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珠41之死亡笔记本

捡到个笔记本,开心地写上自己名字。
结果发现,这是一个死亡笔记本。
上面记了名字的人,都得死。
嘿,我偏不信这个邪!
所以我在本子上又加了个名字:孙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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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非常精美的笔记本。
黑色的封面带着金属质感,隐隐有光泽流动。
书的正中间是一个灰白色的骷髅头。
那骷髅头似乎用了现在最流行的 3D 技术,明明是平面的,视觉上却有种凸起感。
仿佛下一秒,就要挣扎着破书而出。
我在一秒钟内就作出了判断:这本子,应该挺贵。
最少也要 10 块钱!
知道为啥银行的笔上都系着一根绳子不?
在中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有些东西,谁捡到就是谁的。
比如一支笔,一个打火机。
还有,一个空白的笔记本。
我美滋滋地在第一页写上自己的名字,有种捡到 10 块钱的快乐。
只是这快乐,并没有维持多久。
在本子上签完名字后,我一直有种奇怪的心悸感。
心跳得很快,嘴巴很干,喉咙发紧。
症状类似于中暑和晕车的结合。
我掐了两下虎口,凑到正捧着本《麻衣神相》认真学习的宋菲菲跟前:
「菲菲,我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
宋菲菲不耐烦地用手扒拉开我的脸:
「一边去!」
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对着书本苦读:
「将死之人印堂发黑,面色灰败,嘴唇变紫,呼出的气会变得冰凉。
「而且,在他们的瞳孔中,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念完,她饶有兴致地扭过头:
「有点意思,你说我去哪里找快死的人实践?」
宋菲菲不说话了。
瞳孔猛然放大,一双漂亮的杏眼直勾勾盯着我,好似见到了鬼。

-2-
我握着镜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印堂发黑,脸色惨白。
原本杏色的唇瓣像搽了姨妈色口红,显得年龄都大好几岁。
我不死心,拉住宋菲菲垂死挣扎:
「快要横死之人,因为阳气渐消阴气疯长,可以在白天看到星星。
「但是我看不到,所以我……」
我仰着头,抿住唇,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癫了。
天空上,北斗七星正散发着微弱却令人不可忽视的光。
我快死了。
活不过 12 个时辰。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手机响起。
电话那头是吸血鬼欧辰逸冰冷又低沉的嗓音:
「灵珠,收到笔记本了吗?」
(和欧辰逸的孽缘,详见灵珠传 4、5、19、40。)
https://zhuanlan.zhihu.com/p/565813069
简单来说,欧辰逸这该死的吸血鬼绑走了宋菲菲堂哥。
并用他性命作要挟,要求我们加入拜月会。
这拜月会是一个邪教组织,里头的会员非富即贵。
听说光是会员费,一年就要缴纳最少千万。
他们的会员,还分了好几个等级。
从平民到贵族,贵族里又分什么公侯子爵。
只要完成任务,获得积分,就能够晋级自己的会员等级。
不同等级的会员,每年都要完成不同的任务。
任务失败,要罚款。
任务成功,除了晋级,还会有奖励。
这些奖励是用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青春,寿元,运势,健康。
你想要的,拜月会通通都可以给你。

-3-
「娱乐圈不是流行造星吗,拜月会也想要造出一个明星。
「这死亡笔记本可是会中最厉害的法器之一。
「你之前就有些名气,到时候在网上直播,宣扬自己是死神的代表。
「然后预言一下几个公众人物的死,就可以了。
「怎么样,这个任务,我可是和会长争取了好久的~」
欧辰逸轻声笑着,为给我派了一个拉风又轻松的任务,而沾沾自喜。
当听说我把自己名字写在上头时,电话那头的笑声戛然而止。
就像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鸭。
「你,你为什么要把名字写在笔记本上?」
欧辰逸百思不得其解。
我握着电话,直翻白眼:
「和你们这种外国鬼说不通!」
欧辰逸的嗓音,变得异常严肃:
「灵珠,不要小看这个本子。
「这是会长用了非常大的代价,和死神做的交易。
「在本子上写了名字的人,都会被死神取走魂魄。
「没有人能够幸免。」
欧辰逸还说,被写上名字的人必死无疑。
要救我,只有一种办法。
那就是我自甘堕落,也变成一个吸血鬼。
吸血鬼和僵尸差不多,跳出轮回,为三界所不容,自然也不会畏惧死神。
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吸血鬼本来就不是活物。
挂完电话,我气得差点咬碎牙。
要不是欧辰逸把本子扔我家门口,我能遇上这种破事?
宋菲菲坐在旁边,一边端详我的脸一边认真在《麻衣神相》上记笔记。
「灵珠,咱们真的要加入这个拜月教吗?」
我点点头,一把捏碎茶几上放着的核桃。
「加,不但要加入,还要做大做强。
「当子爵,当亲王,最后当会长。
「等当了会长,就带着全会的人加入咱们茅山,资产全都充公!」
宋菲菲敬佩地鼓掌。
鼓掌完,满面愁容地问我:
「那这个死神,要怎么解决?」

-4-
两双大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桌上的黑色笔记本。
良久,直到宋菲菲撑不住,打了个哈欠。
我灵机一动翻开本子第二页,非常郑重地在上面写下七个字:齐天大圣孙悟空。
区区死神,连我猴哥一根毛都比不上!
等我落下最后一笔,那张纸上突然蹿起绿色的火苗。
片刻后,火光消失,也带走了上面的七个字。
第二页纸,依旧光洁如新。
卧槽!
这死神这么玩不起的吗?
我不甘心,提起笔又写了哪吒、元始天尊、观音菩萨、钟馗……
无一例外,全都未能在笔记本上留下痕迹。
宋菲菲看得直龇牙:
「这死神,咋还欺软怕硬呢?!」
这下没招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给乔墨雨打电话。
她是地师传人,精通风水秘术,也许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听我说完,乔墨雨捧着肚子差点笑出眼泪花:
「叫你贪小便宜!」
我恼羞成怒:
「笑个屁,快点帮我想办法!」
乔墨雨趁火打劫:
「你觉得自己的一条命值多少钱?」
我不说话,直接挂完电话转成视频通话。
视频中,一只莹白的手打开黑色的笔记本,非常郑重地写下一个字:乔。
没一会,视频那头传来了乔墨雨亲切的问候声。
「卧槽陆灵珠!我*你,你个****,我********」

