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家带回去的第二个月,我和陆铮结婚了。
Alpha 神情冷淡,扔给我一张卡:
「我并不想和不认识的人共度余生,卡里的钱算是对你的补偿,三年后合作稳定下来我们就离婚。」
后来我意外怀孕,陆铮摸着我的肚子不自觉地畅想未来。
「搬到大一点的房子里好了,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你想好名字了吗?」
我摇摇头。
孩子的名字我不取了。
他出生后我就要离开了。
-1-
本来是打算来商场买蛋糕吃,却意外看见陆铮怀里漂亮的 Omega 正踮脚尝试亲吻他。
前几天他说要出差,为了哄我,他难得答应带一只玫瑰回家。
我忍不住扣了扣手指,心里默默吐槽,其实没必要骗我的。
漂亮能干的 Omega,高大威猛的 Alpha,怎么看都比我这个劣性的私生子要更般配。
从结婚那天我就知道。
陆铮是个很负责任的人,如果看见我在这里,他一定会陪我和宝宝,还是别让他发现好了。
我抓着身旁的包起身,肚子抽痛一下,一股热意顺着腿根往下淌。
旁边的小男孩拉着他妈妈问:
「那个哥哥为什么尿裤子了?」
我低头一看,裤子已经湿了一小片。
这几天陆铮不在家,没了信息素的安抚我一直觉得肚子不太舒服。
今天好不容易觉得状态好一点想出来买个蛋糕吃的。
早知道刚刚觉得腿酸的时候就不应该停下,这下蛋糕也吃不上了。
我尴尬地扯扯嘴角,因为排练过无数次,所以很迅速地翻出手机。
「你好,我在国金中心一楼北口,我好像早产了,可以来这里接一下我吗?」
我拿衣服垫在身下,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Omega 有没有亲吻到 Alpha 我不知道,但两人有说有笑地在聊些什么。
陆铮眉眼温柔,脸上难得见到了活人表情,生动、肆意、神采飞扬。
……真是扎眼。
救护车来的时候我已经开始阵痛了,一阵比一阵强,疼得撕心裂肺,害我不停流眼泪。
我哭这个孩子不懂事,看见爸爸对别人笑就闹着要出来。
他不知道,他一旦出生,我就得离开了。
陆铮的玫瑰花还没送给我呢。
上催产素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痛呼。
医生忽然一顿,不可置信地问:
「你是劣性 Omega?你的 Alpha 呢?你这种情况自己生产会有生命危险的!」
我摇摇头,颤抖着去够知情同意书。
「没有 Alpha,我、我自己签字。」
-2-
我是沈家的私生子。
沈总沈自山年轻的时候潇洒放荡,四处流连,没想到让我妈中招了。
我妈当时只有十九岁,从领养家庭跑出来当陪酒小姐。
她没文化,没家人,没被爱过,傻乎乎地把男人床上的情话当了真,以为生下我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谁知沈自山家里有一个家世显赫的原配妻子。
我差点就死在她肚子里了。
后来她偷偷跑到南方乡下,靠做按摩养活我。
除了钱,我妈把能给的一切都给了我。țŭ₌
我读书到十四岁就因为打架辍学,那时候我也是个很有脾气的人。
因为几句口角,同班的暴发户的儿子指着我鼻子骂:
「你妈就是个婊子,不知道被多少人睡烂了!她是老婊子,你是个小婊子!」
我气得两眼发红,一口咬在他小臂上不松口,生生撕扯下来一块肉。
那天我才知道,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爸叫来一堆人,把我妈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家砸得稀巴烂,当着我的面把我妈给侮辱了。
三个 Alpha 释放的信息素让我和我妈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困难。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在绝对先天优势面前,我什么东西都不算。
他们发泄完,像扔一条死猫一样把我妈扔在冰冷的地板上。
妈妈身上被咬烂了几块肉,挂着血。
她惨白着脸将胸前的碎布收拢,维持她作为一个母亲在儿子面前最后的尊严。
「珍珠,妈妈、妈妈不偷不抢,不破坏别人家庭,是付出了自己作为女人最宝贵的东西换来的钱,这不丢人。你,你不嫌弃妈妈,妈妈觉得很开心……」
我哭着爬过去,想抱她,又怕碰疼了她。
自那之后,我妈改做摆地摊,家里更穷了。
我也收敛了所有臭脾气,变得唯唯诺诺。
别人刷一百个盘子能拿二十块,我只能拿十块,我不找老板要理由,只是把压缩自己所有的时间把剩下的盘子赶出来。
同事把我偷偷打包的剩菜扔到地上,要我吃了才准我以后打包,我立刻趴在地上吃得干干净净。
就这样过了十年,我妈放下了地摊的生意。
因为她干不动了,她病了。
她躺在病床上,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瘦了一大圈。
看着她平静的睡容,我后悔自己为什么只知道存钱,却从来没带她出去玩过一回。
也就是我把一分钱掰成两份花的时候,我那个亲生父亲出现了。
或许是年轻四处留情耗空了身体,他和自己的原配妻子一直没能生下孩子。
