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是穿越女,但她却爱上了皇帝,于是她代替我入了宫。
她将来自未来的制盐冶铁技能通通交给了皇帝,只求能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帝应了,可后来却说她善妒,将她打入冷宫。
而我和秦小将军,琴瑟和鸣,人人羡煞。
我去看她,她却拔下簪子捅进我的咽喉,厉声质问我:
「你凭什么抢走我的人生?本该是我跟秦小将军一生一世一双人!」
再一睁眼,我和她重生在入宫前夕。
这一次,嫡姐乖乖应下了和秦家的亲事。
-1-
「女儿愿意嫁入秦家。」
此话一出,父亲端茶的手都颤了几分。
母亲则是看着我的嫡姐程知意默默流下了眼泪,哽咽道:「乖女儿,你终于想明白了?」
此刻我明白,程知意跟我一起重生了。
程知意再次点头,满眼愧疚地看着母亲:
「母亲,之前是意儿不好,意气用事。」
「现在意儿想明白了父亲母亲的良苦用心,秦小将军为人耿直,定是女儿的良人。」
她轻飘飘的几句话,便让父亲母亲再次改了主意。
于是,父亲放下了茶碗,淡淡地对我说:
「那就还是同之前商定的一样,你入宫。」
顿了顿,他似乎觉得几次三番改主意有些愧对于我,便问我:「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程知意向我甩来一记Ṭü₆眼刀,似是在警告我。
我低下头,温顺地答道:「女儿听父亲母亲的。」
程知意不知道,我其实巴不得离秦家越远越好。
前世,她看秦小将军带兵打仗,屡战屡胜,我也跟着他平步青云,得了个诰命。
她在冷宫里又听宫里的婢女说,秦小将军爱我至深,走哪儿都带着我,甚至家中没有一个通房。
于是她恨我,恨我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夫婿。
可她哪里知道,这其实都是假象。
在外人眼里耿直坦率的秦小将军,内里其实是个罔顾人伦的混账东西。
只因我撞破了他和他的继母偷情,他便把我关进地牢里。
我ṭųₖ被他关了三天,滴水未进。
直到他来看我,我答应不将此事说出去,他才把我放出去。
可他依旧不信我,所以他走哪儿都带着我,都盯着我。
后来为了满足其他长辈想要抱孙子的心愿,他又不愿碰我,于是强迫我和他的下属发生关系,生下儿子。
如果她愿意要这样的人生,愿意成为秦小将军和他继母的遮羞布。
那我成全她。
-2-
入宫前几日,程知意还来警告我,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
见我只是温顺地点头,她觉得无趣,便走了。
临走时,她转过头来对我说:
「前世你偷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人生,现在你也该还回来了。」
她眼中恨意滔天。
我却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前一世,父亲母亲偏疼她,不愿让她进那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皇宫。
为她精心挑选夫婿,为她选中了人口最为简单的,地位与我们相当的秦家。
可她却在宫宴上对皇帝一见钟情,她非要替我入宫。
还拿着自杀来威胁父亲母亲,将我家闹得人仰马翻。
父亲母亲迫不得已,含泪同意了她的请求。
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让她替我入宫。
而我也就只能捡她挑剩下的,嫁到秦家。
怎么在她眼里,我就成了一个小偷?
罢了,既然她都要替我受苦了,让她说我两句就说我两句吧。
-3-
我坐着小轿,被送往宫中时,晃晃悠悠的小轿突然停了下来。
我听到宫人对着来人行礼:
「三殿下……」
宫里何时有了个三殿下?
当今圣上不是只有两个儿子吗?
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打断了。
「里面是何人?」
嗓音清冽,我听着有几分熟悉。
宫人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小心翼翼地答道:「里面那位贵人是程相家的嫡女。」
那人没有答话,我以为他走了。
可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挑开了帘子。
一张清俊的脸闯进了我的视线。
我直直地坠入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
我藏在袖子里的手颤抖了起来,这不是前世那个被秦小将军逼着和我发生关系的下属吗?
为什么宫人叫他,三殿下?
他看着我轻笑:「程家小姐,可还记得我?」
我在嫁入秦家前从未见过他。
程知意却悄悄去看过秦小将军好几次,而我又与程知意长得有五分像。
难不成,他是将我认成了程知意?
这样想着,我迅速敛住了眉眼,回他:
「小女未曾见过殿下。」
他却眯了眯眸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就在我以为他终于要走了的时候,他却将手伸了进来,捏住了我的脸。
「清清当真不记得我了?」
清清。
我的乳名被他喊得缠绵至极。
前世他也是一边流着汗,一边这样喊我。
我当时自觉受辱,又臊得慌,每次都不许他这样喊我。
他却惩罚似的捏了捏我的脸,在我耳边一喊再喊。
愣了几秒,我终于反应过来,贺南渊也重生了。
我瑟缩地往远离他的一旁退了退,他却温怒地掀开门帘闯了进来。
宫人低着眉眼,跪成一片。
原本就狭小的轿内此刻更显逼仄,他勾起我的脸,意味不明地摩挲着我的唇瓣。
就在他的吻将要落下的那一秒,前方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皇上驾到!」
-4-
若是被皇帝发现入宫的程家嫡女和宫里的三殿下同处于一个小轿内,且举止纠缠不清,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连累程家一家老少。
这样想着,我反客为主,急急忙忙地捂住了贺南渊的嘴。
「不要说话。」
他却挑眉在我掌心落下一吻。
这人怎么这样不正经!
