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夫后,闺蜜一蹶不振。
直到她从东南亚回来后,容光焕发。
她神秘地掏出一个东西,问我听说过猴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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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谢秋的丈夫死于一场车祸,在我们当地引起很大轰动。
一辆重型油罐车为躲避一辆飞驰的摩托车急转弯时压向了秋秋丈夫,据说尸身都被压扁了。
他们新婚宴尔,如今周海惨死,她一定很难过,我给谢秋拨去电话。
「林夏,我没事。」电话那一头声音很憔悴。
我手上的稿子刚完结,向编辑请了假,她还住在婚房里,怕秋秋睹物思人,我让她搬进我家。
短短几日没见,她眼睛红肿像是刚哭过,精神萎靡,我心疼地把她揽在怀里。
一连几天,秋秋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她说自己能想通。
我试着带她出门四处游玩,她依然哀伤无法自拔。
直到路过一家旧书摊,在琳琅满目的书里,她看着一本书眼睛亮了起来——
《能见灵异。》
-2-
那是一本发黄破旧上了年份的书,书册已经发黄了,我接过随手翻了几页,内容大概是一些民间奇异秘闻。
怕闺蜜看了多想,我急忙拉她离开书摊。
我走得飞快却没注意,谢秋一直回头注视着那本书。
我们在外逛了一天,一直到半夜看了场电影才回家。我们像小时候一样睡在同一ťū₆张床上谈天说地,好不容易闺蜜有了笑容。一天下来我也疲惫了,说着说着竟然睡着了。
夜里我突然醒来,一旁的床铺空空如也,这么晚了谢秋会去哪儿呢。此时卧室门缝处漏出一丝微弱的光。
我有些奇怪,走出卧室远远看见客厅里隐约有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长发女人背对着我。她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大镜子,面前还燃烧着一支白色蜡烛,没有风,烛火却诡异地摇曳着。
我大着胆子走近一看,竟然是谢秋,她拿着刀一下一下机械地削着手里的苹果,地上是一堆氧化发黑的苹果碎屑。
听到动静,她将头转过来,月光下她的脸惨白,她凄然微笑着。
「林夏,他们说这样能见到死去的亲人。」
我心疼地把她揽在怀里:「睡觉吧,一觉睡醒都会好的。」
她乖巧地靠在我的怀里轻声问我:「林夏,你写了那么多灵异小说,你应该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吧!」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她,看着她期待的眼神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坦言之,我是无神论者,我觉得这个世界的古怪都源自磁场的改变,例如狗在一些房子里会无端吠叫,其实只是周遭的磁场遭到破坏,而狗的五感比人类灵敏,有时候吠叫正是因为察觉到了细微变化。
包括镜子不能对床,只是因为夜半梦醒,人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睡眼惺忪间可能会看花眼,因此影响睡眠质量。
可是面对这样的秋秋,我还是没忍心打破她最后的希冀。
她靠在我怀里很久很久才回房间休息。
我以为她会就此罢手,没想到这才是开始。
-3-
在我陪秋秋一周后,秋秋催促我:「夏夏,你去上班吧,你还有房贷压力,我一个人可以的。」
毕业以后我和男朋友拿积蓄供了一套房,还款压力比较大,因此我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
见她坚持,我在又陪了她一周后发现她的确好了很多,我才回到了工作室,恢复了早出晚归的生活。每天我下班带回宵夜,秋秋就安静地在沙发上窝着看一些电视剧,有时候睡着了。这起事故以后秋秋消瘦了很多,她蜷缩在沙发上小小一团。看到这,我的心轻轻地抽搐了一下。
我想赶紧结束手上的事情,请一个长假专门陪她。
我把毯子给她掖好,突然看见地上一本打开的书——《能见灵异》。
我内心诧异,不知道秋秋什么时候买回来的,我认真翻了几页,有半夜对着镜子削苹果、笔仙、碟仙,甚至是碗里立筷子。
翻书的声音有些大,把秋秋吵醒了。
她像犯错的小孩子,一脸委屈地看着我,我不忍心苛责。
周海的死对秋秋打击太大了。
也许是我没有苛责,她不再背着我,我的三室一厅被她布置成了一个法场Ṱūₒ,到处都摆满了法器。我想阻止,男友宋去告诉我这时候的秋秋也许需要一些精神寄托,她并非专业人士,依靠这些民间办法不会奏效的。男友毕业后就修道了,他师从茅山,他都这么说了,我也就默许了。
「宋去,有没有办法可以让周海死而复生?」
宋去无奈道:「死而复生有违天道,这是自然规律,是无法抗拒的事实。世上的事自有因果,若是强行介入,代价也不是常人可以接受的。」
她今日撒面粉,明日摆鞋阵,始终没有见到周海,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的精神垮了。不如去旅游吧,我提出意见,软磨硬泡好久她答应了。
临出发那天编辑部突然打来电话,之前的稿子又出了些问题,我原本想咬咬牙拒绝,看着天价违约金我还是低头了,我想商量一下改期,秋秋坚持自己去没问题,我也只能由着她。
此后我每天都可以收到秋秋的照片,看得出来她心情好了很多。她去了东南亚,她和周海就是在东南亚结的缘,认识一年,结婚就提上了日程。
一个月后,秋秋回来了,精神焕发,像是换了个人。
我觉得谢秋有些奇怪,可是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她说自己可以面对一切了。在她的坚持下她当天就搬了回去,我劝不住,约定一有时间就去看她。
没想到我会因为这个决定后悔终生。
-4-
又是一个月没见,我买了些吃的给秋秋送去,可是备用钥匙怎么也打不开门,秋秋的电话也打不通,我一下一下敲门。
「要死了,一天到晚吵吵闹闹的!」突然对面的门开了,一个大妈的脸从对门探了出来。
我吓了一跳。
她上下打量着我:「你找谁?」
「我找谢秋。」我诚惶诚恐地开口。
「你朋友一天天尖叫,家里老人早就受不了了!你赶紧滚!不然我报警了!」不等我回应,门砰的一声就关了。
我内心自责自己为什么一直不来看她,她在这个曾经和周海拥有最多回忆的地方,深夜里一定抱头痛哭吧。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秋秋回来,她面色惨白,精神倒还不错,手里提着满满两大袋香蕉。
「之前忘记带钥匙,我就换了把锁。」说着她开了门,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门一打开我看到的这一切。
屋内闷热异常,充斥着奇怪的气味。客厅写满了符咒,墙上门上贴得满满当当,成堆的法器让整个屋子都没有落脚地。窗外有风吹进来,满屋子的铃铛叮铃作响,我心里莫名有种发毛的感觉。
我想把买的食物放到冰箱去,刚打开冰箱,我惊呆了,整个冰箱全部塞满了香蕉。
「秋秋,怎么买这么多香蕉?」
秋秋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将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我不明就里,也跟着紧张起来:「秋秋,你怎么了?我很担心你。」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闺蜜神神秘秘指着一间带锁的屋子,问我有没有听过猴爪的故事。
-5-
猴爪!
