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陆家买来的童养媳,可陆星寒自小就厌恶我。
他喜欢的是丞相家的女儿,为了她,他三番五次违逆父母之命想与我退婚。
直到他高中状元那天,皇帝有意为他做主赐婚。
知道消息后,我越想越生气。
照顾陆星寒这么多年,他连手都没让我牵过。
现在他高中了状元春风得意,马上又要迎娶美娇娘,我却成了京都的笑话。
是夜,为了报复他,我设计给他下药,吃抹干净后迅速跑路。
后来听说那个清风朗月的状元郎疯了一样翻遍整个京城,只为找到他那个失踪的童养媳。
正文
-1-
「阿姊。」
陆星寒嗓音喑哑,筋骨利落的手臂紧紧拥住我。
月夜静谧,唯有我和他的呼吸声交缠。
他温热的吐息擦过我的耳鬓,犹如脖颈处倏然落入一片雪花,烫得我忍不住瑟缩一下。
心脏骤然停跳。
我被他的力道箍得喘不过气,试图挣开他的怀抱,他却把手臂收得更紧。
「阿姊,我好难受,帮帮我。」
陆星寒仰着俊俏的脸,水润眸子眉眼潋滟。
许是我下的药量太大,平日里最清冷隽寒的黑眸此刻也泛着浓重的情欲和占有欲。
陆星寒月白色的云衫早已被我褪至腰间,露出结实的胸膛和紧实的腰线。
我眼神游移,瞟到下面。
没忍住,悄悄伸出手掌,胡乱在他下面摸了一把。
陆星寒难耐地闷哼一声,劲腰上挺,清冷眼尾一片被欺负狠了的绯红。
我被他这副任君采撷的可怜模样刺激得口水直流。
谁敢信这是五个时辰前。
跪在陆母面前,誓死也要跟我这个糟糠童养媳退婚的新科状元郎。
-2-
「逆子!你非要和
舒然
退婚不可?」
陆母坐在紫檀太师椅上,拍得案几啪啪作响,怒目看着下首直挺挺跪着的陆星寒。
「是。」
陆星寒话音刚落,飞来的茶杯就擦着陆星寒的鬓角,「啪」的一声摔碎在身后的大理石上。
陆星寒眼睛都没眨一下,仍孤拔如冷松般跪在地上,等着陆母松口。
陆母被他气得一手捂着胸口,一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他。
我见状连忙起身,给老太太倒了杯茶,抚着她的后背顺着气。
陆星寒从进门就一直视我如无物的眼眸,在这时才终于大发慈悲般看了我一眼。
清冷平静的眸子里多了一分疑惑和探究。
相较于陆母激动的情绪,我显然淡定平和多了。
因为我一早就料到,陆星寒考上状元第一件事,就是要跟我这个童养媳退婚,好迎娶他的青梅竹马李柔嘉。
今早路过后花园时,我无意听见小厮婢女们的编排。
也证实了我这个猜想。
早上我看见府里的小厮们聚在后花园的角落不知谈论何事,便悄悄凑了上去。
而后看那小厮环顾四周,贼兮兮地压低Ṫũ⁼声音道。
「你们听说了吗,琼林宴上,皇帝有意为大公子赐婚。」
打扫书房的婢女听闻立马瞪大眼睛,大胆猜想。
「赐婚?难不成是大公子那个自小情投意合的青梅?丞相家幼女李柔嘉?」
马厩小厮撇着嘴,语气不屑道。
「不管是李柔嘉,还是王柔嘉,总归不会是那个不上台面,目不识丁还跛脚的姜舒然。
「哈哈,要我说啊,山鸡终归是山鸡,怎样都飞不上枝头变凤凰。
「就是啊,她一个山野出身的跛脚村姑也敢肖想大公子这么多年,我要是她啊,现在就掩面直接跳莲花池了。」
众人纷纷哄笑成一团,我摸着自小跛了的腿,心中竟意外地平静无波。
来了陆府之后,不管明面还是暗地里,我被众人取笑多回。
便是陆星寒捧在手里,大家都觉得单纯犹如茉莉花的李柔嘉,也暗地里没少挑唆给我下绊子。
有一次我气不过,要找李柔嘉打架,李柔嘉只是被我推倒在地,就红着眼跟陆星寒卖惨告状。
李柔嘉在他心里是天上云,我在他心里就是脚下泥。
陆星寒便随便找了个我山野出身,性格顽劣的由头,不听我解释,不由分说地将我关进闭室。
禁闭室里夏天热,冬天冷,人迹罕至,还吃不饱,实在难熬。
有一次李柔嘉推我进水,我差点溺死,她毫发无伤,她和她的婢女却信口雌黄,说我想推李柔嘉,结果自己掉进去的。
陆星寒依然站在她那边,他眉眼厌恶地看着我道。
「姜舒然,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恶毒?」
后来我再听到这些言论,就学乖了,也不与他们争论辩解,碰见李柔嘉就绕着她走。
慢慢地甚至觉得他们说得有点道理。
自古以来都是红花配绿叶,才子配佳人。
我一个跛脚山野村姑罢了,我的归处合该是包容我一切的桃花源,而不是这四四方方的状元府。
至于陆星寒,做了这么多年的梦,也该醒了。
-3-
我是陆家花十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
起因是陆星寒五岁时因为落水一直高烧不退,烧到后面耳朵也聋了,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脾气也渐渐变得孤僻起来。
陆母深恐再烧下去命都没了,愁得一夜白了头发。
可找遍名医却依然束手无策。
直到一个年轻的云游道士云游到此,给陆母出了个偏路子。
买个命苦的童养媳冲喜。
美其名曰:「以恶治恶,以毒攻毒。无药,疾病也可全消。」
这办法听着很玄,可当时的陆母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
她将信将疑地跟着道士签文的指示,一路找到后山的破庙。
而那时我因为动乱被师兄从桃花源一路带到京城,正好躲在破庙。
他将我安置在破庙中,只摸着我的脑袋,说让我等他回来。
可师兄离开后,自此就再也未归。
陆母出现说要买下我当童养媳时,我已经饿了很久的肚子了。
我想陆府离后山破庙很近可以等师兄,加上能吃饱饭。
不过十两银子,我就把自己卖给了她。
到了陆府后,我方知陆母买我的用意。
说来也巧Ṫü₇,陆母刚开始有些嫌弃我有腿疾配不上陆星寒。
可我到陆府后,陆星寒的身体和耳疾竟真的渐渐好了。
陆母深感奇妙,此后为了陆星寒的身体,便也真将我当未来儿媳妇般对待。
-4-
我当时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想要留在陆府的话,首先应该讨好谁。
陆星寒比我小几岁,按道理来说正应是活泼好动的孩童年纪,我在他这个时候还天天拉着师兄爬树掏鸟蛋。
可他整日不苟言笑地读着四书五经,已经是个小大人的样子了。
为了和他拉近关系,我真吃了不少苦头。
那时他耳朵还尚不能听清,我为了他拼了命学手语,还要跟着陆母学习打理府中事务,讨好陆家众人和陆星寒。