我脸上烫得慌,气息有些不稳。
皇帝身边的宫人走上前来询问:「何人停留在此?」
一时间,我屏住了呼吸,生怕那个宫人说出这顶小轿里有我和贺南渊。
下一秒,我就听到那个宫人颤颤巍巍道:「程家小姐身子娇弱,路上有些颠簸,她身子不适,故此停留。」
我松了口气,贺南渊却捉住我的手,凑到我的耳边轻笑:
「身子确实娇弱。」
我羞恼地要将他推开。
与此同时,皇帝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歇够了便快些去向太后请安吧,切不可误了吉时。」
宫人们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抬起小轿移到一旁,为皇帝的车辇让路。
皇帝离去,宫人抬Ţŭ̀⁰着小轿继续晃晃悠悠地走。
路过转角时,贺南渊竟直接跳了下去。
末了,还转过身去宫人们吩咐:
「今日之事,若是有谁胆敢透露出半个字,格杀勿论。」
他周身萦绕肃杀之气,宫人们被他吓得冷汗直流,只敢忙不迭地点头。
见他离去,我终于松了口气。
按照礼仪拜见太后娘娘后,我被送到了属于我的宫殿。
来迎接我的侍女小桃愤愤不平,在我耳边怨道:
「小姐,你的位分好歹是贵妃,怎生被分到的宫殿这般偏远,甚至与那些昭仪分到的宫殿差别也不大。」
我睨小桃一眼,语气不自觉地加重:
「休得胡言!」
小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垂下头紧紧闭上了嘴。
皇帝本就因程家长女与秦家结亲而对程家生了嫌隙。
给我分了个偏远的宫殿,也是存了敲打程家的心思。
若我再不夹紧尾巴做人,任由我带来的侍女抱怨,若被有心之人听去,那就是妄论圣心,那可是要杀头的!
-5-
入了夜,宫人布置好我的寝殿,仔细地点上红烛后,她们便都退了出去。
我等啊等,等到身子被冷风吹得冰凉,才等来皇帝身边的公公过来通报。
说是,皇帝今日忙于处理政务,没空过来。
说完,那公公又令宫人递给我一个盒子。
里面是一只碧绿的簪子。
这是打了程家一个巴掌又赏了个甜枣。
我必须笑着咽下去。
我双手接过后道了声谢,眼神示意了一下我身后的小桃。
小桃会意,拿了东海的鲛珠送予他们,又客客ẗů³气气地送他们走了。
回来后,小桃伺候我歇下。
眼见寝宫里没人,小桃又替我委屈:
「小姐,今日可是你进宫的日子,你被这般怠慢,往后宫里的娘娘怕是要看轻了你。」
其实我巴不得不受宠,我巴不得在这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的后宫当个透明人。
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此生。
可这些话,我不能和小桃说。
她虽是我的侍女,但更却是程家的人。
于是,我闭上眼叹了口气:
「陛下不管对我们怎样,那都是我们的福气,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没等小桃应声,我又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她退下后,我往床榻的更深处滚了滚,却猝不及防地滚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
我惊恐地想要大叫,却被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捂住了嘴。
伴随着清冽的熏香,我听到那人哑声说道:「清清,是我。」
-6-
我认出他来,挣脱出他的怀抱。
低声骂他:「你真是疯了!」
他却又把我搂进怀里:「清清是在关心我?」
我推他,他却把我抱得更紧了。
我又骂:「谁关心你这个疯子,我只是惜命。」
他略微松开了一些,我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滚出去。」
他却笑起来,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随后又扣住我的手,在我唇上落下一吻。
我咬他,咸腥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我又踹他,他躲闪不及,撞上了内里的木板,发出「砰」的一声响。
寝殿外的宫女询问,「娘娘,发生了何事?」
贺南渊又过来抱住了我,他咬着我的耳垂,漫不经心道:「你说,你若是唤来了宫人,我们被父皇发现,父皇会怎么办?」
「是会杀了他的儿子,还是杀了宫里的妃子?」
答案呼之欲出,我沉默下来。
门外的宫女见我久久不应声,便要推门进来。
我在她的手即将放在门上的那刻,轻声说:「刚才不小心撞到了,没什么大事,你退下吧。」
听到门外没了动静,我才转过头看向正把玩着我的发丝的贺南渊。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又凑过来在我脸颊上落下一吻。
「清清真乖。」
他将一支白玉雕成的海棠花簪子放在我手心里。
看着有些粗糙。
「不准戴父皇赏你那支,只准带我给的。」
随后抱紧了我:「生辰快乐,睡觉吧。」
我心底微微一颤,见他没做其他事的想法,我才松了口气。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我望向铜镜,看到了正为我梳妆的宫女,我状似无意地提起:
「听说宫里新来了位三殿下?」
宫人应了一声,随后又问:「娘娘可是好奇?」
我点点头,面上没有流露出太多表情。
「从前在宫外只听闻陛下有两个儿子,但何时又冒出来个三殿下,我却不知了。」
宫女抿了抿唇,悄声在我耳边说:「听说三殿下是在军营里同陛下相认的。」
