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淳的棋局

我爹战死后第三个月。
未婚夫宋哲拿着婚书和信物前来退婚。
我默默地同意了。
我娘气得跺脚:「你怎么不骂他几句?骂不疼他,解气也好。」
我柔声安抚她:「娘,这不是坏事。」
次日,我的手帕交唐浅与宋哲订婚的消息传来,我娘差点气昏过去,她怒我不争:「这就是你说的不是坏事?」
我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轻声道:「娘,真不是坏事。」
1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七岁时,我便通晓了这句话的上天之意。
当我爹想主动请战,去对抗西蛮之敌的再次挑衅。
我娘哭成了泪人。
她担心我爹年纪大了,反应慢了,抵不住敌人十刀。
我却劝她放手。
她骂我不心疼我爹。
这些年竟是白疼我了。
她用手指头戳了我半天,说我是小白眼狼。
若我有半分良心,就也去劝我爹放弃。
我同意了。
我去找了我爹,我劝他赶紧去。
去晚了一日,西蛮就多杀我们一日的老百姓。
「爹,一日之间,会令万物蓬生,也会令生灵涂炭。」
我爹眨巴了几下浑浊的眼睛,就下了决心。
鞋都没提好,就往宫里跑去。
老皇上犹豫许久,准奏。
老皇上想,打仗总要死人,相比于他人,时不时就给他添堵的我爹,去了也好。
我娘得知消息,拿着笤帚打得我满府抱头鼠窜。
我爹经过几次,都没看我一眼。
我娘停了下来。
她说:「你爹不是最疼你吗?」
「我这都做出要打死你的架势了,他怎么不看也不劝?」
我把气喘匀后,给她指点迷津:「娘,晚上我带你去看戏。」
我爹明日出发,今日他说要好好休息一下。
和我们吃完饭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待天黑下来,我拉着我娘换了装,出府。
我娘满脸疑惑,但没问。
东拐西拐,来到走心巷子里一处很隐秘的院落。
我带着我娘跃到了房顶趴了下来,静等。
一个时辰后,我爹鬼鬼祟祟地进了院子。
一个娇俏的女子应声跑了出来,被我爹一把抱住。
没进屋,两个人就啃了起来。
我娘差点惊呼出声,我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她还是因为太过愤怒弄出了动静。
但下面的两个人亲得太投入,谁都没注意到房顶的动静。
等我爹打横把那女子抱起来向屋子里走。
我放开了手。
「娘,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劝我爹去了吧?」
「那女人怀孕了,我爹想挣个军功,给她换个平妻之位。」
我娘呆住,像傻了一样。
我费了一点劲才把她拽了下来。
回府后,我娘才反应过来。
抱着我痛哭:「你爹他明明许诺与我一Ṭŭ̀⁹生一世一双人,这也守了大半生,怎么就变了呢?」
我没给她讲道理。
只与她说:「娘,不是坏事。」
我娘听不进去,捶胸顿足,寻死觅活。
我给她倒了一杯茶:「娘,喝点水,补充点体力再哭,否则眼睛会哭瞎。」
我娘一噎:「你怎么像没事一样?你有没有心?」
「娘,喝茶,喝了,我和你一块想办法,挽回我爹的心。」
我娘这才顺了气,咕嘟嘟把茶喝了个精光。
她开始倾诉与我爹的从前,青梅竹马、少年夫妻、一路扶持、生儿育女……
我听得昏昏欲睡。
我娘忽然问我:「那女人哼哼的时候,听起来不像咱们大黎人?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是西蛮的调调。」
「你爹找了西蛮人?那不是敌人吗?」
「新鲜吧。」
我娘喃喃道:「就因为新鲜?」
「新鲜就那么好?」
我不回答,一心等时间。
我在茶里加了点料。
半柱香后,我娘扯了下衣领:「怎么这么热?是我话说得太多了吗?」
她的眼神开始迷离。
我向窗外挥了挥手。
一个小哥跳了进来。
我对他说:「今晚服侍我娘,让她舒服了,100 两;让她忘了我爹,500 两;让她还想叫你,1000 两。」
「能拿到多少钱,就看你的本事。」
小哥立刻笑出一口白牙:「好嘞,您等消息吧。」
我娘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伸手指着我想骂,我对她耳边轻语:「娘,新鲜。」
我娘就散了力气,仰躺到了榻上。
我给她的药,最多也就是这样了。
会让她意乱情迷,但不至于完全没有意识。
我不想让她忘了今夜的体验。
我走了出去,给他们关好门窗,跳到院里的大树上,给他们守着。
很快,屋里的灯火灭了。
对影成双。
2
次日,我爹急慌慌地走了,脚步虚浮。
没有与我们道别。
我娘也没去送。
她爬不起来。
直到日上三竿,才扶着腰来我院里,对我一通数落。
我仔细听了听。
不外乎骂我不孝、大逆不道之类的。
却没说那小哥一句坏话,也没提一句我爹。
她面色红润,脸上闪着光。
待她骂完了。
我轻轻试探:「娘,小哥说他还想来服侍您,您看是明日,还是十日后?」
我娘红了脸,狠狠骂我。
我垂下头,由着她骂。
许久之后,她叹了口气道:「明日吧,今晚也行。」
我憋住笑,领命而去。
小哥领了一千两,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他说:「以后不用给这么多了,夫人虽年过三十,但一点不比年轻的姑娘差,别有风韵,能服侍夫人,是我占了便宜。」
我急火火地回到我娘的院子,把小哥对她的评价告诉了她。
我娘刚凉下的脸又变得滚烫,红彤彤的像烧着了一样。
她有些迷茫地感叹:「这就是话本子里说的老房子着火吗?」
「死丫头,你这样做,是想让我理解你爹为啥背叛我是吗?」
「让我原谅你爹?」
我摇了摇头:「娘,我不关注我爹怎样想,我只是想让你在年华正好的年纪得享琴瑟和鸣之乐,而不是终日困于负心之人。」
我说得直白。
也说得难听。
可我娘破天荒的没有反驳。
她恍惚许久,问我:「为何他叫小哥,没有名字吗?」
我答:「他专门服侍像您这样的夫人,大家都这么叫他。」
我娘哦了一下,便过了。
她已旱了很久,被夫君冷落的苦楚快把她逼成怨妇、妒妇了。
小哥也好,其他无论什么也好,愿意哄她开心就好。
3
我娘很是迷恋了一阵子小哥。
差不多天天都要我把人家寻来。
她还不忘嘱咐我把仆人换了,免得被眼尖的注意到异常。
我没答应,反倒调来几个老人到她院里。
我娘正上头,也不管我为何这么做,摆摆手就同意了。
两个月后,我爹来信。
说他想我娘了,他一定要给我娘挣个诰命回来。
我娘捏着信愣了许久,都忘了找小哥。
她期盼地问我:「你爹是不是真想我了?他是不是后悔找外室女了?」
我没顺着她的期待接话。
从袖带里掏出另外一封信递给她,我爹写给走心巷子里的。
他给我娘的寥寥数语。
对那位情真意切,怀念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娘当场吐了。
吐得稀里哗啦。
我在一旁扶着她,任其吐个干净。
等肚子里没有任何东西可吐,我娘白着脸冷静下来。
她说:「洛淳,你爹给我写信,打的是什么算盘。」
「娘,你最富有什么?」
我娘恍然大悟,我娘有钱。
而打仗最需要的就是钱。
早就听闻,这次出征多少有我爹上赶着促成的意味,老皇帝心里不痛快,拨的军饷不足。
我爹对将士一直不错。
眼见天冷了,军资迟迟不到。
就又把算盘打到我娘身上,先来甜枣,接下来就等我娘主动拿钱买过冬的储备粮和衣物。
以往,我爹不提,我娘也这么做。
这次,我爹主动给我娘提示。
我娘点了点头:「淳儿,有道理。」
我提醒她:「娘,早做准备。」
我娘恍然:「是。」
第二天,我娘就按我的授意,去找她的手帕交,户部尚书夫人,通过她给朝廷捐了一大半身家,专门援助南方受灾的灾民。
我娘哭得真切:「我一介妇人,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有家父留下的钱财,希望能替皇上分忧。」
老皇上正因为灾民太多无法安置,日夜发愁。
这下子好,瞌睡有人送枕头来了。
赵夫人十分欢喜,直夸我娘境界高。
她男人赵尚书办事也给力。
三天后就给我娘搬回来一个诰命,老皇上亲封的。
老皇上说:「这才是真替朕分忧。」
当场就拟了旨。
我娘摸着圣旨道:「该替你爹分忧了。」
我娘给我爹回了封信,说她十分惦记我爹,让我爹一定照顾好自己,别为了诰命不顾自身性命。
怕我爹一意孤行,我娘说她把我外祖父留下来的钱财都捐了,皇上已给了她一个诰命。
她不需要诰命了,只盼望我爹早日平安归来。
我爹看完信后,当场吐了血。
再没给我娘传消息。
入冬不久,战败消息传来,一同传来的还有我爹的死讯。
4
听到消息,我娘没吃下早饭。
她急急把我召唤到跟前:「淳儿,你说你爹,算不算是我害死的?」
她脸上尽是愧疚。
我没安慰,只把提前找来的稳婆叫到跟前问话。
稳婆说:「那位下个月就要生了,老将军心下不安,前几日昼夜奔袭,特意回来找到老身,把我安置在那位身边,又留下大笔金银,千叮咛万嘱咐后,才连夜赶了回去。」
我娘呢喃:「怪不得会体力不支,私自回京内恐于心,日夜赶路外疲于身。」
「原来,他是这么死的,是为了别人死的。」
我娘捂住了嘴。
我以为她又要吐,赶紧上前。
她却只打了个嗝。
稳婆见状告退。
我娘吩咐:「多给我拿个馒头上来。」
又对我说:「晚上让小哥来吧,有日子没见了。」
「好。」
5
对外,我和我娘哭得惊天动地。
很是为我爹的逝去悲伤了一回。
我们没去老皇上那讨要奖赏。
我娘对外放话,是我爹辜负了圣上的信任。
她要为所有死去的将士哭,更担忧西蛮会继续残害边关百姓。
老皇上一听心里不是滋味。
又要派人应战。
我爹有本事,可他夹杂了太多私心。
我娘一边给我爹烧纸,一边说:「安心去吧,早点投胎。」
她说的没什么问题。
但是被我爹的副将郭青听到,觉得不对劲。
这不是恩爱夫妻该有的样子。
他本就怀疑我爹的死有蹊跷。
他是我爹的徒弟,常年驻守在边关。
每年来京述职,都会和我爹切磋。
他记得清楚,我爹虽上了年纪,但一年前我爹与他还不相上下。
不过几个月再见,我爹弱了许多。
军医说我爹是内里亏空导致。
怎么会亏空?
