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挑战书送成告白信

我是校霸的小跟班，校霸抽烟我点火，校霸揍人我递砖。
连校霸给校草的挑战书也是我去送。
只是校草看完挑战书后脸色仿佛吃到屎。
我以为是气的，定睛一看，原来是我把告白信错送成了挑战书。

-1-
此刻，校草江凛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手里握着一封展开的信，眉头紧锁，目光如电。
而作为信使的我，恨不得化身鸵鸟，直接把头埋进地里。
「你确定这封信是林骁给我的？」
江凛再次询问。
一分钟前，他看完信的内容后，坐在椅子上捂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开口问的就是这么一句。
现在再问一遍连语气都没变。
「……昂，应该……我老大就是让我送的……」
我头晕脑涨，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刚才我站在旁边不小心瞟了一眼，看清那信纸和上面的字迹后，直接晴天霹雳。
老大让我送的是挑战书。
而现在江凛手里拿的，是……我写的告白信……
不过！
不是我自己要告白！
我是帮别人写的。
我有个朋友喜欢我老大林骁，她又不好意思开口，就拜托我帮她写一封告白信。
我本来不想干这事，但她许诺请我吃饭，所以我就帮她了。
没想到还没送到林骁手里，先误打误撞被江凛发现。
看着我紧张得冒汗的样子，江凛的情绪反而平复下来，他把信摊在桌子上，特意把那信里面的「我喜欢你」指出来给我看。
「林骁脑子被门夹了？」
「……」
我喉头哽住，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这下死定了。
「还有这个结尾。」
江凛修长的手指在我甲骨文一样的字迹上划过，停在最底处。
「亲爱的骁。
「这是写的人还是收的人？
「字迹虽然像小学生，却会用诗句，这真的是林骁写的？」
江凛的逼问如同狂风骤雨一样将我包裹，我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艘破船上，很快就要被掀起的浪吞没。
江凛的目光锐利如箭，被他这么盯着，我很快便败下阵来。
「其实，这，这，是我送错了……」
「那这封告白信是谁的？」
「是……」
想起朋友那副连亲自动笔都不敢的怯懦样，我闭了闭眼睛。
她胆子真的很小，比我还怕人。
就算喜欢老大，也只敢远远地偷看。
老大打球，她都要混在人群里才敢正大光明地为老大加油。
要是告白信的事传出去……
「你不说，我现在就去问林骁。」
见江凛站起身真的要走，我连忙拦住他，破罐子破摔道：「是我写的！」
江凛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我。
长达十几秒的时间他都没说话。
我埋着头不敢看他。
太丢脸了。
在我开始打退堂鼓时，他忽然又开口。
「不要骗我，我会对字迹。」
「真的是我写的。」
事情走到这地步，再扯其他的也没用，我干脆随手拿了支笔，在信纸背面直接写了几个字给他看。
江凛拿起信纸，前后翻了翻，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
「亲ŧṻₙ爱的骁。
「真的写得一模一样，看来你是真的喜欢林骁。」
还行，我对老大没有那种想法。
我欲哭无泪，我哑巴吃黄连。
江凛重新坐回椅子里，因为班级的学生全部去上体育课了，所以整个教室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明媚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在江凛身上，冲淡了他平日里的高冷。
在一片柔和的氛围里，江凛说：「以后把我也当你老大。
「你怎么对林骁的，就要怎么对我。」
？
我震惊且不解地抬头。

-2-
林骁是学校的校霸，在我被同学欺负时从天而降救了我，那之后我就认了他当老大。
老大抽烟时我为他点火，老大揍人时我为他递砖。
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个比我还好的狗腿子。
当然，也找不到第二个比老大还好的老大。
江凛要我像对老大那样对他，我是茫然的。
江凛又不像林骁会抽烟打架。
他既是校草又是学霸，成绩单好得能闪瞎人，我能帮他做什么。
在他写题目的时候给他递草稿纸？
还是在他笔用完的时候给他跑腿买笔？
想不到，我真的想不到。
我和江凛同班近两年，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一只手，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威胁我，难道我无意间得罪过他？
一想到自己要为两个人跑来跑去，我就心疼我的腿。