而之前所有情人的孩子无一例外都被处理掉了。
唯一的差错就是我。
他以给我妈治病为条件,要我回沈家认祖归宗。
结果回去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就被匆匆安排和陆铮结了婚。
-3-
结婚当晚,陆铮神情冷淡地递给我一张卡。
「我一直很不能理解利用联姻达成合作的方式,我不会和不认识的人共度余生。但是抱歉,我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反抗。」
「卡里的钱随便花,就当作我对你的补偿。你可以找其他对象,只是不要被媒体拍到。」
「给我三年的时间,等我掌权我们就离婚。」
我高兴地答应下来,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挨到我妈的病被治好。
可是半年后沈自山派秘书以探望的名义找到我,问我还想不想给我妈治病。
在他的控制下,我连我妈在哪个医院都不知道,为了能看见我妈的照片,只能乖乖答应他的要求。
给陆沈两家生个孩子。
那个孩子应该要归沈家吧,毕竟沈自山应该不愿意认可一身污迹的私生子。
一周后好不容易等到陆铮回家,我在他的饭菜里下了药。
陆铮吃了两口,顿住,忽然朝我笑。
「珍珠,你真的很会做饭,有空教教我吧,我想做给我爱人吃。」
我整个人被钉在原地,目光呆滞地看着他,几乎忘了呼吸。
不到一个小时,陆铮体内的药效发作。
他痛苦又不解地扑向我,信息素爆发,兰岩草的味道闻起来好苦涩。
那是痛苦又折磨的一周。
因为是劣性 Omega,我完全招架不住陆铮的凶猛攻势,哭着求饶也唤不回他的理智。
事实证明,惹恼陆铮和惹恼沈自山一样可怕。
沈自山捏着我的命门,陆铮能直接掐死我。
他在醒来后几乎陷入暴怒状态,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发誓以后不会吃一口我做的东西。
S 级 Alpha 的威压让我瞬间回忆起十年前的那一幕幕。
我被强大的气息压制在地上,呼吸困难。
陆铮抬起的脚最终没踹在我身上,他套上外套,怒气冲冲摔门而出,整整三个月都没回家。
直到我发现自己怀孕,去医院做检查时,在门诊大厅碰见了陪秘书的陆铮。
那个 Omega 我曾经听说过几次,叫江宁。
陆铮的大学同学,年级第一的高岭之花,出身书香世家,和陆铮大学时期就确定了关系。
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他们可能已经修成正果。
漂亮的 Omega 坐在轮椅上,仰头笑着跟陆铮说话。
「就是扭了一下,真的不用这么紧张。」
陆铮立刻反驳,眼神却宠溺温柔。
「不到半个小时已经肿成这样了,也就你还能硬撑。」
我急匆匆地转身,却还是被陆铮发现。
我怀孕的事最Ṭü³终没瞒住。
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陆铮低垂着头,默默听医生数落。
「劣性 Omega 怀孕本来就很困难,一旦流产更是可能终身不孕!没有信息素安抚的 Omega 不管在精神还是心理上都在面临巨大的痛苦!」
「他已经有先兆流产的迹象了!你当《Omega 保护法》是摆设吗?!」
我垂着头,无措地捏着手中的 B 超照片,像个偷东西被发现的老鼠。
因为陆铮并没有标记我,即使被下了药也没有。
他离开后让人给我送了避孕药,亲眼看着我吃下才离开。
是我,等对方一转身就吐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跟陆铮说:
「这件事怪我……你真的不必在意我,你完全可以和江宁坚定一点。」
陆铮深深看了我一眼,惨白着脸摇头。
我知道,他的妈妈就是在第二次生产的时候撞见他父亲出轨,死在了手术台上。
陆铮又一次败给了自己的责任感。
那晚他看着书房里和江宁的合照,一整晚都没睡。
-4-
陆铮是个很称职的父亲。
一开始他还很不适应,和我相处起来总是尴尬压抑,但血缘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当他触碰到胎动的那一刻,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他下班后会摸着我的小腹念书,但凡肚子里的孩子动一下,他就高兴得要流泪。
很多时候回家,他总提着一大袋的婴儿衣服和玩具,却怎么都觉得不够。
原本这个房子是黑白灰的色调,渐渐的客厅堆满玩偶和早教书,砸烂的厨房重新修好,堆满各种新鲜果蔬,我从客房搬到主卧,原本的房间被装成了婴儿房,堆满了小衣服。
某天陆铮靠在我的肚子上问:
「小宝,你觉得这个房子小不小?要不要搬去更大的房子?」
肚皮被踢出一个小小的鼓包,一只能看出形状țű⁽的小脚丫印在上面。
陆铮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要不还是搬去大一点的房子吧?」
「你觉得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你想好名字了吗?」
恍惚间我甚至以为我们是一对恩爱的平凡夫夫。
但怎么可能呢?