猴爪出自一篇小说,主要讲的是,有个人意外获得一只猴爪,传说向猴爪许愿可以实现三个愿望,他第一个愿望是希望得到一百块。就在许愿后不久,真的有人送来了一百块。可是那个人同时带来了死亡的消息,他们的儿子死在了战场上,这一百块就是儿子的死亡抚恤金。
夫妇痛不欲生,妻子思儿心切,终于许下第二个愿望,希望死去的儿子回来。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真的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就是敲门声。妻子想要开门,但丈夫是一个理性的人,他理智地分析,认为猴爪是邪物,一个愿望的实现必定伴随着一次厄运来临。他反问妻子儿子已经死了,所以回来的到底是什么呢。
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似乎要破门而入,丈夫紧急许下第三个愿望,希望门外的东西回去。
登时风雨停止,敲门声也终于停止了。
在听我叙述完这个故事以后,秋秋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写灵异小说的夏夏,就是这样。」
我的目光落到那个带锁的门上:「莫非?」
秋秋赞同地点点头:「你都不知道这个东西我费了多大劲才带回来的。」
「可是秋秋,那只是小说,都是假的。」
「不会的,是真的。夏夏你不知道,我是在东南亚得到它的,过海关的时候我真的特别怕带不回来。结果你猜怎么着,在过海关的时候它突然消失了。等我下飞机,它又好好地在我的行李箱里。」
秋秋说得绘声绘色,我心里却升腾出很奇怪的感觉。
「秋秋,你听我说,这个东西很邪门,东南亚的东西不可以带回国的!」
秋秋表情很可怜,我退让了:「我得先看看你说的猴爪。」
提到猴爪,秋秋的眼睛都有了神采。
「夏夏,你答应我,一定要轻轻地,猴爪不喜欢吵。」
在得到我肯定的答案后,秋秋将那扇紧闭的门打开了。
饶是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眼前的一切吓了一跳。
如果说客厅是闷热,那这房间简直就是超级加倍的热,还隐隐约约可以闻到一丝腥臭。屋子密不透风,暗红色的窗帘死死地捂着窗户,房间中间放着一张暗红色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东西,被红布紧紧地盖住,想必那便是猴爪。
地板上凌乱地扔着成堆的香蕉皮,由于高温已经腐烂发臭,最惊悚的是,整个房间的墙壁都是狰狞爪印。我被面前这一场景吓到,没忍住干呕起来。
饶是我写过那么多超自然现象小说,我依然觉得后背爬上密密麻麻的恐惧:「秋秋,你真的不能留下这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话音刚落,整个屋子冷了很多。
「夏夏,你被这么说,猴爪会生气的。」
不由分说,秋秋连推带搡把我赶出了卧室。
我还想说点什么,编辑给我打来了电话,我最新交的稿件出了些问题。
我马不停蹄地赶紧去编辑部,匆匆和秋秋告别:「秋秋,你先锁好门,等我问过宋去再说!」
秋秋的眼神很古怪,欲言又止。
我想下次和她说个明白。
谁知,我再没见过秋秋了。
她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6-
当天夜里我梦到了小时候我和秋秋玩的开门游戏,一个人在安全屋里,外面的小伙伴要进屋,但是有一个是鬼,鬼可能会跟着外面的人,屋内的人要判断到底开不开门。
门外小伙伴唱《小兔子乖乖》童谣,一首歌唱完屋内小伙伴必须作出决定,不然视为失败。
这个游戏我和秋秋百战百胜,我们之间有一个专属于我们的暗号。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只唱一半就可以开门,说明门外没鬼;一旦童谣唱完,门一定不能开。
这回我在安全屋里,门外是秋秋,奇怪的是,她还没开始唱,我就打开了门。
「夏夏错了哦,听到敲门声一定要仔细听童谣怎么唱。」
「我错啦,我想快点见到你。」
「夏夏,我要走啦。」
说着她身后突然出现了拥挤的人群,秋秋竟然径直走进人群里,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是觉得他们灰扑扑的。
我大喊着秋秋的名字醒来,我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打开电脑我查了很多关于猴爪的消息,最终结论那是子虚乌有的事,我判断秋秋也许是带回了东南亚邪物。
我给男友拨去电话,男友还没睡醒,听着声音懒懒的,在听我说到猴爪时,他声音认真了起来:「这个事我得问一下我师父,他老人家刚闭关,等他出来我才能知道。我觉得你和你朋友都应该远离那个东西,毕竟在故事里好运和厄运总是相生相伴的。」
挂了电话我也没了睡意,才早上五点,我来到了秋秋家门口。
按了很久的门铃,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怕扰民,我靠着门眯了会,这时对门开门了。
是上次那个大姐,我连忙打听:「大姐,这个屋里的女孩出门了吗?」
大姐狐疑看我:「你谁啊,对面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大姐,我昨天才来过,你见过我的。」
大姐一副看到神经病的样子,躲着我跑下了楼。
想到那天闺蜜奇怪的眼神,我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厉害,我心一横去五金店买了个大榔头,开发商自带的门不țúⁱ过如此,几锤下去,门就开了。
一股灰尘裹挟着霉味扑面而来,屋里结满了蜘蛛网,家具都落上了厚厚的灰。来不及细想,我在屋里搜索秋秋的身影,所有屋子我都找了一遍,什么也没有,我有种感觉,屋主很久都没回来了。
现在只剩下那个上锁的放猴爪的房间。
我拎起榔头深吸一口气,闭眼用力砸开了门。