-5-
三双大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桌上的黑色笔记本。
乔墨雨猛然一拍宋菲菲的大腿站起身。
「我有办法了!」
三个臭皮匠,果然可以顶个诸葛亮。
人在死后,会由阴差勾去魂魄。
乔墨雨说,我们去找一个将死之人,然后等着阴差到来。
那死神是外国的神,在中国地盘上勾魂,阴差肯定不能忍。
到时候都不用我们出手,直接在旁边看戏就行。
阴差大战死神,想想就有些激动!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去找个将死之人。
我立刻感觉头不疼了心不慌了,连走路都更有劲了!
「饿了,走,买个煎饼果子去。」
乔墨雨跟在我身后勾着手指头:
「我要加香肠加里脊肉加鸡柳加四个鸡蛋!」
街头拐角处有家卖煎饼的。
老板是个非常实在的小伙子,20 岁左右。
黑面皮,国字脸,浓眉大眼。
接到我们这个大单,他十分开心,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摊煎饼时,他的手机不停振动。
小伙子朝我们歉意一笑,打开手机,还不小心点到免提。
「儿子,你快回来,呜呜呜,你姥快不行了!」
小伙子急得不行,围裙一扔就要收摊,连煎饼都不做了。
「对不住,我有急事要先回老家!」
宋菲菲立刻掏出车钥匙:
「人命关天,我们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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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煎饼的小伙子叫张舟,今年才 18 岁。
他老家在隔壁城市的一个农村里,离我们这不算近也不算远。
一路上张舟十分沉默,还时不时抹一把眼泪。
我透过后视镜仔细打量着他的脸。
他额头的日月角暗淡无光,横纹杂生。
日为父,月为母。
奇怪,小伙子说他姥姥快不行了。
我怎么看着他父亲早亡,而且,妈也快不行了?Ṫũ̂₇
真是人间惨剧。
乔墨雨和宋菲菲也看出来不对劲。
宋菲菲这种富二代出身,最见不得人间疾苦。
她用力踩着油门,把车开得飞快。
我靠着椅子沉沉睡去,朦胧中听到张舟和宋菲菲在说话。
「菲菲姐,我们那村子地方偏僻,路不好走,导航都显示不出来。
「前面那个路口要下国道,碰到岔路口一直朝左开,经过一个隧道就快到了。」
眼前灯光一暗,车子开进了隧道中。
我明显感觉周身一凉,仿佛这是一个时空隧道,直接带着我们从夏天跨到了冬天。
「砰~」
「嘎吱~」
「砰~」
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汽车爆胎了。
宋菲菲打了把方向盘,汽车一头撞在山壁上。
安全气囊弹出,撞得我头昏眼花。

-7-
迷迷糊糊中,车门被打开,乔墨雨龇牙咧嘴扶着我下车。
「还好吧,都没事吧?」
大家互相检查了一圈,确认所有人都没受伤后松了口气。
宋菲菲蹲在地上,面色阴沉地捡起一个铁藜棘:
「靠,哪个傻逼扔的!」
这隧道很长,此时我们已经深入到了隧道的中部,前后都是漆黑一片。
车头灯,此刻成了隧道内唯一的光源。
乔墨雨和宋菲菲在检查车子,张舟晕车厉害,正趴在一边吐。
我随意朝左侧一瞥,发现远处影影重重,好似有许多人正朝我们走来。
「嗬,这些人真是不要命了,咋在隧道里走路?」
话音刚落,乔墨雨和宋菲菲一脸吃惊地扭过头看我。
张舟撑着车盖支起上半身,扭头转了一圈脖子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灵珠姐,不带你这么吓唬人的。」
这些人,只有我能看到。
隧道是阴阳交界地,既可走人,也能通鬼。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分不清人和鬼了。
因为我还有一天不到的寿命,半只脚已踏进鬼门关。
现在的我,非阴非阳,似人似鬼。
鬼和人在我眼中,没有太大的区别。
随着人群,不,鬼群靠近,一团灰色的雾气悄无声息地飘了过来。
雾气离我们越来越近,轻嗅几口,还能闻到股淡淡的檀香味。
这下,连宋菲菲和张舟都看到了那些鬼群。
张舟强忍着惧意,双腿颤抖,却还是鼓足勇气站到我们身前撑开双臂:
「你们快跑,我断后。」
这小子,还挺讲义气。
我朝隧道路口处扭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跑不掉啦,这边鬼更多。」

-8-
宋菲菲和乔墨雨已经掏出了家伙。
宋菲菲手持七星铜钱剑,乔墨雨则是拿着一把雷击木桃木剑。
两人在张舟震惊茫然的眼神中,一左一右把他护在中间。
我把手伸进布兜,想抓一把混合了红豆的糯米防身。
传说共工氏的三个儿子,死后变成恶鬼,专门出来惊吓孩子。
古代人们害怕鬼神,认为大人小孩中风得病、身体不好都是由于疫鬼作祟。
这些恶鬼天不怕地不怕,单怕赤(红)豆,故有「赤豆打鬼」的说法。
所以,在腊月初八这一天以赤豆熬粥,以祛疫迎祥。
我手中这把红豆,更是不凡。
要在端午那日,由阳气旺盛的童子亲手摘下。
然后从端午暴晒到夏至日午时三刻之前。
这些红豆吸收了太阳之精华,阴阳学家们又管它叫作炎豆。
炎豆得来十分不易。
端午到夏至,通常间隔 10-20 天左右。
这期间炎豆每天都要保持 3 个时辰以上的光照。
一旦中间有一天下雨,这一批炎豆便前功尽弃。
天知道,碰上宋菲菲之前,我们门派四个人,有时候一年都收不到一罐子炎豆。
碰上宋菲菲后,她大手一挥,为种植炎豆特意开了一家公司。
这公司的任务,就是在全国各地种红豆。
新疆,大西北,到处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据说公司还高薪挖了几个农科院的教授,专门研究红豆在干旱地区的种植生长。
自从有了宋菲菲,各种难得的法器道具,只有两个字:管够。

