剑!你干什么!快诛妖啊!」
说完,捏了诀,踏着罡步:「起!起!起!」
我看了一会儿热闹,才随手招了招,剑到了我手里。
静虚:「……」
我低声道:「我记得,我死后,坤玉剑应该是被献入宫中,为皇城镇地脉了。」
静虚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是害怕:「你,你是……」
我摇摇头,失望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你看不出深浅的妖,你是惹不起的吗?」
静虚大抵也知道,她现在是我砧板上的鱼肉。
她一咬牙,道:「我临死之前,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我笑了。
-41-
我是谁?
当年血妖横空出世,为祸人间。
青云九子里有八个都被斩落。
而我,就是那最后一个。
那时候我是九子中唯一的坤道,因师父偏爱师兄们,对我不公,我修行了禁术。
本已经被抓住要处置。
谁知未来得及罚我,就起了血妖之祸。
师门上下鏖战至几乎全数凋零。
师父在身死之前放出了我。
老鼻子临死之前还来教训我。
他说我生就剑锋金命格,一生锋芒毕露,好胜要强。
「我死了便无人管教你了!你定要做个好人!」
我说:「我呸,便是坤道,好胜要强又有什么错!我偏要做那顶天立地的第一人!」
于是在他的一边吐血一边破口大骂中,我仗着坤玉剑而去。
多亏了我偷偷学的那些禁术,我和血妖鏖战三日不死。
还在它要吸干我的血的时候摄魂夺舍,与它融为一体。
从此我身死。
却活在了血妖的体内。
-41-
令人闻之色变的镇国之宝坤玉剑,在我手中此时只如同一个小玩意儿。
我道:「与你听到的传说相比,如何?」
静虚:「我听说的是,玄逸祖师大义凛然,以身殉道……」
我笑了一下。
她要崩溃了:「青云观还供奉着你的金身,我每天都去给你打扫,发誓以后要像你一样除妖卫道。可你现在跟我说,你做了妖?!」
我说做妖又怎么样啊。
「妖也是天生地养,何况这个条件倍儿棒,不用修炼也能长寿。关键吧,还特别好看。」
静虚:「……」
她开始自我安慰:「罢了,你确实是封印了血妖,应该是好妖……」
听了这话我越笑越大声。
随着我的笑声,地面开始震动,整座侯府开始摇晃。
静虚尖叫:「祖师!」
我说:「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42-
我这一生,从未符合过任何人的期望。
当年他们说我是坤道,坤道就该修行符篆和医术,我不服,我偏要学杀伐。
现在又几百年香火供奉,他们想让我成为传说中诛妖的英雄。
可我现在也不怕承认,我当初,就是奔着血妖的身子去的。
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决定我是谁。
在静虚绝望的尖叫声中,整个侯府塌陷了大半。
整个京城只有侯府如此,引来街头百姓驻足围观。
我以血为引,召唤了当年战死的亡灵。
【乾坤有定,生死有常。然今以道力,破界而召。路神听我令,以我血为引,叩首相迎,护国英灵速现真形!】
一阵狂风起,云层在我一声声召唤中越压越低。
静虚惨叫:「祖师,冥府之路不能开,不能开啊!」
我睁开眼,云层之中猛然传来兵戈之声。
「杀——」
-43-
当年的诸子夺嫡,废太子败走边关,拥兵为患。
霍家军奉命平叛。
本是大胜,后又在城中遭遇手下奸细,被瓮中捉鳖。
一旦城破,叛军就可以北上直取京城。
危难时刻,霍夫人以死相逼,求霍老将军让她留下来做诱饵。
「将军!妾身今生能做你的妻房已无憾,唯放心不下小女喜君,她才刚成亲啊!您要活着回京,替妾身看着她!」
霍夫人在孤城上被万箭穿心而死。
霍家大郎为保护孤城百姓撤退,只身留下来阻挡追兵,战死峡谷。
霍二郎逃出生天,寻找援军时中了埋伏,从此希望彻底断了。
只余下一个霍老将军,从血泊中扶起战旗,杀回孤城。
敌军都想捉住这当世第一名将,好一战成名。
孤城内杀红了眼。
然而霍老将军却也只是以己为饵罢了!