在桃花源过惯了自在日子,我对这必须伏小做低的生活也会有些怨言。
可日子久了,加上陆星寒实在长得好看。
情窦初开时,我也就对陆星寒起了些别样的心思。
虽然我手掌误碰他一下,他都要厌恶地立马缩回去。
我夹过的菜他从来不会吃第二口。
他明知以后我将会是他妻子,也只肯称我为阿姊。
他耳朵彻底好了后,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让我不要靠近他。
我当时只觉得他生病久了,难免有些孤僻。
直到我知道了李柔嘉的存在,那个众人皆知的陆星寒的青梅,他冷漠世界里唯一的例外。
-5-
我思绪在回忆里飘荡,烛火哔剥,视线悠悠回到了面前的陆星寒身上。
轩窗明暗,昏黄的烛光摇曳,映在陆星寒冷厉的侧颜,他垂下的眼睫纤长浓绀。
多好的颜色啊。
我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恶趣味。
不是想跟我退婚吗?
这么多年过去,不是一直不喜欢我吗?
好啊,成全你,不过既然我要离开了。
那就让你更不喜欢。
-6-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起身了。
下床穿好衣服,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囊,信步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仔细回忆着我为数不多会写的字。
提笔,在陆星寒白皙的胸膛上歪歪扭扭写Ťū₀下了「味道不错,赏银十两」八个大字。
这十两,正是陆母当初给我的十两。
一想到早上小厮进门叫陆星寒起床看到这几个大字的反应,一向素来冷静自持的陆星寒醒来看到这几个大字脸会有多黑,我就忍不住暗笑出声。
随后我又拿起桌子上,昨日陆母拗不过他,松口给我的放身契。
举起烛台,一把将放身契燃尽。
我一放荡不羁的江湖中人怎么会被这一纸放身契束缚。
这么多年没走左右不过,一是因为喜欢陆星寒;二是留在陆府,还能在附近打听下师兄和桃花源的消息罢了。
如今陆府也没什么留恋的,师兄的话,我打算先回桃花源看看,寻寻踪迹。
我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陆星寒,毫不留恋走出了门。
凌晨的京城,清风里还带了一丝寒气,半轮残月挂在夜空中泛着晕黄的光,让人恍然觉得昨日还没过完。
寂寥的街道上唯有出早摊的混沌铺带着些烟火气息。
我坐下吃了一碗,补充了些体力,然后骑着从陆府偷出来的快马,往记忆中桃花源的方向赶。
我怕陆星寒醒了找我报仇,所以走得很快,出了城门时,日头才上竿头,我缓缓松了口气。
出了京城,陆星寒追上来想找到我也难。
-7-
如今正是六月初,昨晚上城郊沥沥啦啦下了小半场雨,我骑着马走在城郊密林,林间处处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许是太久没骑马,大腿内侧磨得火烧火燎地疼,我索性忍住腿疾的剧痛,下了马,稍微活动下筋骨。
刚下马还没站定,不远处就传来了一片打杀的声音。
之前听说城郊这一带有土匪出没,想到这个我暗道一声晦气。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声音来处,本着小命要紧的原则,又跨回马背上想赶紧绕道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刚骑上马走了没两步,身后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我慌不择路,连忙抽着马匹祈祷它能快点跑。
瞬息之间,我便被身后的暗卫撵上揪住衣领子。
那暗卫提我跟提小鸡仔一样,给我拎到一华贵马车前,冷声道。
「王爷,偷听的人已抓到。」
听到这话,我便知自己可能撞见什么皇室秘辛了。
连忙跪在地上,惊魂未定地抬头去看面前坐在马车里的男人,解释道。
「王爷,冤枉啊,民女恰巧经过什么都没看见,王……」
看清面前男子容貌后,我口中的求饶声戛然而止,只顾怔愣看着面前俊美的男人。
这男人身穿一袭玄色锦袍,仅袖边有些飞鹤样的花纹。
乌黑的发也只用白玉束着,明明很简单的一身装扮,偏偏被他穿得明丽风流。
他虽面容昳丽,可眸中冰冷淡漠,是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实在摄的人头皮发麻。
而我怔住,是因为面前这位王爷长得实在像我一位寻找许久的故人。
虽然这人和记忆中青衣木簪的温润师兄相差甚远,可这鼻子着嘴巴,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正是失踪很久的师兄。
季温瑜。
「师兄?」
我瞪大眼睛,讶然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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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爷听我这话,面色如常,眼中情绪没有一丝波动。
反倒是押着我衣领的暗卫恶狠狠地将我头颅压低,抽出软刀。
「大胆,王爷的尊容岂是你这贱民能直视的?」
说着软刀举起,就要送我归西。
我吓得肝胆俱裂,千钧一发之际,「噔」的一声,也不知是什么力道倏然将暗卫手中的软刀打掉。
暗卫面露不解地看向坐在马车中的王爷。
精美幕帘后传来一道音若扣玉的男声,王爷淡淡道。
「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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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关在房间里,除了小厮给我送了一次饭后,再也没见其他人。
长久的寂静无声开始让我心中既害怕又犹疑不定,这个王爷到底是不是我师兄?