这个房间格外奇怪,像是我第一次来时那样诡异。和外面不同,这里诡异地干净,供桌还在,天花板上的狰狞爪印也在,香蕉皮已经干了。
只是供桌上的东西空空如也。
「你是谁?」
对门大姐带着一堆警察就过来了:「警察同志,我说了她不是好人吧,半夜就坐这里了,现在居然砸门。」
「我是屋主的朋友,我昨天还见过她,你可以查监控。」
听完我的话,现场的人脸色都很奇怪。
警察接下来说的话让我久久不能回神。
「房主已经失踪一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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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怀疑是神经病,被带到了警察局。
从警察的口中我才知道,原来秋秋已经失踪了很久。
「不可能,我昨天才见过她!你们可以调小区监控。」
见我不死心,警察打开了昨天的监控,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
「不可能,昨天谢秋出去买东西了,中午一点还给我开了门。」
这时对面大姐此时一脸惊恐地说:「我门上有监控。」
找到对应的时间,画面里果然出现了我在楼里焦急等待的画面。
突然,我好像看见了什么,很高兴的样子,接着惊悚的一幕出现了,监控里的我挽着空气一脸焦虑地说了些什么。
接着门自己就打开了。
接着过了很久,门开了,我急匆匆地出来了。
我瞠目结舌:「不,这不可能。」
我怔怔地看着监控。
突然经过我们身旁的一个人停下来叫我的名字:「林夏,你怎么在这?」
是我高中舍友何珊珊,她也认识谢秋。
经过何珊珊一番解释,终于被证实私闯民宅是误会。
临走那个警察还不忘叮嘱我:「年轻人以后不要那么冲动。怎么一冲动就去砸门呢?」
走出门,高中同学何珊珊悄悄把我拉到一旁:「林夏,我劝你不要再管了,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我总觉得何珊珊知道些什么,我再问她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警方那边也没有秋秋的任何消息。秋秋没有别的亲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四ƭŭ₌处打听她的消息,一有时间就跑警察局或者去谢秋家,依然杳无音信。
一来二去,闺蜜竟然失踪了三年。
我没想到我很快就会见到她,以一种诡异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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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灵异小说写手,我有个习惯,习惯在偏僻安静的地方写作。
这次编辑说之前的灵异小说反响很好,要求我开一篇长篇。
我信心满满,这一篇下来我的贷款压力就可以减轻一些,我想到了秋秋的森林别墅。
别墅依山傍海,从市区驱车五个小时就可以到,车一直开到半山腰就开不进去了,剩下的路只能徒步,穿过一片茂密的林子,就可以看到别墅的一角。
这是秋秋父母早年在一对移民出国的夫妇手里买来的,买来以后每年夏天都会来这里避暑,谢秋带我来过一次。看到山前一圈漂亮的小花,我知道快到了,我有这里的备用钥匙。
我随意拿了点生活用品就来到了别墅。本来男友要陪我一起,但是他临时有点事,于是我先到了。
这是一座上世纪末遗留下的庄园式别墅,穿过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大门,便是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院子,院里很干净,杂草很少,谢秋雇佣了山下一户村民定期过来打扫维修。
秋秋偶尔过来住,所以通水通电,也有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这让我省了不少事。我简单地在二楼收拾了个房间就住下来。
我天生胆子大,尽管整个大屋一个人都没有,我依然没丝毫异样感。
我选择二楼书房作为我的工作间,清理书房时,我意外发现了一沓手稿。
【1960 年春,我的孩子出世了,我沉浸在三口之家的喜悦中。
【1963 年,茵茵三岁,我和妻子格外欢喜,特意买下了一栋别墅。】
看起来是男主人记录下的,中间残缺了几页。别墅里凌乱不堪,看起来主人走得十分匆忙。
【妻子太思念茵茵了,她祈求猴爪能够帮她看到茵茵。
【暴雨天,妻子冲出了别墅,争执间她把我打晕,我在昏迷前看她似乎走进了雨里,再也没回来。
【我今天看见猴爪的颜色,有些发红,我联想到妻子之前许的愿,莫非她真的见到了女儿。
【我思女心切,听人讲了一个猴爪的故事。】
我着急往下翻,发现这里被人撕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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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杂志社的朋友打去电话询问那对老夫妻的去向,朋友告诉我,这座别墅建于一八八三年,由于战争辗转过好几个人手上,实在无法追溯,前几任主人有的出国,有的病逝。
中间缺失的几页是茵茵的死讯,包括关于猴爪的故事。
所以茵茵是怎么死的?
正在我疑惑时,一张书稿掉了下来,原来是粘在一起了。
【1966 年春,这是我搬进别墅的第三年,有一天女儿在一楼厨房发现地毯下竟然有道门直通地下。我进去看了,地上是干瘪的黑色片状物,天花板、墙壁全是抓痕。我觉得古怪就将那间地下室锁了起来。】
看到这里,我急切地想要求证,于是我冲到厨房立刻去翻找,我找遍了厨房都没有发现有这样一道门。难道书稿是假的,这只是前人杜撰的?