「我听宫里的老人说,三殿下是之前那位早逝的元贵妃的孩子,在陛下还不是陛下的时候,元贵妃带着三殿下去给陛下的军队送急救粮,途中三殿下失踪了。」
元贵妃……
仅一个「元」字,便能看出陛下当初是如何专宠她的。
见我没说话,宫女又小心翼翼地提点我:
「三殿下被寻回后,陛下对三殿下多有宠爱,便是和太子殿下相比也不遑多让。」
「所以往后见了三殿下尽量避着他走,就算遇到了,我们吃点亏也便罢了,切不可惹了他。」
我应了声,心里却在苦笑。
早就惹上了。
-7-
去给太后请安后,我正要跟着其他人一同退下。
太后却叫住了我,说是今日我的母亲和嫡姐也来了,让我跟她们说会儿话。
太后带我去内室时,她拉住我的手,叹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往后也见不到自己的家人几面了。」
「你去跟她们说说体己话吧,哀家就不听了。」
我虽然诧异于太后对我的亲近,但还是行了礼,应了一声,目送着太后远去后才踏入内室。
见我进来,趴在母亲身上哭红了眼的程知意立刻收住了眼泪,转而朝我嗤笑:
「怎么样,被冷落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没答话,坐在了她们母女俩对面。
程知意接着挑衅我:
「你最好牢牢地抓住你的位分。」
她是在说昨夜皇帝没去我那处的事。
她又说:「你最好祈求你能早日获得陛下的几分恩宠,早日生下一儿半女为陛下延绵子嗣。」顿了顿,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不然,你在这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这回我不再似往常那般温顺,我回怼了一句:
「简直愚不可及。」
一旁的母亲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我的说法。
我不明白,程知意明明是个穿越女,为何她的思想还停留在用孩子套牢男人这种可笑的事情上。
她自幼聪明,两岁便能吟诗作对,为我们程家挣够了面子,因此父亲母亲也更加偏爱她。
可她这么聪明,为什么偏偏不明白,皇帝要程家女入宫,只是想掣肘程家,方便敲打程家。
皇帝要是怀疑程家,只要随随便便诬陷一下宫里的程家女,便可光明正大地彻查程家。
无罪也能说成有罪。
程家女既是用来拿捏住程家的棋子,皇帝又怎么可能让她怀上他的血脉?
程知意前世因为献上了先进的制盐冶铁的技术,获得皇帝的专宠。
可她直到又重生了一回,依旧没有怀疑过为何皇帝那段时间日日宠幸她,她却没有怀上龙子。
程知意脸色涨红,恼羞成怒地扬手想打我:
「我这明明是在关心你,你别不识好——」
我捏住她的手,接过她的话茬:
「姐姐与其关心我,还不如想想怎样尽快怀上秦小将军的孩子,在秦家站稳脚跟。」
我戳中了她的痛处。
程知意脸色一白,我将她的手甩开。
我知道,她跟我前世一样。
不过她当时是满心欢喜地嫁入秦家的,而我当时别无选择。
同样的,她嫁到秦家时有多么欢喜,而夜里秦小将军并未跟她圆房时她便会有多么失落。
不过,我有些好奇,要是程知意撞破了秦小将军和他继母的奸情,她会怎样?
眼看着程知意又要开口,我不愿跟她多费口舌,便对母亲行了个礼告退了。
母亲没有拦我。
我知道她是觉得愧对我。
可她从始至终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
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我与程知意有什么争执,只要不涉及大事,父亲母亲一向是偏向程知意的。
事后,他们又觉得愧对于我。
可下一次,依旧是这样。
离开前,我听到母亲低声哄着程知意:「别怄气了,你在将军府里可比在这宫里好多了。」
是啊,母亲知道我在宫里过得谨小慎微,却依旧纵容程知意往我伤口上撒盐。
我想起以前程知意在我争不过她时笑我她说我不知道有句话叫:「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我哭了,可我也没得到糖。
只得到了轻飘飘的一句:「别不懂事。」
-8-
我回到宫中,借口说想休息将宫女遣了下去。
走进内室,我却又看到了贺南渊。
可我没有精力跟他纠缠。
我绕过他,连外袍都没脱就躺在了床榻上。
我背对着他合上了眼睛。
没过一会儿,身侧凹进去了些许,一双宽大的手搂住了我的腰。
他把头埋在我的发里,呼吸平静。
我又睁开眼睛,望着绣着云纹的帐子出神,我说:「三殿下,这不合规矩。」
他却笑:「在这宫里,我最不想守的就是规矩。」
我默默苦笑,眼前有些氤氲。
「可我跟三殿下不一样。」
「你不守规矩没事,可我不守规矩会死。」
我跟程知意也不一样。
他们都有人护着,我没有。
程知意哭了有糖吃,有父亲母亲哄着。我没有。
我只会得到责罚,得到一句「别不懂事」。
贺南渊把我抱转过来,跟他面对面。
他看着我,眼睛晶晶亮亮的,像是夜里璀璨的星。
「不许叫我三殿下,叫我阿序。」
阿序,是他的乳名。
他以前故意折腾我的时候,就非要让我喊他阿序。
还说什么,这个乳名除了他的亲人外,只有妻子才可以这样叫。
我知道,他让我喊他阿序意味着什么。
ṭű₇
他珍重地擦掉我的眼泪,亲了亲我的额头。
「我给你带了你最爱的蜜饯,等会儿吃些,好受点,不许哭了。」
这还是头一次,头一次,我哭了之后受到的不是责备,不是失望的目光,而是我喜欢吃的蜜饯。
「他们没给你的,我给你。」
「受了欺负也告诉我,我替你还回去,或者你想自己还,那我就替你撑腰。」
「往后我当你的靠山,我护着你。」
我将他推开了一点Ŧü⁼:「三殿下又开始说胡话了。」
他瞬间抿紧了唇,似在生气。
也是,他本就该生气。
我不知天高地厚,我胆大妄为,看都不看一眼他捧来的真心。
可一个男人的真心能存在几时呢?