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是私生子的身份,是欺骗和妥协,是陆铮手机里永远存在的未知联系人。
他会给我做营养餐,买各式的衣服鞋子,对我的要求系数满足,但他从没在梦中叫过我的名字,没有送过我一束花、一枚戒指。
他叫我:「小宝爸爸」。
我无数次绝望地想,要是陆铮一直漠视我就好了,这样我或许还能滚得干脆些。
可我就是清醒地沉沦了。
除了妈妈,没人关心过我喜欢吃什么,穿得暖不暖,爱看什么书,想不想去认识新朋友,有没有兴趣爱好。
陆铮爱屋及乌地给了我这些关怀,让我溺毙其中无法自拔。
我唯一能做的,是尽量保持冷淡。
「随便。」
「不知道。」
「你来想吧。」
面对我敷衍的回答,陆铮从不生气,而是轻柔地搂住我,释放一点信息素,让我像躺在妈妈怀里一样安心。
……
疼痛再次袭来,打破我的回忆。
下身像被撕裂一般痛彻心扉,终于听见微弱的一声啼哭。
我浑身发冷,脑子里也一片混沌。
「快拿纱布,推缩宫素……」
昏昏欲睡之际,有只手抓住我的肩膀。
「别睡,睡了就醒不来了!你不想看看你的孩子吗?」
我不敢看啊。
我怕看了就会舍不得。
舍不得孩子。
舍不得陆铮。
-5-
再醒来的时候,陆铮趴在床边睡觉,床头柜上放着一支玫瑰花。
轻轻一动,他就醒了。
一抬脸,疲惫、担忧,满下巴胡青。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眼里似乎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一整天了。」
「我接到电话的时候,你已经进产房了,对不起,我没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原来那天昏死前闻到的兰岩草香不是我的错觉啊,我还以为自己做梦呢。
陆铮真是个好人,不仅没忘了我,还带来了玫瑰花。
虽然只有一支,但非常漂亮,比窗外的太阳还耀眼。
我轻轻挣脱他的手,偏过头看向窗外。
我忍不住说:
「天气好好啊,感觉很适合出去玩。」
陆铮一怔,以为我想出去。
「等你恢复好了,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出去玩。」
一家三口,多么温馨的称谓。
温暖到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和陆铮成为了家人。
我别扭地垂下头,扯扯嘴角。
「以后再说吧。」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妈妈的病应该已经好了,等我再躺几天,我就带她去旅游,把以前没玩过没吃过的全都体验一遍。
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也很高兴。
我的出现打乱了太多人的计划,被迫分别的陆铮和江宁,守了沈自山一生的林夫人,还有我可怜的母亲……
陆铮打开保温桶,倒了一碗汤,舀一勺,吹了半天递到我嘴边。
「宝宝是早产,还在保温箱,你多吃点东西补一补身子,过两天我就带你去看他,好不好?」
我很温顺地点头,但汤刚进嘴,就忍不住悉数吐了出来。
陆铮顾不得身上的脏污,紧张地看着我。
「不合胃口是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我抓住他的衣袖,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决定说出来。
「我想吃蛋糕。」
「蛋糕?」
「嗯。」
那天出门,我就想买个蛋糕,纸杯的那种就好。
以前过生日,妈妈只能给我买得起纸杯蛋糕。
后来妈妈生病了,纸杯蛋糕也没人给我买了。
本来是想和陆铮一起吃长寿面的,但他有自己的事要忙嘛,我只好自己吃一整份的蛋糕了。
他神色一动,立刻给人打电话。
不一会,各式各样的蛋糕在我面前一一排列开。
陆铮献宝似的看着我。
「想吃哪个?我记得你喜欢吃青提味的。」
我乖乖点头,吃得肚子快撑破了也不想停。
-6-
躺了五天后,陆铮问我要不要去看看宝宝。
我摇摇头,借口身上没力气。
其实我很想去看看他的,那个在我肚子里待了八个多月的小生命长什么样。
是不是软软的、小小的,在吮着自己的手指哭?
哭他的爸爸为什么不肯抱抱他?
陆铮有些生气,语气也变得生硬。
「我推你过去,需要你费什么力气?这是你拿命生下的孩子,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去看他?」
我无言,垂下头不敢直视他。
陆铮和我对峙良久,最后无力地叹气。
「对不起,我不该向你发脾气的。我只是觉得,你状态不对……」
他试探性地问了句:
「珍珠,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或者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我想见见我,我爸。」
沈自山第二天下午就来了。
他装模作样让人提着两箱补品,坐在我床旁嘘寒问暖。
直到陆铮接电话离开,我才冷声问他:
「我妈呢?」
他愣了一下。
「什么?」
「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要带我妈离开。」
沈自山笑了,那双向来充满算计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嘲讽。
「没人通知你吗?你妈死了。」
那句话轻飘飘地落在我的鼓膜,震起一阵轰鸣。
「就你跟陆铮结婚那天断的气,我跟她说你现在找到好人家了,让她放心。她是笑着走的,是喜丧啊。」
-7-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所有的字我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我不明白的意思。
什么叫死了?
怎么就死了?
一年前还好好的人,一个月前还给我看了吃饭的视频的人,怎么就死了?!
「你骗人……医生说过,她的病可以治好的……」
只是,只是需要很多钱。
我真的拿不出,所以我才答应回沈家。
面前的男人看了一眼时间。
那块手表我在陆铮的衣柜里见过一样的,很贵很贵,治好我妈的病了还有很多剩余。
我曾经看着那块手表有想过要不要求求陆铮帮妈妈治病。
可我们无缘无故,他凭什么帮我?
再到后来,等我发现他是个很善良的人的时候,我已经在他的饭菜里下了药。
「如果不说有治好的几率,你怎么会乖乖听话?」
「那个女人二十多年前就该死了,不过我也得感谢她,要不是她,我差点就要断根了。」
我摇摇头,挣扎着下床。
「你骗人,我妈说好要活到一百岁,等我给她养老的!」
沈自山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知道你肯定不会死心,我已经把骨灰给你带来了。」
他身后的保镖应声拿出一个小木箱递给我。
大概只有一本《红楼梦》那么厚。
里面装着我妈。
沈自山拍拍我的肩膀。
「行了,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不然陆铮以为我怎么你了。」
「陆家是不错的合作对象,陆铮看着对你也有几分意思,你好好把握住,乖乖听话,你就还是我们沈家的儿子。」
心口疼得像被生生定了钉子一样。
我张开嘴,像十几年前咬那个暴发户的儿子一样狠狠咬住沈自山的手。
骗子……
骗子!
我妈没死!
他明明答应我要把我妈治好的,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我刷完盘子,老板会给我付钱,我吃干净地上的剩菜,同事再也没管过我打包的事情。
凭什么他沈自山说话不算话?!
我如果知道这样,我死也不会回到沈家!