-9-
「嘶~」
掌心犹如被烈火灼烧般,传来一阵刺痛。
我把手中的红豆塞给乔墨雨,吃惊地看着自己掌心烫出了一个大水泡。
乔墨雨拉过我的手,神情凛然:
「灵珠,你的寿元怕是连 10 个时辰都撑不到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们得尽快赶去张舟姥姥家。
那些鬼影走得极快。
几句话时间,已经到了我们跟前。
这些鬼男女老少都有。
有穿着民国中山装的,有穿着现代花棉袄的,一眼看去几乎涵盖了上下几百年。
多数鬼都挤挤挨挨站在一起,只有一只鬼,孤零零地飘在一边。
其他鬼都不敢离她太近,似乎有些怕她。
这只女鬼穿着件漂亮的红色长裙,头几乎和身体歪成 90°,只剩下一薄薄的皮勉强连接着身体和脑袋。
张舟看得快要晕过去。
他猛吸一口气,扯开嗓子放声高歌: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这歌几乎是被他吼出来的,在寂静幽暗的隧道中荡起阵阵回音,像是有几百人在同时歌唱。
歌声一出,隧道内的阴气瞬间一滞。
那些鬼畏惧地看着张舟,竟然都向后退了几步。
我也一脸敬佩,张舟他,可真是个人才啊!
再也没有比红歌更恢宏正气的歌曲了。
而且,这些歌还带着国运和满满的正能量磁场,对妖邪之物有一定的克制作用。
在关键时候唱红歌,比念《地藏经》都管用。

-10-
张舟见唱歌有用,一双眼睛迸发出兴奋的光芒,嗓门也不由自主提高。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张舟一边唱歌,一边朝我们眨眼睛示意我们跟他往前走。
他唱一句,我们朝前走几步。
我们进,群鬼退。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群鬼一只两只三只四只连成线。
【越过高山,越过平原。
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
……
【嗬,东方红,太阳升~
嗬,中国出了个,嗬,毛泽东~】
这隧道太长了,比张舟的命还长。
唱到后来,他喘得像头得了哮喘的老黄牛。
他不停朝我们摆手势,想让我们接过他继续唱。
我和宋菲菲乔墨雨不敢和他对视,羞愧地低下头。
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却不会唱几首红歌,实在是惭愧。
太惭愧了。
「前进,嗬,前进,嗬,嗬~」
终于,张舟像没了电池的唱歌玩偶,垂死挣扎一番后彻底熄火。
而此时,我们已经离隧道出口不太远了。
眯着眼,似乎能遥遥看见一抹非常微弱的亮光。
今日,是个满月。
外头虽然没有路灯,却有一层银白色的月光。
月属阴,日属阳。
满月之时,妖鬼阴气更盛。
那穿着红裙子的歪头女鬼见张舟闭嘴,发出一声冷笑:
「唱啊,怎么不继续唱了?」

-11-
女鬼歪着头,森冷的视线从我们身上一一扫过。
最后,停顿在宋菲菲的脸上:
「比我好看的女人,都该死。」
说完,半歪的脑袋突然竖起,紧接着又腾空而起离开她的身体,大张着嘴扑向宋菲菲。
乔墨雨抄起桃木剑,正气凛然刺向女鬼:
「呔!打死你个不长眼的女鬼!」
张舟张大了嘴,想惊呼却只发出沙哑的两声「啊啊~」。
女鬼率先出手,其他鬼也忍不住加入了群殴大军。
有个光膀子,胳膊上文着条龙的胖子哇哇叫着朝我们跑来。
一边跑还一边喊:
「我草,老子多少年没吃过一顿好饭了,叫你们打搅老子吃饭!」
他喊完,群情激奋。
众鬼面目狰狞朝我们跑来,虽然死相各异,神情却是如出一辙的愤怒。
乔墨雨护着张舟,宋菲菲已经一人一剑杀进鬼群中。
我不能用法器,却因为身上阴气重,已经可以赤手空拳打到鬼。
那胖子被我一拳打在脸上,吃了一惊僵站在原地。
我叉着腰哈哈大笑:
「傻逼了吧,老子不但是法师,还是个战士!
「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魔武双修!
「看拳!!!」
狭窄昏暗的隧道,就此陷入了一片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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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啊!」
不时有惨叫声响起,分不清是人是鬼。
打着打着,鬼越来越少。
那红衣女鬼看着凶,却是第一个跑的。
她挨了宋菲菲和乔墨雨各一剑,周身密布的鬼气都消散了几分。
「女侠饶命啊!
「我是一只好鬼,从来没有害过人,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了!」
胖子因为跑得慢,是挨揍最多的。
他狼狈地跪在地上朝我磕头,看着还挺可怜。
「我问你,你刚说的话什么意思?」
这隧道里的鬼,出现得实在是有些巧合。
胖子被打怕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这隧道附近有一片乱葬岗,葬了不知道多少意外生死、无家可归之人。
乱葬岗无碑无坟,自然也无人上香。
没有子孙后代上香,这些鬼就吃不到香火和贡品,只能长年累月地饿肚子。
而今晚,却有人在隧道里摆路祭,用来招待饿肚子的野鬼。
似乎怕我们不信,胖子说得十分仔细。
「你们车子底盘太高了,这才没看见。
「路中间放着八碟点心、八碟肉菜、八摞水果,还有满满一炉上好的香。
「你们车子爆胎,把那些贡品都压到车底了。」
说完,胖子咂摸了两下嘴唇,有点委屈:
「我们才刚用上饭,饭碗就被你们砸了,你说我们能不生气吗?」
莫名其妙的铁藜棘,还有这些贡品。
看样子,是有人知道我们要经过这片隧道而特意准备的。
打断孤魂野鬼受祭,被群鬼撕碎都算是轻的。
有人,想让我们死在这隧道中。
也不知是冲着我和宋菲菲,还是冲着张舟。

-13-
群鬼退去,张舟从一开始的震惊,到逐渐麻木,最后演变成委屈。
他可怜巴巴看着我,哑着嗓子发出破锣般的声音:
「你,你们,会抓鬼?
「那,那为啥让我唱这么久?」
乔墨雨扭过头,一脸认真:
「我就想看看,你到底能唱几首歌。」
隧道外种着两排柳树,因为年久无人打理,枝丫垂落在地。
我看得颇为惊奇。
柳树向来都是种在水边,这儿的树为什么种在公路边?
柳树阴气很重,和槐树并称为鬼树,能栖身鬼魂妖物。
这些柳树种在这,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难怪刚才的路祭,可以引来群鬼抢食。
车子坏了,我们只能步行去张舟姥姥村子。
这村子十分破败,楼层都不高,最高的也就是两层半。
那些两层楼的房子都是红砖房,外层也没粉刷过,露出光秃秃的砖头。
这还算是好的,不少房子都是最老式的土坯房,墙壁上还刷着大红色的标语:生男生女都一样。
村子像是个迟暮的老人,固执地停留在 80 年代。
「前面就是我舅家了。
「我姥姥有三个孩子,我妈最小,头上还有两个舅舅。
「姥姥住在自己老房子里,两个舅舅轮流去给她送饭,一人轮一礼拜。」
说到家里的情况,张舟捏紧了拳头,眼眶泛红。

