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

我决定去死的那天是个好日子。
满宫上下都在庆贺柔妃诞下龙胎,为萧元朗绵延子嗣。
可我偏不识趣,非要选在这天服毒自尽。
萧元朗从前总是冷着脸对我说。
「季汀兰,我真是恶心透了你。」
我则反唇相讥。
「你以为我不讨厌你?只要我活一天,你都别想好过。」
所以我连死,都要选在他最爱的女人为他生下孩子这天。
可后来我尸体都臭了,他却守在旁边,一遍遍质问。
「季汀兰,朕没让你死,你怎么敢!」

-1-
萧元朗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娶了我。
大婚当晚,我坐在床上,满心欢喜等着他来掀开我的红盖头,与我喝一杯合卺酒。
可从天黑等到快天亮,他才拖着醉醺醺的步伐走来,满声厌恶地对我说。
「季汀兰,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新婚之夜,我等了整整一晚的心上人,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让我去死。
宽大的喜服衣袖盖住了我的手,我有一瞬间的无措。
指甲不由自主地掐进手心,我疑惑抬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副恨极我的样子。
明明我们之前……
我原本满心的喜悦和羞怯刹那间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有不解和难过。
可我还没来得及思索,他再次冷笑着开口。
「今天与我成亲的人,本该是阿柔。」
「季汀兰,你仗着母家权势拆散我们,死乞白赖嫁给我,你贱不贱啊?」
听完最后一句,我当即扯掉喜帕,上去扇了他一巴掌。
「你以为我愿意嫁给你啊?」
「要不是皇上赐婚,我才不会看你这种人一眼!」
「不想联姻,你去找你父皇啊!冲我发什么脾气,呸,真是窝囊废!」
我的脾气实在不好,所以哪怕再喜欢谁,也绝不会好性子的任由他欺侮我。
他莫名其妙这么讨厌我,甚至还态度恶劣地骂我下贱,我立刻怒极,不管不顾地要和他硬碰硬。
清晰的巴掌印在萧元朗脸上浮现,周围的婢女嬷嬷们吓得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他从小便是天之骄子,连皇上都很少责罚他。
此刻挨了我一记耳光,当即便红了眼睛,冲上来几乎要捏碎我的下巴: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疼得说不出话,挥舞着两条胳膊,拼命掐住他的脖子。
那意思很明显,来啊,要死一起死啊!
周围的下人们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拉架,口里连声呼喊。
「太子息怒!太子妃息怒!」
大婚前,京中人人都说当朝太子萧元朗和丞相嫡女季汀兰是天作之合,般配无比。
却无人知道,大婚当天,我跟萧元朗打了个你死我活。
这场仗最终以我指甲稍长的微弱优势取胜,萧元朗带着被我抓花的脸气冲冲离开了。
下人们亦步亦趋跟着他走了,房中只剩下我的陪嫁丫鬟乔羽。
她先是愤愤地骂太子过分,随即又看着我身上残破的喜服,哭出了声:
「小姐,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理了理衣衫,昂起头,把眼眶中微热的液体逼回去。
「哭什么!我又没打输!」
他萧元朗是太子,我季汀兰又何尝不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长大的高门贵女。
我才不会对他低头,跟他服软。
我只是有些想不通,萧元朗口中的阿柔是谁。
明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说过会娶我的。
可为什么我嫁给他了,他却那么厌恶我?

-2-
萧元朗没等多久就让我知道了答案。
我们成婚没过一个月,他就将那个秦柔娶了回来,纳了良娣。
那是个弱柳扶风的女子,进东宫的第二天,她来向我敬茶时,我才明白了一切。
她温顺地躬身,露出头上的一支乌木簪子。
簪子很素净,几乎没什么装饰,唯有尾部雕着几朵兰花。
我冲过去,拔掉她的簪子,失声质问: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秦柔的头发披散下来,仿佛受惊的兔子般缩进萧元朗怀里,含泪求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萧元朗将她挡在身后,一把夺过簪子,对我大骂:
「季汀兰,你脑子有问题是不是?你就那么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吗?」
「人你要抢,连一把素簪子也要抢?」
成婚大半个月,我头一回想跟他好好说话。
于是我压下脾气,温声道:
「这簪子是我的东西。你忘了,当初你……」
萧元朗冷笑着打断:
「你的?我竟不知像你这种权贵之女,也会用这样素净的首饰。」
他把簪子重新插回秦柔的发间,眼神温柔地看着她,说道:
「这是阿柔的东西。当初我被刺客追杀,是阿柔救了我。这簪子,就是她给我的定情信物……」
我尖叫着打断:
「是我!这是我的东西,是我救的你!」
萧元朗厌恶地看着我,像看着一个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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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是怎么教养女儿的?竟养出这样的泼妇,乞丐似的,什么东西都说是自己的。」
我不假思索地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他骂我可以,敢说我爹,我忍不了。
萧元朗当即也回扇了我。
我们又打了一架。
不过这次,我没打赢。
我心里难受,手上就总觉得不得劲,挨了他几个肘击,也无力还手。
他带着秦柔离开前,冷冷留下一句话:
「季汀兰,你要是还想做这个太子妃,以后最好离阿柔,远一点。」
我昂首站在堂中央,恨恨看着他们走了,终于脱力地半跪下来。
这次我没能忍住,任由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我抱住膝盖,委屈地哭了。
那簪子明明是我的,他明明也是我救的。
可是他不信我。