如果真是我师兄,他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王爷,怎么这么久不来找我?
可如若不是,那他怎么会和我师兄长得这么像,抓我回来会怎么处置?
现在京城的王爷只有两位,一个是贵妃的五皇子,靖王,一位是母妃早已去世的余王。
靖王势力和太子分庭抗礼,陆星寒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更是太子的幕僚。
这个余王倒是听说很是软弱,依附于太子。
这个长得很像师兄的人,在竹林中运筹帷幄的样子,倒是很像靖王的气质。
太多疑问萦绕在心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又吱呀呀地响了起来。
我怯生生地抬头看去,那个王爷换了身锦袍站在门口,同样是玄色。
他没看我一眼,慢慢踱步到屋子里唯一的椅子跟前,椅子上沾着些许灰尘,他眉头微皱,身后小厮立马走过去,将自己穿的披风垫在下面。
他随意倚靠椅背,便是通身的华贵气度。
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我包裹里携带的陆府出入令牌,好像把玩着我的小命般随意散漫。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漆黑如墨的眸子定定向我看来,我心脏瑟缩,下意识低头,那是和记忆中温润师兄完全不同的眼眸。
如同寒潭棋子,幽深浸凉。
我现在真的觉得,自己认错人了。
「状元郎府上的人?」
他淡淡开口。
「是。」
「你今早出现在郊外所为何事?又为何唤本王师兄?」
我抬眸再次看向与师兄无二般的脸,大着胆子回道。
「回王爷,民女今早出现在郊外是为寻亲,而要寻的亲,是民女失散多年的师兄,名叫季温瑜。」
我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
没等他的脸上有什么表情,他身后的暗卫怒目圆瞪,那表情活像画本子上三顾茅庐气得不行的张飞。
只听他怒喝一声。
「大胆,王爷的尊名岂是你这贱民能叫的?」
我捂着心脏,身体被吓得猛然颤了一下。
此刻突然有些佩Ţŭ̀⁻服王爷的好耳朵和不动如山。
本朝历来不能直呼皇室姓名,我在京打听这么多年,从不知我朝王爷和师兄一个姓名?
王爷轻笑了一声,随意摆了下手。
「无妨。」
「敢问小姐尊姓大名?」王爷接着道。
「民女姓姜,名舒然。」
「姜小姐寻亲,这人难道与本王同名,甚至样貌也一模一样?天下竟有这样的奇事?还是说,这是你们细作的新手段?」
「我不是细作,哪有人会派个跛脚的细作!」我指着自己的腿道。
季温瑜嘴角勾着,眉眼却如冰霜般冷寂。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恐怕本王要查清楚姜小姐身份后,才能放你去寻亲了,这几日姜小姐就先住在王府吧,谷二,好生看着。」
「是。」张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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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昼夜瞬息。
张飞一直守在我门口没合过眼。
我被关在这屋子里,心中焦急。
索性扒着窗棂,跟他搭讪:「张飞哥……」
他撇过头来看着我。
「额哈哈,谷二哥,王爷调查得怎么样呀,民女真的是良民啊,你们别一直关着我啊,两天一夜了我连澡都没洗。」
我皱着脸,意图勾起他的同情。
谷二审视地看了我一会儿,叫来婢女,给我打水沐浴。
我装作衣衫尽褪,唱着歌踏入浴桶,扑通出巨大水声,同时借着水声敲晕了伺候我的婢女。
谷二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听见水声,也没敢回头偷瞄一下。
我将婢女换上我的衣服,拿水盆和绳子做了个自动升降装置,让他一直发出倒水的声音。
忍着跛脚的剧痛,悄悄从后窗跳了出去。
我摸索着进了后院,四处寻找着出口,正庆幸后院无人看守,就见季温瑜一人带着一小厮出了门。
我悄悄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驾着马车向城东而去。
虽然季温瑜不承认他是我师兄,但我也不相信这世间就能有这么巧的事。
我撸下手腕的银镯子,让路边的乞儿帮我跟着马车。
那乞儿跟我是旧识,之前我替陆府采买东西,托他打听了不少事,两刻钟后乞儿回来跟我说季温瑜去了酒楼。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酒楼。
正好看到季温瑜和太子就在二楼包厢靠窗处。
我随手拿过纱帽摊的纱帽盖在头上,混在人群中进了酒楼。
刚登上二楼,打算在季温瑜隔壁包厢偷听。
迎面就撞上了一行人,抬眼一看,正是那个被我吃抹干净的陆星寒和他的青梅李柔嘉。
-11-