-3-
林骁打算约江凛放学后在小河边打架。
小河边只是个普遍叫法，其实就是一条水沟，旁边有一个老旧的篮球场。
大家约架都爱去那儿。
林骁约江凛的原因我不知道，我贫瘠的大脑有时候真的无法理解老大的想法。
明明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虽然互相看不上眼，但也从来没起过冲突。
一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两个人发生了什么。
不过要是真打起来，我肯定站老大。
「发什么呆？」
耳边传来嘈杂的人声。
我晃过神来，发现老大已经快把所有的球打进洞了。
台球厅里人不算多，林骁交了一个下午的钱，打算在这里待到放学。
「最后一个，你来。」
林骁含着棒棒糖，隔空把球杆抛给我。
我手忙脚乱接住球杆，摆出苦瓜脸，「我打不好，老大。」
「打。」
林骁只说一个字。
我只能俯下身体，模仿其他人打球的样子，把杆尖对着白球。
林骁每次出来玩都带我，但可惜我不是玩的那块料，连看带学两个月，还是会把球打飞，或者干脆把杆甩飞。
第一下，戳中空气。
第二下，与球暧昧擦肩。
第三下，球没进袋。
我偷偷瞥了林骁一眼，发现他竟然在看着我。
服了，好丢脸……
一定是我姿势不对，我放下球杆，直起腰身左扭扭右扭扭，伸展手臂，扩胸运动。
重新趴下。
这回我格外认真。
我的眼睛就是尺，这个直线球如果我打不进，以后也不用在这儿混了！
我仔细调整着杆的角度，没注意到老大绕到了我身后。
我正准备动杆，手臂却忽然被握住。
紧接着，一具温热的躯体从后面笼罩我。
老大握着我的手帮我调角度，棒棒糖的甜味充斥着我的鼻端。
很快，老大离开，手插兜站在旁边，说：「打吧。」
我将杆往前送去，白球咕噜噜滚动，撞上最后一个球。
「啪」进袋。
我揉揉滚烫的耳朵，感觉老大的呼吸还犹在耳畔。
嘛，我要是个女的，刚才那一下绝对会动心。

-4-
还不到四点，我就收到来自江凛的短信。
就一句话：【四点半之前回教室上课。】
看着这莫名其妙的劝学短信，我都不知道该吐槽什么。
学校六点放学，最后一节课自习，江凛这是让我去赶自习课？
开玩笑，真正的勇士，从来不上自习课。
我都在编辑拒绝理由了，江凛的下一条短信马上发过来。
【不来我就把你的告白信交给林骁。】
？
狗。
给老大编了个要回去拿东西的理由，我匆匆忙忙离开台球厅。
赶到教室正好在上第三节课，还是我最讨厌的英语课。
小蜜蜂的声音进入耳朵就是声波攻击，我没进教室，蹲在外面的墙边等下课。
【怎么不进来？】
江凛又给我发短信。
【一句都听不懂，感觉进去脑袋会爆炸。】
我给他回道。
江凛没再给我发。
我就这么一直等到下课铃响。
一进教室，发现江凛在给我收拾书桌。
这可把我狠狠吓一跳，连忙冲上去拦住他。
「你做什么？动我可以，不要动我亲爱的书籍。」
他无语地把我那些从发下来就没翻过的书叠在一起，顺便把我的手推开。
「来得正好，我已经跟老师说了，你以后和我坐，自己把书搬过去吧。」
什么？！
不仅我震惊，周围听到这话的同学们也震惊，不少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好像要把我盯穿。
座位靠得近，就方便差遣我了。
这个恶魔。

-5-
果然，第二天早上江凛就让我去帮他买本子和笔。
江凛一看就不是会缺本子和笔的人，我怀疑他就是故意想支使我。
自习课我才知道，他其实是故意想折磨我，那些本子和笔是给我用的。
我吭哧吭哧去了，顺便给老大买牛奶。
林骁的班级就在我们班隔壁，一般没事我都喜欢去找他玩。
买了牛奶回来，老大果然不出我所料地在睡觉。
他的手边还有草稿纸，上面是他写的几句公式。
虽然同样是不学无术，但林骁可比我强得多，他不上课都能考到全校前百分三十左右。
字也比我的好看。
「老大。」
我给牛奶扎上吸管递给他。
林骁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也不起身，就这么趴在桌子上ťü₇喝牛奶。
喝了两口，他不要了。
我带着剩下的牛奶和本子、笔回到班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江凛的表情有些冷。
他说：「给我买本子还要顺道去看一眼林骁？」
我觉得奇怪，便回道：「我不是天天都去找老大吗？怎么了？」
江凛的表情更冷了。
真是搞不懂他。
我坐下后，把老大用过的吸管丢掉，直接对嘴灌牛奶。
哐一声，江凛拉开椅子离开。