-3-
自打那日之后,我在东宫的日子愈发不好过。
即便我是太子妃,可由于萧元朗实在太偏心,大有宠妾灭妻之势。
所以东宫的下人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先紧着秦柔献殷勤。
萧元朗把秦柔护得很好,生怕我会因为妒忌去找她闹事。
我十分不屑。
我季汀兰怎么说也是出身名门,从小被宠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因为他送秦柔的那些破烂而嫉妒?
真是可笑。
他不让我接近秦柔,可架不住他的阿柔自己要来找我作妖。
那天萧元朗不在,秦柔忽然带着几个丫鬟过来了。
她微微伏了下身子,说道:
「姐姐不会还在生气吧?」
我正眯着眼睛晒太阳,懒得理她。
秦柔走到我面前,挡住了大好的阳光。
她指指身后丫鬟手里的托盘,自顾自道:
「元朗哥哥很少来姐姐房中,想必姐姐一个人在东宫也孤寂得很。所以妹妹特地挑了些礼物来送给姐姐把玩,姐姐不会嫌弃吧?」
一口一个姐姐,听得我直犯恶心。
我转过头,疑惑地问身侧的乔羽:
「我记得我好像是家中独女吧?」
乔羽会意,挂上嘲讽地笑:
「太子妃出身高贵,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攀关系的?秦良娣糊涂了。」
说着,乔羽走到秦柔身后,朝着她的膝盖窝踹了一脚:
「良娣见到太子妃,应该行跪拜礼。太子妃心善可以不计较,良娣可不能失了规矩。」
秦柔惊叫一声,失去重心摔跪在地,不小心将身旁丫鬟手里的托盘打翻在地。
里面盛放的东西叮零当啷落了一地,全是各种各样的簪子。
有坠着步摇的,有镶着翠玉的,看得出的确是经过精心挑选才拿来显摆的。
她跪在地上,仰起脸冲我展开一个挑衅的笑:
「上次见太子妃好像很喜欢我的簪子,这才特意从元朗哥哥送我的首饰里挑了些拿来,还望太子妃收下,以后别再惦记……」
她没说完,我就甩了她一耳刮子。
我实在是从小被宠坏了,谁敢说让我不高兴的话,我就一定要扇她。
秦柔似乎被打懵了,捂着脸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你敢打我?」
乔羽迅疾上前,朝她另一边脸上也来了一巴掌:
「良娣不懂规矩,太子妃亲自教诲,你不好好受着,还敢质疑?」
秦柔捂着两边脸,恨恨盯着我,闭上了嘴。
院子里的阳光很好,可我忽然觉得有些晃眼。
尤其是,她发间插着的那样东西,实在叫我气闷。
我眯起眼睛,盯着她头顶那支乌木簪子冷笑:
「偷来的东西,竟还敢一直戴着,甚至到我面前来招摇。」
说着,我一把将簪子从她发间拔下,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
「虽然不贵重,却是我曾经最喜爱的。只是被你偷去用了这许久,我嫌脏。」
秦柔瞪大眼睛看着我,似是不明白我到底想说什么。
我微微一笑,将簪子扔在地上,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擦手,而后抬脚踩了上去。
「不过即便是我不想要的东西,也没道理便宜一个贼,你说对吗?」
乌木簪子被踩进尘土,断成了两半。
我盯着秦柔微笑,心里有迟来的痛快。