夜里我想到那沓书稿怎么也睡不着,又是猴爪,竟会这么巧?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猴爪吗?
在我思考出神时,我猛然直觉有一双眼睛,毛茸茸的,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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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好眠,从住进别墅那天就开始做噩梦,我在一条长长的长满藤蔓的路上奔跑,没有尽头,找不到出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喊:「夏夏快跑!」
等我醒来冷汗涔涔,周围死一样地寂静,虫鸣鸟叫都不见了,仿佛世界上就剩下我一个。
此时我仍觉得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一直盯着我。
惊吓之余,我给男友拨去电话,电话接通却是个熟悉的女声:「夏夏快跑!」
我猛然惊醒,阳光已经照在我身上了。
原来是梦,男友这时来了电话:「夏夏,我可能要过一阵子才能过来,我觉得你一个人不适合待在那个地方,你先回家等我好吗?」
挂了电话,我决心先隐瞒男友,我不能回去,我总觉得这和秋秋的失踪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思绪混乱,怎么也理不清楚,我决心暂时不理会书房里的书稿,索性就将书稿用一把锁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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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我被一阵很大的水流声吵醒,循着声音过去原来是水管爆了。我急忙拨打山下村民老周的电话,老周抱歉地说自家母亲在医院住院来不了,但是会给我推荐一个师傅上门。
维修工来了以后左看看右瞧瞧,最后做出结论,管的位置不对。在围着别墅转了好几圈后,维修工只好先用工具将水管堵住。
维修工离开后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我给编辑部的人拨去电话。果然,这座别墅曾经起火,现在是复原过的,我恳请朋友给我发过来别墅的格局图。
我一一对比下来发现原来这座别墅曾经经历过一次大维修,整个别墅构造和格局都发生了改变。
这座别墅被人自西向东改了格局,那么我现在住的东南角卧室就是曾经的西北角。
我按照心中所想用电脑一一对应还原出了别墅原有的构造。
依据旧的图纸我果然找到了书稿里提到的厨房,我仔细检查地板,终于找到了那个地门。
在我的手即将拉开门的一瞬间,我犹豫了,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原来别墅的主人不惜一切代价改变别墅的方向,他不是走得很慌张吗?难道他回来过?
我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想到宋去的警告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不碰那道门。
接下来好几天,除了生活起居,我都安心在书房里写稿。
此时何珊珊给我拨来电话,她知道我不会轻易放弃,这次她带来了秋秋的消息,我匆忙下山,她凝重地表示有一段监控要给我看。
「为什么之前你一直没提过有这个?」何珊珊尴尬地说这视频修复了三年,也是机密,她咬了咬牙,「我现在给你看,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我一心想知道秋秋的去向,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格外难看。
随着播放键按下,我死死地盯着屏幕,屏幕里很快出现了一个身影,是秋秋!天色昏沉,莫名地升腾起一团白雾,她低着头脚步虚浮地往前走,又立马停下,回头寻找着什么。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路口,突然她向监控方向看来,嘴唇微动好像说了句什么,接着秋秋径直消失在画面里,我死死地盯着那个十字路口,回忆不停地重叠,我心里咯噔一下。
秋秋消失的地方,正是周海出事的十字路口。
看我一脸不可置信,朋友耸了耸肩:「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吧。」
我失魂落魄地告别了何珊珊,满脑子都是秋秋古怪的眼神,和她消失前说的话。
秋秋到底要说什么呢?算算时间,从她消失到我再见她中间竟然隔着整整十天。
那我当时见到的秋秋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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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
联想到别墅里奇怪的书稿和秋秋的事情太像,我决心把那个锁着的箱子打开,将书稿读完。
【1969 年春,妻子病得越来越重了。
【1969 年秋,妻子忽然精神焕发,她手上捏着我两年前扔掉的猴爪。
【这不可能,茵茵死后我早就把它扔在后山那边的海里了。
【妻子抱着我说茵茵可以活过来,这简直天方夜谭。茵茵的确死了还是我亲手埋的,怕她孤单我就把她埋在山腰处,坟头还刻意种了一圈小花。人死怎么可能复生,更何况茵茵的尸骨早就腐烂了。我只当她伤心过度。】
一圈小花!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我想起上山时,有一个圆溜溜的土包长满了小花,莫非那就是茵茵的墓地,那么当年别墅就是在这一年以后才重建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头很疼,这到底是怎么了?
直到我在一张张书稿里,看见一份熟悉的笔记。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这是我和谢秋之间的密语。
我有种感觉,这是谢秋留下来给我的。
夜里风吹得呼啸起来,刮过林子就像在哭一样。
我罕见地失眠,听见一声幽幽的女人哭声。
大风将大铁门吹得哗啦作响。
仔细听,有很轻很轻的敲门声,大门外好像唱起了童谣《小兔子乖乖》。
风声很大,我还是听清了。
这首童谣唱完了。我脑海里闪过念头,不开门,不能开门。
突然风停了,门吱呀一声竟然自己开了,我听见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笃笃笃,有一个脚步正不紧不慢地向我走来,我呼吸一滞。
近了,就要走过来了。
我们仅仅隔着一条门缝。
-13-
沙沙的脚步声停了,就停在我门口,我屏住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
我听见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一楼,没有出去的动静,我脑海中升腾出一个恐怖的想法,那个脚步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到底有什么?