-14-
张舟姥姥是个苦命人。
早年守寡,一个人拉扯大三个孩子。
给两个儿子盖房子,娶媳妇。
等孙子孙女出生,又像老黄牛一样给他们带孩子。
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吃得少,干得多,时间一长,人就累病了。
生病后张舟两个舅舅都不愿意花钱给她看病。
是张舟妈妈一个人出钱又出力,带姥姥在大城市看好了病,又接回家悉心照顾。
等姥姥身体好转,两个舅舅却吵上了门。
说姥姥是装病才不愿意干活,害他们被村里人骂。
还说哪个老人家不是那么干过来的。
哪里像姥姥那么娇气,一点腰酸背痛竟然还跑去大医院,就是钱多烧得慌。
张舟妈妈被两个哥嫂堵着门一顿骂。
无奈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张舟姥姥接走。
结果接走也就半个月,她突然接到了姥姥的电话。
说自己快不行了,想在死前见女儿最后一面。
张舟爸爸是个货车司机,前两年一场车祸没了,留下她和张舟相依为命。
她是个孝顺的,接到电话后急得不行,马上就给张舟打电话。
「就是这,是我大舅家。」
张舟带我们来到一栋红砖房前,用力拍着院门:
「大舅,开门啊!
「我是张舟,我妈在不在你们家?」
老旧的木门砰砰作响,在这寂静的村落中分外刺耳。

-15-
「来了来了,别敲了!」
一个矮胖的中年女人叉着腰打开门,看到是张舟后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慌张,却又很快恢复镇定。
只是一双三角眼不停闪烁,透着几分心虚。
「是小舟啊,你咋来了?」
说话间,她拦在院门中间,一副不想让我们进去的模样。
张舟着急他姥姥,也没在意大舅妈的态度ţůₕ,反而连声问道:
「大舅妈,我姥还好吗?
「我妈呢,在不在你们家?」
大舅妈露出吃惊的神情:
「你姥身体不舒服,你妈带她去杭城看病了。
「怎么,她没告诉你吗?
「嘿,你妈真是急昏了头,让你白跑一趟!」
说完,她后退一步关上大门:
「舟啊,大舅妈今天干活干累,就不留你了。
「你快去找你妈吧。」
说完就火急火燎关上门,扭着肥硕的身材快速跑回了屋。
张舟见她回房,回身迈步就要朝村外走去,神情焦急:
「我们就是从杭城来的,我妈咋没给我打电话呢?
「肯定是姥姥情况不太好,她给吓坏了。
「不行,我得去找她。」
他脚下生风,步子迈得极快。
我们还没回反应过来,就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这个棒槌,没看出来他大舅妈在撒谎吗?

-16-
「张舟!给我回来!
「张舟!」
我连喊两声,才叫住他。
他见我们三人还站在原地,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哎呀对不住,灵珠姐,我把你们给忘了。」
我叹了口气,宋菲菲指了指他的口袋:
「你要不再给你妈打个电话?」
张舟恍然大悟,用力拍了下自己脑袋,发出清脆的「啪」声。
「嘿,我这猪脑袋!」
乔墨雨最怕疼,看着他泛红的脑门直龇牙:
「别打了,越打越傻。」
张舟抓着手机,眼神有些呆滞:
「我妈咋关机了?
「她从来不关机的。」
他越说越着急,撒开腿就想朝外跑。
我一把揪住他衣服:
「别急,先去问问你村里人,也许有其他人看到过你妈。」
见他还是一副傻呆呆的模样,宋菲菲叹了口气:
「你那大舅妈说的话不能信,她在骗你。」
张舟终于听明白了,随即有些不可置信:
「她为什么要骗我?」

-17-
这村子的入口处是一栋老式样的土坯房,房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老太太有些耳背,说着一口当地方言,交流起来十分费劲。
她说张舟妈妈一早上就来了村子,没看到她走,也没听说张舟姥姥生病。
老太太儿女都在大城市打工,她一个人没事做,常常在家门口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既然说没看见,那张舟妈妈大概率还在村里。
「走,回你大舅家。」
张舟慌得六神无主,捏紧拳头沉默地跟在我们身后。
他大舅家院墙盖得并不高,我走到远处一个助跑,轻轻一蹬就飞身上墙。
屋里开着灯,没人说话,十分安静。
我轻手轻脚开了院门放宋菲菲他们进来,四人做贼一样溜进了屋子。
客厅没人,厨房没人。
我们爬上楼梯来到二楼,听到了两个人的说话声。
嗓门大一些的是大舅妈,还有个声音软软的,听起来是个年岁不大的小男孩。
「妈,刚刚门口的是张舟哥哥吗?
「他是不是来找姑姑?
「你咋不让他进来啊?」
大舅妈轻拍了一下他肩膀,有些生气:
「不是告诉你了吗?不许和人说姑姑在咱们家!
「说了就让你爸打你,听见没?」
小男孩有些害怕,屋里再度安静下来。
张舟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直接踹门而入:
「我妈呢!我妈在哪里!」
我无奈地扶额。
这家伙有些一根筋,真正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18-
大舅妈见张舟突然出现,有瞬间的惊慌,随即竖着眉毛怒喝:
「张舟,你带着陌生人闯进我家,想干嘛!
「我看你是没有把我这个大舅妈放在眼里!」
张舟喘着粗气,一副着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模样。
我朝乔墨雨使了个眼色,她和宋菲菲二人飞快地跑出去找人。
大舅妈急了,上前想阻止她们:
「干什么你们ťŭ₆!
「抢劫啊,我要报警,抓你们去坐牢!」
她语气又气又急,却带着几分色厉内荏。
这房子不大,一层也就三间房。
我很快就最西侧的房里找到张舟妈妈。
她躺在床上,神态安ṱųₑ详,睡得十分香甜。
「妈,你醒醒啊,你快醒醒!」
张舟的摇晃从温柔到暴力,我都怕他把他妈晃成脑震荡。
「别摇了,你妈的样子有些不对劲。」
我掰开她眼皮仔细看了看,又伸出手在她命宫探了一下。
命宫冰凉,摸着不像活人,倒像是死人的温度。
可她的鼻息却很安稳。
宋菲菲见状,皱着眉头:
「她这是,没了魂魄?」
人有三魂七魄,丢了魂魄便只剩下一躯壳。
无知无觉,也不会动。
许多被医院诊断为植物人的,其实就有人是丢了魂魄,而非生病。