-4-
秦柔哭哭啼啼地被下人搀扶着回去了,带着两颊红肿的巴掌印。
乔羽对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声,而后又有些担忧地问我:
「小姐,这事要是被太子知道,恐怕又要来跟你闹上一场。」
我靠在贵妃椅上吐着瓜子皮,一脸无所谓:
「管他呢,我又不怕他。」
她说得没错,萧元朗当天晚上就找上我了。
刚一进门,他就大声怒斥:
「季汀兰,你当真是凶悍至极!」
我冷笑着,没有否认:
「知道我凶悍,以后就让你的小情人离我远一点,别没事到我面前作妖。」
萧元朗被我噎住,双眼赤红地盯着我:
「阿柔她性子温和纯良,她好心好意送你礼物,想跟你亲近。你糟蹋她的心意就算了,居然还敢打她。阿柔心软,可以不计较,我却不能坐视不理。」
我喝口茶,懒洋洋地问:
「是吗?那你预备怎么办呢?」
萧元朗先是死死盯着我,我毫不退让与他对视。
慢慢的,不知他想到什么,眼神有些飘忽。
忽然像抽风一样,满脸涨红,我猜是被我气的。
果然,他双手握拳,极力克制着怒气。
「你即刻去给阿柔赔礼道歉。」
我忽然笑了:
「如果我说不呢?」
萧元朗冷笑一声:
「好极了。」
说着,他转过身,对一旁的管家嬷嬷下令:
「太子妃心胸狭隘,妒忌狠辣,即日起,禁足三个月!」
管家嬷嬷却犹疑了半天,战战兢兢劝道:
「殿下息怒啊……」
萧元朗勃然大怒:
「放肆!这是东宫,不是丞相府,我竟然使唤不动你们了吗?」
管家嬷嬷立即跪伏在地,却仍是一连声地道:
「请殿下三思。」
乔羽上前,微微俯身,不卑不亢道:
「殿下,太子妃嫁过来已满一个月,不日便要回娘家省亲。若是被禁足耽误了,丞相大人怕是——」
她没说完,萧元朗就已然明白了。
他转过身,冲着我冷笑:
「很好。季汀兰,你如此嚣张跋扈,不过是仗着母家权势。不过我很好奇,丞相府的荣光,到底能维持多久?」
他说完,拂袖离去。
我明明赢了,可心里却没来由的难受。
我后悔嫁给萧元朗了。
他的样子明明跟当初没什么两样,可看我的眼神却那样森寒怨恨,让人心惊。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告诉他,那支簪子的故事。
可从我嫁进来开始,他就已经在心里给我打上了跋扈不可信的标签。
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只会冷笑着嘲讽我。
渐渐地,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我才不要对他无底线地低头。

-5-
在东宫的日子愈发无聊了。
萧元朗不搭理我,府里的下人也都很怕我。
我觉得很无趣。
还好那天,院子里不知从哪跑来一只土黄色的小奶狗。
它后腿受了伤,「哼哼唧唧」叫唤地很可怜。
我给它包扎了伤口,又取了牛乳喂它,它喝完,便舒服地眯着眼睛往我怀里钻。
乔羽很开心,说这狗一看就很会讨主人喜欢,要给它取个名字。
我思索片刻,随口道:
「那就叫狗腿子吧。」
狗腿子立即「汪汪」叫了两声应和,真是没皮没脸。
捡到狗腿子的第二天,萧元朗忽然来了。
他本是来问我一些东宫的琐事,结果见到狗腿子,却很意外。
「没想到丞相家的贵女竟会喜欢这样的土狗,该不是为满足口腹之欲吧?」
他冷哼一声,挖苦了我几句。
我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管家嬷嬷突然开口说道:
「这是那日看门小厮不留神,才让这受伤的狗崽子溜了进来。还好太子妃心善救了它,若不然,这狗儿都没有命活到今天。」
萧元朗听完,眼神复杂地看了我片刻,道:
「你会有这么好心?」
我抱着狗腿子,面不改色:
「我曾经还救过一个人,后来才发现那是头白眼狼。说起来,狗比人强多了,不是吗?」
说完,我抱起狗腿子扭头就走。
身后,却有道视线一直追随着我。

-6-
从那天起,萧元朗来找我的次数变多了。
隔三差五便要来说些有的没的,一会是「怕我去找阿柔生事特地来警告我」,一会是「看看我有没有真的把狗腿子杀了吃肉」。
我不胜其烦,所以每当这时,我就会吩咐狗腿子:
「去,咬他!」
它很听话,「嗷呜」一声便冲过去咬住萧元朗的衣袍低吼警告。
我很满意。
狗腿子真是条好狗,算我没白养它。
只是萧元朗来的次数一多,秦柔便坐不住了。
时不时就这里疼那里不舒服,要太子亲自过去听听她的心慌不慌。
萧元朗随着秦柔的下人着急忙慌离开后,乔羽「呸」了一声,骂道:
「真是上不得台面的贱蹄子!」
我手里拿着块肉,笑眯眯地逗着狗腿子:
「她爱争就给她呗,谁稀罕似的。还是我们家狗腿子可爱,男人哪有狗忠诚。」
乔羽便十分恨铁不成钢:
「小姐,您好歹也是正宫,得拿出气势来好好整治整治那个贱蹄子啊!」
我收起笑,摇了摇头。
「乔羽,你要记住,这里毕竟不是咱们家。」
我并非怕了秦柔,而是那天萧元朗说的话,还言犹在耳。
他如今虽然是羽翼未丰的太子,但总有一日会坐上那个位子。
即便我母家权势再大,也大不过皇上。
我不能为了自己一时意气,让他迁怒记恨了我爹。

