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皇帝被西北的铁骑掳走,京城里人心惶惶。
大臣们焦急地商议,说无论如何也要将陛下讨回来。
摄政王说:「我去!国不可一日无主!」
镇北大将军说:「我去!我大盛的威严岂容他人践踏!」
三皇子说:「我去!父皇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我说:「我不去。」
不是因为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掏鸟蛋。
而是因为我就是那个倒霉催的皇帝。
-1-
夷古的铁骑踏进皇宫里时,我还在树上掏鸟蛋。
刚伸出手准备偷袭鸟巢,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紧接着就是四散溃逃的宫人们。
他们的嘴里喊着「野蛮人」「西北铁骑」,然后不经意间踢倒了我的梯子。
我刚伸下去的脚又缩回来,整个人像个鹌鹑一样缩在树上。
你们礼貌吗?
不一会,一群宫人被赶到这里,他们也像鹌鹑一样缩着。
为首的敌军长了很长的胡子,凶神恶煞地揪住一个宫人,问皇帝在哪。
宫人哆哆嗦嗦地说不知道。
「咔嚓」一声,他的脑袋就和身体分了家。
大胡子又问了一个,那个人也说不知道,他的脑袋也飞了出去。
大胡子怒气冲冲地打算问第三个时,有人注意到了在树上的我,纷纷惊呼。
「陛下!陛下在那儿!」
「在树上!」
「陛下!陛下啊!」
这就是受人爱戴的感觉吗?爱了爱了。
这是我活了十九岁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子民们的热情。
他们的叫声终于把敌军吸引了,他们都歪头看向在树上的我,我则镇定自若地跟他们打招呼。
「你们好,请问怎么称呼?」
有人笑了一声,我循声看过去,发现是个极其貌美的男人。
他有一头浅棕色的头发,被编成很多小辫,胸前有一块平安符,看着还像个人样。
不过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凶狠,暴戾,眼眸深处有极冷的杀意,他静静地看着我,然后问:「皇帝在哪儿?」
我说:「是我啊,我就是皇帝,他们都不是,请你把他们放了吧。」
男人又笑了一声。
于是我就被掳走了。
-2-
当俘虏的日子真不好过,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
——对于我来说都是奢望。
他们好像根本没把我当人看,隔两三天给我送来饭食,还硬得要命,我担心我本来就不多的牙再离家出走,索性放弃进食,在地上躺尸。
躺了一天,没人管我。
躺了两天,没人管我。
躺了三天,没人管我。
人不喝水三天是会死的。
我感觉我的生命值正在缓慢地下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太奶的身影也开始若隐若现,直到一抹绿闯入了我的视野,紧接着唇上就传来湿润的感觉。
有水了。
原来当一条鱼这么幸福。
那个给我喂水的男人似乎是没想到我这么没骨气,手指顿了顿,又捏住我的脸,说:
「你真是皇帝?」
我:「咕噜咕噜咕噜。」
裘袭:「……」
等我喝饱以后,裘袭才打量起我来,他用纤长的指节抹去我脸上的灰尘,说:
「大盛有这么个『睏璐』的皇帝,难怪每年都要对夷古俯首称臣。」
我没觉得有什么,只是问他:「『睏璐』是什么意思?」
裘袭笑了笑,跟我说:「就是你很弱的意思。」
「哦。」
我说:「我知道自己很睏璐。」
他又笑起来,说:「这么可爱,都不忍心把你搞死了。」
顿了一顿,他的语气又认真起来:「那帮老家伙打算用你去换五座城池,怎么样,小皇帝?只要你应下,明天太阳升起时,你就能在皇宫里安安稳稳地睡觉,我保你五十年边境太平。」
上一个五十年你们也是这么说的。
五十年一过,就迫不及待地发起进攻,想着要签订下一个五十年。
真是饱含契约精神的民族。
我表情麻木:「我就是个傀儡,你怎么威逼利诱我也是没有用的,现在是太后在掌权。」