我也不能去问宋去,他一定会阻止我去调查。
那个地下室仿佛有种魔力,一直在蛊惑我,快打开快打开,有个声音不停在我耳边大喊。我再也经受不住刺激,秋秋的离奇失踪是我心里抹不去的一道伤痕,现在真相呼之欲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秋秋,你等我。
我决心给男友发送一封定时邮件,在三天后自动发给他,万一我死在那个地下室,这个世界上也有人知道,而不是无声无息地消失。
一阵灰尘扑面而来,我心生疑窦,昨天那个脚步声明明消失在这个门后,看着这厚厚的灰,仿佛多年未打开过。
我找来一个手电筒顺着台阶向下,底下潮湿阴暗,我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很快我就走到尽头。
如同书稿中所说,这只是一间简单的石室。
越往下走,越能看见密集的爪印,刚开始稀稀拉拉一点,后面竟然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抓痕交叠在一起看得我头皮发麻,墙壁上是生生的划痕。
猴爪?
墙角、天花板全是黑色干瘪的不知名物。
这里似乎越走越深,我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去。
一声清脆的响声,这时地下室的门突然砰的一声盖上了。
糟糕!我忘记用木棍抵住大门了,我试了试,从里面根本没有办法打开。
不想徒劳浪费体力,我放弃了,这里的空气不知道够我呼吸多久。
我继续向深处走去,没想到地下像迷宫一样,我在一个角落,发现了未读完的其他书稿。
手电筒的灯微弱起来,电池不行了。
没人知道我来到了这里,反正也出不去,索性看完吧。
【这段话是写给下一个进入地下室的人的。写于 1974 年,我是何俊彦。我后来又回过一趟别墅,原本我想直接一个炸药炸掉整座别墅,可是我的妻女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如今身患重病也即将不久于人世,我希望可以等到下一个有机缘的人让这个地下室重见天日,挖出里面的秘密,避免无辜的人受牵连,我花费大价钱找人重新改了格局。祝你好运。】
我心下了然,这应该是茵茵父亲的书稿,我继续往下翻。
【我又梦到了周海,他死得突然。】
周海?这是秋秋的手记!
【我开始后悔,夏夏,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看到我写的。
【我太想周海了,我违背了自己,向猴爪许愿。
【从早上开始下了一整天的雨,我一个人在别墅真的很怕,我想给你打电话,但是没有信号了。等等,门外有人敲门,猴爪是真的,是周海!周海真的回来了。夏夏我得见周海,我受不了没有周海的日子。】
她的字在这里开始变得匆忙,像是写字的人匆匆去开门,可是再也没回来。
握着这些书稿,谢秋的失踪好像在脑海中重演。
门外是凄厉的惨叫,闺蜜执拗地认为那是丈夫的呼唤。
一阵狂风后,她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
风雨停了,门外是残留的血迹,闺蜜也不见了。
只有猴爪还是干瘪的模样。
「秋秋,你还活着吗?」
手电筒完全灭了,地下室陷入一片黑暗,我觉得呼吸开始不畅,地下室空气稀薄,完了今天就要交待在这里了。「秋秋,你保佑我吧,我还没找到你。」
终于体力不支了,我开始昏昏沉沉。
「有人吗?」一阵男音,石破天惊,怎么会有人来?
是幻听吗,我听见有人敲门。
一阵强光照了进来,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来人约莫五十岁,穿着破旧的工衣,胸口处还破了个洞。
「林小姐,你怎么在这,你今天约我来给你修水管?」
我回忆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等出去时天完全黑了,周叔把堵住的水管松开,娴熟地在别墅里一通操作,别墅里重新通上了水。
劫后余生,我和周叔攀谈了起来。
我仔细听着周叔的介绍,他从别墅的发展史给我讲起。
「周叔,我觉得你好像知道很多。」
周叔狠狠地吸了口烟,犹豫再三终于开口:Ṱű̂²
「我那年还是一个小孩子,被张家收留,后来张家落难,我也就守着这个宅子。」
「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离开吗?」我不禁好奇。
「张家对我有大恩,何况张家还有后人。」
「按时间推算张家夫妇应该不在世了,莫非当年的张小姐还活着?」
他艰难地开口:「张小姐在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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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周叔都不知道张小姐去了哪里的精神病院。
我动用一切人脉,终于打听到张小姐所在的精神病院地址。
在郊区的一座精神病院,我终于见到了张小姐。
她有六七十岁了,抱着一个布娃娃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发呆,透过岁月的痕迹看她,能看出来年轻时是个美人。
我讲明了来意,开门见山,直言我现在住在周家别墅,她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直到听我提起了猴爪,她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慌。
我觉得有戏:「张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年发生了什么?我朋友的失踪也许和这个有关系。」
她沉默着,半晌吐出一句话:「开门开门。」
又是关于门,我陷入困局,张小姐的状态什么都问不出来,秋秋让我不要开门,张小姐却说开门。
我还想问点什么,张小姐突然狂躁起来,被几个护士按住拉走打镇静剂,临走前张小姐还在大喊:「开门了!我开门了!」
已经过了探视时间,我只能约下周了。
当天晚上我接到院长电话,得知张小姐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我脑子轰的一声,她说她开门了。
张小姐已经没有亲人在世,我是这些年唯一一个探望她的人,院长通知我取走张小姐的遗物,那个张小姐从来不离身的用碎布头缝的布娃娃。
我反复端详那个布娃娃,非常厚实,约莫二十五厘米高,市面上倒是没有这种款式,其中是否隐藏着什么。
反复按压,里面什么也没有,我失望地把布娃娃放到一边。
这时邮局的人打电话来,说是有我的信。
是秋秋的信,正是秋秋失踪那天寄出的,还是那首童谣。
秋秋为什么反反复复提到这首童谣,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给周叔拨去电话,问张小姐有没有特别喜欢去的地方。
周叔想了一会告诉我,张小姐从前喜欢坐在山腰那个开满小花的地方,她的丈夫就埋在那里。
张小姐的丈夫居然也埋在那里?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多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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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到那个开满小花的地方用锄头挖了很久,终于,一个用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日记本被我挖了出来。
张小姐的日记:
【1984 年,这座别墅的我父母买给我们作为婚房的,才半年你就离我而去,这日子我要怎么过?