陆星寒似有所感,清寒眼眸直直向我看来,我来不及想他二人为何出现在这里,连忙攥紧纱帽往后退去。
这一退,又和身后端菜的小二撞了个满怀。
菜汁四溅,李柔嘉娇声惊呼。
众人循声看来,只见她飘渺云衫被泼了一身菜汁。
她娇美的脸蛋面色难堪,羞愤地看了一眼陆星寒,然后死死地盯着我这个始作俑者。
这个大小姐眼底是要把我扒皮拆骨的力道。
可现在我也顾不了这么多,强烈的失重感让我身体不能控制地向楼下跌去,头上的纱帽也跟着跌落。
我心脏如坠冰窟,咬着牙,准备迎接跌下楼摔的痛楚时。
下一秒,眼前蓦然一暗,原是被一件外袍盖住脑袋,紧接着,一阵桃花源特有的秘香味道传来,我被拥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黑暗里,我指尖轻颤,只听拥着我的人,声音犹如簌簌落雪。
他道。
「本王新纳的爱妾,醋性大,才出府一会儿她就跟过来了,冲撞到状元郎和李小姐真是抱歉,明日,本王亲自登门致歉。」
「余王什么时候口味这么刁钻了?连跛脚的都不放过。」
太子靠在二楼包厢处,阴郁的面孔上满是戏谑。
包厢内幕僚官员听见太子的挖苦,毫不遮掩地哄堂大笑。
季温瑜拥着我,也跟随众人轻笑出声道:「王弟脸皮厚,只管开王弟的玩笑,还请诸位怜香惜玉些。」
太子不屑地嗤笑一声。
站在楼上的陆星寒此时却一反常态,他没管他身旁狼狈的李柔嘉,反而一直看着我道。
「果真是王爷新纳的爱妾吗?臣倒觉得有些熟悉。」
陆星寒语气平淡,可偏偏每个字又咬得极重,如果仔细听,不难听出那波澜不惊下隐藏的戾气。
陆星寒身旁的李柔嘉看了眼陆星寒,随后探究审视地向我看来。
-12-
回到王府后,日色已经黯淡,黄昏弥漫整个庭院。
院中只有我和季温瑜二人,我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开口:「你明明就是我师兄为何不承认?」
季温瑜默不作声地背对着我,一股ƭũ̂³难以言说的情绪蓦然涌上心头,我忍着哭腔道。
「你让我在破庙等你,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找了你多久?」
季温瑜微微侧身,目光平淡疏然。
我看着他,沉默良久,四周寂静,只有我的低声啜泣和虫鸣声。
「为什么从陆府跑出来?」
「想找你,想回桃花源。」
「桃花源早就不在了,你和我都回不去了。」
「为什么?你带我下山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记得当年闯入桃花源的那群人吗?」
师兄的话,让我勾起了幼年记忆里零散的碎片。
多年前桃花源有个神乎其神的传说,传闻谷内有长生不老药,引得江湖无数壮士前来谷内一探究竟。
他们挖了我们种的桃花树和梅树,掀了屋顶,搜了茅厕,甚至师兄给我编的花篮都未能幸免,被抖落个干净。
可他们始终没找到丹药的踪迹,依稀记得他们将我们绑在空地,燃起篝火,言行逼问,不知道的格杀勿论。
我也就是Ṫṻₓ那时被师兄趁乱带下山的,颠沛流离一路来到京城。
「他们其实根本不是江湖人士,而是皇上的鹰犬。找的也不是我跟你说的长生不老药,而是鹰符。」
「鹰符?」
「对,朝廷有一部门,名叫影司,隶属皇上,是历代皇上为自己培养的死士,如果皇上出了什么意外,影司统领就会带着鹰符统率部下,与敌人不死不休,直到杀光他家族最后一个人为止,而你的父亲姜焕就是太上皇影司的统领。」
天色渐浓,季温瑜的身影半隐在黑暗中,他语调平淡得仿佛在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
「陛下杀了太上皇篡位之后,便一直忧心忡忡鹰符的存在,皇后一党将你父亲设计围困在山顶杀死,可令人奇怪的是,鹰符依然不知所终,所以去你父亲住过的桃花源寻找。
「我的母妃和母族因被诬陷通敌叛国被灭门后,父皇厌弃我,姜统领怜惜我年幼,便将我送往桃花源,如此便有了你我二人的相遇。」
季温瑜语气不急不缓,庭院池塘已被夜色染黑,那几枝白日里鲜艳的荷花都映着诡谲之感。
「我出了破庙后,就被皇后一党的人认了回去,想用我牵制日益得宠的靖王。
「我不认你,是因为府里有太子的人,现在各方势力都在寻找鹰符,你父亲是姜统领,他们若是知道不会放过你。」
我长久地默立在原地,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调嘶哑低沉。
「你母妃一族是被谁陷害的?」
「皇后一党。」
「我父亲也是被他们杀害的,这么多人死于他们之手,你现在还在为太子做事?」我眼眶通红,咬牙望向这个曾与我最亲密的师兄。
我恍惚想起我们曾在桃花源的日子,我们一同跟着打铁匠哥哥学武,一同在菱花姐姐家里识字。
我淘气被族长打手板时,他会边给我上药,边给我哼唱我最爱的半厥曲。
他会给我做竹蜻蜓,也会陪我种漫山遍野的风信子花。
可如今……
季温瑜听到我的质问只是轻轻笑着,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党争之斗,行伍磨折,朝廷棋局风起云涌,稍不留意就会像三皇子那样死无全尸,我除了依附于太子还能怎么办?