郭青怀疑我们府里有人害我爹。
他怀疑是我娘。
因为我娘的一系列表现太奇怪了。
以往我爹出征,不用我爹提醒,我娘就会不停地写信叮嘱安全,会接连不断地运送物资。
可这次,我娘不但不给我爹写信,在收到我爹的信后,急急地把钱捐出去。
让我爹再也张不开口讨要。
我爹的棺木被抬回来,我娘哭得凄惨,却不想着打开来再看一眼,告个别。
他怀疑我娘私通外男,背叛了我爹。
他暗中调查。
结果,没查到我娘的把柄。
却查到我爹偷偷养了外室。
为了哄外室开心,我爹吃了不少虎狼药,还挪用了军资给外室涨身家,以备进府后,地位不低于我娘。
我娘早已知道,却装作不知,给足了我爹面子。
这下子,真相大白。
郭青完全无法接受,他崇拜的师父是这样的人。
他把我爹通奸和死亡怪罪到外室头上。
一剑把外室刺了个对穿。
可怜那外室女,一心想荣华富贵,却连呼救都来不及,就带着肚里的孩子奔了西。
稳婆连滚带爬向我们求助:「小姐,夫人哪。」
「太吓人了,那郭大人太狠了,剑扯出来的时候,肠子都带出来了,血流了一地,喷了满屋子满墙。」
「要不是老婆子躲得快,也被弄死了。」
「夫人、小姐,救老婆子一命吧。」
我娘给了她一袋银子,让她远离京城。
她感天谢地地揣着银子跑了。
郭青走了进来,猩红着眼向我娘道歉:「师娘,我替师父向你道歉。」
「感谢您,不但不怪罪师父,还忍辱全了师父的名声。」
他以为我娘把稳婆打发得远远的,是为了不让我爹的罪行暴露。
毕竟,仅仅我爹跑回来这一条就是死罪。
更不论我爹多年经营的爱妻人设崩塌,对我爹的名声会损害到什么程度。我爹不要脸,作为他的徒弟要替我爹保住脸。
我娘淡淡道:「前尘往事莫提了,只是还请郭副将以后多多照应小女。」
郭青对我点头:「夫人放心,只要有我在,定会护住小姐。」
我对他行礼。
他又看了我几眼,每眼都是愧疚。
我则低下头不再看他,怕露馅。
一副标准的京城贵女面对外男时避嫌的模样。
他哽咽了几句后,就告辞了。
他一走,我娘ṭù₄瘫软在椅子上:「吓死我了,若他查出我和小哥的事,如何是好?」
我劝她放心。
小哥的事,任谁都查不出来的。
我娘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后不要叫小哥来了。」
「再快活也抵不上活着。」
说的是,我笑着答应下来。
6
皇上怎么想都不是滋味,找了个战事指挥失误的由头,剥了我爹的大将军名号。
郭青承诺护住我,可他也被皇上责罚了。
我和我娘一下子成为避之唯恐不及的对象。
在我爹死去的第三个月。
未婚夫宋哲拿着婚书和信物来退亲。
宋哲高大俊朗,眉眼间尽显儒雅。
只看了他一眼。
我便接了婚书和信物。
默默同意了退亲。
这令他很意外:「淳儿,你这是在怪我?」
无声的责怪分量最重。
我摇了摇头:「宋世子慎言,你我既已退婚,就不能再叫我名字,也不能再问我怎么想。」
「你来退婚,我既已同意,便请回吧。」
我低下头,再未看他一眼。
毕竟,他已是外男。
等了好一会儿,宋哲才离去。
脚步声比来时更重。
我娘立刻冲了出来。
她大喊大叫:「你怎么不骂他几句?骂不疼他,解气也好。」
我柔声安抚:「娘,这不是坏事。」
我娘顿足:「来来去去,就是这么一句。」
「淳儿,这怎么就不是坏事了?」
「你爹的名声坏了,已连累了你,如今你又被退婚,以后这京城哪家敢来求娶你?」
我轻轻抛出一句:「没人求娶,有什么不好吗?」
「娘,就咱俩这样相伴着过日子不好吗?」
我娘愣住。
她从来没想过把我留在身边,不把我嫁出去。
如今我提出来。
她怔了一下,就往我提的方向思考。
一开始她皱紧眉头,慢慢地眉头舒展开来。
最后竟然乐得拍大腿:「甚好。」
「不就是过日子吗,无非吃穿而已,娘有钱,够咱娘俩花两辈子了。」
「咱们每日就这么过,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找小哥就找小哥。」
「没有那些拘死人的规矩束着,没有婆母的脸色摆着,没有夫君的要求去满足,好得很,想想就好得很!」
「娘之前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呢?」
我笑:「现在想也不迟。」
我娘说:「对对对,不迟,一点不迟。」
「淳儿,今晚就把小哥安排上,娘一个,你一个,咱娘俩都快活快活。」
我接不住了,脸红成了猴屁股。
我娘逗我:「呦呦呦,这怎么还害羞了?我跟你说啊,淳儿,咱既然没了婚约,以后也不打算嫁人,就什么都别顾虑了,想怎样就怎样,绝不委屈了自己。」
我娘幻想着美好生活,兴奋不已。
我给她泼了冷水:「娘,小点声。」
她不解。
我小声提醒:「有人盯着咱府。」
我娘吃惊:「那个郭青不是回边关了吗?」
因为郭青有经验,即使不喜,仍被老皇上任命为副将。
「不是他。」
「那是谁?」
「现在还不知,武功很高,神出鬼没,在你院外出现的次数最多。」
「我跟了几次,都跟丢了。」
我娘一哆嗦:「你都跟不住?」
「那是要收着点,咱们娘俩还得装一装。」
「嗯。」
7
我和我娘装成受害者。
其实不用装,在外人看来,我们就是受害者。
只有我娘的手帕交,赵夫人来看望我娘。
她听说了宋哲退婚于我的事。
她安抚我娘:「淳儿的福报在后头呢。」
我娘听了很欣喜:「你是说淳儿能找到比宋世子更好的男子?」
赵夫人的脸扭曲了一下。
没接我娘的话。
我娘叹气:「我就知道你是安慰我。」
「罢了,听天由命吧。」
赵夫人见我娘认了命。
便来试探我:「淳儿,你可恨那宋世子?」
恨吗?
昨晚我娘翻来覆去睡不着,也问了我这个问题。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
恨吗?
我想若我和宋哲对调,大概率也会向他退婚吧。
毕竟当时定下的是大将军的女儿,如今大将军死了,还被贬了。
门不当户不对。
宋哲这一世是侯府最后一代袭爵。
身上的担子很重,肩负着重振侯府门楣的重任。
三年前他向我爹求娶我,看的就是我爹能给助力。
如今我爹不但不是助力,还是污点。
退婚也是自然。
其实我还挺感谢他的,没有狡辩也没有遮掩。
来退婚之前,先派说客讲了宋哲的考虑。
他即便依约娶我入侯府,我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侯府上下对这桩婚事都不满意,尤其是侯府老太君,态度十分强硬。
我们之间虽然有一定的感情。
但不足以抵挡万难。
宋哲认为他没把握护住我。
话说得很清楚,也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了。
我娘骂宋哲:「把自私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自私。」
赵夫人很尴尬,她不管我娘,只问我怎么想的。
我说:「不是坏事。」
赵夫人以为听错了,重复了一次:「你说与宋世子退婚,不是坏事?」」
「嗯。」
「为何这么说?」她满眼疑惑。
我娘说:「哎呀呀,你别问她了。」
「淳儿对什么事,都会来这么一句,她这是给自己开解呢。」
赵夫人打量我,若有所思。
我没有认同我娘的话,也没有进一步解释。
赵夫人自言自语:「淳儿这是想得开。
「想得开就好啊。」
8
赵夫人走后,我娘感叹:「失势时,最能看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你爹活着的时候,给咱们送帖子的络绎不绝。」
「如今,就只剩赵家了。」
「淳儿,娘这辈子没白活。」
「交了个真朋友。」
我不置可否。
赵夫人看似关心,但她的问题指向很明确,更像是来确认的。
确认我会不会恨宋哲。
我娘说我想多了。
次日,我的手帕交唐浅与宋哲订婚的消息传来,我娘差点气昏过去,她怒我不争:「这就是你说的不是坏事?」
我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轻轻道:「娘,真不是坏事。」
她破口大骂:「好你个赵唐氏,原来是给自己娘家侄女透口风!」
「枉我还把你当真朋友。」
她又踢了三个椅子解气。
要踢第四个时,我阻止了她:「娘,椅子无过,咱们以后还得坐。」
我娘收了脚,难过道:「我不该迁怒椅子,这些没气的物件,比喘气的人好,起码不会背刺。」
她用很忧伤的眼神看我:「我可怜的淳儿,怎么就这么倒霉。」
「摊上了个王八蛋的爹,又遇到王八蛋未婚夫、王八蛋朋友。」
唐浅是我手帕交。
她到处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娘叨叨:「她怎么敢的,怎么敢的。」
我给我娘倒了杯茶,让她润润喉再骂。
她气得不行,一把把茶杯推开:「你现在倒是说说,这怎么就不是坏事?」
我平和道:「娘,王八蛋们排队露出真面目,排队离开我,这难道是坏事?」
我娘懵了。
大概从未曾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她站起来,转了好几圈后。
像看神仙一样地看着我:「淳儿,我怎么发现,你不像是我生的呢。」
我心一咯噔。
她发现什么了?
她崇拜地说:「淳儿,你比你娘我可有脑子多了。」
我放松下来。
9
我和我娘继续做戏。
我俩天天在佛堂诵经的事,在我的授意下,传了出去。
所有人都在议论。
洛家女被未婚夫和闺蜜背刺。
但是不恨不怨,一心礼佛修善。
引起不少当家主母前来打探,看我是否真的如此慈悲大度。
若是,那可是上乘的当家主母心胸。
我娘唠叨:「你不是不嫁吗?」
「干嘛传这样的名声?」
「你知不知道,来打探的都是些儿子不争气的夫人,她们只是想把你这样的泥菩萨搬回去,容忍她们儿子胡作非为。」
「你这不是给自己找火坑吗?」
我安慰她:「娘,等等。」
「等什么?有好事要发生?」
「不是,是坏事要远离了。」
「坏事?」
「嘘!」我要她小点声。
她立刻竖起耳朵。
我悄声告诉她:「监视咱们的人应该把消息传出去了。」
10
我娘追问传给了谁。
我不知道。
唐浅天天求见,我就是不见。
我娘劝我出去和她掰扯掰扯:「明明缠着你那么多年,你都为了她破了例接受她在你身边转,她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不想多说唐浅,只想带我娘上山礼佛。
我娘说家里念还不够?