若是我现在答应了他,等他不再对我感兴趣,事情败露,那我便是死无全尸。
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下场,我要规避一切的风险。
我静静地等他发火。
可出乎预料的,他没有对我动怒,而是将贴身的玉佩放在了我手里。
他临走前说:「若是反悔了,随时去找太后。」
-9-
直到此刻,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元贵妃是当今太后的表侄女。
现今贺南渊好不容易被寻回,太后自是对他有求必应。
难不成,贺南渊向太后提起过我?
我想通了关键,自然也就明白,那时太后为何对我这么亲近。
我收起那枚玉佩,将那一小块蜜饯喂进了嘴里,低低地咒骂:「真是疯子!」
自己肆意妄为,还要搭上我。
万一我不小心得罪太后,太后只要在皇帝面前稍加提醒,我一条性命就没有了!
这时,小桃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娘娘,陛下身边的人传信来说陛下今晚要来,我们早些收拾吧。」
「我打听过了,陛下饮食清淡,小厨房就按这样准备……」
小桃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没了,我的小腹突然传来一阵钝痛。
真是不巧,月事提前了。
找人通报后,小桃又是一脸愁容。
「娘娘,你这月事来得可真是不巧。」
「现今高贵妃独得圣宠,再过几日,陛下怕是不会记得我们了。」
小桃念叨得我头疼,好不容易打发了她。
我实在疼得厉害,便在床榻上蜷缩成一团睡了过去。
睡梦中,小腹处暖和了几分,终于好受点了。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现在已是深夜。
贺南渊把我抱在怀中,帮我揉着小腹,将手掌中的热传给我。
这还是我头一次被人这么重视。
若我现在让贺南渊滚出去,实在是有点太不知好歹。
我贪恋这抹稍纵即逝的温暖,于是闭上眼睛,接着睡了过去。
第二日,太后派人来给我送了药。
太后身边的嬷嬷拉着我的手低声叮嘱:「你身子骨弱,寒气重,现在若是不调养好,只怕将来很难生养。」
我向她道了谢,让小桃去送她。
小桃那傻姑娘一路傻笑着回来,还对我说:「原来陛下心里还是有我们的。」
我端茶的手顿住:「为何?」
小桃笑嘻嘻地说:「娘娘你真笨,昨日只有陛下那边的人知道娘娘来月事不能侍寝。陛下和太后娘娘母子同心,定是陛下觉得亲自派人来送药给娘娘太过招摇,所以这才绕了一圈让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来送药。」
……
我平日里怎么没发现小桃这脑子这般「聪明」。
要是真像小桃想的,是皇帝绕了个圈子给我送药就好了。
可偏偏,那嬷嬷最后说「不好生养」。
定是贺南渊干的。
他可真是好大的面子,竟然让太后娘娘来替他做人情。
真的不怕被皇帝知晓吗?
他到底是喜欢我,还是想害我?
-10-
贺南渊似乎被我当初那话伤到了,他每次来寝宫寻我,都是在我睡下之后。
他默默地帮我揉着小腹,一句话也不说。
天刚亮,他就走。
这天夜里,他又潜了进来。
手刚放在我的小腹上,我就转过头,睁开眼,对他说:「月事已经结束了。」
他愣了一会儿,默默垂下了手。
我没再管他,转过头继续闭眼睡觉。
他的声音却闷闷地在我身后传来:
「清清,我就这样招你烦吗?」
他的语调着实可怜,我一时间竟忘了往日里他那凶神恶煞又霸道至极的模样。
我有些好笑地睁开眼睛,大着胆子说:
「贺南渊,有时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恨我。」
他急急忙忙地开口,跟以往那个凡事尽在掌控之中的贺南渊判若两人。
「我怎么可能恨——」
我没等他说完,就自顾自地说道:「说恨我吧,我来月事了你却天天夜里潜进来给我揉肚子。」
「说你喜欢我吧,你却又在太后娘娘面前提起我。」
「甚至还拿太后娘娘来做人情,让她派身边最亲近的嬷嬷来给我送药。」
「你是真不怕陛下发现你我之间的纠葛?你真怕我活得太长了?」
说完,我才反应过来,我这胆子着实有些太大了。
竟敢这样质问他。
许是仗着他夜夜偷偷潜进我的寝宫,尽心尽力地替我揉肚子的娇宠。
我的话,像是利刃,刀刀入肉,每一刀都精准地插进了贺南渊的胸口。
明明夜色那样浓,寝宫里那样暗,可我偏偏就是能看到他此刻苍白着一张脸。
虽然他很难过,我却有几分畅快。
因为他是真的想对我好。
是因为关心则乱。
不是想害我。
他几次张嘴,又几次合上嘴巴。
最后只是一句干瘪的:「太后她不会害你。」
我越发胆大,最后甚至发出一声嗤笑:
「笨死了,太后你是母家那边的人,她会疼你宠你,不代表她也会这么对我。」
真笨,因为现在有人疼有人宠,所以忘记了没人疼没人宠的人只能靠自己,步步谨慎。
我捧住他的脸。
「你怎么也跟程知意一样,重活一世,半点脑子也没长。」
说完,我主动搂上他的颈脖。
「睡吧。」
-11-
天还没亮,贺南渊就又要走了。
他走时动静虽小,可我还是跟着醒了。
我强打起精神,睡眼蒙眬地问他:「今夜还来吗?」
他眼神一亮:「可以吗?」
我不再看他,闭上眼转过身继续睡。
「我哪回能拦得住贺南渊?」
他走后,我心想我可真是卑劣。
故意用戳人心窝子的话试探别人的真心。
非要将人刺得遍体鳞伤,看见那人仍不ṱŭ̀₈走,仍捧着一颗心对你好。
这样才算满意。
可是如果不这样,我始终觉得那样的真心太过缥缈。
就像少时程知意对我的好一样。
像烟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我又想,可能是这段时间贺南渊对我太好。
所以我敢在他面前对他咄咄逼人,敢拿着话捅他的心窝。
可是,我真的太想要那些爱了。
记得我的生辰,亲手刻了簪子送我。
我难过时给我买蜜饯,说要给我撑腰。
即使被我惹怒,夜里却默不作声地帮我揉肚子。
甚至求到太后面前,让她给我送药。
那么多的关心,我两辈子都未曾得到过。
所以我想要急迫地确定,那是别人抢不过的,只是给我的爱。
到了时辰,宫女将我唤醒。
换了得体的衣服,我便去给太后请安。
闲聊时,宫中得宠的妃嫔有意无意地讥讽我,进宫这么久,陛下都还没来过我的寝宫。
我并未理会,只是本本分分地做着我该做的事。