-6-
下午放学，老大来门口等我，他今天心情不错，一边咬着棒棒糖，一边笑。
我嗅到有事要发生的节奏，连忙屁颠颠跑过去：「咋了老大？」
林骁冲我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我爸四婚。
「第二，有人找我打架。」
「哎，」闻言，我眼睛一亮，「叔叔不是上半年才结过婚吗？」
林骁长臂一揽，勾住我的脖子。
他个子比我高，跟我勾肩搭背时就要微微弯腰。
「什么上半年，两个月前。」
「那老大你还请我们吃烧烤吗？」
林骁勾唇笑起来：「请啊，尽管吃。」
我立马在 Q 群发消息：【老大今天请客，大家烧烤摊集合。】
群里立马一阵欢呼雀跃。
吃烧烤前要先打架。
大家都是文明人，打架不是随便打的，都是先下挑战书，对方同意了才开战。
老大经常是被约架的那一方。
不过他每次都赢，很有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潜质。
这次约他打架的是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往身上抹点颜料，都能跟旁边的篮球框 cos 双胞胎。
老大蹲在石台上发半天呆，说：「忽然不想打了。」
瘦高个不服：「为什么？」
我替老大回答：「因为你看起来容易骨折，治骨折很贵，我们老大要养家糊口，不能把钱花在多余的地方。」
这明晃晃的挑衅，是个男人都受不了，瘦高个高喊着什么有种跟我打，是男人就别怕之类的，就冲上来。
被老大三两下解决。
我和老大一边商量着等会儿要吃什么串，一边离开篮球场。
瘦高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气喘吁吁地冲着我和老大的背影恶毒地喊道：「两个男的关系亲密，恶心不恶心！」
我停下脚步，没听清他喊什么：「他说什么？」
老大按着我的脑袋没让我回头：「他嫉妒我们关系好。」
吃烧烤的一共五个人，点了一桌子烤串，还有雪碧与可乐。
我乐呵呵地吃到一半，忽然收到江凛的短信。
【来上晚自习。
【表白信。】
嘴巴里的牛肉串忽然就不香了。
把柄在人家手里，我不得不从，只能跟老大说要先回学校。
林骁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了片刻。
我拣了几串烤好的打包，专选南瓜饼什么的，味道小的。
临走前，林骁开口抛出第一颗地雷：「你怎么跟江凛坐到一起了？」
我半真半假地说：「这个啊，是老师安排的。」
其实压根不敢看老大眼睛。
第二颗地雷紧随其后：「忘记问你了，挑战书送得怎么样？」
「啊，昂……挺好的……」
一颗蓝莓棒棒糖被丢到我手里，老大表面上还是一副懒洋洋，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别和江凛走太近——」