丧夫第一周,我夜夜梦到去世的你,我们新婚不到半年,你竟然就这么去了,我内心痛不欲生,夜夜梦里都是你的身影。
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这个书房经历过很多主人,你那么热爱古书籍,原本是要把这些整理出来的,现在你人已经不在了,我决心完成你的心愿。
我无意间发现一沓书稿,好奇心驱使下,我读完了。
那是一个关于猴爪的故事。
看完我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若是我有猴爪,我也可以将你复生吧。
我深深地陷入一种纠结的欲望中,竟然一病不起,又过了半年才恢复身体。在母亲的劝说下,我努力振作起来,听说后山你的墓地开了许多小花,我打算自己去看看。
离开墓地我沿着海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完全黑了,突然我看到海滩上有一个东西似乎在发着微弱的红光,我走上前去,竟然是一个干瘪的小东西。
那个东西似乎有种魔力,勾引着我将它拾起,我刚摸到那个东西,一种触电的感觉让我浑身汗毛竖起,同时脑中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吓了一跳。
我仔细观察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干瘪的小玩意,非要说就像是婴孩的小手。
猴爪?!!
我吓了一跳,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将猴爪带回了家。
我并不知道怎么使用,夜里我做了个梦,是猴爪托梦给我。
第一个月每日喂香蕉。
第二个月每日喂鸡血。
第三个月每日刺自己一滴血。
我醒来很害怕,觉得这个东西古里古怪的。
但是只要可以复活你,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我按照梦境将猴爪供奉起来,开始的一个月每天供奉很多香蕉。其实一开始我是不信的,直到每天看见我明明上了锁的房间里的香蕉全部只剩皮,我开始觉得这个事或许是真的。
第二个月,我央求父亲给我买鸡,时间久了,父亲察觉到了端倪,毕竟每次一买鸡我就会背着人杀鸡放血,父亲亲眼看见了我在供奉猴爪。
他怒斥我,拿走了钥匙,不允许我再照顾猴爪。
得到鸡血的猴爪功力大增,每天睡醒满屋子都是抓痕。
晚上地下室都会回荡着猴爪凄厉的惨叫。
第三个月,我开始划破自己取血。
我身上狰狞的伤口终于瞒不住了。
他们极力地阻止,他们觉得鸡血就是一个不好的开始,现在居然上人血,可是我为了复活丈夫,什么都听不进去。
爸妈见我执迷不悟,趁我不在偷偷想把猴爪毁了,没想到猴爪已经变成了恐怖的样子,他们只好背着我把供奉猴爪的鲜血换成了水。谁知,可怕的事发生了。
嫂子独自从国外回来了,她回来是为了养胎,我们全家都很高兴。
谁知,那天就出事了。
一天晚上嫂子腹痛不止,等送到医院,医生说嫂子肚子里根本没有孩子,嫂子歇斯底里道不可能,明明从前都是有胎心的。
等再检查,医生难以置信的表情到现在我都记得,他说孩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挖去了。
嫂子被生生吓晕过去,只有我和父母脸色极其难看,我好像猜到了什么,匆忙赶到地下室。地下室里躺着我可怜的未出生的侄子的身体,早已经干瘪了,我忍不住干呕起来。
我终于知道了猴爪的可怕,我对不起嫂子。
我愤怒地砸了地下室的一切,停止了供奉,我试图扔了猴爪,可是不管我扔多远,猴爪第二天都会出现在那个房间。
我开始连夜做噩梦,梦里是丈夫对我的质问,问我为什么不用猴爪救他。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我精神恍惚,有一天被噩梦惊醒,我的手里已经紧握着猴爪了。
我终于和魔鬼做了交易。
我许愿让丈夫回来。
许愿后,我如遭雷击,我知道我闯祸了,我抱着爸妈大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猴爪的法力通常是晚上实现的,我好害怕,于是我们决定一起等待晚上。
爸妈说请了一位朋友过来,明天就可以过来,或许这件事可以摆平。
晚上突然狂风大作,周围的树全部哗哗作响,哀鸣从海岸传到了别墅。我和爸妈紧紧依偎在客厅,爸妈请的人明天就可以到,我们只要挺过这一晚。
我全神贯注,突然听见丈夫呼唤我,我被迷了心智不顾一切地要出去。
终于,我推开父母,打开了那扇门,在风沙中我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看见丈夫就在人群中,就在我即将走向旋涡时父亲一把推开我,他从门外将门死死抵住。
没过一会,丈夫呼唤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的丈夫真的回来了,我还听到父亲的声音,是父亲在喊我。见我失了心智,妈妈轻轻地拥抱了我毅然决然转身拿了一把大锁,她坚决地出了门,并将门死死地锁住。
我崩溃大哭,终于清醒,门外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丈夫、父母的声音一遍遍地叫我:「囡囡开门呀,我们一家团聚。」
我拼命地捂住耳朵,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停了,我的父母不见踪影。
我恍然如梦,接着我就昏倒了。
我醒来时见到一位道长,他围着别墅整整转了三圈,奇怪的是他怎么也进不来别墅,他叹了口气就走了,只留下一句话:「机缘未到,贫道也无可奈何,不过贫道日后还会和此地有机缘,等机缘到时,贫道还会再来Ṭũ₂。」
我深深地陷入一种愧疚,夜夜噩梦,精神越来越差,都是我的自私害死了父母,若是我开了门和父母一起去死,是不是罪孽就可以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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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张小姐的日记,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想,张小姐一直重复「开门」,是因为她对当年父母替她开了门感到深深愧疚,从那天以后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现在我的出现让她终于解脱了,她可以不再守着这个秘密,安心赴死了。
原来她说的开门是这个意思。
原来世界上确实有猴爪。
秋秋,你在哪呢?