-19-
张舟一把揪起大舅妈的脖子,将她高举过头顶,发出愤怒的咆哮声:
「说,你把我妈怎么了!」
大舅妈肥胖的双腿在空中乱蹬,一张圆脸逐渐涨成猪肝色。
「张舟哥,你放开我妈妈,呜呜呜~」
小男孩抱着张舟的大腿哭喊,让他恢复了几分理智。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一阵砸门声。
「咚!」
张舟被这声音震了一下,松开手臂。
大舅妈跌落在地,捂着自己脖子拼命喘气,一双小眼睛怨恨地瞪着张舟:
「你大舅回来了,你妈的事情你问他去!」
说完她怕张舟再打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活速度一骨碌爬起身朝楼下冲去。
「孩子他爸,你总算回来了!
「我告诉你,你这个外甥他……」
剩下的话,她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大舅猛然低下头,一口咬断了她的气管。
鲜血喷出足足一米多高,染红了周围的空气。
大舅张着嘴,意犹未尽地舔食着唇边的鲜血。
血液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摊暗红色的血泊。
白森森的月光下,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妖异的赤色。
双眼猩红,一双瞳孔却是惨淡的灰白色。
是血尸!
我和乔墨雨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着愕然。

-20-
血尸的形成条件,极为苛刻。
第一,要把尸体埋在极阴之地。
第二,在尸体下葬以后,坟头必须持续浸染至亲之人的血液。
第三,逢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坟头有灵物经过,激起坟中煞气。
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可是按照刚才情况来看,这大舅白天时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变成了血尸?
血尸极难对付,力大无穷,行动迅捷,而且十分嗜血。
吸食的鲜血越多,血尸身上的煞气也会越重。
小男孩也跟着下楼,见到这血腥的一幕,吓得人都傻了。
他「嗷~」地叫了一嗓子,就要扑过去抱他妈妈:
「爸爸,你别打妈妈!
「呜呜呜,妈妈你怎么了,你不要死啊!」
张舟眼疾手快抓住他的后脖颈,把他小猫一样提在半空中。
「童童,别去,危险!」
听到声音,血尸猛然转过头。
他的獠牙在月色中折射出森森寒光。
血尸抛下大舅妈,身形如魅,闪电般朝童童所在的方向扑去。
对血尸来说,血亲之血乃是大补之物。
乔墨雨刚好站在童童和张舟身边。
她把张舟朝外一推,抬起腿朝着血尸当胸一脚。
「啊!」
乔墨雨发出一声惨叫,单脚狼狈地在地上乱跳:
「疼疼疼!」
「哐当~」
血尸怀中掉下一把锄头。

-21-
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看样子这大舅应该是上山刨什么东西,然后刨着刨着,啪叽一下变成了血尸。
这怎么可能呢?
当下情况,容不得我仔细思考。
张舟抱着童童,兔子一般蹿到我身后。
血尸立刻调转方向朝我扑来,带起一阵腥风。
我用不了法器,只能和它近身肉搏。
当下朝着他的门面就是一拳。
「啊!」
我惨叫一声退到旁边,拼命甩着手。
「我靠,真是太恶心了!」
这血尸见我朝他挥拳头,非但没躲,还朝我的手指舔了一口。
他眼神淫邪地在我和宋菲菲、乔墨雨三人身上游走,最后竟猥琐地咧着嘴笑了。
张舟捂住童童的耳朵,神情有些尴尬:
「我,我大舅平常在村里就喜欢调戏大姑娘小媳妇。
「为这事,我大舅妈没少和他打架。」
真是太无语了。
血尸认不得自己亲人,脑中只剩下杀戮和进食的本能。
没承想,竟然还保留着生前的,呃,爱好……
男人可真是,埋进地里都依旧不老实,牛逼。
宋菲菲最恨人家这样看她。
人不行,鬼也不行。
当下勃然大怒,举起手里的七星铜钱剑就朝血尸劈去。
「我砍死你个老色鬼!」
月色中,那铜钱剑上隐有金光流动,一看就不是凡品。

-22-
乔墨雨也挥舞着桃木剑,刺向血尸的胸口处。
血尸似乎知道这些法器的厉害,犹豫了一瞬竟晃开两人,朝楼上跑去。
张舟脸色大变:
「不好,我妈还在楼上!」
乔墨雨举着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五雷号令,焚妖驱邪!」
黄符瞬间燃起一道金光,照得乔墨雨宛若神祇。
她一脸的正气凛然,只是这黄符,却是从宋菲菲怀里掏出来的。
她左手举着符纸,右手还把多顺出来的几张符朝自己兜里塞。
表情有多神圣,动作就有多猥琐。
我看得直翻白眼:
「乔墨雨!都什么时候了!你给我认真点!」
黄符射向血尸门面,一道雷光从天而降,劈在血尸的胸口处。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焦臭味。
血尸发出一声凄惨的嘶吼声,不甘愿地瞪了张舟一眼,竟ƭů³然扭过头跑了。
他动作极快,几乎像是一阵风般从院子里消失,只余下满地狼藉。
童童抱着他妈的尸体,号啕大哭。
张舟站在童童身边,茫然又无助。
短短的半天时间,颠覆了他整个人生。
也幸亏他是个神经大条之人,换成其他普通人,恐怕都要吓疯了。
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血尸吸不到你和童童的血,不会善罢甘休。
「当务之急,是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墨雨,你给张舟妈妈招魂,我去看一下他二舅家的情况。」
童童亲眼见证自己爹妈的惨状,被吓得有些呆呆的。
挂在张舟胸口,只知道哭,什么也问不出来。