「不过,舒然,我很好奇,你知道鹰符在哪里吗?」
季温瑜眼神犀利,仿佛能洞察我内心所有想法般。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问得怔愣一瞬。
「我……」
还未开口,谷二就出现在庭院中。
「王爷,陆星寒陆大人求见,还……带了一队侍卫。」
-13-
「臣姊失踪两日,不见下落,臣实在着急,还请王爷恕臣的贸然叨扰。」
陆星寒如冷松般端坐在座位上,语气说得很抱歉,可神情却没有一丝抱歉的意思。
季温瑜看了一眼门口的侍卫,讥笑着勾起嘴角,反问道。
「陆大人的阿姊失踪,你不去官府报案,倒是带这么多人找到本王府上了?」
「王爷不必惊惶,可否让您爱妾出来见一面,今日无意一瞥,竟神似臣姊。」
季温瑜仍然笑着,可眼神却渐次冰冷。
「本朝虽民风开放,却实在没有内人随便出来见外男的缘故,陆大人不如就请回吧。」
陆星寒勾起一抹嘲笑,眼神犀利如刀子。
「王爷在藏着什么?难不成拐了人心虚?」
「本王能藏些什么?倒是听说陆大人一直和令姐关系不好,如今大张旗鼓地带人上本王府中威胁本王是何故?」
「王爷倒是神通广大,连臣府内事情都事无巨细。」
「彼此彼此,陆大人也是够没规矩,敢来本王府上要本王爱妾。」
昏黄的火光跳动,将陆星寒本就清冷的五官衬得更加冷厉几分。
我坐在屏风后面,深知陆星寒今日见不到我断不会罢休,索性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陆星寒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倏然站了起来,眸中的戾气尽消,喃喃唤了句:「阿姊……」
我眉眼冷漠,语气疏离。
「陆大人忘了陆府给我的放身契了,陆大人这声阿姊,民女愧不敢当,没有其他事还请陆大人回吧。」
陆星寒眼睑很薄,此时面色苍白,拳头紧攥,竟有种凋零破碎的美感。
他似震惊我这么跟他说话,又似是在极力隐忍些什么。
半晌后,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红着脸,缓缓开口道。
「这件事我会跟你解释,先跟我回家好不好?只要你肯跟我回家,你那天晚上对我做的事我既往不咎。」
「陆大人说笑了,你需要解释什么?我跟你又哪来的家?我又做过什么事呢?」
陆星寒怔愣在原地。
「谷二送客,我要和夫君回房了。」
说罢,我假意拉起师兄的手,佯装恩爱的样子,陆星寒清冷眼尾绯红一片,死死盯着我二人虚握在一起的手。
走过拐角处,终于看不见陆星寒时,我才松开手,对师兄连说抱歉。
「陆大人倒不像对你不在意的样子。」
我不在意地挥挥手,冷笑道:「可能外人面前装装样子吧,他这人惯会装。」
-14-
第二天一早,没等师兄送我离开,就有一个不速之客登门造访。
太子府发来的请帖,邀请师兄参加百花宴,后面强调一定要带着我这位跛脚爱妾。
我想,意在羞辱师兄。
我和师兄到时,曲水流觞,琼楼玉宇,觥筹交错。
我由小厮领着前往女眷席,我的座位紧挨着李柔嘉。
她今天身穿素色百仙蝶衣裙,长发松松挽着,只在鬓间插了支晶莹剔透的玉簪,耳边坠下的流苏在半空中摇曳,好像花中仙子,说不出的雅致秀美。
我虽长得清丽,可身体的残疾让整个人显得像仙子的侍女。
李柔嘉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端起酒杯,朱唇轻启,微微抿了一下,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我果然没看错,那日酒楼就是你。」她悠悠开口。
「是我又如何?」
「呵,星寒哥哥不要你,你就转头扑向王爷,姜舒然,在陆府待了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你山野粗鄙的脾气,不自重不自爱。」
我看着李柔嘉不屑一顾,高人一等的样子,冷笑着把酒杯掷在桌上。
「是啊,我就是粗鄙,以后你和你夫君闺房有什么不合大可以来问我,我知道他的敏感点,我比你了解陆星寒。」
李柔嘉面色顿时难堪,嘴唇紧抿,从牙缝里硬吐出几个字:「你什么意思?」
我「哈哈」笑出声来,任她脸色变幻,不再理会。
上首太子妃处传来宫女的声音。
「如此佳宴,太子妃提议诸位以诗会友,才艺助兴,赏头,东海夜明珠。」
言罢,李柔嘉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李柔嘉虽是丞相女儿,却自负地认为才华横溢,京城女儿毋莫出其右者,这种场合,她免不得要显摆学问。
果然,只见她如弱柳扶风般盈盈站立,向太子妃方向行礼,语气谦逊。
「娘娘,若想热闹,不如我们以打擂台的方式比才艺,如何?」
坐在上首的太子妃一听果然来了兴趣,询问如何打擂台。
李柔嘉轻飘飘地看我一眼,正要回复。
男宾席上的太子就携着众人过来了。
「好生热闹,在玩什么?」太子妃站起来迎太子,太子轻握住太子妃的手,二人一同坐下。
跟在太子身后的陆星寒定定地看着我。
太子妃将李柔嘉的话重复了一遍,太子听完大叹李柔嘉点子好。
随后若有所思地环顾全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嘴角裂开,顽劣地笑。
-15-
李柔嘉见状柔声开口。
「太子殿下,余王新纳的爱妾,想必有过人的才华,不如让她先起个头,助个性。
「那就让你爱妾跳个舞吧,余王。」
李柔嘉勾起嘴角,眸中尽是鄙夷和幸灾乐祸。