夜里我再次梦到秋秋。
「夏夏,你救我,我被关在那个地下室里,你救我。」
「不可能,秋秋我去过地下室,你到底在哪?」
「夏夏你救我,我好痛苦!救我!!!」
我大喊着秋秋的名字醒来,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
醒来才五点,心跳声如此沉重,仿佛在告诉我刚才的噩梦并非虚构,我胸口闷得厉害,只想出去透透气。
我出了别墅一路走,不ţü₌知不觉走到了海滩。
看着即将从海面升起的太阳,听着海水拍打海岸的声音,我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
远处海滩一个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觉得在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猴爪?我快步上前将东西拾起,果然是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突然我的脑海中响起阵阵哀号,我头疼欲裂,只觉天旋地转,竟一头栽进了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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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再次醒来,宋去担忧地看着我。
「我一直打你电话,打不通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听我的。」他双眼布满血丝,不用说肯定是连夜过来的。
「你今天太危险了,你知道吗?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居然要跳海自杀!」
我从头到尾给男友把近期的发现描述了一遍,男友听到沉默了许久。
「你先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们一起到那个地下室去看看。」
宋去果然说到做到,他带了整整一背包的东西。
还是原来的路,他拿了根棍子结结实实地抵住了地下室的门。
我上次没做好准备,地下室也只看到了一部分,原来地下室尽头还有一个暗门,如今我才看到全貌。与其说这是地下室,不如说是一座地下监牢,里面左右各有一排监牢,都是铁门铁床,甚至有一个大屋全部是大大小小的笼子。
仔细闻空气中有一股陈年的火烧过的味道,起火的地方似乎就是这里。
墙壁大片大片剥落,不知这里经历过什么。
整个地下室都是被烟熏过的痕迹,无数个血爪印在四周的墙壁密密麻麻,越到出口越密集。
一直走到最后一间,满屋子瓶瓶罐罐东倒西歪,只是有些文字我们根本看不懂。
我突然头疼欲裂,一下跪倒在地上。我听见满屋子哭声。
一时间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坠落,我觉得好难过,就是好难过。
面前是高薪聘请的告示,务工的男人女人都为找到这么好的工作兴高采烈:「等俺们干够三年,二毛子也就能上学了。」
「是啊,就三年从哪儿找这么好的工作。」
几十个男人女人拥挤在一辆车上,他们憧憬着未来。
到了目的地,没有想象中的煤矿,已经到这了,管事和一些人说的话也听不懂,他们莫名地感到害怕。
上工第一天他们都被注射了不明的液体,有几个人口吐白沫突然就倒下了,他们很害怕,纷纷嚷嚷着要回去。
穿着白大褂的人用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大声骂着。屈服吧,缺水缺食物,家里人还等着呢。
由于他们的不配合,管事的终于出现了,他极力地安抚。
有人期待着自己这么久没和家里联络,家里人一定会去闹的。
他们不知道他们被冠上了背信弃义、抛家弃子的恶名。
就这样,他们永远不见天日。
突然眼前的场景变了,这里燃烧着烛火,大大小小的笼子里关着一群猴子,他们的表情写满了惊恐。
牢房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挤不下。
他们终于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出去了,看着瓶瓶罐罐,他们认识到了真相。
活体解剖、药物试验、毒气实验。
每天都有人以不同方式死去,哀号声、呻吟声穿不破这层层石壁,渐渐地,人们开始麻木。
先活着,活着总有希望吧。
一天,白大褂们非常痛苦,甚至有人切腹自尽。
种种迹象告诉人们,外面有大事发生。终于等到这天了,他们麻木的瞳孔重新迸发出了生机。
白大褂拼命地烧毁各种资料,乱作一团,没人顾得上监牢里的人,直到监牢里的人大喊白大褂,他们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人。
他们将整个地牢倒满汽油,监牢里的人不顾一切地抗议,监牢哗哗作响。
一根火柴点亮了整个地牢。一瞬间,可怜的人被火舌吞没,哀号声再次响彻地下。
「不要!」我大声地喊,我想扑灭这里的火,可是我径直穿过了熊熊大火,我眼睁睁地看着猴子和人被烧死在这座地牢里。
无力感让我痛彻心扉。
灼烧感让他们拼命地四处胡抓乱挠,俨然一座人间炼狱,有一只猴子瞪着血红的眼睛,拼命地挠墙,它极力地想要挠开那个通风口逃出去。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们冲出了铁牢,可是地牢被人从外面锁死。墙上的血爪印一簇一簇留下……
等我醒来我早已泪流满面。
我崩溃大哭,有一双手紧紧攥着我的胸口让我难以呼吸:「宋去,他们好可怜,好可怜,他们被抓去做实验,那些畜生因为战争失败了,把他们烧死在这里了。」
我在宋去的搀扶下回到了一楼。
听完我看到的这一切,宋去拧紧了眉。
「难怪我一到这里就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怨念,这些只是一群可怜善良的村民,这里的怨灵不是他们。」
我睁大了眼睛:「怨灵不是他们吗?那是?」
宋去沉默了一会:「是猴子,准确来说叫山魈,你再想想看到的猴子有没有什么特征?」
我仔细回忆:「他们的头上有红色的毛,长得确实和猴子不太一样。」
「那些人不仅没有伤害你们,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一次次保护了你。
「山魈最早在《山海经》里出现过,古时候一开始放爆竹其实就是为了驱赶山魈,他们被人从深山里抓出来做实验,还被烧死在这里,怨念极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山魈造成了这一切。」