-7-
可我没想到,我想风平浪静的过日子,有人却硬要惹我。
那天是冬至,我热了狗腿子最爱的牛乳想给它暖暖身子,却左右也找不到它。
外面正大雪纷飞,它一贯贪暖懒动,我不能不担心。
乔羽吩咐了人去找,半晌却没有消息传回。
我坐立难安了片刻,决定亲自去找。
正要出门,秦柔却领着个丫鬟过来了。
她盈盈一笑,端了个食盒递给我:
「雪天寒冷,我亲手做了汤锅子,来给太子妃暖暖身子。」
有肉的味道从食盒里传来,我死死盯着,久久未动。
秦柔仿佛有些讶然,眼里却闪过一丝冷光:
「太子妃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寒气冻到了,快喝点汤缓缓。」
她掀开食盒,端出汤锅,搅了两下,递给我。
「太子妃怎么不喝呢?」
「雪天,可不就是吃狗肉汤锅的好时节吗?」
她唇角止不住地上扬,是毫不掩饰的恶毒。
我接过汤锅,忽然笑了:
「狗腿子,你的狗魂要是还没离去,就好好看着后面的戏。」
秦柔用的红木食盒实在好,肉汤在里面放了许久,竟还像刚出锅的一样烫。
我扬起手,将整碗热汤对着秦柔兜头浇了下去。
她尖叫一声,用手去挡,结果连头脸带胳膊全都被浇了个透。
我曾经说过,我被阿爹阿娘宠坏了,谁敢惹我都要吃我的大耳刮子。
其实不是的,我Ṭṻₖ在东宫已经很收敛了。
可是今天,我忽然不想忍了。
我看着地上被烫伤脸后哭嚎不止的秦柔,面无表情地吩咐:
「乔羽,去取我的鞭子过来。」
我爹是丞相,是个文人,从来不会做打打杀杀的事。
不过我舅舅却不一样,他是个武将,从小一有机会,便要教我拿刀拿剑。
娘曾经嗔怪他:
「汀兰一个女儿家家的,玩那些个刀啊剑啊的作甚?多吓人啊!」
舅舅思索片刻,大喜过望:
「是啊,我怎么忘了,最合适汀兰用的,该是鞭子啊!」
于是别的大家小姐绣花吟诗时,我正在院里虎虎生风地舞着鞭子。
我曾经还怨过舅舅把我当个男孩子一般培养,可是今天,我却无比感激他。
不然我都不知道,我满腔的恨意该如何发泄了。
秦柔跪坐在地,恐惧地后退。
「太子妃,我错了,求求您饶过我……」
我一步步逼近,她终于失去理智地嘶喊出声:
「你敢碰我一下,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我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奇怪地问她:
「你抖什么?」
她万分恐惧地看着我,眼里的泪一连串滚落。
我忽然很难受。
「可怜我的小狗不会说话,也许它当时也求过你,不要把它投进汤锅呢?」
「那时候,你是怎么Ṫũₙ做的?」
秦柔绝望地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可我却没耐心听了。
我站起身,扬起了手里的鞭子,狠狠甩了下去。

-8-
萧元朗来的时候,秦柔已经晕死过去了。
她趴在地上,一身的鞭痕鲜血淋漓。
我坐在凳子上,擦着鞭子上的血,对着之前被打翻的满地肉汤扬起笑脸:
「狗腿子,给你报仇啦。你放心投胎去吧,下回可要仔细着点,投到个和睦的人家里去,别再被人炖成肉汤了。」
萧元朗直直盯着我,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秦柔就满身鲜血地躺在地上,他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我以为他会跟从前和我吵架时一样,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要我死。
可他居然什么也没做。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看错了,不然怎么会在他看我的眼神里发现了一丝……
疼惜?
不可能,那一定是对他的阿柔。
许久,他极缓地垂下头,俯身抱起了秦柔,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乔羽很担心:
「小姐,太子过后怕是又要找您闹了。」
我忽然觉得很疲惫,揉了揉眉心,说道:
「随便吧。」
随他去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萧元朗却许久都没来找我算账。
只隐隐听闻,秦柔那天醒来后哭得很厉害,口口声声喊着让太子为她做主。
可萧元朗却只是温声安抚了她一番,请了最好的大夫,拿了最好的药,说定不会让她的脸留疤。
无论秦柔怎么哭闹,他到底也没来责罚我。
真是稀奇。
我差点以为他终于能看出来他怀里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了。
如果不是得到皇上病重消息的话。
我笑了下,忽然明白了。
历史上皇权交替之时,往往会有一番血雨腥风。
即便他是无可争议的储君,也不能不防。
在这关键时期,他还是需要借我母家的力量,为他稳住朝堂局势。
哪怕他心爱的女人在他眼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还是要忍。
哪怕他再怎么厌恶我,也还是要破天荒地宿在我这里,为了呈现出太子与太子妃情投意合,夫妻和睦的假象。
真是恶心。