谁人不知我跛脚,太子和李柔嘉这是明明白白想让我出丑。
陆星寒桌下的拳头攥紧,眸子凝重地看向我,正要开口为我解围时,师兄眼神沉静,淡淡开口道。
「不知可有古琴和宝剑?」
师兄这话一说,我福至心灵,抬眸看向他。
在桃花源时,打铁匠哥哥曾为我自保教了我一套自制的剑术,后来见我实操不行,菱花姐姐又改编成剑舞。
倒没想到,会有用到的一天。
师兄ťü⁸坐在宝琴前,我手中握着宝剑,只觉一股莫名的力量顺着经脉涌入全身。
琴声奏起,手中的宝剑随着记忆中的动作骤然出鞘。
足尖轻点,「唰」的一声,气势凛然,有星流雷击之势,刚猛霸道。
看惯了京城娇柔女孩的公子皇室们,被我这一剑震慑在原地,大家收起看好戏的嬉皮笑脸,紧紧盯着我的动作。
我剑锋对准李柔嘉,渐渐凑近,她身体僵硬,面露惊恐。
趁她不注意,一道剑气,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流苏耳环割下。
随即旋身,剑气奔腾欲飞,更如星子落地,一曲舞罢,全场鸦雀无声。
有一位公子道了句「好」带头鼓起掌,李柔嘉眉眼僵硬,心里发恨,却也只得随着大家鼓掌。
陆星寒望着我和师兄二人,眸色幽深,复杂难辨。
后来李柔嘉表演了舞蹈,众闺阁女子也展示了琴棋书画,太子妃赏了彩头,宴上一片热闹。
宴会快结束时,我起身出恭,小厮给我指路茅厕的地方,我却跟着他的指示拐到了一个陌生庭院。
我身后的大门紧闭,一个醉酒的公子哥从假山后出来,淫光直直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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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柔嘉说得没错,虽然是个跛脚,可这姿色实属一流,你刚才那剑舞,真舞到哥哥心坎里去了。
「别跟余王那个窝囊废了,跟哥哥我,包你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那公子边淫笑,边敞开怀抱向我扑来。
我怒火中烧,又是李柔嘉给我下的局。
那人推也推不开,情急之下,拿起假山旁的石头狠狠砸了下去。
一声闷哼,他应声倒地,地上慢慢溢出血色。
远处慢慢传来说话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似是往这里走来。
我看着地上毫无声息的醉酒公子顿感不妙,正当我想打开后门绕出去时,一只大手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惊慌抬头望去,是陆星寒。
他带我从假山的小道,一路绕回宴会大厅。
刚到大厅没一会,那院子就传来惊呼声,下人来报,肃国公家的公子死了,小厮指认我就是最后见到他的人。
众人目光齐齐向我看来。
陆星寒冷声道:「姜小姐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为她作证。」
太子嘴角勾笑,阴沉的目光在我和陆星寒之间游移。
「难得见星寒此番作态,倒是让孤有些新奇,不过既然有小厮指认,就先辛苦姜小姐一下,先关押起来,等事情水落石出,再还姜小姐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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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太子关在皇宫一角的宫殿,被关当晚,太子没问是不是我杀的肃国公,反而来拷问我鹰符所在。
原来那天酒楼,我纱帽掉落后,太子身旁的谋士觉得我面容有些熟悉。
暗中查了我的行迹后,顺藤摸瓜到陆府,询问小厮后,发现我到陆府那年,正是桃花源之变那年。
太子知道李柔嘉将我引到偏院的计划,他顺水推舟,无论肃国公的儿子死不死,我都会被找个理由关起来。
肩骨链穿过肩甲,血迹染红我的衣裳,我如破败的洋娃娃般,无力地垂着头。
「嘴还真是硬,不如让星寒来劝劝你?」太子摩挲着我的下巴,轻佻眉头。
脚步声渐渐远去,门响了,脚步渐渐走近。
我发丝凌乱,费力抬眼,陆星寒红着眼站在我面前,他从袖里拿出金疮药,将我轻轻搂在怀中上药。
「我已经联系了贵妃和五皇子,过两日我就会救你出去,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我实在没力气反抗他,只能任由他给我上药。
「你是太子的人,如何联系得了贵妃,你近日要和李柔嘉成亲了,我烂命一条,死就死了,不劳陆大人费心。」
陆星寒强硬地按住我试图抬起的手,血红的眼望着我,一字一句道。
「和李柔嘉订婚的是太子,皇上已经拟好奏折,过几日便会下旨,我父亲他是太子党,可太子生性多疑残暴,实在不为良君,我曾劝过父亲多次,他却一意孤行。
「近日皇上身体不好,京城出现异动,你本就和我家没什么关系,我怕你在陆府会牵扯进来,所以趁这事给你放身契。
「我已经想好办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我嗤笑一声:「你竟舍得让心上人嫁给太子,还是我认识的陆星寒吗?」
陆星寒给我上药的手颤了颤:「阿姊……」
我接着开口道:「你如果真想救我,只需告诉贵妃鹰符二字。