裘袭挑了挑眉,捏住我的脸:「小傀儡?」
我点点头。
裘袭笑了,那股阴森的杀意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瞳孔中,他捏住我下巴的手一点一点收紧,轻声说。
「可是什么价值也没有的俘虏,是要被杀掉的。」
我忘了这一层了。
他们是凶残的夷古人,骨子里流淌着凶猛好斗的血。
就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他们依旧在草原驰骋,畅快大笑。
我得说点什么来保住我的小命。
掏鸟蛋?他们肯定也会,没准还掏得比我好。
洗衣服?他们的一件大氅比我都大,还没洗完,我自己就先倒那儿了。
唱戏?不行,太奶说我五音不全,每一次唱歌都像是厉鬼索命。
于是我斟酌着开口:
「我可以帮你们暖床。
「夷古的冬天很冷吧?我不怕冷,你想让我暖几个被窝都可以。」
我不信他一张床上能有两个被窝。
他又笑了,我才发现他有两颗很好看的小虎牙,带着草原民族的血性。
他揉了揉我的头,说:「有点意思,暂且饶你一命。」
「睡吧,小睏璐。」
只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睏璐」是漂亮的意思。
-3-
大胡子也来看过我,我有点害怕他像切西瓜一样的刀法,不自觉地离他远了点,他却以为我是在嫌弃他,眼睛一瞪就要发火。
我又得说点什么来保住我的小命了。
我又斟酌着开口:「您的大氅好帅,看着威风,霸气!连我都被它的王霸之气所震撼!只好退避三舍!」
他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说这是夷古最大的狼的狼皮,还执意凑近了想让我看看。
挺好的,下回能把狼头去了就更好了。
我怕它半夜寻错仇。
我以为大胡子这次来是为了城池的事,哪承想他挤眉弄眼地开始请教我关于大盛的事。
他问我大盛人一天吃几顿饭。
我说跟你们一样。
他问我大盛人喜欢的穿着打扮是什么。
我说跟你们一样。
他问我大盛的女子喜不喜欢威武雄壮的男人。
我说跟你们一样。
大胡子拿起刀想跟我拼命。
我则镇定自若地表示,在民族融合这么快的背景下,大盛吸收并创新你们的文化,现在民间早就出现了蛇皮袋子、鹰羽发圈和良种马,只是皇家不承认而已。
大胡子若有所思。
大胡子说公主有没有可能喜欢他这样式儿的。
我问他哪个公主。
一米八的黝黑大汉居然红了脸,扭扭捏捏地跟我描述:「长得高高瘦瘦,笑起来很可爱,然后喜欢穿粉红色衣服,好可爱,就像一只兔子一样,喜欢去御花园赏花,高兴的时候还会别一支海棠在头上,好可爱。」
口区。
我说:「我的妈。」
大胡子有点疑惑我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我说:「那是我妈妈。」
我听见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大概是大胡子吧。
-4-
我在这里都快混熟了,跟看守我的侍卫不停地唠嗑。
我觉得他们真是太好了,以前从来没有人能听我说这么多废话,但他们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
我说御花园有一棵树是专门为我留的,那里的鸟巢每天都会更新鸟蛋,就是为了方便我拿。
小阿荞听得有点羡慕:「这就是皇帝的待遇吗?」
小阿空看起来也很羡慕,但还是坚持提出自己的疑问:
「那你怎么知道这鸟蛋是这一天还是前一天的呢?」
我说:「我聪明着呢,我每天都把鸟蛋烤熟,然后再放回去,第二天挨个捏捏,没有捏爆了的就是新放上去的。」
两人异口同声:「好聪明!」
好吧,这两个人不太聪明的样子。
谈话间,裘袭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了,他看着距离近得过分的我们,有些不悦:「让他跑了怎么办?」
小阿荞说:「二当家,他是个路痴,昨天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说自己饿了。」