「娘,在外面装模作样,可以被更多人看见。」
「也可以把监视的人引出来。」
我娘立刻来了精神。
949 级台阶,跟着我三步两拜。
我一心一意,她左顾右盼。
誓要找出可疑的人,但直到快登顶,也没发现一个可疑的。
都在虔诚礼拜。
我娘这才看了自己的脚,肿了。
她坐下来休息。
我直接爬到了顶。
被等在上面的唐浅堵了个正着。
她一脸的难过和不甘。
「洛淳,就因为一个男人,你就要与我绝交?」
「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算什么?」
「你都不要了?」
我迎上她愤怒的眼,平静应对:「是你先不要的。」
她气得跺脚:「我怎么不要了?」
「婚姻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怎么办?宋哲选我,是两家的事,你怎么能单单怨我?」
我扯了扯嘴角,语气嘲讽:「你是唐御史最宠爱的女儿,若你不愿意,谁勉强得了你?」
见我不给她情面,她也豁出去了:「是,我是喜欢宋哲。」
「但那又怎样?」
「你又不能和他在一起了,我拿来不行吗?」
「行啊。」
唐浅以为我接受了,换成委屈的模样:「那你还生我气,这么多天都不理我?」
我冷脸:「选了宋哲,就意味着放弃了我,这点道理需要我掰开和你讲吗?」
她装糊涂:「男人是男人,闺蜜是闺蜜,你为何要混在一起?」
我冷哼:「那我把他抢回来,再继续和你做闺蜜,怎样?」
她立刻大叫:「你敢!男人这么多,为何惦记我的?你把我当朋友吗?有你这样做朋友的吗?」
我淡淡一笑:「说得很好。」
唐浅捂住了嘴。
她自己射出的回旋镖,精准地扎到了她的眉心。
她无助地看着我,满眼都是请求谅解。
我越过她,大步进了庙里。
我娘小跑跟了过来。
直对我竖大拇指:「淳儿,终于看到你发脾气了。」
「咱又不是泥菩萨没脾气。」
「这才对嘛,这才像个人嘛。」
我不言语。
我娘来劲了:「淳儿,你是不是舍不得唐浅?才会对她发了那么大的火?」
「不是。」
「怎么可能,宋哲退婚你都没发火?你对唐浅有情绪,还不是因为舍不得她?」
我停下脚步,无奈地看着她:「娘,你是真的看不出来吗?唐浅与宋哲不同,你不觉得一直以来,唐浅对我的痴缠超乎情理?」
「我用普通方式能拒绝得了她吗?」
「宋哲要脸,找我退婚已经耗光他所有力气,无需多说,我们就断了。可唐浅脸皮厚,我不威胁她到底,不把她的脸皮撕尽,你觉得她会放过我吗?」
我妈白了脸色。
她想起了从前,我无意与任何人结交。
是唐浅一次次跑上门来,怎么撵都撵不走,我烦不胜烦,才勉强接受了她。
我娘囔囔:「你说的是有道理,可你这样太不像人了。」
我加快了脚步。
她立刻慌乱跟上。
11
什么样才像人?
太子戚庄和侍卫乔装礼佛,目睹了两女争辩的一幕,也尾随在两母女身后,听到了她们的讨论。
戚庄皱眉:「那个宋哲,是什么样的?」
侍卫小声回复:「相貌堂堂,文采斐然。」
「品性呢?」
「不知,但受到很多贵女青睐。」
戚庄扬了扬嘴角:「那就是很差了。」
侍卫发懵,被很多人喜欢,不是证明很好吗?
怎么在殿下眼里却是反的?
他很不解,但他认为殿下是对的。
因为殿下将来会是九五之尊。
即使现在还不是,那也是说什么都是对的。
戚庄又吩咐:「左南,去查查这几个人都是谁,淳儿和她娘,宋哲以及唐浅。」
他刚从西蛮做质子十五年归来,对京城了解甚少。
他有预感,这些人物都可能与他有牵连。
左南领命而去。
他也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冷面的叫淳儿的小姑娘是谁。
看起来无害,可说出的话,句句都扎心。
扎别人的心,他看得很愉快。
他还想看。
12
我娘因为脚疼,要留下来住一晚。
我担心在府外,遇到危险不好应对。
便劝她还是下山,她脚疼,我背她就是。
我娘却说什么都不要下山。
不惜放下颜面,和我撒娇和我哀求:「求求了,淳儿,自从你爹死了,我经常在梦里梦到他,梦到他追杀我,我跑的累死了。今晚我就在这庙里住,这是皇家寺庙,如果你爹还敢来吓我,庙里的护法一定会把他捉住,他就不敢再来我梦里了。」
她说得楚楚可怜,话语中尽是不安。
我捕捉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号:「娘,你对我爹有愧疚?」
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我爹这个鬼频繁来我娘梦里,说明我娘觉得对他有愧,而且愧得很深。
听我这么问,我娘塌了肩。
颓然道:「淳儿,菩萨面前不说假话。」
「你不觉得娘该有愧吗?」
「你爹背叛了我,我打他骂他,与他和离,甚至杀了他便是。」
「可我与小哥私通了,身子爽了,心里的气也出了,可这脑子里总觉得做了坏事、恶事,时时不安,总觉得会被审判,会被浸猪笼、会下地狱。」
我抬眉:「我爹做了同样的事,怎么不觉得是恶事、坏事?他快活地都能把命给外室女,半点不曾想起你,你怎么就觉得对他内疚?觉得该受惩戒?」
我娘哀叹:「淳儿,你小时候养在你外祖父身边,你回来后,你不听我们的,我们便没教你世道对女人的规矩,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
「你爹找外室女,在世人眼里那是犯错,承认错了就会被原谅;你娘我睡小哥,那是犯罪,是要受惩罚的。」
「这些规矩已深深刻在了娘的脑袋里,想抠都抠不出去,只能在佛前好好忏悔,祈求原谅。」
我说:「知道了。」
「以后你就不会了。」
我同意了我娘留下的要求。
我娘问:「什么以后?」
我装没听见。
还没成的事,不能先说。
事以秘成。
13
寺庙为女众和男众各提供了一些禅房。
我和我娘申请了一间女禅房。
却被告知都已住满。
我娘一下子就哭了。
我连忙跑去请求负责安排的善者,求通融,却都摇头。
直到求到一个看起来很老的善者,他告诉我男禅房空了很多,若我们不介意,他可以安排。
这么好心,我心里起了疑惑。
看着身形有点眼熟,我的疑惑更甚。
老善者并不极力推荐,他自自然然道:「只是那男禅房靠近山里,风水好,就是房子狭小。」
我的心放了下来。
便问我娘的意见,她觉得很好,很有安全感。
我便随了她。
我四处查看,查看被瓮中捉鳖的可能。
我娘不在意,她说这是佛门静地,坏人不敢来。
即使来了,凭借我和她的身手,一个两个毛贼,不在话下。
晚上,我娘在榻上打坐,我躺在床上小睡。
忽然,火光冲天。
「着火啦,着火啦,救火啊。」
外面一片喧嚣,哭喊的,救人的,跑动的,泼水的……
我想出去。
却发现,门和窗都被堵上,也都烧起来了。
我娘闻到了油的味道:「这是蓄意为之?」
「要烧死咱们娘俩,还是所有人?」
我试图破窗。
刚有一丝裂隙,一股浓烟喷涌而入。
我赶紧拿起水壶,倒水打湿巾帕,我和我娘各拿一个捂住口鼻。
眼见浓烟越来越多,火光越来越盛,我娘眼里的恐惧越来越重。
我决定豁出去了,走房顶。
一跃而起,到了梁上。
喀拉,房梁断了。
屋顶塌了一大块。
有人趁机往里扔柴火。
我心一惊,这是非要我们的命?
我娘被烟熏得摇摇欲坠。
我跑过去抱起她,撩起衣服盖住她的头脸。
打算闯门。
大不了一死。
哐啷!
门破了。
火刚进来,就被水随后扑灭。
有人提桶来救我们了。
气一松,我倒了下去。
倒地时不忘将自己垫在我娘身下。
她,可是我娘。
我愿意替我娘疼,但我没疼。
恍惚中,看到另外有人垫到了我身下。
好像叫做什么南?
14
我娘没死,我也没死。
除了被火苗燎掉几缕头发,脸被熏黑。
都没受什么伤。
死里逃生,让我娘对救命恩人感恩戴德。
是一个威严很重的男子带人救的。
除了两人因为年纪大了,生死不明,其余人全都没有生命危险。
我娘对那男子说:「给你们十万两好不好?我没什么可报答你们的,我身上只带了几百两,可府里还有十万两,这是我全部的钱了,都给你们,够不够报答?」
我震惊不已。
我娘居然要拿出全部家底。
男子看了我一眼,对我娘说:「举手之劳,夫人不必挂在心上。」
我娘急了:「那怎么行呢?」
「什么能赶上命重要呢?」
我娘把银票往男子手里塞,男子躲掉,我娘就往男子侍从手里塞。
那些人看男子脸色,也都躲了。
这时,有人来报,发现一个伤者。
我们跟着男子去看。
伤者在哀嚎,质问大夫为什么不早点来救。
把大夫扯了一个趔趄。
男子皱紧了眉头。
「不想被救就死。」
伤者尖叫,是个女声。
她叫的是:「若不救好我,我定让我爹报给皇上,诛了你们九族。」
我心一颤,居然是唐浅!
她居然也留宿了。
15
到底是皇家寺庙。
很快就有人把我们都接下山,又安送回家。
回府后,我娘对恩人念念不忘。
却忘了问人家姓甚名谁,家在哪里。
成天逼着我去打探。
我劝她安分些。
毕竟,我们现在不宜大张旗鼓找人报恩。
唐浅烧残了半边脸。
唐御史就这么一个女儿,疯狗一样见谁都咬。
管理寺庙的、带女儿去寺庙的、同去寺庙的……
凡是和女儿烧伤有关的,都要被他吠一吠。
宋家被他重点参了。
他说宋哲是克星,凡是与他结亲的,都没有好下场。
他把上一任未婚妻的爹克死了,又把现任克得毁了容貌。
宋家一声不响。
有消息称,宋家有意退亲。
倒不是因为唐浅的好样貌没了。
毕竟主母不美,可以纳几个美妾弥补,男人总是不吃亏。
而是,宋家敏锐地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救我们出火场的居然是刚刚从西蛮归来的太子戚庄。
老皇上把皇家寺庙划给了他,归他管理。
那场大火到底烧的是谁?