-7-
今天守晚自习的是班长，没老师在。
我轻手轻脚从后门走进去，坐到我的位置上后，把烧烤袋子塞给江凛。
「看我好吧，吃东西也没忘记你。」
江凛打开袋子，一股烧烤味顿时飘散开来，大半的同学都回过头来看我们。
班长在上面敲敲桌子：「有的同学不学习，麻烦不要影响其他同学。」
我和江凛只能去外面吃。
他本来不想去，是我硬拉着才跟着我走的。
带着好学生逃晚自习偷吃东西的感觉还挺刺激。
我带着江凛到学校的小树林旁边，他吃，我就在旁边玩手机。
不过江凛好像不喜欢吃这些地摊，每样他都只咬两口就放下。
我拣着他没碰过的塞进嘴里，吐槽他：「亏我还给你带这么多。」
江凛说：「是你自己想吃吧，别扯上我。」
学霸就是聪明，我就是故意带吃的回来干扰他，免得他要拉着我学习。
「我一通信息就这么把你叫回来，林骁知道吗？」
「他知道就不会让我回来了……话说，我老大好像不太喜欢你，你得罪过他吗？」
江凛板着一张好像谁欠他八百万的脸：「我可不需要他喜欢。」
江凛和林骁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有关他俩的各种八卦能绕学校三圈，不过从我的角度看，他们俩是没有交集的。
但这几天我总感觉怪怪的，两人之间好像有看不见的火药似的，先是约架，又是林骁让我不要靠近江凛，而江凛更是直接表示对林骁的不屑一顾。
我一边吃一边发呆，就听见江凛问我。
「你呢？你也像你老大一样讨厌我？」
我摆摆手：「我讨厌你做什么？我只是有点烦你老抓我学习。」
立即，我就感觉有一道寒光射在我身上，江凛幽幽地盯着我，冷声道：「是吗？」
身后无人庇佑，我怂得一批，立马示弱。
「……是啊，不谈学习，我们也许能做好哥们。」
江凛说：「你不让我跟你谈学习，那谈什么？谈恋爱？」
「啊？」
我蹲在地上后撤两步。
「不好吧，学霸哥，男男授受不亲。」
「……」江凛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想掐死我。
他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克制地揉了揉鼻梁，从椅子上起身。
「回去背单词，五十个。」
「什么？！」
我嘴里的土豆片差点掉地上。
万恶的学霸。

-8-
就这么度过一段平淡的日子。
在学校里被江凛拉着写卷子，放学后和老大到处去玩。
老大有一辆机车，贼拉风，他喜欢骑着去几公里外的山道跑，我和他去过几次，还认识了一些其他学校的人。
林骁人长得帅，有钱，喜欢请客，还义气，跟他玩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
特别是他交好的那几位，个个都是大高个，帅气，出手阔绰。
我才和老大去玩过三次，其中一个人就要送好几千的手机给我，吓了我一跳。
老大说收了那人的手机就等于变相同意被他追求，吓了我第二跳。
林骁买什么吃的都要顾上我一份，他们就调笑说我是老大的宠物。
我敢怒不敢言，还是老大帮我送了他们一人一脚。
今日阳光明媚，正是狐朋狗友聚会之时。
老大带着我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差不多都到了。
有两个在露天泳池里漂着，有三个在斗地主。
见我们来，他们给我们腾出位置。
「赌注是什么？」林骁问。
我挨着老大坐下，闻到他身上有股特殊的香气，可能是沐浴露，也可能是洗衣液，反正挺好闻的。
旁边的人勾着我脖子，把我带过去靠在他怀里，顿时，我的周边立马被另一种清新的香水味代替。
「赌你这个小弟行不行？」
这个人笑眯眯地对我说：「要是你老大输了，你就抛弃他认哥做老大。」
我连忙推开他，义正词严道：「那不行，我对老大的忠心日月可鉴。」
「哥给你发工资呢？一个月四千？五千？」
！
我心虚地瞥了一眼老大，发现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这……用钱贿赂不太好吧。」
「那介绍美女给你认识？」
？？？
这个人要是去干谈判，绝对是专家级别的。
说得我都心动了。
「嘿嘿，」我干笑两声，「跟你们站在一块，美女按你们的身高扫过来都看不见我。」
「哈哈哈哈。」其他人发出爆笑。
「这不正在长身体吗？多喝牛奶，没事就去跳高。」有个人搭话说。
他一说牛奶，我就想到老大天天让我买，每次自己又只喝两口，剩下的全塞给我。
现在来看，老大是在委婉地帮我长高吧。
老大也太……太……怎么说，用心良苦。
「那输了的人晚上打球买单。」
虽说是玩斗地主，可他们一个个情绪高昂，甩对二都能甩出炸弹的感觉。
老大手里的牌只打到一半，就出去接电话了，剩下的牌被塞到我手里。
剩一张牌的时候，老大回来了，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我敏锐地感觉到他似乎不太高兴。
不过他过来看到我的牌后笑了。
「一个小三还藏着呢？」
老大是这一轮的地主，剩个 3 必输无疑。
「老大，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合起伙来套我的牌。」我立马甩锅。
「行了，不玩了。」老大提着我的后衣领把我拎起来。
他的目光沉沉的，底下积压着呼啸的风暴。
「和我Ṫũₕ去吃顿饭。」
「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老大已经揽着我离开。
等到了饭店我才知道，这顿饭根本不是普通的饭。
是叔叔的四婚饭。