小阿空说:「二当家,他好好玩,他还会掏鸟蛋、种红薯、挖蚯蚓、爬房顶……」
裘袭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我回了他一个与世无争的微笑。
裘袭拉住我的手就往出走,我还在犹豫要不要问他带我去哪里时,他倒是先开口了:「带你换个地方,这地方待久了,容易招些手脚不干净的。」
确实,昨天晚上就钻进来一个泥手泥脚的大汉,好像是在找我,我那个时候打算睡觉了,听到动静猛地起身,结果躺了半天腿麻,于是我手脚并用地爬行出来。
他跑出了房间,估计不是来找我的。
我放弃了挣扎,冲着小阿荞和小阿空一人丢去一个拜拜。
裘袭带我回了他的帐篷,与寒冷的九重天不同,帐篷里倒是温暖异常,火炉上还炖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汤,一波ťũₖ接一波的香气滚来,香得我鼻子都要掉了。
裘袭看着我小狗似的吸着鼻子,说道:「这是人肉汤。」
我的鼻子停止了。
他笑了:「骗你的,这是羊肉汤,可以尝尝Ťū₎。」
我大发慈悲地尝了一勺,然后流下了眼泪。
比我吃的那些猪食简直好太多了。
裘袭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哭了,我说我是想妈妈了。
他脸色变得很差,说:「我哪里像你的妈妈?」
「没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最大的共同点。」
-5-
羊肉汤香得我都开始胡言乱语了,我吃饱了就开始犯困,坐在火炉前开始小鸡啄米。
裘袭一手把我提起来,ţũ₂轻拍我的脸,说:「忘了你之前承诺过什么了?」
我的脑袋晕晕乎乎,反问他:「我说什么了?」
他的话像恶魔的低语,一字一句地把我引诱到深渊,男人的体温有些高,呼出的热气落到我的耳垂上,让我直想躲。
「你说,要给我暖床。」
「哦,暖床啊,我这就……」
不对。
我大剌剌躺在床上,一点形象也无。
裘袭看着我半死不活的样子,揉了揉眉心:
「你就是这样暖床的?」
我肯定地点点头,像条咸鱼一样翻了个身,直视他的脸。
他一只手撑到我耳边,另一只手拨弄着我的头发。
骤然被这么个庞然大物压下来,我感觉浑身不自在。
我眨眨眼,说道:「你要跟我一起暖床了吗?」
他的嗓音又低又哑:「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我了然于心地点点头,我说:「当然,但是我们应该先接吻。」
废话,难道那么多话本子是白看的?
夷古人或许喜欢酣畅淋漓的厮杀,喜欢在草原上纵马饮酒,但他们的亲吻却无比虔诚。
裘袭的吻先是轻轻地落在我的额头上,再辗转到眼尾,然后颤抖着问我:
「可以吗?」
关键时刻你又纯情上了。
刚刚扒衣服扒得比谁都快。
我主动吻上他的唇。
原我摸上他绯红的眼尾,来夷古人在情动时也会红眼眶。
-6-
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我还没睡醒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一下子坐起来,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也冷了,我突然有一种新婚后一脚就被人踹了的感觉。
小阿荞和小阿空走进来,两个人围着我上下打量,然后发出赞叹:
「好厉害!」
小阿空说:「昨天我们担心你,于是悄悄地潜过来,趴在帐篷外听了半夜,发现只有你惨叫的声音。」
小阿荞说:「昨天晚上叫得那么惨,今天都能爬起来。」
小阿空说:「厉害!」
我咸鱼般地躺了回去。
或许是默认了我已经是裘袭的人了,我在夷古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每天都有香香的热奶茶跟美味的羊肉串,我拼命吃吃吃,吃不完的就丢给裘袭。
裘袭任劳任怨地吃完我的剩饭,然后抱起了我,捏了捏我肚子上的软肉,低低地笑了声。
「是不是长胖了。」