有消息称,唐御史到处发疯咬人,是因为他已是东宫门下走狗,借此替太子铲除异己,目的是凭借从龙之功,给唐浅在后宫谋个高位。
侯府两次结亲,都只是想借助高官的力量,扶持侯府一把。
并不想去站任何皇子。
侯府承担不起任何上错船的风险。
可在这个时候,他们也不敢贸然提出退婚。
我娘听了很多小道消息。
好一顿幸灾乐祸:「淳儿,你常常说的那个什么祸兮福兮的,真是妙极啊。」
「看看,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些糟心事,哪件不是好事?
「你爹死对了;宋家退婚退对了;唐浅把宋哲抢走,更对了。」
「淳儿啊,幸亏你果断,和这些王八蛋都断了,否则掺和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脑袋难保。」
「真好啊!这一件又一件,让为娘心里的这点郁结快散光了。」
「今晚你把小哥叫来,让我痛快痛快。」
我拒绝了她:「娘,现在盯着府里的,又多了一队人。」
我娘吓得一哏喽。
连忙跑去佛堂,继续作秀。
嘴里喊着菩萨,心里想着小哥。
我看了好笑。
菩萨无过,有过的是贪心凡夫。
16
我不知道先来监视我们的是谁。
第二波我是知道的。
戚庄在救下我们的第二天,就把我招到了太子府。
他就是那个威严很重的男子。
他把一张名单扔给我:「洛小姐,看看吧。」
我拿过来一看,是伤亡名单。
当日寺庙僧众 50 人,尼众 35 人。
留宿男众 15 人,女众 55 人。
伤 1,死 2,伤的是唐浅,死的为一老尼与一老僧。
「不知殿下唤我为何?」
「我并不认识死者。」
我一脸平静。
戚庄又递给我一份证词,十几个和尚,七八个尼姑证实,他们曾数次见过我,在老尼和老僧的禅房外逗留。
戚庄威严道:「洛小姐,解释一下吧。」
我淡然说明:「我娘喜佛,平日诵经拜佛,初一十五会来寺里拜佛。」
「我是听说寺里修行最好的便是这两位大德,就想能拜会一下请教一二,很可惜,一直没能与两位大德结上缘分。」
我说得诚恳,又合乎情理。
戚庄蹙眉:「洛小姐,你可与你母亲一样信佛?」
「信。」
「那何为五戒?」
「不杀、不盗、不淫、不妄、不酒。」
戚庄脸色缓和。
我以为问完了,就要行礼告辞。
他忽然问道:「洛小姐和你母亲可持五戒?」
五戒?
我娘找了小哥,我帮我娘找了小哥。
就这一条,我俩就都犯了淫戒。
至于杀戒?
心下一动。
我跪下对他磕头:「臣女和母亲习气慎重,一直都有吃肉,还请殿下宽宥。」
我避重就轻。
戚庄身旁的侍卫抿嘴偷笑。
笑什么?
我又没打妄语。
戚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摆了摆手:「今日就这样吧,洛小姐,我们会进一步调查,还会找你问话,还请你配合。」
「好。」
17
回府路上,我察觉到有人跟踪。
听脚步声,是个男的。
我快,他快。
我慢,他慢。
功夫与我不相上下。
心眼子没我多。
我发现了他,他还没发现我已发现了他。
形势于我有利。
于是,我加快脚步,在他也加快脚步时,我猛然掉头,快速回奔。
等他发现我的目的,想躲已来不及。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使劲一扯。
他大叫:「哎呦,轻点轻点,喘不上气了。」
我厉声质问:「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他只笑不答。
我便把他扯到月光最盛的地方,看清了长相,一张极致清秀的面容。
是刚刚笑我的小侍卫,也是在火场里,倏然倒地接住我的人。
算是恩人。
我松开了手。
他正了正领子,笑出满口牙:「你这人,性子太急。」
「问都不问,就给人定罪。」
「我不是跟踪你,我是奉殿下之命保护你。」
「保护我?」
「对,我们查到此次大火可能与西蛮人有关,你爹虽战败,可死前没少杀西蛮人,殿下担忧他们迁怒于你。」
「特派我来保护你。」
「哦,那你回吧,我能保护自己。」
说完,我转身就走。
「哎、哎、哎,我叫左南,左方的左,南方的南,今日就这样了,从明日起,你的安全归我了。」
18
自那日之后,左南天天都来。
他性子活泛、脑子简单。
戚庄以保护之名派他来,实际是监视。
他却以为就是保护。
对我并不避着,时不时地就露个头。
「这个不能吃,这份糕点是新来的厨娘做的,厨娘身份还没调查清楚。」
「今日不能去寺里,老皇上要去祭拜,天家一出场,最招刺客,小心刺到你。」
「……」
让我烦不胜烦,一心想赶走他。
但他就是不走,说什么都要尽到职责。
直到这日,我要沐浴,丫鬟在浴桶里放了很多花瓣。
我觉得有几朵特别鲜艳,便捞出来想分辨一下是什么花。
左南突然从梁上跃下,一把抢走花瓣,仔细检查后,唏嘘道:「我以为是虎刺梅,幸好不是,只是看着像。」
他一心为我,我却觉得忍无可忍。
既然好言相劝他听不进去。
那我只能出邪招了。
趁他不备,一把扯过他,他重心不稳,顺着我的力气,与我双双跌进桶里。
水瞬间漫过他的脖颈,他使劲扒着桶沿,挣扎着站起来。
我一把扒下了他的外裤。
他吓出了公鸭叫,扯过外裤,跳上梁就跑了。
我坐在桶里笑Ţù₇。
可算是走了。
死脑筋,除了去茅房,我做什么他都要跟着。
搞得我十几天都不敢洗澡。
轻轻搅动水面,花瓣一朵朵漾开。
心情瞬间变得大好。
突然,一支箭射了进来,箭尾带了一张纸条。
纸上写着:你犯了淫戒!
我把纸条扔了。
嘴角却扬起:「幼稚。」
19
半个月后,我又被叫到了太子府。
老僧老尼的身份查出来了。
居然是我十几年前就已死去的祖父祖母!
我大惊。
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
但显然,戚庄不信。
左南努嘴:「洛小姐,你可别装了。」
「今天哪怕你编出花来,说你不认识他们,殿下也不会信的。」
「别说殿下了,就是我也不信。」
我垮了脸。
心念飞速运转。
管你们信不信,我就坚持不知,就不能从我嘴里挖出更多信息。
戚庄冷眼看我。
知道我要顽固到底。
许久之后,他下了决心。
换了策略。
「洛小姐,放下防备,孤给你讲个故事吧。」
20
三十五年前,西蛮有一男子,性格疯癫,为世俗所不容,却爱妻爱女如命,为了让妻子过上好日子,给女儿一个有靠山的未来,昼夜钻研匪夷所思名字奇怪但超级诱人的食物:奶茶、汉堡、炸鸡、烤冷面……
短短几年时间,店面开遍西蛮,积累下滔天财富,被无数心怀鬼胎的人盯上而不自知。
他天天把女儿顶在脖子上炫耀,天天甜甜地喊老婆。
终于țų₍,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一群匪徒跑进他们家,抢走所有金银财宝,掳走五岁女儿,杀死待产妻子。
待男子从外归来,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家和妻子破败的尸体。
男子目眦欲裂,一夜白头。
之后,他散尽家财,追踪凶手,寻找女儿。
终于在十一年后,让他找到了仇人。
居然就在邻国。
可让他心碎的是,女儿早已认贼作父,还与仇人的儿子成亲,已经怀有六个月的身孕。
女儿记不得小时候的事了,只一句句夫君的跟在仇人儿子身后,快快乐乐的做个小尾巴
他小心翼翼以货商的身份去试探,与她谈起小时候。
女儿说她自小走丢,被现在的爹娘收为养女,养父养母待她极好,从小一起长大的养兄也待她极好,带着她读书还习武,及笄之后,养父做主,将她许给养兄,她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到这么好的一家人,这么好的夫君。
男子心碎了,强忍剧痛走了出去,出了门便吐血晕了过去。
男子思忖许久,决定不认回女儿。
但他也无法放下杀妻之仇。
他拿着证据,带着人约见了仇人。
仇人两口子自知再无后路,跪下求饶,看在他们养大他女儿的份上,饶过他们的儿子,他们愿意以死谢罪。
不容男子开口,仇人两口子携手跳了悬崖。
男子对着空荡荡的悬崖,愣怔了许久。
他没有回西蛮,而是急切地与女儿相认,但他隐瞒了仇恨,只以父亲身份倾诉思念之情,女儿欣喜不已,对父亲很是依恋。
男子很欣慰,留在黎国,一边赚钱,一边守护女儿。
待女儿平安生下孩子,他说要把外孙女带走,养在身边,女儿理解他多年失女之苦,同意了。
女婿却不给,他不得不许诺为女婿提供银钱,帮助女婿短短五年时间,从百夫长做到了大将军。
可这个大将军不知感恩,在男子外孙女五岁生日之时,暗中联合另外两家,派人扮成劫匪,偷袭男子费尽心思建立起来的山庄,将男子杀死。
外孙女目睹外祖父的惨死,吓得呆呆傻傻,大将军却以大英雄的样貌现身,杀死那些劫匪,救回孩子。
大将军把孩子抢回来了,但孩子却与他并不亲近,尽管他用了心,可这孩子对他总是淡淡的。看了无数大夫,大夫说是孩子脑子受了刺激的缘故。
其实不然,这孩子只是记住了外祖父和外祖父的一切!