我破坏了Ṫŭ̀₋陆铮和江宁多年的感情,生下一个无辜又不被爱的孩子,却连我妈最后一眼都没看见……
我当初就应该去卖血、卖身,我去做按摩也不该把我妈交到沈自山手上!
妈妈可以做按摩养活我,我却不肯以同样的方式给她治病。
都怪我太自私,妈妈才会死……
我和沈自山都该死。
保镖冲过来拉我,拉不开。
忽然间,一股凛冽的香味迅速蔓延整个病房,身体瞬间像灌铅一样不受控制地下坠。
沈自山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兔子咬得再疼,也不及人一刀就能致命。」
「如果不是因为她固执地要我给她名分,我夫人不会被气到流产。实话告诉你,我自始至终没给她用过特效药,可那又怎样呢?」
「沈珍珠,要怪,就怪你是个 Omega,即便现在有一把枪在你手上,你也杀不了我。」
-8-
我的呼吸沉重起来,浑身上下像是有蚂蚁在撕咬。
又痒又疼,抓心挠肝。
我在地上翻来覆去,像是被放在猛火上烤的一团肉,拼了命地想逃,却只能绝望等待毁灭。
不知道躺了多久,兰岩草的香气将我包裹。
陆铮声音都在发颤。
「珍珠,珍珠!怎么躺在地上?发生什么事了?」
我费力撑起眼皮,一开口就尝到咸涩的泪水。
「陆铮,我好像,没有妈妈了。」
他一怔。
「什么意思?」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我紧紧抱着怀里的盒子,翻身跪在地上。
「陆铮,我求求你了,帮我找找我妈妈。」
「我妈妈不见了,我找不到妈妈了。」
陆铮把我紧紧抱进怀里,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回答「好」。
不知道是睡过去的,还是晕过去的。
等我再醒来,窗外已经一片黑暗。
我一转头,发黄的玫瑰花旁边,放着一个小盒子,盒子上贴了我妈的照片。
陆铮似乎在开视频会议。
见我醒来,他摘下耳机,和兰岩草的țű̂⁰香气一起朝我靠近,神色凝重。
几番挣扎后,他说:
「珍珠,你要……节哀。」
我木然地眨眼,实在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要带妈妈环游世界去。
我拿起床头柜上的玫瑰,看了半响,忍不住说:
「我的妈妈,叫李梅兰,也是花呢。」
「她是个很漂亮的 Omega,信息素是栀子花的味道,是世界上最好闻的栀子花。」
「她手可巧了,花椒叶裹上面粉都能炸得很好吃,我烂掉的校服也可以被补得漂漂亮亮。她每天中午给我送饭,叫我多吃一点,快快长大让她过上好日子,我现在总算长大了,等过两天——不,明天!」
「明天我就带她去环游世界,让她也在邻居面前炫耀炫耀,她的宝贝儿子比谁家的都孝顺。」
陆铮抓住我的手,红着眼想抱我。
「珍珠,你别这样……你还有我,还有小宝……」
不是的呀。
陆铮是江宁的,小宝是陆铮的。
我只有妈妈,妈妈也只有我。
我固执地推开他,问了一个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陆铮,梅兰是不是很大?」
他不理解我的意思,皱眉看着我。
「我小时候总生病,邻居奶奶说,因为珍珠这个名字太大了,我压不住,所以才生病。所以,我想问,梅兰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大?」
不然,我妈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9-
我再一次失信了。
一场高热来势汹汹,折磨了我将近一周。
一开始,睁开眼就是陆铮一脸担心地坐在床边。
我一睁开眼,他就哭。
肯定是觉得我很烦吧。
这一年时间,我害得他失去了爱人,被迫多了一个小孩,还总是麻烦他照顾我。
我自己也有点讨厌自己了。
我边闭眼边想,那我还是继续睡着好了。
最好永远不醒过来,在梦里至少能和妈妈团聚。
机器嘟嘟地响起来,陆铮好像很着急地在说话,兰岩草味的信息素在空气中炸裂开来,慌张无措。
我看见妈妈穿着那条漂亮的、只有家长会才穿的旗袍,怒气冲冲地骂我:
「李珍珠,真没用!」
「发个烧就要死要活了?!你好日子过多了现在这么娇气?一点也不像我儿子!你知不知道现在生病很费钱的?!」
我哭着说自己难受,我要妈妈抱我。
她红着眼蹲下来,用手摸摸我的头,像当年我摔倒后赌气不学自行车的那样鼓励说:
「李珍珠,不要怕。」
「你身上流着妈妈的血,你在,妈妈就永远在。」
她在我额头上亲了亲,一推,我就重重地掉下去。
惊跳一下,我疲惫地睁开眼。
陆铮佝偻着背跪在我妈的骨灰盒前,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我第一次见到陆铮这么失态。
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身上的衣服似乎很久没换,胡子已经很长,眼下乌黑一片。
「……珍珠!」
他扑到过来握住我的手,用脸贴着我的额头。
「你终于醒了……」
「你已经从 ICU 出来三天了,医生说……说你不想醒过来。」
我是不想醒的,妈妈把我推下来了。
-10-
陆铮请了两个月的假,说要等我和小宝出院再去上班。
他在我生病的时候买了一株兰花,长得特别好。
我把妈妈的骨灰倒进了花盆里。
身上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我很喜欢坐在窗边看着她发呆。
「李梅兰,喝水了。」
「李梅兰,晒太阳了。」
「李梅兰,我给你捉虫……没虫啊……真棒!好花!」
风呼呼吹过来,兰花草一摇一晃的,像极了李梅兰跳舞的样子。
我给花浇水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江宁提着精致的果篮出现在门口。
「陆总,有个项目……」
我坐在床上,心不在焉地喝着陆铮给我盛的汤。
他们说话很小声,我听不清。
陆铮一直皱着眉,直到江宁说了好半天,他才点点头,拧着的眉又下去了。
阴了几天的天气,也在此刻被阳光撕出一条裂缝,柔和地照在他们身上。
江宁交代完,走到门口忽然回头。
「珍珠,祝你早日康复。」
我一时无言,张着嘴点头。
他不恨我吗?