此时百姓已经撤离,三万敌军都在城内。
霍家军点燃了孤城。
门外埋伏的将士,锁死了每一个城门。
-44-
我问脚下的瑟瑟发抖的静虚:「这出戏好看吗?」
静虚脸色惨白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你们不是说侯府有妖吗?我就给你们看看咯。」
静虚立刻道:「他们不是妖!他们是为国战死的英灵,早已功德圆满……」
说完这句话,她闭嘴了。
半晌,她跪在了地上。
「祖师,弟子知错了。」
我想了想,随手召来坤玉剑。
「去吧。」
静虚背着剑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头头又跑了出来。
「她拿着镇国之宝跑了啊?还回青云观吗?」
我摇摇头:「不回了。」
其实青云观早就不如当年了,与凡尘皇权勾连太深,一代不如一代,都是蠢出生天的货色。
静虚是青云观的门面。
可她的人生,实在不该做别人的门面。
她要懂的是非,应该是她眼见的是非,而不是别人来告诉她。
大道要成,最应该成全的,是自我。
-45-
青云观最厉害的道士跑了。
侯府的「妖」也显了形。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当年霍氏战死孤城。
「只留下两个女儿啊,哎。」
「若是霍夫人知道,她到死还在挂念的小女儿,竟遭陈世美骗了婚……」
「听说前些日子霍县主差点死在侯府,是因为这个,才惹得霍家英灵显形,要收了那畜生吧。」
「这是真的,宫里来的车马我都看见了。」
越说,证据就越齐全。
前头侯府为了败坏霍氏的名声是传了不少话出来的。
包括之前霍氏生了嫡长子以后就伤了身子,不能生养了,说她耽误了侯府的子嗣繁衍。
这些也被旧事重提,当做孙濒要杀妻的理由。
甚至,街头巷尾,都摆满了路祭霍家军的食水。
而且长长久久,百姓对霍家军的怀念竟愈演愈烈。
-46-
我依然守着塌了半边的鬼屋侯府。
霍氏又来见我。
「我看我那皇帝姐夫,再也编不出能蛊惑人心的话来了。」
当年的事情到底是证据不足,无法定死罪,孙濒判了夺爵抄家。
流落街头行乞为生的路,他还要再走一遍。
不过最让霍氏开心的是,再没有人说什么情深不情深的鬼话了。
再提起倪欢和孙濒,她是受害者,他是杀人犯。
我仔细端详她的脸。
霍氏的气色好了很多,从侯府出去才几个月,竟已经从一个病秧子,直接变成完人了。
她这阵子一直和她姐姐在一起。
朝中都知道帝后失和,斗得风起云涌。
可大约,皇后并不在劣势。
否则无法把妹妹养得这么好。
我正想着,霍氏就提了霍皇后。
「也有人说我姐姐挟先人的功绩立自己的名声……」
我听了都笑了:「本就是你家的先人,你们不用这名声,难道给别人用吗?」
霍氏想了想,点头:「也是。」
她说霍皇后想见一见我。
我笑了一下:「不见。」
霍氏:「……你到底是下山干什么的来着?」
我说:「带孩子。」
-47-
头头终于长成了。
她已经完全开了智,能控制自己不会走着走着就把头掉下来。
最重要的是,我现在教她东西,说一遍就行了。
她甚至在我睡着的时候飞回山里去,精准找到了自己的身体接上了,然后又找下山来。
竟然没迷路。
半生痴缠爱恨,飘零孤死老坟头。
如今轻舟已过万重山ťű̂₄。
我说:「头头,你该随我回去好好修行了。」
她说:「……我必须叫头头吗?」
我说是的。
-48-
秋后,孙濒被赶出侯府,流落街头。
孙景作为勇烈侯府血脉,倒是没有被连累。
只是当时有个两个机会摆在他面前,一是跟着他母亲走。
霍氏说:「你若是洗心革面,从此下定决心苦读,我便还认你。」
二是皇帝也说,可以让他自己开府为爵。
他选了皇帝。
霍氏去找了他几次,还被他辱骂了一番。
她只能叹气,最终彻底放弃了这个儿子。
而孙濒, 则每日守在皇城外乞讨。
他对路过的每一个人说:「县主甚爱我, 只要我改过了,她便会接我回去享福。」
路人只是嗤笑而过。
-49-
早期的时候, 头头每天下山去, 用隐身术跟着他,训练自己吸食精魂的本事。
只等功法一成, 就要结果了他。
可后来功法成了, 却没下手。
我问她为何。
她说:「这样看ṭü₃着他比较有趣。」
我心想,能有多有趣?