-23-
张舟二舅家住得不远,也是同样的两层半红砖楼。
院门紧闭,屋内没有点灯。
我去厨房看了一圈,二舅家还用着最老式的农村大灶。
灶膛内只有一堆冰冷的黑灰,看样子,他们一天没有做饭了。
也就是说二舅和二舅Ṭüⁱ妈一大早就出了门,且没有回家。
院子一角有个杂物间,里头放着不少农具。
我检查了一下,没有在里头发现锄头和铲子。
大舅身上,也带着把锄头。
这三人,不会一大早刨人家坟去了吧?
带着重重疑虑,我折回大舅家,发现乔墨雨那边情况也不太乐观。
张舟妈妈的魂叫不回来,好像是被什么人拘住了。
看着在屋里飘荡不散的引魂香,乔墨雨紧皱着眉:
「魂魄离体似乎并不远。
「张舟,这村里有没有人懂阴阳学的?」
见张舟傻呆呆的模样,她又补充了一句:
「就是会看事的先生,或者懂八仙的,抬棺的。」
张舟恍然大悟,用力点点头:
「有的有的,陈叔公是我们这儿十里八乡有名的风水先生。」
听到「陈叔公」三个字,童童不哭了。
他从张舟怀里抬起头,带着鼻音说道:
「陈叔公是个坏蛋,爸爸和叔叔就是听了他的话,才要把奶奶埋了。
「他还给姑姑扎了几针,姑姑就睡着了,一直睡一直睡,我叫了几次都没叫醒她。」

-24-
从童童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们总算是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经过。
大舅和二舅丧尽天良,不知从哪听说把老人竖着活埋进墓穴中,可以让子孙后代发财。
他们去找陈叔公点了一处风水宝地,要把生病了的姥姥背进山活埋。
却没承想,当天早上张舟妈妈来了村里。
为避免张舟妈妈破坏此事,他们直接让七叔公收了她的魂魄。
「呸!」
宋菲菲啐了一口,对大舅二舅十分不屑:
「活该!」
只是他们三人既然是上山埋人,怎么大舅变成了血尸,二舅和二舅妈都失踪了?
这些疑点,只有去那处墓穴才能找到。
为免血尸再度返回害人,张舟背着他妈,我则是抱着童童。
几人一起离开大舅家,按照张舟的指引朝陈叔公家走去。
陈叔公虽是村里人,却独自住在村后的山脚下。
简陋的毛坯土房外种着一圈柳树。
柳树枝丫垂地,不见春色,只觉萧条。
看到这屋子,我心念一动,不由得想起了隧道出口处的那一排柳树。
那树,不会也是这陈叔公种下的吧?
那隧道里的群鬼,估计就是陈叔公引来的。
张舟说姥姥村子比较偏僻,很少有外人来访。
陈叔公在隧道里布下路祭祀,估计就是想要让张舟死在隧道中。
也不知道大舅二舅给了他多少钱,竟然肯做这滥杀无辜的勾当。

-25-
「这陈叔公不简单,大家都小心点。」
话音刚落,张舟背上的张妈突然暴起。
她原本是趴在张舟背上,脑袋垂落,睡得十分沉。
可现在,她脖子高高扬起,四肢死死缠住张舟的身体,低下头猛然一口咬在张舟脖子上。
「啊!」
张舟吃痛,条件反射想甩开背上的人。
甩到一半想起这是他妈,又收住力抱紧他妈的大腿。
「妈,你怎么了妈?!
「嘶,妈你轻点咬,小心磕到牙。」
张舟强忍着痛,小心翼翼背着他妈,不敢再动。
他妈则是死死咬住他的脖子,面目狰狞,恨不得扯下一块肉来。
张舟妈妈魂魄被拘,整个身体就只剩下一具空壳。
犹如无主之屋,可任意被孤魂野鬼占据。
现在上了她身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宋菲菲捏出枚五帝钱,迅速蹿到张舟身前就要朝他妈嘴里塞。
那东西知道五帝钱的厉害,当下松开张舟跳到地上。
猿猴般灵敏地窜到一边的柳树上,抱着树干警惕地瞪着我们。
张舟都看呆了:
「妈,你别吓我啊妈!」
童童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姑,姑姑爬树好厉害啊。」
我抱着童童退到一边,朝乔墨雨和宋菲菲使了个眼色:
「张舟,那不是你妈,你妈被其他妖鬼占了身。」
张舟立刻急了:
「那怎么办?!」

-26-
乔墨雨和宋菲菲握着剑左右包抄住柳树。
宋菲菲假意扭头和张舟说话,人却迅速跃向张舟妈妈。
「怎么办?那自然是,把它赶出来!」
那鬼东西十分灵活,我甚至怀疑它是个猴子精。
只见它躲过宋菲菲的七星剑,一手握着条柳枝,荡秋千一样从一棵树荡到另一棵树。
乔墨雨打得来了火气,收起桃木剑直接朝它砸雷符。
张舟急得团团转:
「哎呀,小心我妈!
「菲菲姐,乔姐,别打伤我妈!
「哎呀,小心啊!」
他几嗓子吼完,乔墨雨和宋菲菲打得更加束手束脚。
张舟妈妈今年四十多,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因为常年劳作,十分瘦弱。
那伸出的手腕,枯树枝般纤细。
似乎稍微一用力,就能把她折断。
那附身的妖物又十分灵活,跳跃腾转间,在乔墨雨和宋菲菲脸上挠出好几道口子。
宋菲菲何曾受过这种气,当下大吼一声:
「老娘和你拼了!」
张舟听到这声音,吓得嗓子都喊劈了:
「菲菲姐!手下留情啊!」
乔墨雨一看,也是心神俱裂:
「你这个败家子,手下留情啊!」
宋菲菲左右手捏满了符纸,封住妖物的四面八方。
一团又一团火球在空中爆开,仿佛下了一场雷火雨。

-27-
那妖物惨叫一声,被两团符纸击中后滚落在地。
一团黑影从张舟妈妈体内飘出,朝着陈叔公的屋子飞去。
乔墨雨跨步上前,捏住张舟妈妈脸颊,在她舌头底下塞入一枚五帝钱。
五帝钱带有盛世之气,最能抵御邪祟。
有了这枚铜钱,他妈妈便不会再被妖物给上身。
乔墨雨塞完钱,张舟立刻跑上来,心疼地抱着他妈直抹眼泪。
宋菲菲干巴巴地在一边安慰:
「这火光看着厉害,其实只焚魂体,对你妈妈没伤害的。」
我和乔墨雨都心虚地低下头。
她踢着脚边的石头,我则是去捏童童的脸。
失策了。
在知道张舟妈妈魂魄离体时,我们就应该想到她可能会被妖鬼附身。
没有一早给她塞好驱邪之物,倒让她白白受了这个罪。
张舟自己哭得伤心,还不忘安慰我们:
「我,我不怪你们,你们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
「都是我,呜呜,是我大舅二舅害人。
「呜呜,要是没有你们,我和我妈都要死。
「谢,谢谢你们,等治好我妈,我,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
张舟真是个老实人。
我更愧疚了。
乔墨雨和宋菲菲也是,两人一言不发,把所有怒火都转向了陈叔公。
宋菲菲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
「老贼!出来受死!」