-9-
皇上驾崩了。
萧元朗有惊无险地登基为帝,而后册封我为皇后,秦柔为妃。
册封大典那天晚上,我跟萧元朗又吵了一架。
他又要宿在我宫中,想叫世人都看看,帝后感情有多么深厚。
我很厌恶,却没有理由拒绝。
他很粗暴,一点也不温柔。
我疼极了,却倔强地咬紧嘴巴,一声不吭。
一切结束后,我片刻也不耽误,立即拖着满身的痕迹去洗浴。
结果刚走两步,萧元朗略带嘲讽的声音就在我身后响起:
「季汀兰,你就那么清高是吧?我碰你一次,你就要立即去洗干净是吗?」
我没回头,反唇相讥:
「是啊,被狗啃了,能不嫌脏吗?」
「季汀兰!」
他怒极,霍然起身,将我拽了回去。
我被重重甩到床上,头不小心磕到了墙上,发出「砰」的一声。
萧元朗却仿佛没听到一样,欺身压下来,一只手紧紧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跟他对视。
他不由分说地吻下来,动作凶狠,呼吸间有冰冷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季汀兰,我真是恶心透了你。」
我推开他,冷笑道:
「我更厌恶你。萧元朗,只要有我在一天,你都别想好过。」
他重新将我拉回去,牢牢箍在身下亲吻。
我们明明是在做最亲密的事,说出来的却都是最刻薄恶毒的话。
后脑勺被磕过,此刻还在疼。
黑夜里,我看不清萧元朗的脸,只能感受到他的动作毫无怜惜。
我忽然想起了狗腿子,如果它还在,只要ẗùₗ我叫一声,它就一定会「嗷呜」冲过来,狠狠咬住欺负我的人。
可是它不在了。
我越想越委屈,一声哽咽从喉间滚了出来。
萧元朗停了下来。
我从未在他面前表现过一丝软弱。
可是今天,我突然忍不住了。
一声哽咽过后,是突如其来的大哭。
我哭了很久,眼泪像决堤的江水,浸湿了枕头。
哭到最后,我甚至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然怎么会听到,萧元朗在身后拥着我,亲着我的头发,连声跟我道歉:
「对不起,都怪我不好,你别哭了好不好?」
「喂,季汀兰,你干嘛一直要在我面前装得那么凶悍?你就像现在这样,高兴就笑,痛了就哭,不好吗?」
「不要哭啦,大不了你再扇我几个耳刮子,抓花我的脸,行不行?」
那声音很温柔,又带着些无措。
不可能,那不是萧元朗。
他才不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我茫茫然想着,陷入了沉睡。
也许是哭得太累,我竟然睡得格外香甜。
甚至还梦到,狗腿子在空中飘了半天,忽然跑进了我的肚子。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居然忘了吃避子药。

-10-
我跟萧元朗的关系出现了莫名其妙的缓和。
他来我宫中的次数变多了。
虽然表情还是很冷,但眼底却仿佛藏着奇怪的笑意。
甚至还隔三岔五就要带点新奇的玩意,面无表情地递给我:
「这是北地进贡的水晶串珠,宫里没人喜欢这东西,扔了可惜,送你吧。」
「这是苗疆的银抹额,据说带着可以辟毒。你性子那么野蛮,不知得罪过多少人,带着以防万一吧,免得哪天被人下了毒暴毙而亡。」
「还有这瓶药膏,你上次磕破了头,记得每日要在伤口处擦药……」
我不胜其烦:
「谁稀罕这些破烂?留着送你的阿柔吧!」
萧元朗却一反常态,没有冷着脸跟我呛声,反而一脸贱兮兮:
「皇后这是吃醋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萧元朗就被秦柔身边的丫鬟叫走了。
叫走他的理由是,柔妃娘娘呕吐不止,传了太医,竟诊出了喜脉。
萧元朗惊喜不已,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的宫中又冷寂下来。
真是没意思。