-9-
说不出星级的豪华酒店。
老大带着我绕过屏风走进去的时候，迎上里面人的目光，我感觉自己尴尬得想找个洞钻进去。
里面的人只有叔叔和一个看上去很温婉的阿姨。
很明显就是家宴。
我还以为会是酒席。
老大带我来，是故意整我呢，还是整他爸。
叔叔认识我，特别亲切地跟我招手让我坐到他身边去。
「小年也来了？来，坐下一起吃饭。」
我脚步才开始动就被林骁拽住手臂。
他拉着我在离他爸最远的对面坐下。
那个温婉阿姨开口道：「这就是骁骁吗？生得真帅。」
叔叔说：「叫江阿姨。」
「江阿姨。」林骁没什么感情地叫了一句，眼睛都没抬。
服务员推着小车过来上菜。
林骁就像是真的过来吃饭似的，自顾自就开始夹菜了。
叔叔不高兴地训斥他：「没教养，人还没来齐，你就动筷子。」
江阿姨连忙安抚道：「孩子饿了就让他先吃。」
林骁边吃菜还能顺手给我端一盘蛋糕，我矜持地埋头吃了两口。
趁着两位大人在聊天，我凑到老大耳边问：「老大，咱们这是要干吗？」
「不干吗，这家饭店的菜好吃，咱们就是来蹭饭的。」林骁低声说。
他瞅了我片刻，忽然抽纸给我擦脸。
「奶油。」
「哦。」我特意靠近些，让他擦。
「林骁。」叔叔突然开口。
他的眼神含着浓浓的警告意味，「注意你的行为。」
林骁都没理他，继续吃饭。
老大倒是从容，我被吓到了。
咋了，咋就开始训老大了。
包厢的门被敲响，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屏风那头走过来。
我正喝果汁压惊呢，看见那人的脸的刹那，我嘴里的果汁差点喷出来，连忙抽纸堵住。
江凛！

-10-
江凛看见我们，也显得很意外的样子。
具体来说，应该是对我会在这儿意外。
看着我和林骁坐在一块儿，江凛深深地蹙起眉头。
今天不上课，江凛没穿校服，只是穿着简单的白色 T 恤和牛仔裤，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干净。
「小凛来了，快坐下。」
温婉阿姨招呼道。
这个时候，我才恍然醒悟，温婉阿姨姓江。
江阿姨……
林叔叔……
江凛……
林骁……
我的妈，人生要不要这么精彩。
我沉浸在这狗血剧情里，还没想好该摆什么表情，就被老大捏着脸转移视线。
「别看了，吃完我们就走。」
「……哦。」
我继续埋头吃蛋糕。
咬一口水果，我没忍住偏头靠近林骁。
「老大，好诡异，我能尿遁吗？」
身旁的椅子被人拉开，江凛抱臂在我左边坐下。
我脊背顿时一僵，缓缓坐正。
这熟悉的压迫感，感觉下一秒他就要说把本子拿出来听写。
林骁还没回我，江凛先启唇道：「你死遁都没用。」