「这位先生说得没错。」是老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其实那年茵茵小姐就是误入了地下室,她在地下室的墙壁里找到了山魈未被烧完的爪子,也就是猴爪。」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去卧室里找到了那个布娃娃。
我仔细地用剪刀剪开了线头,布娃娃碎成了一块块,零零碎碎。我终于看清了这些布头,这些布头是这些可怜村民的名牌,在每一个数字后面都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名字,我颤着手将碎布头拼凑在一起。正面是一行话:【我们深信终有一天会有人把我们从地下带出去,洗雪我们的冤屈,为我们正名。】最下面附着他们村子的地址。
我看着这个地址,在网上搜索到,原来这个村子就在山下,原来他们的家就在山下,他们不仅受尽非人虐待,还要被人污蔑抛家弃子。
「林小姐我没想过你会这么执着。我替那些亡故的人谢谢您,这个世上终于有人可以发现他们,让他们得以重见天日。也有人可以为他们正名,生前他们没有伤害任何人,死后也依然保持善良。」老周深深地鞠了一躬,就向密林里走去。
我紧跟着追出去,穿过密林却只看见空荡荡的山崖。
「谢谢林小姐,若不是有你这样的人,猴爪将成为永远的秘密。我原本就是死了的人,可是这秘密不能就这么深埋地下,你今日看到的只是我周云山的一股怨念,如今真相大白,死去的人也可以昭雪了。
「当年这里都烧了个干净,张小姐和Ťū́₉这里有机缘,我们恳求她为我们正名。在梦里,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名牌编号后写上自己的名字。」
我将碎布头一一整理好,用笔将他们的名字一一抄下,在抄完最后一个名字「周云山」后,那些碎布头突然燃烧起蓝色的火焰,全部化成了灰烬。
「这些原本就是张小姐从梦中所得,地牢里的罪证烧得干净,这些都是那些冤魂的怨念所凝成的。现在真相大白,你也抄下来了,他们的冤屈也可洗清了。」
宋去叹了口气缓缓道:「畜生本身就和人不一样,人的怨气只会对施害者发泄,畜生是对所有招惹它的生物发泄。就是多年前惨无人道的一场实验让这些初有灵窍、五行缺一的山魈凝结了怨气。」
宋去将猴爪装到了瓶子里:「我自己可能不行,我得带回清风山求师父超度。」
「宋去,秋秋是不是永远回不来了?」我轻声道。
宋去轻轻地把我搂在了怀里:「秋秋也希望你好好活着,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了,不要自责。」
「如果说秋秋在那之前已经失踪了,那我为什么会在秋秋的住处看到她?」
宋去沉思片刻缓缓道:「也许是山魈制造出的幻境,你就是它的下一个目标。你不是说秋秋的邻居也没有看见你吗?山魈和村民两股力量一直在博弈,山魈将你带到幻境,但是村民又试图让你知道秋秋和猴爪这条线索。尤其是你进入别墅以来,若不是有村民的牵制,恐怕你也要被山魈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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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猴爪和抄下的名单送到了清风山,我也终于见到了宋去的师父,他看着猴爪沉默了许久,眼神悲戚。「天意啊,贫道当年受故人所托下山平事, 却如何也进不去那座别墅。贫道修道多年道气刚烈, 和别墅里的力量势均力敌却不能窥探出一二, 但是我料定多年后还会有机缘,没想到是我的徒弟和这里有缘, 这是天意。」
说罢, 他摆摆手, 宋去赶忙拉我出去。
第二天, 宋去师父把名单交给我们说是超度好了, 猴爪从此就放在清风山, 其怨念太深需要慢慢超度。
第三天, 一夜之间道长两鬓斑白,宋去说虽然师父当年知道是天意, 还是觉得自己没能阻止这一切发生, 深感自责。
其实我们知道,最该追究的是那些畜生不如的罪魁祸首。
我依据那个地址尽量去找名单上的人的后人, 有很多在战争年代已经都不在了没有后代, 只找到了少数几家。
这件事没有办法以科学的角度去讲, 我谎称做了个梦,令我意外的是,他们的后人平静极了:「我们祖辈都知道的, 我们没一家相信他们抛家弃子。管事的说他们都去了南洋,挣了大钱都不愿意回来了, 但是也有人偷偷告诉祖上, 其实是他们被抓到一些地方做药物试验了。祖上迫于没有证据, 也曾去找管事的闹, 不少都挨了打甚至下落不明,几代下来我们还活着的人一边找一边等。谢谢你告诉我们真相。」
短短几句我泪湿了眼眶, 我心里默默道:【你们看,你们的家人没有放弃你们。】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宋去在半山腰鲜花灿烂处选定了一块坟地,我们庄重地将我抄写下的名字埋进土壤里, 这里葬着茵茵、张小姐的丈夫, 现在就让他们互相为伴。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秋秋挽着丈夫的手温柔笑着:「谢谢你夏夏,不要为我伤心, 你要好好生活哦。」
他们身后是一群含着笑意的人, 微微弓着身子向我致谢,接着他们相继走向了一个光芒耀眼处。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眼含热泪大喊:「往前走吧!往前都是盛世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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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宋去后来又回到了别墅,试图去找一些证据,却只看到断壁残垣。问了山下的村民才知道原来在我们离开当夜那座别墅就塌了, 一瞬间天崩地裂,山下的人还以为发生了地震。
周叔的后人告诉我,当天夜里他们都梦见了祖上的亲人。
宋去告诉我, 他们终于获得了自由, 不再受困于那个地下室。
作为一名撰稿人,这件事过于诡异,当年的痕迹已经全然不在,只剩下一堆废墟, 我无法将当年的事情公之于众,可历史上的惨剧又何止这一场。如今我用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让历史铭记曾经受尽冤屈的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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