-11-
柔妃有孕后排面很大,阖宫上下都喜气洋洋。
萧元朗对她愈加上心,连她去趟御花园都要派一长队的丫鬟太监跟着服侍。
我远远看到后,觉得十分晦气,当即扭头就走。
结果秦柔却好像脑子少根筋似的,隔老远叫住了我,盈盈走过来福了一礼:
「皇后娘娘金安。」
我不耐地挥手让她平身,刚想走,她又没话找话:
「娘娘好像很不愿意看见臣妾呢,是因为臣妾有孕了,还是因为臣妾这张脸,还如从前一样娇艳,一点疤痕都没留?」
我转过身,很诧异:
「你怀个孕脑子坏掉了吗?你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我不顾她的反应,扭头想走,不料她却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皇后娘娘,有没有关系,您等下就知道了。」
她声音很尖细,带着一股阴恻恻的味道,我有些烦躁,甩开了她的手。
刚想说什么,她却忽然极其夸张地大叫了一声,摔倒在地。
她躺在地上,号啕大哭:
「孩子,我的孩子……」
萧元朗很快便得了消息,正上着早朝,也不上了,急急退朝赶了过来。
满宫的太医都被召过去了,却没能救回她肚子里那个纸糊的孩子。
她可真是大手笔,为了害我,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能牺牲。
我本以为这样明显的陷害,萧元朗再怎么瞎都能看出来。
可没想到,他风风火火赶来我宫中,说到第一句话却是:
「季汀兰,你就那么容不下阿柔吗?」
我正在用膳,擦了擦嘴,忽然笑了:
「萧元朗,我真奇怪,你这样的脑子,是怎么当上皇上的?」
他微微眯起眼,声音带着浓重的危险:
「怎么,皇后是又想提醒朕,朕能登基,多亏了你母家的支持吗?」
我摇摇头,「我是想问你,这么明显的陷害,你当真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萧元朗忽然顿了下,直视着我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是不是陷害,对朕来说,不重要。」
「季汀兰,如果你肯跟朕低个头,朕可以考虑,相信你。」
原来如此。
原来他没我想象的那么蠢。
他偏心偏成那样,难道只是为了逼我向他低头?
可惜我季汀兰,向来吃软不吃硬。
我冷笑一声:
「我既然没错,为何要低头?皇上想怎么处置,随你吧。」
「反正这宫里,我早都待够了。」
他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看着他的眼睛:
「是吗?皇后不喜欢在宫里,那喜欢在哪里?还是说,你在宫外早就有了人?」
我实在无法理解他的思维。
可是我真的好累,不想再跟他吵了。
「随你怎么想。」
「朕让你低个头就那么难吗?」
他勃然大怒,眼睛血红,重重将我甩到了一边。
我失去重心,扑到一边的桌子上,连桌子带着上面的碗盘摔了一地。
满地狼藉,我跪伏在地,忽然觉得小腹一阵剧痛。
我捂住小腹,冷汗涔涔。
萧元朗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语带嘲讽:
「皇后这么柔弱吗,鞭子挥的那么好,结果被推一下就疼成这样?」
我张了张嘴,却疼得说不出一句话。
他转身走了。
没看到,身后的我,下身涌出了一大片血,染红了地板。

-12-
太医说,我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体虚,此次流产后,怕是以后都没有子嗣之缘了。
是啊,我怎么忘了。
要不是从小体弱,爹娘也不会将我宠得无法无天,一点气都不让我受,生怕我受了委屈会伤身。
而舅舅也不会教我练那些东西,增强体质了。
萧元朗从前总说我嚣张跋扈不饶人。
可我在家里平安顺遂地过了那么多年,嫁给萧元朗才几年,就几乎没了半条命。
流产后,我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有力气起身。
这一个月间,萧元朗一次也没来过。
乔羽红着眼睛,在我床边愤愤不平地骂:
「皇上真是没心肝,居然能说出『害得别人滑胎,自己就也要学着来一回』这种话,难怪娘娘寒心!」
我虚弱地笑了笑,「我要是会因为这种话寒心,嫁给他这些年,心里该早被冻成冰块了。」
乔羽擦了擦眼角,仍是红着眼睛嗔怪我:
「娘娘还有心思说笑!」
我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自从流产后,我的身子一日比一弱。
太医说,我是被伤了根本,加上这些年一直心有郁结,内里越发虚了。
只能每日喝很多药将养着,才有可能好转。
那些药实在苦得很,而且喝了也不见得有什么作用。
我经常偷偷把药倒掉,然后让乔羽给我上妆时,多添点胭脂,才能让自己看着不那么苍白无力。
那天我一时兴起,让乔羽给我画了个很艳丽的妆。
在妆容的加持下,气色也泛着虚假的红润。
萧元朗就是在此时来的。
他站在我身后,看我揽镜自照,冷笑了一声:
「死了孩子,还有空装扮,皇后当真是没心没肺。」
我转过身,朝他展开一个很甜美的笑。
我从未对他这样Ţū₌笑过,因此他有一瞬间的恍神。
「萧元朗,我不想在宫里待了。你废了我,放我出宫吧。」
他的呼吸有片刻地停滞,然后骤然大怒。
「出宫?你想都别想!」
我很轻地叹了口气,「萧元朗,你不知道,我真的好累。从我嫁给你,每一天都累极了。」
「跟你吵了这么多年,我现在不想吵了。就当我求你,放过我吧。」
我恭敬地俯身,第一次开口求他。
然后得到的是他盛怒之下的嘲讽:
「放过你?季汀兰,你凭什么认为朕会那么好心?」
「我告诉你,就算你死,你也要以皇后的身份,死在这宫里!」
「无论你愿不愿意,你此生活着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萧家的鬼。出宫?想都别想!」
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此后数次,他都只是派下人来通传,而从未亲自来看我一眼。
从下人嘴里传出他的口谕:
「柔妃又有孕了。希望皇后这次可不要失了分寸,又做出无可挽回的事。」
「等到阿柔的孩子出生,皇后还要以六宫之主的身份,好好照应她们母子才是。」
送走那通传的小太监,我再也支撑不住,靠在榻上,吐了口气。
真是好累啊。
累到我居然,想出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