-28-
万万没想到,这老贼竟然真的快死了。
他仰面倒在院子里,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正汩汩朝外流着血。
身上似乎被什么野兽啃咬了,没一处好肉。
看到我们和张舟,他浑浊的老眼中迸发出希冀的光芒。
陈叔公朝半空中艰难地伸出枯树皮般的手掌:
「救,救我~」
我跑上前按住他伤口:
「老狗,张舟妈妈的魂魄呢?」
陈叔公气得差点当场离世。
乔墨雨翻了个白眼,十分嫌弃我粗暴的问话方式。
她扒拉开我,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大爷,你是被谁打伤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叔公脸色好了一点,费劲地说道:
「先,先救我。」
我们说话间,宋菲菲已经跑进屋里搜寻。
「找到张舟妈妈了!」
乔墨雨立刻换了脸色,深刻演绎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一脚踩在陈叔公胸口处,血流得更快了:
「老东西!快说!不然打掉你的牙!」
陈叔公两眼一翻,就这么活活气死了。
一缕灰色的魂魄从他头顶缓慢飘出,很快就不见踪影。
这老东西,跑得还挺快。

-29-
只是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动作更快。
形如虎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抓住陈叔公魂魄。
然后,将他撕扯成碎片后塞进了嘴巴里。
我和乔墨雨看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那黑影吃完魂魄,虚幻的身子凝实不少,逐渐能看清原本的面目。
这是一个穿着黑色寿衣的干瘦老太太,隐隐有几分面熟。
「姥姥!」
张舟大喊一声就要朝老太太跑去,宋菲菲抱着个罐子跑出屋子:
「别去!那是聻!」
我僵住脑袋,缓缓扭过头:
「你,你说什么?」
乔ṭŭ⁹墨雨吞了吞口水,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是那个,人死为鬼,鬼死为聻的聻?」
南北朝《幽明录》曾有记载: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
清代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章阿端》中也曾记载,人死为鬼,鬼死为魙。鬼之畏魙,犹人之畏鬼也。
普通的鬼,其实并不会死,可以长长久久地存活着。
所以在灵异小说中,常常可以听到什么百年老鬼、千年老鬼。
而那些被道士所灭的鬼,也并不会死去,而是消散在天地间。
人分阴阳,死后阳气消散只余下阴气,那部分阴气,就是鬼。
鬼只会被阳物消灭,不会死亡。
而鬼之阴气中,又分为阳阴和阴阴。
灭其阳阴,余其阴阴,是为聻。
聻吞食鬼魂,犹如恶鬼食人。
聻这个东西,我只在古籍中见过寥寥几句记载,从未在现实中碰到过。
我感觉喉咙有些发干,扭头满怀希望地看着乔墨雨:
「乔啊,你们地师传承千年,历史悠久。
「你爷爷又经常带你下各种大墓,见多识广的,可有对付这聻的法子?」
乔墨雨谦逊地摇头:
「我们地师算啥啊,哪有你们茅山香火鼎盛,对付这聻,舍你其谁?!」

-30-
宋菲菲「啪叽」一下干脆利落地砸碎罐子。
然后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把张舟妈妈魂魄塞回她身体中。
还没等张舟妈妈清醒过来,已经把人塞在张舟背上。
自己则是一把捞起童童,拉过张舟就跑。
一边跑一边回头朝我们喊:
「风紧!扯呼!
「愣着干啥,跑啊!」
幸运的是,那聻吃完陈叔公后,又把目光对准了他屋外那一排排柳树。
对聻来说,鬼的诱惑力,比人要大得多。
我们几人使出吃奶的劲,只恨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
一路疯狂逃窜,等我们实在跑不动时,发现自己再次来到了隧道内。
宋菲菲的车灯依旧亮着,散发着令人心安的白光。
「吓死我了,呜呜呜呜~」
一个熟悉的胖子滚落在地,一身白花花的肉上有条青龙文身分外醒目。
胖子是从宋菲菲身上的小罐子里掉出来的。
刚才,也是他提醒宋菲菲,张舟姥姥变成了聻。
胖子拍着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娘哎,我陈彪真是命不该绝!」
张舟吃惊得瞪大眼:
「陈彪?
「陈叔公的侄子?」
胖子嘿嘿一笑,表情有些讪讪的:
「舟娃,你长那么大了,怪叔眼拙,刚才没认出你。」
宋菲菲轻咳一声,胖子立刻改口:
「叔错了,叔也是被我叔给逼的嘛!
「这老头虽然是我亲叔,下手可狠了!」