如果不是我,他早就和陆铮在一起了。
我转头看陆铮的脸色,发现他直愣愣地盯着江宁,眼神复杂,像是有千万句话堵在嘴边却无法宣之于众。
我从前还对江宁有一丝敌意,担心他以后会对小宝不好。
现在看来,他是一个心胸宽广得不得了的人。
难怪陆铮那么喜欢他。
他笑笑准备关门,我忍不住问:
「以后……可以多来看看我吗?」
江宁愣住了,在我想要解释前点头。
「不过我更希望下次见你是在公园。」
-11-
江宁走了,房间内氛围莫名变得尴尬。
陆铮若无其事地又盛了一碗汤,问我喝不喝。
心里忽然很难受。
妈妈,果然你不该让我留下的。
我忽然起了很恶劣的心思,忍不住笑起来。
陆铮疑惑地转头看向我。
「怎么了?突然这么开心?」
我撑着身子仰头看他。
陆铮背着光,虽然身形不像从前那么挺拔,却还是轻易让人失神。
我说:
「陆铮,我爱你。你爱我吗?」
他僵在原地,眸色很深,很久才说:
「我喜欢你。」
果然是喜欢。
对于刚结婚的李珍珠来说简直是奢侈。
可现在的李珍珠以为自己被爱着,所以贪心想要更多。
「喜欢我为什么不标记我?」
被下药的时候他没有标记我,安抚孕期的时候他也没有标记我,前段时间我发烧快死了他还是没有标记我。
「喜欢我就标记我啊,陆铮。」
我笑出了眼泪,陆铮却神色复杂地叫我别这样。
「珍珠,你身体还没恢复。你的腺体在生产的时候已经受损了……」
其实拒绝不需要理由。
拒绝就是拒绝。
但我却像听不懂一样,非逼着他标记我。
陆铮被我挤到墙角。
「珍珠,江宁跟我不在一层楼办公,我和他已经彻底结束了。」
耳边像是响起一道惊雷,炸得我脑子嗡嗡响。
我拉下病服,露出后颈的腺体。
「那你标记我啊。」
这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
幽暗、深邃,含情脉脉。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映出我的身影,抖动几下,闭上,再睁开。
陆铮轻轻抱住我,兰岩草和青提混在一起,缠绵悱恻。
他给了我一个临时标记,匆匆去了厕所。
我捂着脸,顺着墙滑下去,脸上的泪越擦越多。
还不如不给呢……
刚好我大闹一场,我们俩就此分道扬镳。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委屈无奈地给我一个临时标记,和从前叫我「小宝爸爸」一样让人难过。
-12-
江宁很讲信用,又来看了我一次。
我当时正在给李梅兰浇水,他忽然冲过来抱住我,一脸紧张地问我为什么爬那么高。
我茫然地摇头。
「什么爬那么高?我只是给花浇水啊。」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花盆。
「我妈妈在这里睡觉,不对不对,她前几天才给我过生日,也不对……嗯……你看我的花养得好不好?」
江宁神色复杂地看了我很久,最后轻轻搂住我。
「珍珠,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如果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我或许可以帮忙。」
想要做的事,让江宁帮忙……
「等我走了,你可以帮我照顾小宝吗?」
怕他不知道小宝是谁,我慌张解释。
「小宝是我的孩子,现在在保温箱呢,前两天还会叫我爸爸了,不对不对……他还没满月呢,但是他很懂事的,吃的也不多,很好养活……那天他还说喜欢你……」
江宁的表情越难看,我说的话就越无厘头。
到最后,我急得要掉眼泪,生怕他嫌我烦。
「我就是想说,等你和陆铮结婚了,可以不要讨厌小宝吗?算我求求你了,我马上就要走了,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我从来没去看过他,他不知道我的,要是他说错话或者吃得很多,你不要骂他好不好?他没有人疼已经很可怜了。我存了一点钱,留一半给他当伙食费——」
「珍珠,」江宁打断我,他漂亮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
「我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你和陆铮的孩子,我看一眼都觉得可恨。要是不想你孩子被我掐死,你就自己带着他。」
手紧紧绞着衣角,我鼓起勇气想再求求他。
「可是我妈妈来找过我了,我要陪她去环游世界。」
「带上小宝的话,他会很辛苦。」
「而且我妈妈不认识他,她肯定玩得不开心。我不想。」
江宁脸色扭曲,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不由分说地把我往外拉。
陆铮提着汤出现在门口,看见江宁严峻的神情一时有些慌乱。
「怎么了?是不是珍珠惹你生气了?他是病人,你不要怪他——」
「陆铮!」江宁气鼓鼓地看着他,眼眶通红。
「李珍珠病了!病得很严重!我怀疑他已经出现幻觉了!」
陆铮的表情滞住。
「怎么会呢?他这些天吃饭睡觉都很乖……」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他站在凳子上,稍微一倾身就会掉下去。」
我茫然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
于是我主动接过陆铮手里的保温桶。
「哇,好香呀!我饿的不行了,江宁你要不要留下一起吃饭?陆铮最近做饭很好吃,我做饭也很好吃的,之前陆铮还说想学了做给你——」
保温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巨大的痛楚从心脏向周身发散,疼得我弓起背。
我忘了。