-13-
又是几个月过去,我从榻上悠悠醒转,看到外面大雪纷飞。
外面好像很热闹,满宫都是嘈杂的恭贺声。
是柔妃的孩子出生了。
我抚了抚小腹,叹了口气。
「乔羽,我早前酿得那壶酒呢?」
她很快端了过来,而后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
「小姐,一定要这样吗?」
我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笑着摇头:
「乔羽,我是真的累了。」
我倒出一杯酒,没有犹豫地喝了下去。
慢慢地,我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外面雪真大呀。
这是我死前,脑子里的最后一个想法。
ťŭ̀ₘ14
我飘在空中,有些迷茫。
乔羽伏在我身侧,同样安详地闭着眼睛。
这傻子,我明明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后路,她却还是要跟我一起走。
我在宫中飘来飘去,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离开。
我很失望,为什么连死,都要被困在这里。
萧元朗很快就发现了我死去的事实。
有来送炭的小太监发现了我跟乔羽的尸首,慌得连路都不会走了,一路连滚带爬地跑到皇上面前,喊道: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薨了!」
我看到萧元朗踹了他一脚,骂他放肆,皇后再不受宠,也轮不到他来诅咒。
他大怒,要下令杖杀那太监。
然而又有另一个丫鬟过来跪下,哭着说,皇后是真的死了。
他这才匆匆来到了我宫中。
许是雪天路滑,他有好几次,踉跄着几乎不能行走。
然而他终于还是冒着雪来了。
在房门前驻足良久,等到雪都落在他身上一层后,他才如梦初醒般,对着我房门里喊道:
「季汀兰,你这皇后真是做得越来越懒惰了,何时了还不起床?」
无人应答。
他似是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而后踉跄几步,走到我床边,斥道:
「季汀兰!不要装了,朕命你起来!」
然而还是无人应答。
我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面容很安详。
如果不是唇畔有道暗红的血迹,竟像睡着了一般。
萧元朗突然大怒,指着我咬牙道:
「季汀兰!你放肆!你竟敢自尽!」
他负着手,失去理智般在床边狂躁地来回踱步,口里大叫:
「朕没让你死,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许久,他许是累了,竟然半跪在我床边,握住我的手,笑了笑:
「季汀兰,你脾气怎么那么大?」
「朕只是想让你低个头而已,有那么难吗?你为什么宁愿死,都不肯服软?」
「你就那么恨我吗?」
问出这句,他终于对着我的尸首,呜咽出声。
满宫的下人听到声音,在门外跪了一地哭嚎:
「皇上节哀——」
他却恍如未闻,伸手抹去我唇边的血迹,轻声道:
「你不跟朕低头,那朕跟你认错好不好?」
说完,他霍然起身下令:
「来人,传柔妃过来。」
很快,秦柔抱着刚出生的孩子来了。
她刚生完,正是虚弱的时候,可皇上一下旨,她还是不敢有半分耽搁,冒雪赶来。
萧元朗看着她,眼神毫无温度。
秦柔哆嗦了一下,勉强挂上笑脸,说道:
「皇上急着唤臣妾过来,所为何事呢?」
萧元朗冷冷盯着她,突然问道:
「阿柔,在东宫时,那个被皇后踩断的乌木簪子,真是你的吗?你是从哪得来的?」
秦柔移开目光,说道:
「是为这个呀,都那么久的事了,臣妾哪里还记得……」
萧元朗打断:
「秦柔,你该知道,我最恨别人骗我。如果现在说实话,你还有机会。」
秦柔慌张跪下,眼泪立即涌了出来:
「皇上,那支簪子是……是臣妾在路上捡的,臣妾当时也是图个新鲜,没想到皇上当时见到臣妾的簪子会那么激动,臣妾没来得及解释……」
她哭着扣头:
「臣妾不是有心欺瞒的啊!」
萧元朗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好一个,不是有心欺瞒。」
秦柔的额头已经在台阶上磕出了血,而后身子忽然一软,晕倒在地。
萧元朗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下令:
「柔妃秦氏,犯欺君之罪,无可恕,即刻杖杀,以儆效尤!」
秦柔像变戏法似的,立即从昏迷中醒来,哭着喊道:
「皇上饶命,臣妾知错了!皇上,臣妾真的不敢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是被行刑的侍卫拖远了。
萧元朗又回到房中,对着床上的我温柔呢喃:
「季汀兰,我都替你出气了,别闹了,快醒醒。」