-31-
陈彪年轻时不学好,加入了什么帮派,跟着一帮小混混成日为非作歹。
在一次打群架时,被人失手打死了。
他很小就死了爸,亲妈改嫁,是跟着陈叔公过日子的。
死后,陈叔公招回了他的魂,把他的鬼魂养在家中。
陈彪说,陈叔公养了许多鬼。
把鬼放到别人家中,然后自己去驱鬼,靠这些手段赚钱谋利。
陈叔公年轻时,追求过张舟姥姥。
但是因为他性情孤僻,张舟姥姥并没有看上他。
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找过女人。
张舟大舅外出打工,听说有人靠改变祖坟风水赚了大钱。
他和二舅一起找到陈叔公,想让他帮自己家也看看风水。
陈叔公被张舟姥姥拒绝后,一直对她怀恨在心。
就给他们出了个活葬的缺德主意。
这两畜生也就是犹豫了一会儿,立刻同意了。
陈叔公当然不会那么好心,真给他们点什么风水宝穴。
他点的,是个极阴之穴。
若姥姥活葬进去,不出三年,必然成为凶煞。
凶煞一出,先杀血亲。
陈叔公爱而不得,恨张舟姥姥恨了一辈子。
要张舟姥姥死还不够,还想让她亲手杀死自己全家。
大舅二舅回家和自己老婆商量这事,被张舟姥姥听见了。
她想让女儿来救她,就偷偷跑出去给张舟妈妈打了个电话。
回到家后,大舅怕姥姥路上折腾出动静,给她喂了很多安眠药。
但是他没控制好量。
姥姥在被他们抬上山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32-
她含怨而死,刚化作鬼,魂魄未稳就被埋进了极阴之穴。
那穴埋的,不是活人,而是鬼。
人死是鬼,鬼死成聻。
姥姥成为聻后,破穴而出。
她恨极了大舅二舅这对白眼狼,先出手弄死了大舅,依样画葫芦也把大舅埋进了阴穴中。
二舅和二舅妈想跑,两人都被她掏出了心肝。
那极阴之穴原本就阴气重重,刚刚埋了聻,更是阴上加阴。
就这么阴差阳错,大舅成了血尸。
血尸?
血尸!
我猛然一拍乔墨雨的大腿站起身:
「完蛋啦,大舅还没找到!」
这么大一具血尸放在外头,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胖子摇摇头:
「别找啦,那血尸被姥姥噶了。
「我叔公也是被姥姥杀的,她还放出了叔公养的几个恶鬼,让那些恶鬼撕咬叔公。
「然后她又吃了那些鬼。」
说到这,胖子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真可怕啊!
「幸亏我躲得快。」
「妈!」
就在这时,张舟妈妈哭喊了一嗓子,猛然坐起身。
她终于醒了。
张舟妈妈的魂魄被关在陈叔公家,也知道了发生的一切。

-33-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噼里啪啦掉在张舟肩上:
「呜呜呜,舟,舟儿,妈妈没有妈妈了……
「是我没用,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当初不让大哥二哥把妈接走就好了。
「都是我害死了我妈,呜呜呜~」
我看得心酸不已,想走上前安慰她。
就在这时,脚下踩到个圆滚滚的香炉,人猛然朝前一磕。
我的脑袋重重磕在汽车前车盖上。
我觉得自己似乎飘了起来。
我能看见地上还躺着另外一个自己。
脸色灰败,双眸紧闭,已然停止了呼吸。
乔墨雨用力抽着我的脸,声音中带着哭腔:
「卧槽!陆灵珠!你给我起来啊!
「别玩啦!虽然你蠢,但是我不信你能蠢到把自己摔死!」
宋菲菲面色阴沉,一把拉住乔墨雨:
「是那个死亡笔记本!死神来了!」
死神,确实来了。
我看着站在一旁的阴差,气得差点活过来。
刚才就是这家伙站在一边,朝我身体挥了三下勾魂棒,我才会死的。
我虽然常年修道,毕竟是凡人之躯。
被阴差的勾魂棒一勾,必死无疑。
「我靠!
「你就是欧辰逸说的死神啊?
「中国鬼不杀中国人,你勾我做什么,有病啊?!」
阴差怒喝一声:
「大胆!竟敢辱骂阴差!
「我勾你,自是因为生死簿上写了你的名字。
「陆灵珠,你死期已到,还不快随我走!」

-34-
这时乔墨雨和宋菲菲已经开好阴阳眼,也看到了一旁的阴差。
乔墨雨眼眸晦暗,上下打量几眼阴差后,冷声问道:
「你确定生死簿上有陆灵珠名字???
「我们一起去见城隍,我不信陆灵珠只有 22 岁的寿元!」
阴差目光闪烁,举起手中的杀威棒:
「本差做事,岂由你一个凡人置喙!
「再敢阻扰, 小心我取你寿元!」
宋菲菲掏出七星铜钱剑,杀气腾腾地指着阴差:
「今天就算是阎王来了, 也别想带走陆灵珠的魂魄!」
阴差冷笑:
「好大的口气, 不知死活!」
说完, 举起杀威棒就想朝宋菲菲砸去。
阴差不同鬼物,虽然属阴,却有着天道之力。
普通的符纸、桃木剑, 对阴差毫无作用。
而凡人一旦被他手上的杀威棒所伤, 必损寿元。
「嗬呸!」
一大坨口水精准地喷在阴差鼻子上。
我朝他扮了个鬼脸:
「呸, 原来阴差里也有汉奸, 你堂堂阴差,竟然听一个外国邪教组织号令。
「鬼汉奸,你活着时肯定也是个狗汉奸!」
阴差收回杀威棒, 周身鬼气翻涌,咬牙切齿朝我扑来:
「好得很, 看到了地府我怎么收拾你!」
我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不停亲切问候着阴差的列祖列宗。

-35-
我在前面跑, 阴差在身后追,宋菲菲也牢牢地跟在后头。
乔墨雨也想来,可是看了眼我躺在地上的身体,只能咬牙停住脚步。
她得留在隧道中, 照看我的尸身。
阴差追赶的速度极快, 手中还挥舞着锁魂鞭,好几次差点打到我。
宋菲菲一边跑, 一边不要钱一样朝阴差丢着各种符纸。ṭũ̂₂
三人所到之处,一路闪电带火花。
我朝着陈叔公外的屋子拼命跑, 一边跑一边大声喊:
「姥姥!吃饭啦!
「这个大补啊!
「快来啊!」
阴差听得冷笑连连:
「今天不管你用什么招,必死无疑!」
很快, 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到了姥姥。
阴差虽然是吃国家饭的, 但本质上依旧是个鬼。
既然是鬼, 就没有不怕聻的。
也就是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阴差已经不见了踪迹。
我捡起地上的杀威棒和锁魂鞭揣进怀里。
这可是好东西,杀鬼利器啊。
姥姥吃完阴差, 抹了抹嘴, 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就飘走了。
来去如风。
宋菲菲眼神复杂地看着姥姥离去的背影:
「她不去看看张舟他们吗?」
我叹了口气:
「聻阴气太重, 张舟和他妈都是肉体凡胎, 受不住的。
「靠得稍微近一些, 就能让他们俩百病缠身, 厄运连绵。
「走吧,咱们回去。」
魂魄归体, 死而复生。
可是我们几人的心情, 都十分沉重。
拜月会的势力,远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大,竟连地府都有人。
隧道外雷声隆隆,乌云密布。
乔墨雨仰头望着黑沉沉的天, 神情凝重:
「快要下雨了。」
我点点头,轻声道:
「要变天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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