退下前,太后却特地问了我一句:「身子可好些了?」
我有些错愕,想明白太后此举是不想让其他妃嫔将我当成软柿子捏。
于是恭敬地答了她的问题。
退下后,我和小桃往寝宫的方向走。
得宠的高贵妃却拦住了我。
她掩面轻笑,看向我的目光却不怀好意。
「不知妹妹是如何让太后娘娘对你青眼相加的,妹妹可否告知姐姐?」
「姐姐有时可是被太后刁难得紧呢。」
太后不喜高贵妃,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实。
高贵妃这是看太后关注我,把我当成了敌人故意来刁难我?
我面上维持着笑。
「妹妹福薄,得不到陛下的怜惜,太后见我可怜便送了我一服药罢了。」
我侧面向高贵妃透露,我不会与她争夺陛下的宠爱。
见高贵妃没再说话,我以为这事算是过去了。
对着她行了个礼就要继续往前走。
擦身而过时,高贵妃低低地笑了起来:「我看三殿下也挺怜惜妹妹的。」
-12-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我听清。
我通体生寒,此刻却不想露出一丝马脚,装作没听到,一步也不停留地继续往前走。
一时之间,我心乱如麻。
回到宫里就发了大半天的呆。
我一直在想,高贵妃究竟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我和贺南渊之间的关系的?
明明与我最为亲近的小桃都从未发现过什么痕迹。
听高贵妃的意思,她现在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陛下的念头。
不然她何必跟我说,直接叫上陛下来问责我便是。
但无论她是出于何种目的,宫里我是待不下去了。
我决定明日请安后留到最后走,将贺南渊的玉佩交给太后。
夜里,贺南渊又来的时候,我同他说:
「我反悔了。」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说好。
嗓音有些疲惫,眼中隐隐有水痕划过。
我怕他被高贵妃陷害,有些着急,没太关注他的神态。
「高贵妃知道你经常来找我了。」
他却半点不心急,只是抱住我。
声音闷闷的:
「清清,你这是在关心我。」
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
我再想问,他却睡着了。
这时才陡然惊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背上有一道狰狞恐怖的伤痕。
还好已经止住了血。
-13-
夜里,他总是突然醒来,像是遭了梦魇。
他每次醒来都紧紧地抱着我,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子里。
他力气太大,我被他抱得有些疼。
但我不敢挣扎,怕门外的宫女发现,也怕将他的伤口崩裂。
直到天要蒙蒙亮时,他才安分了一些。
我才终于安心睡去。
再次醒来,身边已没了他的身影。
我同往常一样,按照惯例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让我们退下时,我故意走在最后,又对身旁嬷嬷说:「我有话对太后娘娘说。」
顺利避开人见到太后后,我拿出袖子里的玉佩交给她,低声道:「太后娘娘,臣妾想——」
我话还未说完,太后就将手里的玉佩还给了我。
「那孩子对你还真是上心,这么宝贝的东西也肯给你。」
「哀家知道了。」顿了顿,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交给我,「这是假死药,三日后的宫宴,你见机行事吧。」
末了,我又将高贵妃的事情告诉太后。
太后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只是脸上多了些我看不懂的神色。
她不愿多说,只是摆摆手让我回去,让我不必忧心。
-14-
三日后的宫宴,各路妃嫔以及官员依次献礼后,皇帝对着他的臣子们敬了一杯酒。
我看到坐在我对面的程知意。
她看向秦小将军的眼神多了一丝惧怕的神色。
看来是发现了他的秘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小将军饮了一壶又一壶的酒,像是在时刻找机会逃离他的身边。
我觉得有些无趣,便借口有点闷,想出去醒醒酒。
出了大殿,小桃被我支开去拿醒酒汤。
我走到荷花池边,却看到了程知意。
她看着我双目赤红,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她紧盯着我,质问我:
「你凭什么要抢走属于我的人生?!」
「你凭什么要把我往火坑里推!」
她疯了一般朝我跑来,想要把我推入荷花池里。
但她身上贵重的首饰实在太多,她的步履不可避免地有些迟缓。
她跑到我身前时,我狠狠地抽了她一耳光。
程知意的小半张脸瞬间红肿,我厉声呵斥她:
「我什么时候抢走了你的人生?」
「前世是你对当今圣上一见钟情,非要入宫。」
「父亲母亲一劝你,你就要上吊自杀,最终如了你的愿。」
「这一世也是你,你说你不悔亲了,愿意嫁入秦家。」
「我何时偷走过你的人生?不是一直都是你在选择,我跟在后面捡你不要的吗?」
程知意睚眦欲裂,眼中恨意滔天。
「原来你也重生了。」
「那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何不劝我,反而眼睁睁地看着我往秦家那个火坑跳!」
我又扇了她一巴掌。
用了十足十的力。
手掌火辣辣地疼。
「我真想把你的脑子扔进荷花池里泡泡,让你清醒清醒。」
我趁着程知意一时之间被我扇懵了,一脚踹在她的腿弯处。
让她从站着变成了跪着。
我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我。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提醒你不要进那个火坑?」
「凭我们是亲姐妹?」
「可你不要忘了,上辈子,我好心去冷宫看你,你却一簪子捅进我的喉咙,说我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你的人生。」
「我们亲姐妹的情分到那一刻就到此结束了。」