我说:「对,要怎样?」
每晚还不是能单手把我抱起来。
裘袭看起来心情很好,他捏了又捏。
最后在我炸毛的前一秒,他问我要不要出去走走。
春天要来了,生机勃勃的草原会很美。
我自小就被困在皇宫里,不知外界为何物,草原倒真让我心动了一下。
这种心动在上马之后立刻消失殆尽。
裘袭纯正的草原民族血脉只有到了这时候才会被激发出来。
他下腹紧收,双臂发力,牢牢地将我禁锢在胸膛与缰绳之间。
我听着他如鼓的心跳声,带着少年人的恣意,一时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
忽地,他拉紧缰绳,马也安静下来。
他拉弓瞄准,墨绿的眼眸里涌动着势在必得的光。
原来是一只兔子,正安安静静地觅食,丝毫不知道危险正在逼近。
看着兔子吃草的模样,我居然在它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
在生与死之间挣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毙命。
-7-
我轻拍裘袭的胳膊,想让他放下弓箭。
他挑眉看着我:「心软了?」
我点点头。
裘袭问我想不想把它抓起来,然后放在身边养着。
我摇了摇头,我觉得它现在最喜欢的应该就是自由。
「嗖」的一声箭响,我吓了一跳,连忙去看兔子有没有事。
裘袭环住我,面色不善地看着来人。
大胡子骑着马飞奔到我们身边,冲着裘袭挤眉弄眼:
「既然你下不了手,那这只兔子可就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
大胡子还真没有眼力见,难怪他没有老婆。
大胡子再次瞄准,发射。
电光石火之间,裘袭也举起弓箭,箭以破云之势将大胡子的箭打落在地。
然后他飞身下马,不一会便往我的怀里扔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他看着我:「你不想养也得养了。」
我:「那好吧。」
大胡子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夕阳西下,各自归家,我腰酸背痛,叫唤着让裘袭给我捶腰捶背。
吃晚饭的时候,我顺手把没啃完的肘子扔给裘袭,裘袭神色如常地接过并啃了一口,大胡子显然很震惊,视线不停地在我跟裘袭之间来回移动,一言难尽地看着裘袭。
「你居然吃他剩下的?」
大胡子悲痛异常:「是我们夷古找不出第二个完整的肘子了吗!」
裘袭倒是很淡定:「无所谓。」
我也很淡定:「气氛都到这里了,那我也无所谓吧。」
没事的,因为他吃完剩饭。
就要吃我了。
-8-
大盛的战书还是传过来Ṭû₊了。
刚睡醒,我就发现氛围不对了。
原本美好的一天应该由小阿空叽叽喳喳的声音开启。
但现在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周围安静得有些可怕。
我走到一个帐篷前,是小阿空在守着。
他看见我来了,支支吾吾地说让我去别的地方玩。
我看着他一脸便秘的表情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ƭûₚ里面传来大胡子的怒吼。
「失守了?你们怎么干的?这种等级的骑兵,你们都打不过!?回娘胎里重造吧!」
小阿空说我再听下去可能也要回娘胎里重造了。
我说:「告辞。」
一直到天黑裘袭都没回来,我在床上躺了好久好久,久到我的后脑勺都快被躺平的时候,我终于从床上一跃而起,决定爬上房梁。
草原上没那么多树让我爬,于是我每天只能爬个房顶过过瘾。
刚刚爬上房顶,就看见有一抹黑影闪了进来,直直地朝床铺走去。
然后手一翻,一柄刀狠狠地扎了下去!
或许是察觉到手感不对,他一把掀开被子,发现不是我的尸体,点起一把火就要往我的床上扔。
我连忙探头下来:「别烧啊,你一烧整个草原就没了,不要这么没公德心!」
他很显然被我吓了一跳,四处寻找声音来源。
我在房顶上探头探脑:「你是谁,来找我的?」
他还算镇定地开口:「是啊,陛下,臣是来接您回去的。」
回哪儿?
回地府吗?