于是我就经常悄悄跟在头头身后去看看。
主要是担心这小妖执念难消。
-50-
头头现在每天练习飞头的路线就是下山去找孙濒。
她告诉他:「你是有贵妻命的。」
但真有眼瞎的女子出现了, 又会被头头吓跑。
孙濒要寻死她也不让。
他要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要么杀了我,反正没有人爱我了!」
头头围着他嘻嘻哈哈。
「没事,你也没有你最爱的权势、富贵, 也没有出头之日了啊。」
孙濒:「啊啊啊——」
头头:「嘻嘻嘻——」
我:「……」
行,她是一个合格的妖了。
-51-
又一年春去秋来。
年轻的皇帝驾崩了。
这怨不得任何人, 是他自己不甘心永远被霍氏的光芒掩盖, 要御驾亲征,结果战死沙场。
霍皇后亲自披挂上阵, 抢回了他的尸体, 才保全了国体。
后又扶灵回城, 一夜之间, 满城裹素。
小霍氏跟在她姐姐身边,进城的时候似有所感,回头往天上看了一眼。
头头小声说:「她想你了。」
我的嘴角抽了抽。
-52-
没一会儿, 头头又飞走了。
等扶灵队伍进了皇城, 她又跑到皇城下那个乞丐耳边去叽叽咕咕。
「你现在知道为何霍氏有四十年大运了吧?如今这般境况, 便是太祖再世也争不过她。」
「可惜啊可惜,你好可惜啊……」
「嘻嘻嘻,咯咯咯——」
孙濒肝肠寸断,又恨又怒。
我嫌弃地看了那颗小疯头一眼,转身离去了。
人的寿命对妖而言,太短了。
孙濒苦熬了十年,终成为皇城下的一具枯骨。
他的灵魂离体,说:「我终于解脱了。」
下一瞬头头扑上去生吞了他的魂。
我问她:「好吃吗?」
她说:「好吃好吃, 不亏我细火炖了十年, 炖得他的怨气那么浓, 那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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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的今天霍喜君已是女爵。
这些年她四处寻我, 还在京城最中间的地方给我修了一座大观,专门供奉我的金身。
有一日听说是找到了, 她欢喜得不得了。
结果在观中一见, 却是静虚道姑。
静虚盗了国宝以后就四处游方修行,如今已有小成。
听说京城有观便来参拜,没想到被逮个正着。
霍喜君失望极了:「怎么就是不肯见我啊。」
静虚道:「大妖现世必有因果, 如今因果已消她自不会再来。大人莫挂念了。」
霍喜君试探道:「仙姑是否愿意跟我回去做国师……」
静虚勃然变色:「我是要登仙之人, 你休要痴心妄想!」
说完就飞上去把屋顶砸了个洞跑了。
霍喜君还想追上来劝一劝呢,结果遇到了来看热闹的头头。
头头还是那么癫。
在半空中飞来飞去。
「回去吧,回去吧!你命由你不由天,无论是做仙,做妖,做人, 无关对错,但凭本心就好!」
「嘻嘻嘻,咕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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