「肃国公公子死的偏院也有我扔下的李柔嘉的流苏耳环,她从小就惯会给我下局,所以我舞剑时将她流苏割了下来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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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的人果然在偏院找到了李柔嘉的流苏耳环,太子不得不放了我。
贵妃以救治我伤病的缘由,把我接到了她的寝宫。
我昏迷好几日,贵妃并没有着急问我鹰符的下落,反而细心照料我。
这日,我由着宫女陪同在御花园晒太阳。
刚走到亭子,御花园突起大风,宫女怕我着凉回宫殿取外袍。
我便自己先走到避风的地方,刚走到避风处,就听到一女子的争吵声。
「你为什么要拒绝皇上的赐婚,为什么劝我父亲和皇上?
「让我嫁给太子,让我去那个吃人的东宫,星寒哥哥,你不喜欢柔嘉了吗?
「这几日我去陆府求见,你都不见我,今天我随父亲进宫见皇后,才终于堵到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啊?」
是李柔嘉的声音,我扒开花草,偏头看去。
只见李柔嘉梨花带雨扯着陆星寒的衣袖,语调凄怨嘶哑。
陆星寒表情漠然,这个表情竟意外地和当年他为了李柔嘉将我关紧闭室的表情重叠。
「前几日阿姊失踪,我要发配守门的家生子时,意外知道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柔嘉,你从小就一直在我面前演戏,让我惩罚阿姊对吗?」
李柔嘉掩面哭泣的动作一顿,泪珠悬在睫上,悬而未落,她一向酷爱的单纯表情此刻再也维系不住。
她尴尬地笑了一声:「星寒哥哥,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阿姊并未招惹你什么,有一次你竟差点害得她溺水而亡?柔嘉,我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你。
「你让我误会阿姊,误会了这么久。」
陆星寒语气失望透顶,眉眼如冰霜般冷寂。
李柔嘉的笑容寸寸崩裂,可她依然假笑着,硬撑着:「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溺水?星寒哥哥,你别听那些狗奴才乱说。」
「姜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取外袍回来的婢女走向我,里面吵架的人听到声音瞬间顿住。
我莞尔笑道:「这里避风,出来这么久我也累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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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见我好得差不多了。
贵妃终于问我鹰符的下落,我答应带她的人回桃花源拿鹰符。
一行人刚秘密出了京城,我便被另一伙暗卫所劫,他们将我藏在皇城附近的四合院里。
与此同时,京城出了件大事。
太子被皇上收了兵权,幽禁在家,原因是太子党在暗中寻找鹰符,结党营私。
当今皇上就是这样篡位的太上皇,加上最近身体不好,忧思过重,更加疑神疑鬼。
所以贵妃党用这个批斗太子,加上陆星寒反水,几乎毫不费力,就将太子幽禁了,皇上又提拔起师兄来牵制贵妃。
朝堂上的局势风云莫测,一天一个样。
等暗卫送我进皇城时,太子因为杀了皇上,被螳螂捕蝉的五皇子绑在大殿之上。
五皇子的兵又被黄雀在后,韬光养晦的师兄围困起来。
勤政殿金碧辉煌,可这金色上不知染了多少血迹,怎么清洗都显出污秽来。
如今已下过初雪,远处的山阴泛着青色,光秃秃的枝丫直刺天空。
我踏进殿内,师兄一袭白色战袍,风姿绰约地端坐在大殿正首,再也不是太子身旁唯唯诺诺窝囊的样ŧų⁾子。
陆星寒如松柏般立在他身边,眉眼冷寂。
五皇子和太子如丧家之犬一般被捆在大殿中央。
大殿悄然无声,只有太子的咒骂声。
「我是输了,可现在你们也不能杀我,父皇死了我就是皇上,鹰符未现,你杀了我不怕日后影司的追杀吗!」
是了,各方势力为什么都会寻找鹰符的下落。
我朝君主意识严重,鹰符不仅仅代表了对犯错者的追杀,也是皇上至高无上的威严不可动摇的保障。
鹰符的作用和传国玉玺一样,鹰符在谁手中,谁便是名正言顺的正统。
这个东西丢失,即使上位,日日也会活在恐惧和不安中。
皇上篡位后,鹰符便丢失了,所以他日日害怕。
他害怕的不是鹰符,而是那把时时刻刻,悬而未下,随时可以打着正义旗号,要他性命的利剑。
太子早有篡位之心,想拿到鹰符名正言顺继位,鹰符在手日后也不怕被影司追杀。
贵妃亦是这么想。
可惜时不待人,一切变动都发生得太快,太子被幽禁,提前动手了。
「鹰符在我手里,季温瑜你个短命鬼要杀了我,做好被追杀的准备了吗!」
太子表情狰狞,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季温瑜神色依旧,他淡淡望向我。
我默不作声,抽出腰间的匕首,刀尖对着大腿,众人见我此举,不知何意。
我没有犹豫,咬着牙,忍着疼,把腿划开个口子,鲜血顺着腿根流下,近日天气寒,温热的血液慢慢凝固在地,像不动声色的天罗地网。