我把脑袋缩回去:「刺客哥,你先把你的刀收起来比较有说服力。」
那人也不恼,而是真的把刀扔了,仰头冲着我喊:
「陛下,这回可以了吧?」
有诈。
这是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9-
但是毕竟我是个笨蛋皇帝,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有人悄无声息地在我的背后出现,一记手刀把我打晕。
我两眼一翻,直直地朝下面倒去。
人生最后一个愿望。
希望那个刺客哥能接住我的头。
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人又被五花大绑起来,像极了我刚刚被绑到夷古的时候。
耳边传来细细密密的交谈声,我偷听了半天,听出来这是大盛一个将军的声音,具体叫什么,我说不出来。
这好像是个废弃了很久的房间,有好多灰尘和好多虫子。
我惊恐地看着一个蜘蛛从我的脚边路过。
一个蟑螂从我的脸上爬过。
一条长虫磨磨唧唧地从我的手上爬上来,眼看着就要往我的嘴里钻。
我连忙没命似的嚎叫起来,叫声比鬼还凄厉:
「救命!救命!!出人命了!!
「啊啊啊!!我要杀生了!!」
交谈声戛然而止,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我看见一堆人从那个狭小的木门涌进来,为首的是个长得比大胡子还凶神恶煞的人。
他瞥了我一眼,显然没有要去管那条长虫的想法:
「叫什么!安静点!」
我说:「不帮我的话,这条虫子总有一天会到你的嘴里。」
副将好笑地看着我,好像我说了什么惊天大笑话。
他缓慢地走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把我脸上的长虫拍掉了,但是我感觉我的头也要被他拍掉了。
这一巴掌打得我清醒了几分,我又开口:「你们想拿我来威胁裘袭?」
副将掐住我的脖子:「你都听到了?」
-10-
我恍惚之中又看见我太奶的身影了,于是决定装死。
果然这招好使,副将看着我铁青的脸色终于松开了手,不过还不忘狠狠地骂了我一句:
「狗皇帝!」
于是我又过上了躺尸的生活,一连三天都没人管我。
再次看到太阳的时候,我居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城墙上的气氛很紧张,侍卫个个拿箭拿枪,严阵以待,我觉得可能是他来了。
于是我从城墙往下面看去,为首的赫然是裘袭。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模样。
结实的胸膛半露,臂膀结实又线条流畅,那双浅绿色的眼睛像狼一样,满是血气和戾气,眼底涌动着欲来的风暴。
我跟他对视了,他冷冷地唤我:「宋岂,你自己过来,我就不攻城,还他们一条生路。」
还有这好事?
我屁颠屁颠地就想下去。
这几天我彻夜难眠,好想枕着他的腹肌睡觉。
副将却一把揪住我,恶声恶气地警告我:
「陛下不能离开这里,一旦打开城门,那群野蛮人可就直接攻进来了。」
我也恶声恶气地回敬他:「不会的,野蛮人可比你们这群人守信多了。」
起码他们还知道五十年来一回。
副将显然被我激怒了,拽着我的头发就往墙上撞。
我的眼前出现一片血色,什么也看不清了,紧接着我就被扔在一边。
副将对守门人下命令:「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开门!」
-11-
我觉得我快死了,连续几天都没饭吃没水喝。
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我是真爬不起来了。
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突然就想起草原上晴朗的夜空。
那时候我们两个躺在草原上,听着风声,鸟叫,蝉鸣。
夜幕近得像是一伸手就能碰到。
于是我刚打算伸出手,手就被裘袭拉过去。
他近乎虔诚地亲吻我的手,问我想不想在草原上试试。
我说:「好耶,以前从来没体验过,教夫子看见我这样是要打手心的。」
裘袭说:「不会有人看见的,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这片草原的使命本来就是进行生命的延续。」