21
泣不成声。
我真的没想到,戚庄厉害至此。
这么隐秘的事情,他居然查得一清二楚。
到这会,我知道不承认已经没有必要。
「殿下,你想要的东西并不在我手里。」
当年外祖父被杀,是洛崇以夺回女儿及报杀父杀母为由,找上宋行和唐衍,联合起来开展的谋划。
宋行和唐衍答应了,为的就是我外祖父的财产。
我外祖父非常善于赚钱,他又用五年时间就在黎国积累了滔天财富。
洛崇眼红了,他不甘心只做大将军之位。
可无论他怎么对我娘好,外祖父都不再因为我娘而帮他。
外祖父和我说:「淳儿,你爹的心太野了,但即使他再装模作样哄你娘开心,我也不能把他往上扶!现在他是大将军,我尚能用钱财拿捏住他,可一旦做到那个位置,外祖父再有钱也拿他没办法了。」
「他对你娘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但这个目的,必须在我的控制范围内,我才会帮他实现。」
「我控制不了的,他就不要妄想了。」
那时我听得不是很懂,但我听进去了。
后来我娘来求外祖父帮洛崇,外祖父坚定拒绝,还说我娘太单纯、太单纯。
把我娘气跑了。
我娘走了之后,外祖父就说:「洛崇不会死心的,看样子得早做其他准备了。」
可没等我外祖父准备好,就有消息传了出去,说我外祖父储存了富可敌国的财宝,谁得到谁就能得天下。
没多久,外祖父就惨死庄中。
这个庄子依山而建,守卫森严。
可还是……
把我找回去后,洛崇也曾对我以真心,希望我能把他当成最亲的人。
可我无动于衷,就像个没感情的机械一样。
我除了对我娘会有一些依恋,对其他人总是远远避开,包括他。
最后,洛崇不得不承认,无论他怎么做,我都不可能对他热情起来,他渐渐死了心。
可他对我娘没有死心。
给我娘找了朋友,日日引诱我娘,外祖父是否把藏宝图给了我娘。
我娘听不懂,只是一味地和赵夫人吃喝玩乐,把赵夫人当知心人,日日说着情爱之事。
赵夫人转告唐衍,我娘什么都不知道,藏宝图不会在她手里,她没那个脑子能护住这么重要的东西。
我爹便又把目光转向了我,他怀疑外祖父可能把藏宝图给了我。
他用了最常套路女人的路数。
给我定了未婚夫、找了闺蜜。
想用爱情、友情撬动我。
可我不但对他不起心,对其他人也不动心。
就是一副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或惊恐或呆滞的模样。
与我娘刚来他家时一样。
他们全家许久后确定,我娘受到剧烈刺激,真的忘了所有。
他以为我随了我娘。
他这才急了,决定另谋出路。
22
戚庄并不意外。
但他更关注另外一个事:「洛淳,你的意思是,你外祖父真的留下了宝库?」
「是。」
他眼球皱缩,手激动得直颤。
我淡淡道:「其实也没多少,大概几百万两吧,以我母亲的名义存在各个钱庄,这些年都被我母亲花在我爹身上用于打仗了,最后的部分因为南方受灾捐给了朝廷。」
「现在也就有几万两吧,我母亲交给我管,用来府里的支出。」
瞬时,失落席卷了戚庄。
他颓坐到椅子上,居然与他查到的一样。
但他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那男子那么疯癫又那么神奇,不可能不给外孙女留后手。
但他想到,我接连被父亲抛弃、被退婚、被闺蜜背刺。
我都做了什么反击没有?
若我有钱,我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可我除了带着母亲念佛,用精神之法疗伤,什么其余动作都没有。
他又不得不信了。
洛淳,他寄以厚望的洛淳,其真实情况就是外面看到的那样,手里的钱财将将能保住自身,将将能护住母亲而已。
呼吸不觉沉重起来。
压得他喘不过气。
难道,他从洛淳之处借不到力?
太过期待又落空,让他一时定不住。
强忍空落的感觉,挥手让我离开。
23
戚庄看起来是信了。
我松了一口气。
马上又气得半死。
左南居然跟了出来。
我没给他好脸țû⁵:「我没什么价值,你不用帮着你家殿下监视我了。」
「对不起。」
他的道歉来得非常突然且诡异。
我不明所以:「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道歉道错人了吧?」
他很坚持:「对不起,以后我一定会护住你。」
他红着眼眶,眼里含满泪看着我。
把我看得莫名其妙:「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况且你的身手并不比我高,危急时刻,会连累到我。」
听我这么贬他。
他不生气反倒一笑:「你是因为这个,才不信任我?」
「信任?咱们之间还谈不到吧?」
他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把我给忘了。」
「忘?」
我被他搞蒙了:「我该记得你吗?你是谁?」
左南不再回答。
而是冲我过来就要抱我。
我立刻出手。
然后,我惊恐地发现。
左南真实的实力在百个我之上。
不过两个回合,我就被他扛在了肩上,不得动弹。
「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容我反驳,就飞出了太子府。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24
我们到了佛寺。
在最高大佛的下面。
居然有个地下宫殿。
入口极其隐秘,宫殿里摆放的并不是金银珠宝,而是……
泪水瞬间决堤。
我又控制不住情绪了。
里面都是我和我娘从出生到五岁的所有生活物件。
每一个物件下面都标注着时间、用途。
「芝儿抓周,抓到此金元宝,原来,我闺女喜欢钱!简单,老爹给你赚来最多的钱!」
「淳儿抓周,抓到的是印鉴,了不得,我这外孙女是要执掌天下吗?」
「……」
「芝儿娘给她做的第一条小裙子,芝儿穿上时,别提有多好看,我这个老父亲骄傲啊!」
「淳儿第一次会走,摘了朵花给我,把我这个外祖父差点感动到太平洋,不行了,眼泪控制不住了。」
我看着那朵干巴巴的花,外祖父慈祥的面貌在我脑海里浮现。
我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外祖父……」
左南揽过我的肩,哽咽道:「洛淳,这就是你外祖父的宝库。」
「传言中富可敌国的宝库。」
我哭得不能自已。
「外祖父……」
外祖父个性单纯,什么事情都藏不住。
尤其藏不住对我的宠爱。
他不止一次对外说,我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宝库。
我娘小时候,他也不止一次对外人这么说我娘。
他对很多人说过,他的宝库就是我娘和我,不是什么破铜烂铁。
可贪婪之人不信。
就认为他说的是钱财。
导致两次大祸降临到他身上。
一次让他失去外祖母,一次他自己丢了命。
我含着浓厚的鼻音道:「外祖父,你认我娘和我是珍宝之库,为什么会认为坏人也这么认为呢?」
「你好傻!」
左南拍拍我的肩:「外祖父不傻,他认为你是宝库,我也这样认为。」
我抬眼看他。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认真打量他。
浓眉、善良又闪亮的眼,紧紧抿着又过分红艳的唇……
忽然,一阵记忆在脑中滑过。
原来是他?
「是你!」
他咧嘴一笑:「想起来了?」
「嗯。」
原来,他是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漂亮小哥哥。
五岁那年,外祖父忽然焦虑起来。
不仅加固了山庄,还花了很多钱,找了很多关系,请到飓风阁,要雇佣他们来保护我。
飓风阁是民间最厉害的秘密组织,他们保护的人和物从未出过意外,就是收费极贵。
外祖父有钱,又提供了几款美食秘方,成功让飓风阁主本人来查看,了解情况后,答应接下这个看起来很大实际很小的活。
外祖父对我超级紧张,阁主看了不忍。
他答应外祖父派出最厉害的人来保护我。
我以为会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叔叔。
结果是一个漂亮的小哥哥,只比我大几岁的样子。
外祖父恼怒阁主,认为他这是在敷衍。
阁主不多言,对小哥哥示意了一下。
小哥哥领会,一个腾跃就到了树顶。
又一个飘落,轻轻降到我面前,无声无息。
我一下子就被镇住了。
外祖父也被镇住了。
我用崇拜的眼神看他,有如看天神。
小哥哥无比认真地对我说:「洛淳,以后我保护你。」
我点头,点得很重,满眼都是对他的信赖。
可就在要签写书契时,飓风阁二当家跑来急报。
阁主听了,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对我外祖父说抱歉。
小哥哥要去保护别人了,一个飓风阁拒绝不了的人。
外祖父不甘,却在见到阁主皱紧的眉头后,把话憋了回去。
我拽小哥哥衣角,轻声质问:「你说话不算话?」
他把衣服拽了出去,用温和的语调对我抱歉:「对不起,但口头承诺不算数的。」
这样啊。
我失落不已。
便低下头不再看他。
也就未注意到他眼里闪过的痛苦。
25
我擦了擦眼泪,问他:「你怎么知道这里?」
左南说:「你外祖父雇佣飓风阁,保的第一单不是你,而是这里。」
「保期是你的有生之年。」
我惊愕。
他说:「觊觎你外祖父宝库的人有很多,也有很多人查到黄寺,但到了黄寺线索就断了,都是飓风阁的人出手阻断的,这里才得以完好保存这么多年。」
「殿下也查到了?」
「对,不久前,殿下查到了,可他不信。」
「见过你,又了解到这里是飓风阁保护的,他便信了。」
「殿下已通知唐衍和宋行,让他们收手,可他们不信。」
「他们认为藏宝图一定还在你手里,唐浅作证说你最会伪装。」
「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为何带我来这里?」
他无比认真道:「我来完成承诺,洛淳,我来保护你。」
我扯了一下嘴角:「怎么?又来口头承诺?」
「不是,这次我以命为诺。」
下一秒,我都没看清。
就被他捏开嘴,往里拍了个东西进去。
我赶紧抠嗓子,晚了。
吐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
我怒气冲冲地质问:「你给我喂了什么?」
他一摊手,是一只蛊虫。
当着我的面,放到嘴里吞了下去。
他笑:「好了,同生共死蛊已成。」
「洛淳生,左南生。」
「左南死,洛淳死。」
我像看疯子一样看他:「你疯啦?你不是在保护太子?」
「随时都可能死掉,你这是要拉着我陪死?」
左南大笑:「我还以为你担心我。」
「原来是怕死。」
「放心吧,飓风阁与太子签订的书契半年前就到期了。」
「我已成年,可以自己选择任务。」
「以后谁都不能把我另派他人。」
「余生,我只保护你。」
「半年前就到期?那你怎么没离开?」
「你不是要查这个皇寺吗?」
我浑身发冷,他到底还知道多少我的秘密?
一种失控的感觉袭来。
心念一动,抽出匕首对着他的手臂就划了一刀。
鲜血喷出。
左南像狼一样嚎叫。
「咱俩同生共死,你不要命啦?」
我捂着胳膊,疼出了眼泪。
他的胳膊在淌血,我的胳膊疼得要命。
我忍着泪:「这个蛊是真的?」
「嗯。」
「咱俩感受一样?」
他摇头:「你主生,我主死,生时我与你相同,死时,你与我相同。」
我皱眉:「不公平,为什么我来月事时,你不能感同身受?」
左南一怔,随后笑出了鸭子叫。
「洛淳,我主导死,你主导生,咱俩一人主导一样,这才公平啊。」
「我努力护你生的快乐、幸福,这样我就能跟着快乐和幸福。」
「我若不能保护你了,你就随我一起死,你也不用再孤孤单单。」
我对他一顿拳打脚踢:「我要自己决定生死,谁要与你同生共死?」
我用了大力,左南没怎样,我疼得龇牙咧嘴。
在疼得快受不住时,他低下头,对着我的唇轻轻触了一下。
就像羽毛轻轻拂过。
我呆住。
他了然:「是不是不疼了?我已不疼了。」
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26
外祖父死后,就孤单的我,忽然有人跟了。
这种感觉说不上好还是坏。
外祖父教我,看人看事一定要看全面,要能看到背后的一面,看到长远的一面,看到有利的一面。
我自认学得很好。
可我看不透左南。
他的存在,于我到底是哪一面?