-15-
当年我还是闺阁少女时,舅舅从边关回京述职,送给我一个簪子。
他说边陲小城的百姓最喜欢兰花,所以簪子上也雕着。
他说他的外甥女叫汀兰,与这簪子很相配。
我很喜欢。
连那日偷溜出府看灯会,也戴着它。
那天晚上,我在阴暗的胡同里,救了个满身是血的男人。
胡同很暗,他看不清我的脸,抬手抚上我的头发,突然笑了。
「我叫萧元朗,我记住你了。」
我笨拙地给他包扎伤口,手抖的不行。
他一把攥住,轻声调笑:
「喂,你救了我,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我在心里暗骂他孟浪,脸却不争气的红了。
我那时很慌张,连句话都没敢说,就匆匆离去了。
一路跑回府,才发现发间的簪子不知何时竟然跑丢了,还颇为懊恼了一阵子。
却没想到,那簪子,是被秦柔捡去,李代桃僵。
也许萧元朗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查出来,那个簪子是我的,只是他不愿意相信。
又或者,他对于我满腹的委屈伤心视若无睹,故意偏爱秦柔,只是为了让我低头。
如今我死了,他却主动扯出旧事想要弥补,还有什么意义呢?
太晚了。
真得太晚了。

-16-
他在我宫里待了五日。
有大着胆子的嫔妃在外面跪着祈求:
「求皇上让皇后入土为安!」
萧元朗却恍若未闻,抱着我逐渐发臭的尸首轻声道:
「季汀兰,我都跟你道歉了,别生气了,醒过来好不好?」
他的疯狂行为终于从宫里传到了宫外。
我爹已经一把年纪了,拖着颤颤巍巍的脚步进宫,老泪纵横:
「皇上,把臣的女儿还给臣吧。她从小活泼好动,臣不想她死了,还被困在这里,不得安生!」
萧元朗还是不动。
不过好在,五日水米未进,神仙也扛不住。
他终于晕倒在我床边。
我爹立即派人,将我和乔羽的尸首带了回去。
我很开心,发现自己终于能飘到宫外了。
终于,我不必再被困在宫里了。
萧元朗醒来后大怒,质问是谁带走了皇后。
下人们跪了一地,头一个比一个低,无人敢答。
他却又坐下,笑着说道:
「皇后真是小孩心性,朕不让她出宫,她竟自己溜出去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全部用眼神传递着一个消息:
皇上是彻底疯了吗?

-17-
他任性了五日,终于又回到了朝堂上。
只是不知怎么了,他经常在上朝时目光失焦的发呆。
大臣壮着胆子叫他,他却恼怒不已,以大不敬之罪处置了那些大臣。
他开始变成了一个暴君,时常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诛人九族。
而被诛杀的那些人,多是直言进谏的忠臣,其中不少都来自我舅舅麾下。
他像杀红了眼一样,群臣也开始敢怒不敢言,朝中一片混乱。
我爹就是在这时请辞的。
他说自己年事已高,膝下无子,只想回去安心养老。
出乎意料的是,萧元朗什么都没说,准奏了。
就在我爹请辞后不久, 边关传来急报,敌国突然来袭, 战事突发。
我舅舅镇北大将军战死沙场。
而朝中能用的武将,都因为之前被迁怒,下狱的下狱, 诛杀的诛杀,一时无人能用。
失去了我舅舅的驻守,敌国大军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夺了大部分城池,直逼京城。
萧元朗却每日仍是浑浑噩噩, 甚至更加自暴自弃, 连朝都不上了。
经常喝的ťű̂ⁱ醉醺醺, 来到我宫中, 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季汀兰, 你出宫这么久,也该玩够了吧, 怎么还不回来?」
自然是无人应答他。
他又喝一口酒,自嘲地笑了:
「季汀兰,你就那么恨我, 这么久,竟然一次也不愿意入我的梦?」
不久后, 敌军攻入了皇城。
满宫混乱中, 萧元朗含笑喝了口酒。
他喝完后,说了一句话:
「这酒配着毒药喝, 竟然如此香醇。」
「季汀兰,难怪你会选择这种死法。」
他抱着酒壶, 闭上了眼睛。

-18-
我飘在空中,看着我爹娘将我的骨灰, 埋在一座乡下小屋旁。
舅舅在旁边擦了擦眼角, 叹了口气:
「可怜我外甥女, 才二十岁啊!」
无人知道, 我舅舅是假死回来的。
他在边关苦守之际, 却突然得到我自尽身亡的消息, 再往后,是他在朝中的同僚被不断迁怒砍头。
他一把年纪, 还是寒了心。
「我一生为国征战, 未能娶妻生子,膝下就只有汀兰一个外甥女, 却落得在深宫被逼死的下场。」
「连我往日麾下有过命交情的弟兄们,也都死的死,关的关……」
「罢了, 他萧家的江山, 谁爱守谁守去吧!」
他用假死瞒过了Ṱû⁷萧元朗,一路奔回后对着我爹娘红着眼睛喊道,而后便带着他们解甲归田。
而我也终于摆脱了皇宫, 可以安心投胎。
狗腿子亲亲热热陪在我身边,伸出舌头舔我的手心。
来世,我还要热牛乳喂它喝。
全文完
作者:就不熬夜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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