我说:「我喜欢。」
我喜欢溺死在群星闪耀的夜幕,溺死在春草柔柔的草原,溺死在裘袭过分温柔的眼眸里。
突然我又被副将提起来,一口气吊着我,不上不下的。
接着我就被挂在城墙上。
脆弱的布料发出令人窒息的碎裂声。
「裘袭,你自己一个人进来,我就放了他。
「但你如果敢耍诈,他现在就会从这里被扔下去。」
好歹毒的人。
我扭过头尝试跟他讲道理。
没讲成,我说不出话了。
一片血色之中,我看见裘袭真的从马上下来。
他的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正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过来。
我用尽力气,冲着他摇摇头。
我想说其实我爬树掏鸟蛋早就摔习惯了,我知道怎么摔不疼。
我还想说其实你走进来副将也不会放过我的,他会让我们两个一起死。
我最想说的一句是:「别让我吃那么多了。」
本来能多活几秒,因为奶茶和牛肉我直接见阎王去了。
顷刻间,一股失重感猛地包围了我。
我好像在海里浮浮沉沉,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眼前只看到裘袭过分英俊的眉眼在无限放大。
他摇着我,叫我不要睡。
其实能跟在他的身边死掉也挺好的。
然后我说:「带我回家吧,裘袭。」
-12-
我再醒来的时候对上了小阿空那张过分沧桑的脸。
小阿空见我醒了,皱巴巴的脸上开出一朵花来:
「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小阿荞连忙给我喂水:「好厉害!你流了好多血!居然还能醒过来!我以为你死了!」
小阿空打了小阿荞的嘴一下。
小阿荞揉了揉他的嘴。
喝了水之后我才真正感觉活过来了,我缓缓开口,说了两句之后又闭嘴了。
我感觉我现在的声音像我太奶。
不用我说话,小阿空绘声绘色地跟我描述当时的场景:
「当时可危险啦!二当家刚准备上去,就看见你快支撑不住了,果然!下一秒次啦一声!你掉下来了!二当家就赶紧伸手去接!
「没接住!你好像死啦!」
我:「……」
小阿荞继续补充:「没死没死!
「那中原人眼看着计划失败了,举箭要射二当家呢,结果他没比过二当家,先一步被射死了!」
小阿空说:「厉害!」
小阿荞说:「给力!」
我:「……」
只有我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13-
裘袭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床上躺尸。
他看起来倒是气定神闲:「感觉怎么样?还敢跑吗?」
我摇摇头:「我的屁股都摔成八半了,大概要一个月都不能起床。」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不对,我没跑,是他们把我绑走了,他们还虐待我,还不给我饭吃,还……」
裘袭「哦」了一声,挑眉看着我:「这么可怜啊?」
「当然了,给我报仇。」
我主打的就是一个颐指气使。
裘袭问我想怎么报复回去,我想了想,说:「抓只长虫塞到他Ťůₑ的嘴里,再五天不给他饭吃,每天给他十个巴掌。」
裘袭说:「没了?」
我说:「没了。」
裘袭神色无辜:「那你可能实现不了了。
「他不会说话,嘴已经被我给缝上了。」
裘袭看着我,不放过我脸上的任何表情,他轻抚上我的脸,问我:「怕不怕?」
我不知道他在问我怕什么,是怕我再次被掳走还是说怕他,不过这两样我都不怕,于是我摇了摇头。
他又笑了,笑得止不住,我真怕他笑死在我面前,于是我扯住他的脸,说:「不要笑了,不要笑了,再笑我就要打你了。」
他居然跟我说我很可爱,他喜欢我。
都老夫老妻了也不知道害臊。
-14-
大盛又整了点幺蛾子,先是送来求和的信封。
我不知道写了什么,只知道裘袭看完后就把他烧了,也没有同我说。
我只好装作不关心。
等了半月后,大盛又忍不住了,发了第二封信件。
只是这回裘袭连看都没有看,直接扔进了火里。
坐在他怀里的我终于升起点好奇心,于是问他:「信里写了什么?」
裘袭看着我笑:「想知道?」
我点ţŭ⁾点头。
「他们说只要能放过大盛,他们可以再送一个皇帝给我。」
他的眼神阴森,字里行间满是对大盛的不屑:
「当真是一点骨气都无。」
我点点头。
难道他们以为夷古的爱好是抢别国的皇帝?