我将父亲缝在我腿里的鹰符拿了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众人苦苦追寻的鹰符终于重见天日。
我面色惨白,摇摇欲坠,陆星寒箭步冲到我面前拥着即将倒下的我。
我举着鹰符,笑着看向上首的师兄,颤声说道。
「父亲曾说,若是有一天师兄坐在龙位上,让我一定拿着鹰符,助师兄最后一把力。
「如今,鹰符在我手,我以影司统帅之名命令影司众人,铲除太子,五皇子等异己,护,我皇登基!」
太子目眦欲裂,受刺激过度似的,疯傻了般痴笑起来。
「原来在这,鹰符竟然在这儿,哈哈哈哈。」
师兄坐在龙椅上,长久地凝视着我。
我头晕目眩,再也支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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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醒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进入了正轨。
太子,贵妃党系主要人员,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皇后,太子被鞭尸三日。
太子的女眷被幽禁在太子死的皇陵,包括即将过门的李柔嘉。
师兄为我找了众多名医医治,鹰符取出后,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腿竟比以前利落不少。
辰光瞬息,这日,师兄来看我,顺便用膳。
「陛下,我想回桃花源了。」
季温瑜默了一瞬。
「若是,我想让你留在皇宫……」
「陛下。」我打断季温瑜接下来想说的话。
「你是故意让我跟踪你到酒楼的吧?故意让太子看见我。
「我曾经想过,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不跟我直接要鹰符?
「在四合院时,我才想明白这一切。你知鹰符出现,必定引起大乱,所以你把我也算了进来,用最小的牺牲,成了最大的赢家。」
季温瑜眸垂下的眼睫,眸光微闪。
「我以为你与贼为谋,原来你时时刻刻都没忘记我们和太子皇后的血海深仇。」
「陛下,我的任务已经结束,我厌倦了这些,我想回桃花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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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桃花源之前,我去看了眼李柔嘉,这个针对了我这么多年的女人。
那个曾经仙子般秀美的女人,此时躺在潮湿发霉的被褥上,仅仅一条棉被遮住赤裸的身体。
她冷得瑟瑟发抖,额头更是因为疼痛浸出一层细汗。
听说是流产了,可并没有大夫医治。
她听见门开的声音,眼睛一亮,在看见是我后,娇美的脸蛋扭曲狰狞,她撑着胳膊,用尽所有力气坐了起来。
「过得还好吗?」我坐在椅子上,徐徐开口。
李柔嘉垂着眼睫,再不复以往的骄傲,她拖着病体,跪在我面前, 面露哀求道。
「我已经知错了, 你可不可以让他们放我出去?」
我审视地看着面前的李柔嘉。
就在这时, 她眼底突然闪过一丝狠戾,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猛地跃起,手里拿着一根尖锐木棍向我刺来。
我抬脚踹去,我身后飞扑上来一人, 结结实实地护在我面前。
我定睛一看,竟是好久未见的陆星寒。
师兄看重他政治才能, 便将他流放到淮北担任知州,择日出发。
听说是个苦寒之地。
据说他请求去岭南, 被师兄驳了,哦,对了, 桃花源就在岭南。
他胳膊被李柔嘉划出一道血痕,殷殷渗着血, 可他像不知痛般,只知道定定地看着我,好似要将我整个人刻在脑子里。
我没理他, 转头去看被我踹翻在地的李柔嘉。
门口的谷二听到动静也立马赶了进来,将她制服。
她面目扭曲,眼睛瞪大, 布满红血丝, 身下还有血迹,这画面实在惨烈。
她怒声骂着我。
我莞尔一笑,踢开她抓向我的手, 冷冷道。
「你害我的每一桩每一件,我都没有忘记。李柔嘉, 我会让你, 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百倍,千倍,万倍。」
说完, 我无视她扭曲的脸庞,转向谷二,给了他一个金元宝说道。
「还请多多照顾她, 张飞哥。」
谷二眉开眼笑。
「一定一定。」
尾声
腊月时,我身体养好,便马不停蹄地准备回桃花源。
师兄给我准备了很多御寒的东西, 又派了两个能干的宫女陪我一起回桃花源。
他还给我拿了一袋风信花的种子, 道。
「我出不去这皇宫了, 你将这风信花替我带回桃花源吧。」
我拎着种子,踏着雪,一步一步走向宣武门。
师兄站在高墙上, 目送着我。
恍惚间,我好像又听到了师兄小时候在桃花源常为我唱的那首半厥曲。
寒梅老树在青苔与石头间开出皎白的花朵,山阴处是尚未消融的残雪,师兄看着我, 温润地笑着。
我回头望了望,师兄依然站在城墙上。
鼻腔骤然酸涩,我转过头。
月光正指引我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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