除了外祖父,我从未有过与人不藏心相伴的经验。
左南看出来我的不适。
他很努力地帮我适应。
他和我讨论我外祖父。
他知道我最在乎的人就是我外祖父,比在乎我娘还要在乎。
他说:「你多次去皇寺老尼和老僧禅房外驻足,是不是怀疑他们就是你的祖父母?」
我摇头:「我跟踪过我爹,他每个月都会去一趟皇寺,风雨无阻。」
「可他不是个信佛的人。」
「我跟踪几次,发现他到了皇寺就去大殿拜佛,去找僧人探讨法理,每次去的目的都不一样。」
「但有一样,每次他都会去禅房转转。」
「会在这个老尼和老僧禅房前驻足的时间比别的地方会多一会儿,眼里是会露出柔情,虽是一闪而过,可每次都被我看到了。」
「所以你就怀疑了?」
「是。」
「你怎么会怀疑他们与你爹有关?」
我迟疑了下:「杀我外祖父的那个黑衣人的裤脚绑法,与老僧老尼裤脚的绑法一样,不是来自黄寺,更像是出自一个地方或者家庭的固有习惯。」
「那你爹呢,也是这样绑法?」
「没有,他日常着装及习惯没有异常。」
「我怀疑老僧老尼与凶手有关联,我怀疑我爹是害死我外祖父的真正黑手,他来寺里是警告老僧老尼。」
「所以,你想从老僧老尼那找到线索。」
「对,可我没想到我爹去皇寺,只是为了看他的爹娘,他爹娘在我外祖父面前做戏自裁恕罪,实际是被我爹藏起来了。」
左南点头:「与殿下查到的差不多。」
「你祖父祖母,就是那对老僧老尼确实是害死你外祖母的凶手,但他们并未参与谋划你外祖父的事件中。」
「根据现有线索,两起惨案应是你爹、宋行、唐衍三人中的一人主导,或者三人合谋。」
「殿下判断是后者,以此拿捏他们,可只有唐衍从了,宋行抵死不从。」
「为何?」
「好像是出在宋哲身上。」
「宋哲?」
「对,就是你的前未婚夫。」
提到他,左南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马上也跟着难受。
「停,你不许这样。」
左南说:「同生共死蛊就是这样,我难受你就会跟着难受。」
「那你快乐呢?我却不能跟着?」
「只能你跟着我快乐?」
左南一怔,他说:「我没想过。」
「不过,可以试试。」
他试探道:「有件事我渴求已久,可以做一下试试吗?」
我懵了:「你渴求什么?为何问我?」
他忽然低下头,吻住了我。
一股战栗从骶骨升起,蔓延至四肢。
这是什么感受?
很陌生。
不像快乐,却想让人一直体验。
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让人失控、不可自拔。
这让我很害怕,一把推开他,跑了。
左南在后面摸着嘴唇发呆。
他也从未体验过如此震撼的感觉。
这就是殿下把那女人藏起来的原因?
27
太过慌乱,降低了警惕。
我居然着了道,被抓了。
唐浅顶着半人半魔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她拿着火钳子,满怀期待地说:「洛淳,你和我认识的所有贵女都不一样,我是真的喜欢你,想和你做朋友,做一辈子的朋友。」
「可你因为一个男人,要与我绝交,这怎么行呢?」
「我得把你变成与我一模一样,你就会原谅我了。」
「洛淳,咱们共患难好不好?」
「我伤的是左脸,我把你的右脸烫伤,咱俩加起来,就还有一张完整的脸,咱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我暗暗解着绳子。
我的双手被反绑,困在身后。
她看不见我背后的动作。
见我没有表情。
唐浅更激动了,她说:「我就迷你这个样子,别的女子,一遇到事,不是哭哭啼啼,就是跪下求饶、讨好献媚。」
「唯独你,泰山压顶也不改色。」
「比男人还男人!」
「洛淳,我就迷你这个样子!」
「我喜欢宋哲,是因为他冷静理智,很多地方都像你。」
「我本想左手收了宋哲,右手收了你。」
「可你怎么ƭŭ̀₅就不乖,非要与我绝交呢?」
「你是不是讨厌宋哲,所以才放弃我?」
「既然这样,我只要你好不好?」
我不回答,也不看她。
唐浅怒道:「我实在等不及了。」
她举着火钳对着我的右脸就烙了上来。
绳子还没解开。
我认命地闭上眼。
我不怕死,也不怕疼。
实在是,唐浅的表情太难看了。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耳边没有传来烫肉的刺啦声。
空气中也没有脸皮烧掉的糊焦味道。
唐浅换主意了?
我睁开眼。
却见她拿着火钳,垂着手臂,口里流出血来。
怎么回事?
下一秒,宋哲推门而入。
他满脸焦急地跑向我:「怎么样?她伤到你没有?」
唐浅见到宋哲,满脸的绝望。
口鼻喷血,她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却又强忍着痛,有气无力地问宋哲:「你心里还是忘不了她?为了她你居然给我下药?」
宋哲只专心给我解绳索。
脚上的、手腕上的都解开了。
我晃了晃手腕,回了回血。
能站起来后,我走到唐浅面前:「皇寺里的大火是你放的?」
唐浅一怔,随后一笑:「没想到,你会问我这个。」
她一脸的不在乎:「是,是我放的。」
「本打算与你同归于尽的,可你怎么就换到了男众的禅房?」
「明明,我在我隔壁给你留了一间!」
宋哲沉声道:「是我安排的。」
他又转向我:「那天给你指点的很老的男善者是我扮的。」
我吃惊不已。
宋哲怎么会救我?
他不知道他爹参与害死我的外祖父?
我与他从未有过真心?
宋哲眼里尽是悲痛:「洛淳,与你退婚,是为了护住你。」
「若你嫁到侯府,就是进入虎口。」
我很不解:「你不帮你爹,你帮我?」
「我想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对你爹娘、对你始终冷漠。」
宋哲转过头,不再说话。
眼泪一颗颗往下掉,侧面看去,格外让人揪心,就像痛得要死了一样。
唐浅讽刺地大笑:「宋哲,我劝你做我侧夫,你还不愿,看到了吧,洛淳从未爱过你。」
「我起码分了一半的心给你,她半分心都不肯给你。」
她劝宋哲:「你死心吧,洛淳不会是你的。」
「你住口!」
宋哲一改冷静面目,对着唐浅大吼。
唐浅忽然来了力气,与他对喊:「我不相信你没听到消息,郭青就快到京城了。」
「他不要命地打西蛮,除了为他师父报仇,就是为了用军功求娶洛淳,他可是发誓要替他师父护住洛淳一辈子的。」
歇口气,她又说:「我爹说了,老皇上忌讳他是洛崇的徒弟,虽然立功,赏赐却是棘手。」
「可郭青不想要封号,也不想要钱财,就只想要娶洛淳。」
「老皇上一听,高兴坏了,正好顺水推舟。」
「宋哲,收起你的妄想吧,洛淳马上就要被赐婚给郭青了。」
宋哲一脚踢翻了桌椅。
「不可能。」
下一秒,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闯了进来。
带队的正是郭青。
一脸的憔悴,一脸的担忧!
他将目光锁在我身上:「洛淳,我回来了。」
「以后再没有人能伤到你了。」
28
一向无心情爱的我,被几个男人当成了香饽饽。
事情发展得有如话本子!
让我娘嗷嗷乱叫。
她坦白说她妒忌死了。
她说她付出真心给我爹,也真心喜欢过小哥,可我爹不爱她,说找外室就找外室;小哥也不留恋她,说没了就没了。
而我一个人都不爱,却都爱我。
她满眼的问号:「淳儿,你说这是哪门子逻辑?」
「难道情爱的规矩是,你越不爱谁,谁就越爱你?」
「宋哲请求恢复婚约、郭青要用军功求娶、那个小侍卫走哪跟哪、皇后向皇上求你为太子正妃、就连那个疯子唐浅,她一个女的,死前念念不忘的居然是你,害得唐御史不知道要参你还是宋哲给她陪葬!」
「淳儿,你这是靠着一己之力,搅乱了所有人的心哪!」
「被这么多顶尖男人执念追逐,这就是所有女人的终极梦想啊!」
「如果能把你的位置换给娘,娘做梦都能笑醒!」
她说的忘乎所以,完全把自己带入其中。
我在旁边静静地吃饭。
被唐浅抓住关起来一天一夜,让我对食物有了执念。
没事就吃一点。
就怕下一秒又被抓了。
毕竟,我身在漩涡之中,太多人把我当肥肉。
而我除了应付他们,还要应付监视府中的那个。
那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也始终没露出马脚。
左南在府中布置了很多飓风阁的人,都是高手,也没有发现线索。
他亲自抓了好几回,都没抓到。
他很担心,与我寸步不离。
又经历过我被唐浅抓走的事,让他差点恨死自己。
他缓解愧疚的方式就是,即使睡觉,也要躺在我身边。
而现在,我默默地听我娘发疯。
他坐在一旁,扭曲着脸听我娘胡言乱语。
我娘每说一句,他的脸就难看一分。
让人不忍直视。
我专心吃东西。
我娘不管不顾跑到我面前,一拍桌子:ţŭₙ「淳儿,别吃了!你告诉娘,有什么秘诀?才遇到这天大的好事?」
我扭曲了脸,艰难对她说道:「娘,这不是好事。」
语气淡然,却不容怀疑。
我娘愣住。
往事一幕幕浮现。
她哆嗦了一下,想起来了!我对事情的判断一向准确。
她白着脸、抖着唇说:「淳儿,你别吓娘。」
「咱们一个男人都不要了,只要你没事。」
坏事变好事,不怕。
这好事变坏事?