还在躺保温箱里的小宝,是我给陆铮下药后才有的。
陆铮他,最讨厌吃我做的饭。
陆铮冲过来抱住我,嘴巴一张一合,说了什么,我一句也听不见。
-13-
医生让我填了很多表,做了好多检查。
回病房的时候,陆铮脸色阴沉。
我紧张地看着他,坐在床上不敢说话。
晚上我自己主动洗好澡,坐在床边等陆铮。
「陆铮,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不要你标记我了。」
他给我擦头发的手一顿,而后更加用力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们是伴侣,你想要标记我怎么会不给你,可医生说过你的腺体情况很不好,现在标记,你的信息素会暴乱。」
又是一大堆理由来拒绝我。
「好吧好吧,反正我也是开玩笑的。等过几天我就带我妈去环游世界了,哪里有空让你标记我嘛。」
肩膀忽然被狠狠一拽,陆铮将我推倒在床上,眼睛里满是悲伤。
「珍珠,你病了,我们先把病治好,再谈恋爱,好不好?」
他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钻进他胸口,用力嗅着兰岩草的味道。
「好。」
其实我觉得身上有点疼,但是我怕说了陆铮会生气,只能努力闻着他的信息素止痛。
医生给我开了很多药,每天要吃一大堆。
我忍不住向李梅兰吐槽。
「这药好大一片啊,吞又吞不下去,掰开吃了又影响效果。生病也太麻烦了。」
「李梅兰……妈妈,你生病的时候,是不是也吞不下药?还是你努力地吃药,却没有人给你药?」
「李梅兰,你好惨……」
她哭起来,我抱着她,安慰道:
「没关系,我前段时间不是接了个活嘛,现在你儿子有钱了!走,我ŧŭ₌带你去旅游,给你买最贵的裙子!不等明天了,咱们现在就走!」
一阵风扑过来,李梅兰被甩了出去,眼前天旋地转,我被裹紧在一个满是兰岩草香的怀里,狠狠摔在地上。
陆铮喘着粗气,眼眶通红地看着我。
他哭起来,我的神智才渐渐回笼,局促地往后缩了缩。
「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我又要你标记我了?」
「你别怕呀,我是个 Omega,我打不过你的,下次我要还这样你把我捆起来,踹我,骂我不要脸,骂我婊子!」
陆铮不哭了,我以为有用,于是像唱歌谣一样,一摇一晃地拍着手。
「李珍珠小婊子,李梅兰大婊子,李珍珠是小婊子……」
双手被紧紧桎梏住,陆铮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堵住我的嘴。
我被亲得喘不上气,脑子一片混沌。
良久,他松开我。
「李珍珠是世界上最最好的人,李梅兰是世界上最最好的妈妈。」
或许是因为短暂性的缺氧,我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心里一紧,我看向窗户。
那里空荡荡的,除了被砸烂的几根栏杆,哪里有什么李梅兰。
沈自山压根没给过我骨灰,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14-
我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地上清理到一半的呕吐物,床头柜上发黄发臭的玫瑰花,陆铮身上歪七扭八的衣服和手臂上厚厚的纱布。
我站起来,挣扎着往外走,被他从后面紧紧抱住。
「珍珠,你去哪?」
我挣扎起来,嘴唇几乎要被咬出血。
「我要去杀了沈自山!」
我的力气在他面前不过蜉蝣撼树,他一使劲,我就毫无办法。
「养好身体了再去报仇好不好?我帮你一起报仇好不好?」
身体开始发软,我靠在他的怀里,突然觉得好无力。
我错了,我错了。
我不该相信沈自山的话。
我应该努力工作,就算做到吐血也要把我妈治好。
医生明明说过,她的病可以治好的……
我靠在他怀里,呼吸渐渐平静。
过了好一会,我艰难开口:
「我想去看看小宝。」
这是这些天来我第一次问起他。
那个在我肚子里待了不到九个月的孩子。
那个在算计和仇恨下诞生的孩子。
陆铮眼里涌出泪水。
他带着我来到儿科,隔着厚重的玻璃,指着对面的保温箱说:
「看,那个小家伙,就是我们的孩子。」
身体因为激动剧烈地颤抖着,双手紧紧贴在玻璃上,描绘着那个小生命的眉眼。
眉毛眼睛鼻子都和陆铮一模一样,太好了。
很快我又忍不住皱眉。
「他好小啊。」
「嗯,因为早产,所以体型小了一点点。但是没关系,以后我们把他喂的壮壮的。」
我不由得转头看着陆铮。
「陆铮,你爱他吗?」
陆铮这次回答得毫不犹豫:
「当然。」
我点点头,继续专心地看着那个小家伙。
「那你以后对他好一点。他调皮的话不要打他,他吃得多也别骂他,同学欺负他了你要帮他撑腰……」
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通。
总算体会到每次上学前妈妈拉着我的书包不厌其烦地说那些陈词滥调时的心情。
到最后,陆铮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
我尴尬地拢拢衣襟。
「我以后就不说这么多了嘛,你不要生气。」
片刻后,他张了张嘴,忽然问:
「你想知道小宝叫什么吗?」
「当时你还昏迷着,后来也不肯提他,所以我就自作主张起了名字,叫李星舒。希望他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璀璨耀眼,过得自在逍遥。」
顿了一下,他补充说:
「我找人算过了,说这个名字很适合他。」
李星舒。
我翻来覆去地念叨着这三个字。
「!」
「他姓李?」
陆铮理所当然地点头。
「你拼命生下的孩子,跟你姓不是很正常吗?」
我慌乱地摇头。
那怎么行呢,跟我姓的话,陆家还会要他吗?