我的指甲几乎快要陷进她的皮肉里,我有些悲哀地望着她:
「程知意,我真的搞不懂,你是穿越女,明明见过更大更精彩的世界,为什么你现在满脑子都是男人、权势?」
「上一世,你爱上皇帝,想要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想要坐到皇后的宝位,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小时候,你不是最看不起这些吗?」
「你看不起腐朽的封建制度,认为妇女也能顶半边天。」
「家里给你的铺子,你广招女工,让她们把你的铺子办得蒸蒸日上,你向父亲和母亲证明你的想法,女人并不比男人差。」
「你不在意主仆的分别,认为众生平等,我受到你的熏陶,和小桃基本形同姐妹。」
「你不像别人家的嫡子女一样,瞧不起庶子庶女,你从来没有看轻过他们,甚至央求父亲给他们读书的机会。」
「这些都是你讲给我听的,你做给我看的。」
我小时候虽然不满父亲母亲的偏心,总觉得委屈,但却依旧觉得程知意的想法很伟大,甚至觉得,当时讲出这些理念的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我对她的态度很矛盾,一边有些讨厌父亲母亲总是偏心于她,但更多的是敬她,仰慕她。
她会给我讲很多新奇的故事,讲那些顶起半边天的女人,讲那些为人类谋福祉的科学家……
直到她在宫宴上对皇帝一见钟情,从此就变了个人。
「可为什么?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明明先进的制盐冶铁技术是造福于百姓的,是有利于保卫家国社稷的。」
「可你却把它们当成了争宠的手段。」
「你问一问你十年前的自己,问一问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自己,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你曾向我讲过的未来吗?」
程知意突然捂着脑袋凄厉地惨叫了起来。
她像是精神错乱了一般,一边哀嚎着「我没错」,一边又拼命地摇头朝着荷花池跑:「我错了,我真错了。」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想要拉住她,不让她跌进湖里。
她却猛地拔下簪子刺向我,我躲闪不及,险些被她刺进心脏。
坠入池里前,我茫然地看着她,她咒骂我:「你为什么要让她想起来!」
「这具身体只能是我——」
她又捂着头尖叫起来,她不要命地朝池里扑来想要救我。
她焦急地喊我:「清清!抓住我的手!」
我朝她伸出手,却没有拉住她。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
我在想,真好,原来不是她变了,只是她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
幸好,那个我敬的,仰慕的人从未改变。
-15-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在我的寝宫里了。
宫女端着汤药往我嘴里送,又替我掖了掖被角。
她说我昨夜不小心被刺伤,坠入池里。
被路过的贺南渊瞧见了。
他救了我。
又说,皇帝对我在宫中被行刺一事发了怒,把程知意关进了天牢。
我的大脑有些混沌地想着,要是那个人真的回来了,她只要献上来自未来的技术,便可轻而易举地戴罪立功了。
父亲母亲想必也会想方设法地救她。
太后那边也说过会保小桃安安稳稳地度过此生。
我什么都不必忧心。
那宫女最后劝我,好好休息,切勿伤心过度。
喝了汤药,我挥挥手让她退下。
我还发着热,迷迷糊糊睡着了。
中途醒来时,我身边没有人,我便将藏在被褥里的假死药拿来吃了下去。
那药的效果发挥得极快,到后半夜时,我身上就越发滚烫了,我的呼吸逐渐越发困难。
不多时便没了意识。
-16-
我是在颠簸的马车中醒来的。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这里到底是哪里,坐在我身旁的侍女便挑起帘子,朝外喊了一声:
「殿下,姑娘醒了。」
她的嗓音清脆,我的头脑不由得清醒了几分。
下一瞬,一道劲瘦的人影便闯了进来,将我圈在怀里。
他嗓音沙哑,带着后怕:
「清清,你快吓死我了。」
我下意识想要推开他,他却将我抱得更紧了。
见原本坐在我身旁的侍女已然不见,我这才松了口气,任由他抱着。
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讲述,我才知晓,我居然昏睡了快一个月。
要不是我还有微弱的气息,贺南渊差点以为我真死了,要提刀去见太后。
这一个月里,境外的流寇来犯,边防不知怎的,竟被他们打得措手不及。
眼看着边防军摇摇欲坠,皇帝便将贺南渊派了出去。
但我迟迟未醒,贺南渊忧心我,便把正在昏睡中的我也带上了。
见他没再说其他,我便主动问:
「程知意现在怎么样?」
贺南渊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你就这么关心那个差点要杀死你的嫡姐?」
我摇摇头:「那不是她的本意。」
多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真要解释起来,说的话就太多了,我现在还是好累,没有什么气力讲话。
贺南渊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跟我说:「你那嫡姐献了两张方子给圣上,戴罪立功。」
「她求圣上允诺她与秦小将军和离。」
「圣上答应了。」
「她像是变了个人。」
我松了口气,知道她是真的回来了。
末了,贺南渊又抱着我,把头埋在我的颈脖处,闷闷地说:「你怎么都不关心关心我?」
像是在撒娇。
可我真的好累,我强打起精神,想了想。
「为何圣上不派秦小将军去镇守边关,要派你去?」
按道理,皇帝如果真的像他表面上这样宠爱贺南渊,那必然不可能派他去苦寒的边关冒险。
而且,我清楚地记得,上一世,皇帝派去镇守边关的人是秦小将军。
我记得当年边关只是出现了少处动荡,秦小将军被派遣过去不久就立功回来了。
但这次为何这么危险?