我娘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29
我说的没错。
皇后入局是很怕的。
唐衍靠了太子,没拿到财富,也没能给女儿报仇,愤恨又不甘的他,站了三皇子。
当年西蛮提出互派质子,换取双方十年不开战。
当时老皇上想送过去的是三皇子。
三皇子母妃安贵妃使了手段,让西蛮方主动提出用嫡子。
为表诚意,西蛮先行送来了西蛮皇后所出的皇长子,战战兢兢唯唯诺诺。
没法与大黎太子比。
可老皇上还是不得不忍痛送去了皇后所出的太子。
为了保护太子安危,除了派出皇家侍卫。
老皇上还派人给飓风阁下令,让飓风阁派出年纪与太子相当、武力爆表的少阁主左南去暗中保护太子。
戚庄在西蛮十年,因有左南守护,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还收集了不少传说和消息。
回到大黎后,本以为能坐稳储君之位。
毕竟他为大黎做质子十年,居功至伟。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三皇子的母族利用这十年布局,把三皇子推到了权力核Ţű₋心,为老皇上解决了不少烦心事,让老皇上对这个儿子十分信赖和依赖。
换储的呼声极高。
对此,皇后无能为力,她本是小官家出身,凭借与老皇帝年少夫妻的情分,得了皇后之位,可作为背景不强大的母亲,她护不稳儿子的储君之位。
太子想到了我外祖父的宝库。
谁知那只是亲情的象征。
太子想借助飓风阁,却被老皇上提点,不要把手伸到民间。
太子之位,眼见危矣!
这时,刚战败的西蛮再次掀起战争,来势比任何一次都凶猛。
之前是挑衅,此次却是要与大黎决一死战。
据说,是潜伏在大黎的探子传回消息。
认为大黎已无颠覆性战力,只要西蛮举力一战,必能吞下大黎。
西蛮对这个探子的消息十分相信。
封了一个作战经验十分丰富的大将军为主帅。
这个大将军带着面具,没人听说过他的过往。
西蛮皇室对之十分信任。
西蛮的突然之举,把大黎的老皇上吓坏了。
这些年他靠着太子做质子,得过且过,什么都听三皇子的,并没发展军事。
而西蛮不但偷摸发展军力,还时不时来个不等规模的骚扰来试探大黎实力。
西蛮预判,一旦开火,大黎不堪一击。
老皇上不信,他召见了所有武将。
这些武将多年未打过仗,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唯独出征过的郭青却不敢言语。
他回想与西蛮的数次对战,无论赢或是输,结束得都太快了。
如果西蛮每次的挑衅都只是为了试探和练兵,那他的经验就不准确,很可能是西蛮的误导,若参考,会死人的,会死很多人。
他一个劲地抹汗。
老皇上一看,哪有不明白的?
气得差点从龙椅上跌下来。
极力克制自己要冷静。
然后把目光再次投向多年来一直为他分忧的三皇子。
三皇子却低头不语。
搞权谋他在行,可以说满朝的文官都是他的人!
可打仗他哪会啊!
三皇子在心里一个劲地咒骂西蛮,这个时候来搞事。
但没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老皇上最无助之时,太子戚庄站了出来。
他在西蛮生活多年,对西蛮很是了解。
愿意挂帅出征,为父皇分忧,保大黎江山。
皇后也再次站了出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皇上为太子求娶已故大将军洛崇之女洛淳为太子妃。
这次,没人再以我是败将之女当不得储君正妃而反对了。
三皇子气得手抖。
老皇上若应允下来。
就意味着,太子会获得老侯府宋家的助力。宋家是多年前的武将,虽败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宋府出面,不少武将都会跟随!宋世子一直对我愧疚,他会为了我给太子拼命!
就意味着,情报中心的飓风阁会全力相助太子。飓风阁少主早就昭告天下,此生誓与洛淳共存亡,洛淳是太子妃,那些在飓风阁谋事的武林中人势必会全力保太子战西蛮。
就意味着,郭青会为了洛淳,以命护太子,因为护太子,就是护住洛崇的血脉洛淳,这是郭青的执念。
这次,老皇上犹豫了,没有像上次一样斥责太子胡闹。
三皇子额头的汗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滚。
难道,十年的筹谋,就要功亏一篑?
这时,大太监通传:「赵尚书夫人启奏,急事要报。」
老皇上允了。
我和我娘、赵夫人一块被带入大殿。
赵夫人进到大殿,不顾规矩,对着皇上就嚷嚷洛淳助其母召外男行淫乱之事,此等不孝不贞之人,怎配为太子妃!
赵夫人语速极快,但言之凿凿,老皇上皱紧眉头。
赵尚书急得扯住她:「休要胡说,我知你心疼你侄女枉死,可这与洛淳有何干系?」
赵尚书又对老皇上跪下磕头:「皇上恕罪,内子因心爱的侄女突然死亡,心智混乱,胡言乱语,请皇上责罚臣看管不严,饶过臣的夫人。」
赵夫人不依不饶,她尖叫:「皇上,臣妇没有胡说。」
「是洛夫人自己说给我的,洛将军去了不久,我去看望洛夫人,洛夫人见我为她心疼,安慰我道,她有了小哥,日子并不难过。」
「当时臣妇听了,觉得奇怪。」
「哪里来的小哥?」洛夫人自觉说漏了嘴,便转了话题。」
「臣妇心里生了疑惑,便于卯时偷偷守在她院外,亲眼见她女儿洛淳领了个男子从她院中出来,她们唤那男子为小哥。」
「洛夫人红光满面,一看就是……」
卯时?所有大臣看向她。
这个时辰她怎么跑去人家院里的?
赵夫人却以为都在等她说详细,她豁了出去:「成过亲的都知道,就是做过那事后的样子。」
针落可闻。
本对赵夫人心存疑虑的,都转了想法。
因为,谁都不敢相信大名鼎鼎的尚书夫人会公开说这样的谎言,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众人齐刷刷把目光转向了我和我娘。
我娘慌了,她抓住我的手,眼里尽是绝望。
我低声安慰她:「别怕,不是坏事。」
我娘差点昏倒,她嘟囔:「怎么又是这句话?」
「淳儿,你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
老皇上强压怒意,把我召到面前问话。
我不卑不亢。
「洛淳,」老皇上声音如钝刀刮骨,「赵夫人所言,可是真的?想好了再答。」
「回禀陛下,」我声音平稳,「赵夫人所言,纯属捏造。」
赵夫人一听急了:「洛淳,你敢发誓吗?你若撒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缓缓抬头,直视老皇帝的眼睛:「陛下,臣女随母信佛,从不打妄语。若这世间真有小哥此人进过洛府,臣女甘愿受五马分尸之刑。」
赵夫人有点犯傻。
她没想到我把话说到这份上。
老皇上叫人去传我们府的所有下人。
太子跑到皇上跟前低语,老皇上点头,又叫人去传了宋行和唐衍。
很快,一众仆人都被叫到跟前。
大理寺卿站了出来,要他们说明洛府是否来过外男,唤作小哥的。
所有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摇头。
赵夫人疯了,她不管不顾道:「他们都被洛夫人收买了,他们撒谎。」
这时,太子站了出来,叫宋行和唐衍上前,指着六个下人道:「两位大人,对这六人眼熟否?」」
「想好了再答,这可是欺君之罪。」
宋行和唐衍不知前情,但他们在我们府里安插眼线的事早就报给过太子,所以直接点头承认,这几人就是他们安排的。
负责我娘的衣食起居。
大殿内一片哗然。
赵尚书面如死灰,拉着赵夫人连连磕头。
老皇上的脸色阴晴不定,最终挥了挥手:「赵爱卿,带你夫人回去好好休养吧。」
如果宋行和唐衍安排的下人都不曾看过什么小哥,她赵夫人一个外府妇人怎么就那么巧看见了小哥?
而且她为何能在不通传的情况下,就进了洛府的院子,这事深究起来……
赵尚书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绿,绿了又紫……
最后以赵夫人晕过去结束。
太医作证,赵夫人气滞血瘀,之前确实因为精神不佳,被赵尚书请贵妃派了太医去诊断。
皇上正为出征之事发愁,不愿纠结精神出了问题的臣子夫人之罪。
挥挥手,让赵尚书带着赵夫人走了。
我们家的仆人也被挥退。
一场灭九族的风波消失于无形。
所有人都认为是赵夫人疯了。
皇后却不然,在皇上再议出征之事前,她抢着询问我娘精神怎么样?
我回答:「禀皇后娘娘,我爹刚去时,我娘经常恍惚,后来为南方灾民做过事后,精神好多了。」
皇上一听,脸色缓和,他想起来我娘为他分过忧,看向我娘,面上有愧,就想下令让我们走。
皇后却不依不饶:「陛下,臣妾还是不明白,这『小哥』究竟是何人?为何赵夫人会如此执着?」
我看向宋行:「这就要劳烦宋大人给皇后娘娘说明一下了。」
宋行瞥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站了出来:「回禀皇后娘娘,洛夫人是洛家的养女,洛将军是她的养兄,她小时候管洛大人叫兄长,私下里也叫哥和小哥。」
真相大白。
太子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柔情。
皇后恍然大悟:「原来洛夫人是思念亡夫成疾!」她转向皇帝,眼中含泪,「陛下,这样的情深义重,她的女儿定然也是至情至性之人,正是太子良配啊。」
老皇上正觉得愧对我娘,听皇后这么一说,当即应允我为太子正妃。
随后,又同意了太子挂帅出征的请求。
三皇子傻了。
一场皇家争斗落幕。
赢的是太子吗?