假如我是摄政王,我就会推出很多惠民生的措施,富国强兵,让百姓安居乐业。
假如我是镇国大将军,我就会镇守一方,不惜血洒疆场也要将夷古驱逐。
可惜我只是个会掏鸟蛋的小皇帝,什么都做不了,最多吹个枕边风,让他十年二十年不再进犯大盛。
终于又等了半月后,大盛派了人来。
那时候裘袭不在,来使看着有点趾高气扬,他的嗓子尖尖:
「陛下,该回去了。」
我慢吞吞地揉着兔子,很不理解地问他:
「你们不是还把我当人质吗?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回去,我看起来很傻吗?」
来侍明显噎了一下,但还是强摆着架子说:
「还请陛下以国事为重……」
「哟,来客人了。」
裘袭大刀阔斧地走进来,不由分说地揽着我就往怀里抱,看似是在问我,实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来侍。
「这是谁啊?」
来侍赶紧跪下:「奴才是大盛的使者,专门来谈和的。」
「哦,这样啊。」
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我的脸,我打了一下他的手,让他收敛一下,他倒是没再捏了, 转头就把火气全发在了来使身上。
「可我刚刚怎么听着不像奴才对主子说话呢!」
哎呀, 他听到了。
我现在宣布他为我撑腰的样子比在床上更性感。
来侍的额上已经流下豆粒大的汗珠, 却还是硬撑着说:
「大人, 陛下他怎么说都是大盛的人……」
我张口就来:「我已经跟他睡过了, 你们死心吧,我已经是夷古的人了。」
-15-
来侍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他指着我们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裘袭眼神一凛, 一拔刀就要砍掉他的手指。
我连忙按下他的手:「不动手啊不动手,咱们崇尚和平。
「那个你回去吧, 告诉太后,我是不会回去的。」
他这回连瞪都不敢瞪我们了, 手脚并用地跑出了帐篷。
大盛这回没再派人来了,我一想到太后可能会气得脸红脖子粗,就想笑。
两个月后, 大盛新皇帝登基。
据说,他们同意割舍五座城池, 同意不让我回来,但条件是百年不再进犯大盛边疆。
裘袭听到后捏着我的脸,把我圈在怀里:
「怎么办?他们好像都忘了你这个小可怜了。」
我据理力争:「是我忘了他们了!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他又想到了什么, 低头跟我平视:
「那天你说你是我的人,这话作不作数?」
我说:「当然作数,只是我现在很生气, 万一一会儿就不作数了。」
他看起来很苦恼:「那怎么办呢?」
我决定耍赖:「你想想办法。」
他玩味一笑, 露出两颗虎牙,又低头一口咬在我的唇上。
「那我给你打个皇帝玩玩。」
-16-
裘袭的效率真不是盖的。
隔天他就提了新的皇帝到我跟前,是三皇子。
他好像被打了一顿, 我发现他的脖子上有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
他低声地唤我父皇,我惊恐地连连摆手:
「谁是你父皇?我一个女人也没有。」
有这么个醋瓶在我旁边杵着, 我真是恨不得把他的嘴给捂上。
我颤颤巍巍地跟裘袭说:「我跟他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裘袭看起来脸色很差, 他有点后悔提了这么一个人回来给他添堵Ŧŭ̀ⁱ,索性出去了,出门前还警告似的看了我一眼, 说:「在我回来前处理好。」
我狗腿一样点了点头。
他一出去,三皇子平静地看着我:
「父皇,你回来吧, 王位随时可以还给你。」
我说算了吧。
我在这里待着挺好的,大盛就像一座牢笼,折断我的翅膀, 让我只能看见那被宫墙困住的四角天空。
不过想了想我还是叮嘱他:「那你要借着这百年的时间让大盛强起来, 不能再割地赔款了, 只有我们强起来,才能护住天穹下的疆土。」
我知道三皇子聪明,与我相比, 更适合当君主,也一定能扳倒太后,让大盛重新走上正轨。
我的后半生应该都会在草原上度过,陪那个男人一起驰骋草原, 一起看月亮数星星,在百年之约到来之前,静静地安眠在这片生生不息的草原上。
又何妨?物与我皆无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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