对于皇帝来说,这一世跟上一世的最大变化便是,贺南渊。
有个可怕的答案在我脑子里呼之欲出。
我有些紧张地握住了贺南渊的手。
他却安抚性地回握住了我,他的眼里闪过锐利的幽光。
我听见他说:「上辈子我能亲手将他的头颅斩下,这次也不会例外。」
-17-
随行的军医替我把了脉,说我被伤到了根基,需要好好养着。
贺南渊便不愿带我一同前往边防。
我自知是累赘,倘若执意跟他一同前去,反倒会让他分心。
于是我听了他的话。
乖乖待在离边防百里之外的小镇。
他将最信任的两个下属留下保护我。
一开始,我总是担心贺南渊。
可他总给我写信。
他在信里写,他在军中的所见所闻,那些边防军拙劣的谎言,说他如何使用计谋用最少的兵力将最多的那群流寇打得落荒而逃。
他每次都在信的末尾说想我念我。
我偶尔回他一两句,都是写的让他千万小心。
可他好像并不在意我有没有回应他的想念。
似乎只要我读了他的信,他便很高兴。
他有时还会寄给我一枝开得正盛的红梅。
贺南渊寄信寄得很勤,几乎是每日一封。
可这几日,我却一直没有收到他的信。
我的心也慌得厉害,怕他一不小心中了皇帝的计。
我拜托他留给我的那两个下属去打探。
他们担心我的安全,留下一人保护我,另一人去往边防。
可我等到第三日傍晚,那人依旧未归。
我的心越发慌得厉害,逼着留下那人骑马带我去边防。
我想,就算是贺南渊死了,我也得把他的尸骨找回来。
粗粝的风将我的脸刮得生疼,我想流泪,但却哭不出来。
马上颠簸,那人几次担心我的身体受不了想要停下,都被我厉声喝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燃着狼烟的边防线。
到了之后,我只看到了满地尸骨。
我的眼泪怔怔地落下,泪水模糊了视线,我跑向那些尸骨,挨个辨认他们的脸。
这个不是贺南渊,这个也不是……
我找得累了,有些喘不上气。
我抽噎着:「贺南渊,你快理理我啊。」
「你这么厉害,你不是天天给我写信,说你怎样用最少的兵力设计流寇吗?」
「你不会死的对不对?」
「你再不理我,我这辈子也不会叫你阿序。」
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猛地喷了口血。
我再也直不起身,视线低垂,我却看到了离我不远处的尸体大片大片的焦黑的伤痕。
我闻到硫磺的味道。
我想起程知意少时曾对我说的炸药。
她那时对我说,除非敌军来袭,朝不保夕之际,她才会交出炸药的方子。
我那时问她,只有这一种情况吗?
她那时揉了揉我的头,笑:
「自然还有其他。」
「比如另择明主,比如挽救家人性命。」
程知意,程知意。
我一边哭,一边笑。
我想起贺南渊之前跟我说,他离京前曾见过程知意一面。
程知意向他道谢,谢他从池子里把我捞起来。
-18-
贺南渊的两个下属找过来时,我已经调整好了状态。
我擦干眼泪,让他们带我回那座小镇。
我等了贺南渊三天。
果真等到了他。
他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单膝跪在我面前,向我递出半块兵符:
「清清,我用兵符给你当聘礼怎样?」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宫,当我的皇后?」
贺南渊视角:
-1-
和母亲去给父亲送急救粮时,母亲在途中拉住我,让我逃走。
我不解,母亲却对我露出苦涩的笑。
她问我:「阿序,你觉得你的父亲爱母亲吗?」
我摇摇头:「父亲不知道母亲最喜欢吃山楂糕,总是以为母亲最喜欢吃玫瑰糕。」
她点点头,又问我:「那阿序知道父亲为什么不爱母亲,夜里又时常来找我们吗?」
虽然我才九岁,可我或多或少有些明白了。
王妃时常对母亲不善,稍有不慎便会被她责罚。
我有时听到大人们的议论声,什么太子、天子、母族势力。
当今的皇后没有儿子,但她的侄女却是我母亲。
所以,父亲对母亲的宠爱是装给宫里那位皇后看的。
母亲见我沉默不语,又摸了摸我的头。
「知道了就好。」她蹲下身来抱住我,她指着前方的树林,她说,「阿序,你就一直往前跑,会有人在前面等你的。」
我不懂,父亲当上皇帝明明是好事,母亲为什么要叫我逃走。
可我一向听母亲的话,母亲不会害我。
-2-
我一直跑,终于在前头见着了人,居然是我外祖父。
他将我带去了偏远的乡下,将族内的太傅请过来教我读书,他亲自教我习武。
乡下消息闭塞,过了很久,我才知道父亲当上了皇帝。
他给我母亲的位分是贵妃。
外人都说皇帝宠我的母亲,外祖父则是对我叹气。
「阿序,你要记得你母亲让你逃走那天说的话。」