我用眼角余光向左南扫去,他的手已经攥得变形。
我疼得差点叫出声。
30
出宫前,太子叫住了我,他说:「洛淳,孤知道你对陛下赐婚心有疑虑,但你放心,孤会好好待你的。」
「孤在此立誓,在你生下嫡子之前,孤不会纳侧妃,更不会找其他女子。」
我对他行礼:「臣女相信殿下不会打妄语。」
戚庄一噎,马上把情绪调节好。
我当没看见他的变化。
就随我娘往外走。
我娘嘀咕:「真就跟了他了?你爹一个将军而已都找外室,他是太子,按律就可以娶一大堆,你真要与人争风吃醋?」
她叹气:「哎,我也就是说说,这可是皇上赐婚,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也不期待我回答,直接瘫在我手臂上:「你娘我都快吓死了,还得为你操心。」
我说:「不必。」
我娘追问:「不必啥?」
我回她:「不必担心。」
她以为我不懂后宫的尔虞我诈,不想提前给我添堵,想小哥去了。
一出了宫,就见到左南在等我。
我开门见山:「我不会嫁戚庄,你可不可以不再用虐自己的方式来虐我了?」
左南立刻松开了手,乐出了满嘴牙:「说说看,怎么打算的?」
我先安排我娘回府。
她腿软了,精神更奇怪,悄悄问我:「淳儿,原来小哥是我想象出来的呀。」
「可惜了,再也见不到了。」
我不置可否。
左南可不会这么好糊弄。
但他不追问。
他不关心我娘是否真的找过小哥,他只关心一件事,我会怎么对付太子。
「殿下看你的眼神,不是单纯的利用。」
「今晚带我去这里吧?」
我展开手掌,上面有个名字。
左南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去不去吧?」
「去。」
31
捉奸这事,我好像轻车熟路了。
我与左南坐在金黄屋的屋顶上,听着屋子里的旖旎。
「好困,这是多久了?」
左南:「快一个时辰了。」
「听动静,殿下快到尾声了。」
「嗯。不对?你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子怎么懂男人的时候?」
「少废话,下来吧。」
我率先跃下,来到黄金屋的正门前,守株待兔。
左南很不情愿,但也乖乖站在了我身旁,等待前任主子尴尬。
比我们预期的还要长一点,太子才推门而出。
一眼看到我俩,差点口吐白沫。
我问左南:「你说,太子这会儿死了,还能算作马上风吗?」
左南尴尬至极,扭了头不看我也不看太子。
戚庄两手紧抓门框,才勉强站住。
「那个……」
「孤此刻眼冒金星……」
我清冷开口:「殿下,您先闭上眼,就当没看见我,只听我说。」
「我不是来捉奸的。」
「我是来和殿下交换的,用您的违背誓言交换一个位置。」
「此次出征,您为帅,我为将。」
「您若不允……」
左南急了:「殿下,赶紧应。」
戚庄咬牙切齿:「好。」
我立刻拽起左南,飞身而去。
32
一路上,我神情淡淡。
不像是去决战,像是去了结的。
左南骑马与我并行,他说:「飓风阁动用了最厉害的探子,还是没查出对方的主将是谁。」
「没事,我知道。」
左南做牙疼状:「你知道,你又知道?」
「都这会儿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你会知道?」
我对左南笑了一下,拍马而去。
左南无奈,打马跟上。
戚庄坐在马车里,绷紧了脸。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他觉得这么窝囊。
黄金屋藏的是令他欲罢不能的女子,他对她的身体有超乎常情的渴望,不见就抓心挠肺地想,见到了就立马急色地将人压在身下。
这与他平日建立的形象大相径庭。
他一直以不沉迷女色示人。
可这个女子,让他欲罢不能。
谁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子,让他为之痴狂,就连把眼线遍布他周围的父皇和母后,也未曾察觉。
他把女子藏了起来,因为她不适合后宫,那会让她失去鲜活与娇媚。
他打算用黄金屋藏她一辈子。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前一刻他信誓旦旦地对他的太子妃说,绝不会在她生育嫡子之前找别的女人,后一刻就被太子妃捉了奸!
他有预感,洛淳不会成为他的太子妃了。
她说了交换,可他明白,她的交换绝不止于用将位隐瞒一场奸情。
她真正要交换的是用一场军功,换掉与他的赐婚。
一想到这个,他就心疼,疼得像被虫子啃咬。
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对洛淳动了男女之心。
与只想藏起来享受的女子不同,对洛淳,他想与她并肩天下。
可现在,完了。
他气得猛锤马车边框:「怎么就忍不住去找了那女子,前日不是刚刚找过吗?怎么就管不住胯下!」
他锤得很用力,拳头淌了血。
疼痛让他清醒,也让他暗暗下定决心。
他将来是要登顶的,九五违背誓言又如何?
他透过车窗去看洛淳。
洛淳,你注定是我的太子妃、我的皇后!
33
终于到了开天窗的时刻。
我不再平静,激动到手抖。
左南要替我上前,我一把推开他。
「这一刻我已等太久。」
左南停住马,用像我娘看我一样的眼神看我:「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他这是向我表白,也是向我要承诺。
戚庄听到了,脸色难看至极。
我各瞥一眼,谁都没理,直向面具将军冲去。
没什么能阻挡此刻的我!
满腔的怒火,压抑了十余年的怒火终于要爆发了。
西蛮军很诧异,他们没想到,他们提议主将单独对战,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我怀怒奔去。
面具将军只迟疑了一下,打马向我迎来。
我甩出最大嗓门:「西凉太子,你带着面具,是要遮你扭曲的脸,还是遮蔽你太过丑陋的灵魂?」
满场皆惊。
面具将军倒抽一口冷气:「小丫头,休得胡说。」
「那就看招。」我出手了。
他回招。
一个回合过后,平手。
转身,我又来了一嗓子:「当初你砍的是我外祖母左臂吧?」
话一落,面具将军的左臂掉了。
满场寂静。
谁都没看出我是怎么出的手,也没看清面具将军的左臂怎么就掉了,血液喷薄而出,他的面具瞬间被血覆盖。
面具将军大骇,他极力想稳住身形。
我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
我发出冲天怒吼:「你砍了我外祖父的头,这么多年,该还回来了!」
刀起,面具将军的头,咕噜噜滚到地上。
马背上的残躯,摇晃了几下也掉落马下。
左南的声音随之而起:「杀呀,杀过去。」
杀贼先杀王。
我杀了西蛮的王,还是速杀。
西蛮乱成一团。
左南冲锋,戚庄带队断后。
很快,就把敌方杀了个血流成河。
而我,专注于踢面具头颅。
一脚,一脚,又一脚……
战场杀戮结束时,我还在踢。
坚持跟来,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宋哲,受不了了。
他提醒我:「洛淳,战斗结束了。」
我停了下来。
抚了抚胸口,压制在这里十几年的郁气消了个干净。
见我不再踢面具头颅,他走过去将之捡起。
「这个是要带回去的,是你首功的证明。」
我不言语。
他自言自语:「真的是西凉太子?」
「为何要带个面具?」
他往下扯面具,我不阻止。
只盯着他的脸,等着看他崩溃的样子。
果然,待宋哲看清面具下的面容,吓得一把将头颅扔了出去。
他回头看我,满脸都是惊恐。
我对他一笑:「现在,还对我念念不忘吗?」
他没有回我。
踉跄着往前跑,就像我是个恶魔一样,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
太过惊恐,跑了几下,他便跌倒了。
可他决不回头,连滚带爬,离我远些的决心极盛。
我对着他狼狈至极的背影扯了扯嘴角。
就这?
戚庄打马赶了过来。
看到了全程。
他很好奇,跳下马,直接向头颅走去。
头颅背对着他,他绕了过去,去看正面。
只一眼,就被吓得跌倒在地。
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我对他扯开笑容:「殿下,还想让我做你的太子妃吗?」
戚庄一言不发,像被恶鬼追了一样,快速跳上马,飞奔而去。
不管方向,只求离我远点。
斩杀西蛮兵无数的郭青赶了过来。
他没看到全程,但他好奇西蛮太子的模样。
人未到刀先出:「淳儿,我也来他一刀,为师父报仇!」
头颅被他砍成两半。
他捡起来拼好:「我倒要看看这丑陋的西凉太子,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他每只手各捧一半头颅,凑到一起后,张大了嘴巴:「淳儿……」
两半头颅落地,郭青也随之昏倒在地。
我轻蔑地踢了郭青一脚。
护我?
怎么护?
战场终于清点完毕。
左南轻快地向我跑来。
见我在踢郭青,问道:「你是嫌弃他胆小,连碎头颅都不敢看吗?」
我指了指头颅:「你也去看看吧。」
他会与其他三人是一样的反应吗?
逃跑或是昏倒?
左南小心翼翼地把头颅拼好,又仔细打量。
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感叹:「难怪,难怪。」
「难怪皇寺大火,你从梁上往下扔柴火,我派腿脚最快的人追你,却让你给跑了。」
「难怪在洛府,我亲自抓你,却没抓到。」
「难怪,心眼不多的赵夫人,非要攀咬个小哥出来,感情是你搞得鬼。」
「难怪淳儿外祖父有宝库的消息传了出去,我明明守了这个秘密这么多年。」
「难怪你跑了后,西凉就发动了战争。」
「……」
左南默默叨叨了半天。
最后,他拿起刀把头颅的两半张脸都往花了砍,直到再也看不出样子来。
他把头碎颅装进袋子递给我:「回去换退婚。」
「嗯。」
我们一起朝军营走去。
我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
「你不怕我吗?在他们三人眼里,我就是个怪物,是个魔鬼。」
左南看我:「你不怕我吗?刚刚我可比你更残忍!」
我摇了摇头。
他也摇了摇头。
然后,我们同时向对方伸出了手。
番外 1
小哥主动联系了我。
他在外祖父的世界里,又没钱了。
外祖母阻止他联系我,怕给我和我娘带来麻烦。
可他忍不住。
他说:「芝儿怎样了,她想我没,我能不能再过去服侍她两天,我好想她。」
我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对他说:「我可没银两了,你确定要来?」
小哥慌乱。
胡诌了半天,找了个理由从视频中消失。
外祖母凑了过来:「淳儿,我和你外祖父全程看着你,你做的很棒。」
「你可还需要什么?」
「上次给你的最新武器震慑了旧势力吗?这权那权还敢露头吗?」
「平权的思想普及了吗?这里出了更易懂的读本,需要传过去吗?一定不能被极端男女权绑架,搞什么男女对立!」
「男女携手,天下可运于掌。」
「淳儿,无论你需要什么,只要外祖母这里有的,你尽管开口!」
我闷闷地哀求:「那能给我脱了同生共死蛊吗?」
闻言,外祖父挤进了镜头:「那可不行,那是我特意留给左南的,没那个,他治不住你,两口子,还是能互相制衡点好。」
我怒:「外祖父!」
他忙打哈哈:「你治理这么大一个国家,够累了,这可是两个国家拼凑的!赶紧休息,下次聊,下次聊。」
说完,赶紧挂了视频。
视频从空中消失。
我叹了口气。
还得多少年,我才能完成任务,带着我娘去他们的世界里团聚啊?
左南走了过来。
一把抱起我,径直向床上走去:「咱们赶紧生个孩子,把这个国家甩给他,咱们就能带着娘去找外祖父了。」
我踢了他一脚:「你天天都这么说,都说了十年了,孩子呢?在哪呢?」
左南一边帮我揉脚,一边哄我:「快了,快来了,我今晚再加把劲,孩子就能来了。」
我翻了个白眼,这句话他也说了快十年了。
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不当这个皇上啊!
番外 2
我娘最近新谈了个男朋友,比她小十岁。
长得肖似小哥,没小哥会哄人,却比小哥乖。
我娘经常哄他:「乖,我只爱你一个,我会一辈子爱你的。」
小男朋友委屈巴巴:「那你什么时候和我成亲?」
我娘赶紧给他银票:「你喜欢的品牌衣服和包都出新款了,这就去买。」
小男友立刻喜出望外,把成亲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我娘松了口气。
她把外祖父留给她的钱花到了实处。
真正体会到了有钱人的快乐。
成什么亲?
就谈恋爱不好吗?
感情在就在一起,感情没了就分开。
谁也不用把谁困住。
只可惜了她的女儿,这辈子就只能有一个男人。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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