如果陆家不要他,我怎么养的活他呢?
陆铮看穿我的不安,环住我的肩膀。
「他姓李,并不影响他是我陆铮的孩子。珍珠,我永远不会抛弃他,更不会抛弃你。」
我刚松一口气,又听见他说:
「珍珠,给小宝起个小名吧。」
-15-
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给小家伙想名字。
要朗朗上口,要有个好寓意,好养活,还不能被取成难听的外号。
我在玻璃外看着那一小团,忍不住抱怨:
「起名太麻烦了。」
陆铮嗔怪地看我一眼。
「那你让我买字典干什么呢?」
他还想说话,玻璃里面却发生了一场骚乱。
几个医生护士紧张地围在小宝旁边,它被抱出来,进了手术室。
那一瞬间,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时间漫长,我的心越来越疼,越来越不安。
医生面色凝重地走出来。
「孩子本来就是早产,出生的时候又有些缺氧,脑干发育得不是很好……」
后面医生说的话,我又听不见了。
他的嘴一张一合,指责我为什么要早产,为什么要给陆铮下药,为什么要回沈家,为什么偷懒不去赚钱给妈妈治病,为什么要说给小孩起名很麻烦。
他说小宝生我的气了,他和李梅兰都不想要我了。
我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慌乱地跪在地上给他道歉。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该死的是我,我二十年前就该死了……」
陆铮蹲在我身侧拉我,大喊我的名字。
我被他抱进怀里,泪水蓄满我的眼眶,大颗大颗地往外掉。
我在他怀里挣扎着,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困兽挣扎的声音。
「……陆铮,怎么办啊……」
「我好疼啊……」
他翻看着我,不停地问:
「哪里疼?」
我说不出来,好像哪里都不疼,又好像哪里都在疼,像被凌迟一样,全身各处。
它们喧嚣着告诉我,这世界上属于我的最后一点血缘也要离我而去。
要从我体内出逃,撕烂我的灵魂和身体。
「疼……」
他擦不干净,哭着吻我,把所有的眼泪吃进肚子里。
「珍珠,昨天我梦到妈妈了。她说,李珍珠,不要怕,你身上留着妈妈的血,你在,妈妈就永远在。她说珍珠是世界上最懂事最孝顺的孩子,她在医院,等珍珠养好身体了带她去旅游。」
我靠在他胸口,被他强有力的心跳声震得脑袋发晕。
「陆铮,小宝的名字我想好了。叫康康好不好?」
「康康?」
「嗯,李星舒是不是太大了?我想让他叫康康,平安健康就好了。」
康康被推进了监护室,陆铮的爸爸和沈自山都来了。
沈自山看着我红肿的双眼,居然斥责陆铮。
「陆铮,我把珍珠交给你的时候他可是好好的,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听说他当初也是早产,是看见了什么扎眼的场面,受到刺激了吗?」
他的眼里露出奸诈的精光,仿佛握住了陆铮什么把柄一样胜券在握地看着他。
陆铮咬咬牙,不动声色地将浑身僵硬的我搂得更紧。
「是我不好,没照顾好珍珠。」
沈自山上下打量我们两眼,皮笑肉不笑地对陆铮爸爸说:
「陆兄啊,我们沈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我沈家的儿子也不是任别人欺负的啊。」
「还希望你们陆家,别做得太过分了。」
气氛有些尴尬,陆铮的爸爸咳嗽一声,将陆铮叫出门。
电视剧来到黄金档,女主倒在地上,怀里的孩子奄奄一息。
【要不是你害了那么多人,你儿子怎么会死?父母做的孽报应在孩子身上,这就叫一报还一报啊!】
沈自山「哈哈」笑起来,指着那个哭号的女人。
「像不像你妈?贪心不足蛇吞象,结果害了几代人……」
闻言,我怒上心头。
「我妈没错!」
「如果不是你婚内出轨,根本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受伤!」
沈自山被我一吼,迅速皱起眉头。
「混账——」
门被推开,陆铮冲过来挡在我面前。
「沈董,你的巴掌,不会是要落在刚生产完的儿子身上吧?」
沈自山尴尬地收回手,闭而不答。
「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他走到门口,笑眯眯地回头朝我做口型。
「一报还一报啊。」
我叫住他,在陆铮震惊的目光下,乖巧地问:
「爸,我出院的时候,可以公司看你吗?你们公司的人不会拦着我吧?」
沈自山眸光一暗,装模作样地叫我好好休息。
-16-
房间内陷入安静。
我靠在陆铮怀里,固执地看完了那一集电视。
小小的婴儿被扔进火堆,什么都不剩了。
陆铮换了一个喜剧频道,信息素将我紧紧包裹起来。
「医生说了,康康马上就会好的。」
我们在监护室外等了三天。
康康被推出来的时候,像只瘦猴,干巴巴地陷在小被子里。
我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他从睡梦中醒过来,微微一动,抓住我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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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医院门口,抬头看向天空。
阳光炽热,天空湛蓝,白云柔和。
「是个适合旅游的好天气呢。」
陆铮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
他轻轻把我的帽檐往下压了压。
「一家三口出去旅游才好玩,不准自己偷跑。」
我从后面抱住他,声音闷闷的。
「陆铮,谢谢你。」
在他准备回抱我之前,我抱着康康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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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铮请了太久的假,回家不到两个小时,他就匆匆去了公司。
临走前他叫来了老宅的阿姨,让她帮忙照顾我和康康。
他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又亲了亲康康的小脸。
「等我回来了给你们做好吃的。」
短短一个多月,陆铮不比我看着健康。
他从前的西装穿在身上大了一圈,风一吹就晃来晃去。
「今天晚上,我来做饭给你吃吧。」
「不会下药的。」
他眼神落寞,轻轻握住我的手。