又过了很久,宫里传来消息,说母亲替皇帝挡了剑,不治身亡了。
随后,外祖父一族被一贬再贬。
外祖父临终前,将我拉到田地里。
那些人饿得只剩一层皮包骨,顶着烈日被晒成炭一般的颜色。
他们麻木地收割者粮食,然后将粮食带到镇上缴税。
他们明明带去了一筐米,回来时却只剩手里的那一小捧米。
每年都说战事吃紧,可从未听说过哪位将军打了胜仗。
外祖父说:「阿序,你要记得他们的样子。」
-3-
我记住了,于是我去参了军。
军里不好出头,上头层层剥削功劳。
于是我获得秦小将军的青睐,跟在了他身边。
他带着我们回京。
可他却将他的夫人下了药,扔到了我的床上。
他对我说:「只要你跟她生个孩子,我就让你的官职升一级。」
再升一级我就能参加宫宴了。
于是我应了。
秦小将军的夫人看起来真是可怜啊,她看向我的眼神惊恐又绝望。
但更深一层的,她的眼里带着麻木与无可奈何。
我想起当年外祖父带我去田里看到的那些农民。
她的眼神跟他们一样,麻木,没有任何希望。
于是我给她找了解药, 放她走。
ẗų⁼她走了,半夜又回来了。
她的脸上多了个巴掌印,身上也只披了一层薄纱。
她红着眼求我:「救救我吧。」
我问她:「你真的想好了?跟了我不后悔?」
她咬着唇点头, 随后走进门抱住了我。
-4-
因为那一夜, 每回我进秦家都会多看几眼她。
她真奇怪,她面对秦家的长辈时, 规矩总是做得最好,颇有些小心翼翼。
但私下她却总跟她的侍女说说笑笑, 亲密无间, 像是朋友。
她有时教那些侍女认字,说些什么妇女也能顶半边天。
她说这话时, 眼神有些落寞。
她被秦小将军困在大宅院里。
我以为她好久都不会来找我了。
可她过了半个月, 又找上门来。
她苦笑着说:「大夫说我身子不好, 不易有孕。」
我看着她那张清丽的脸, 鬼使神差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
她愣了一会儿, 说她叫程清。
我也将我的名字告诉她了。
从此我夜夜唤她清清。
-5-
宫宴上, 我拿出玉佩跟皇帝相认后。
因他从前传出来的, 专宠我母亲的名声,他做足了表面功夫。
他假惺惺地流了几滴眼泪, 当场给了我封地, 允许我自由出入皇宫。
程清怀了我的孩子, 我想将她从秦小将军那里接来, 给她正妃的位分。
我去寻她,想问她愿不愿意。
一路找到冷宫。
可我却发现冷宫里那个疯女人杀了我的清清。
一尸两命。
我的清清流了好多血。
我拼命抑制住想直接杀掉那疯女人的念头。
我红着眼,回了宫宴。
-6-
我与太后精心筹划良久, 拉上了能拉拢的世家大族。
在第二年的宫宴上发动了政变。
我亲手砍下了我父皇的脑袋。
我将他的头颅献祭给那些被他怀疑的、他一个随心所欲的念头便杀死的忠心耿耿的臣子以及我的母亲。
当年那场刺杀, 是他自导自演的戏码。
母亲不得不为他挡剑。
后来, 我杀了冷宫里那个疯女人。
为我的清清偿命。
-7-
后来我改赋税, 让那些贪污腐败的官吏掉了脑袋。
百姓安稳地过了几年后,我国的兵力大大增强, 收复了周围的一众小国。
我大力推办女学堂, 让女子也能跟男子一同考科举, 走武举。
大臣们劝我早日纳妃。
可是怎么办?
我满脑子都是我的清清。
笑着的清清。
红着眼的清清。
教侍女认字的清清。
说妇女也可以顶半边天的清清。
我的清清已经死了。
我一直在想,要是我早点去和那个狗皇帝相认,早些时候将清清捆在我身边, 不让清清去那个冷宫……
清清是不是就不会死。
-8-
去寺庙礼佛时, 那个住持问我, 是不是心里有人。
我说, 朕的心里自是有天下人。
他却摇摇头轻笑, 陛下心里有位姑娘吧。
我正要问他,他反而说道:「从前先帝向我求了一枚符,说是要用来压制异世来的灵魂。」
「我给他了, 可现在看来,却是害苦了陛下。」
我听不懂他的话。
他转身走了,竟在我眼前消失不见。
他的声音却响在我的耳侧:
「陛下是天下明君, 福泽不可限量,或许陛下能和那位清清姑娘再次相遇。」
-9-
我因为太过操劳,三十便死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却发现我回到了过去。
秦小将军瞪了我们一眼, 「还不快做好准备,陛下要来了!」
看来真是苍天怜我。
从不到军营的皇帝这次到了军营。
我和他顺利相认。
-10-
我原本想向程家求娶清清,可却晚了一步。
她被送进了宫里。
我在她的必经之路上拦住她。
我唤她:「清清。」
她红了脸。
我知道她也回来了。
– 完 –
□ 汤圆微微甜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