「过几天我们一起做,你刚出院,好好休息。」
鼻子一酸,我轻轻推开他,握着康康的小手晃了晃。
「康康,我们跟爸爸说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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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铮出门后半小时,我去了沈自山公司。
陆铮说张阿姨是完全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我把康康交给了她,留下一张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揣着水果刀出门。
路过一个老婆婆的时候,我买下了她所有的水果,连带着背篓一起背进了沈自山公司。
沈自山开完会回办公室的时候,很惊讶我的到来。
他看向我身侧的背篓,对旁边的秘书使了个眼色,衣衫不整的秘书红着脸,立刻将那些东西拿了出去。
「你来干什么?」
我乖巧地坐Ťū́ₜ在沙发上盯着他看。
「你不是我的爸爸吗?儿子来看爸爸,有什么问题?」
这话说得我自己都恶心。
面前这个站在权力顶端的男人,是所有罪孽的源头。
如果不是他反复出轨,林夫人不会整天惶惶不安,我妈不会怀了我,我就不会破坏陆铮和江宁。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无法填平的伤疤,矫揉在一起,最后变成一把抵在我后背的刀,推着我来到这里。
秘书又折返回来,嘴角的白浊已经被擦掉,红着脸站在门口,信息素浓郁。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坐在办公桌旁。
「看完了就走吧,我现在很忙。」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身边。
「爸,我想和陆铮离婚。」
他眉头一挑。
「哦?我当你有多喜欢他,原来跟我一样,喜欢新鲜的。」
我摇摇头,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像一对促膝长谈的父子一样自然。
出门前我照过镜子。
ẗŭ⁼苍白、瘦弱,整个人像一具骷髅架一样,除了丑陋,造不成任何威胁。
对自己信息素和能力绝对信任的沈自山,就这样让我站在了他的身后。
「不是的,是因为我病了,精神病。」
他冷笑一声。
「既然病了就去休息,不要在这里烦我。陆家还有利可图,你现在不能任性,我还有事要忙——」
话音未落,我的刀子扎进了他的太阳穴。
不久前对我说即便我手里有把枪也无法杀掉他的沈自山,就这样断了气,鼓鼓囊囊的裤裆都还没消下去。
一股难掩的、巨大的兴奋笼罩着我,我浑身颤抖起来,忍不住哈哈大笑。
门口的秘书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跑出去。
趁着这个空当,我来到了顶楼。
来之前我就算好了, 这栋楼后面有一片绿化带, 种了很多树,摔下去也不会砸到人。
李珍珠是个没用的劣性 Omega,为了给妈妈和自己报仇, 只能用自己的血溅在别人身上。
我爬上栏杆,顶楼的风吹乱我的头发。
李梅兰站在栏杆外朝我伸手。
「来啊,李珍珠!」
「来找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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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铮刚到公司半个多小时, 就接到张妈的电话。
「小先生他出门了, 也不说干什么,就是絮絮叨叨交代我好好照顾小少爷。」
陆铮捏紧电话, 迅速点开监控。
纤瘦的身影在门口晃动几下,他精准地盯住那一闪而过的金属光泽。
巨大的不安涌上心头, 陆铮扔下手中的文件, 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停车场。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闯红灯。
等他感到沈氏的时候, 大楼里喧闹、嘈杂,人心惶惶。
他冲进电梯,按下最顶层的按钮。
开门、奔跑, 直到看见那一抹纤瘦的背影毅然翻过栏杆。
陆铮目眦欲裂, 撕心裂肺地大喊:
「李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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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珍珠离开前,留了一封信和一张离婚协议书。
【挚爱的陆铮,李星舒:
【展信佳。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很冒犯地闯入你们的世界,又招呼都不打的就离开,却是很不讲理。
【这一年时间,我真的好幸福好幸福。非常非常感谢你们。
【陆铮, 我一直想跟你说句对不起, 破坏了你和江宁,我也很痛苦。
【但请你不要把这份恨意发泄到康康身上。如果将来某一天,你发现他长得和我有些像,请不要对着那张脸生气。
【还有康康,请不要向他提起我这个自私的爸爸。我不是真的嫌起名字麻烦, 我其实很爱他很爱他。
【婴儿房里有一个箱子, 里面有我给他织的小围巾和衣服。
【我想说,我给他喂过奶, 抱着他踩过草坪, 看过蓝天白云,给他买了第一个小书包、小衣服、小鞋子, 给他留了每年的压岁钱……我爱他, 不比任何一个母亲或父亲对孩子的爱少。
【现在我要陪妈妈去旅游了, 但是请他不要自卑或者难过, 他身上留着我的血, 我就永远在。
【愧对于你们的, 李珍珠。】
-22-
一个星期后。
我睁开眼,看见白花花的天花板和一张瘦削的脸。
陆铮眼里满是红血丝,几度张嘴, 才发出干涩的声音。
「李珍珠, 你终于醒了……」
我没死。
上一次是妈妈把我推了下来, 这一次是陆铮抓住了我。
我得了精神病,被送进疗养院。
陆铮紧紧握着我的手。
「李珍珠,不要怕。」
「所有的罪恶都没了, 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我眨眨干涩的眼睛,把头埋进他胸口。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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