-11-
「小凛和骁骁之前认识吗？」
见我们仨挨着，江阿姨问。
江凛说：「不认识。」
林骁说：「没见过。」
老大不愧是老大，张口就来，明明就在隔壁班。
见气氛不对，我连忙缓和道：「哈哈，之前不是一起打过篮球来着吗？
「老……骁哥是吧？哈哈。」
林骁看上去想笑，但是忍住了，佯装无所谓道：「应该。」
嘴巴没笑，但眉眼间都含着笑意。
我知道他肯定是在笑我。
他肯定知道江凛会来，也知道气氛会僵，所以故意把我带过来，让我夹在两个人中间充当缓和剂。
可恶的老大。
不过，要是我不在，这两人应该不会当场打起来吧。
应该不会，毕竟林叔叔和江阿姨都看着。
像是猜到我想法，林骁说：「等会儿我要是揍江凛，你记得拦着我点。」
我欲哭无泪，「老大，你揍他干吗？」
林骁：「他坐哪里不好，偏偏坐你旁边。」
竟然是拿我当理由吗？老大。
「我拦你，万一你连我一起揍怎么办？」
「我揍你做什么？」
「……那我怎么拦你？」
林骁佯作思考状，说：「抱着我就行。」
得了吧，上回老大揍人揍上头了，我从他身后抱着他都被他拖着走出好几米。
虽然他揍的那个人渣确实气人。
那是个猥亵小女孩的变态，在公园掀人家小女孩的裙子。
林骁看见后，整个人几乎是瞬间就弹射出去，一拳给那人打睡在地上。
要不是我们拦着，他能给那个人揍出事。
「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凛忽然淡声开口。
我看看他，又看看林骁，不确定地回答：「来，来吃饭？」
林叔叔笑呵呵地说：「对，吃饭，既然人都到齐，就开始吃饭吧，我之前来过这里，他家菜还是很不错的。」
江阿姨也应和道：「是啊，小凛和小骁都在长身体，要多吃饭。」
我再次感觉自己多余。
都怪老大。
江凛第一筷子就夹鱼，还不是自己吃，而是在我震惊的目光中放到我面前的盘子里。
「多吃鱼，补脑子。」
？
我请问呢。
林骁终于向江凛投去视线，眸子里闪过危险的锋芒：「别找事。」
江凛嘴角缀起冷笑，不言。
左瞅右瞅，我终于明白老大为什么要我拦着他，他看上去是真的想动手。
「蛋糕好吃吗？」
林骁问我。
我点点头：「比外面好吃。」
「等过两天再带你来。」
话毕，林骁竟然直接移开椅子站起身来。
他手搭在我肩上，姿态懒洋洋的，对他爸说：「我们吃饱了，晚上和朋友有约。
「走了，小年。」
林骁捏捏我的肩。
我想跟着他站起身来，却被江凛从左边拽住，按在椅子里。
「啪！」
林叔叔将筷子摔在桌子上。
「一家人好不容易吃顿饭，你这是做什么？」
「一家人？得了吧。」
林骁嘴角勾起嘲讽的笑。
「你说你，咱们楚河汉界互不干扰多好，你结你的婚，我玩我的，非得叫我来给自己添堵，结果现在又不高兴。」
林叔叔看上去想一脱鞋打死老大这个逆子。
「不管你有什么约，都在这里给我坐到家宴结束。」
林叔叔沉着气训道。
「家宴吗？」林骁咂摸着这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又改变了想法，重新坐回椅子里。
他给我夹了块土豆：「既然这算是家宴，小年你就多陪我会儿。」
我感觉自己苦兮兮的：「老大，把我当日本人整吗？」
林骁忍不住笑，贴着我低声道歉：「不生气，下周六带你去看兵马俑。」
叔叔又开始警告：「林骁，注意你的行为分寸！」
林骁置若罔闻，我也搞不懂叔叔在警告什么。
林叔叔对江阿姨说：「看吧，我就说我家这个逆子脑子不好，还是你家小凛教得好，我记得上回去开家长会还是他作为学生代表发的言，有这样的孩子，你平时很放心吧。」
江阿姨明显被夸得高兴，但她笑得很含蓄：「没有，都是好孩子，只是擅长的方向不同。」
两个大人的话从我耳边吹过，不留一点痕迹。
我现在脑子里主要在幻想兵马俑。
很好，兵马俑。
为了始皇陛下，我还能再忍忍。
我藏不住喜悦，悄悄说：「老大，那我今天晚上就订机票。」
旁边的江凛一身可怕的低气压，打破我的幻想。
「下周六运动会，你要跑一千米。」
「啊？」
我震惊。
「我什么时候报名的一千米？」
江凛捏着公筷又往我Ṱűⁱ盘子放了块鱼。
「刚刚。」

-12-
一顿饭吃得我七上八下，这大概是我吃过最不安稳的一顿饭。
吃完饭和老大去找他们打球。
由于俱乐部离这里不远，我们是走着去的，顺便消食。
老大穿的坎肩，脖子上带玉，露在外面的胳膊线条明晰又流畅，路过两个美女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像想上来要联系方式。
老大揽着我，把我拉进他怀里，那两个美女互相对视一眼，离开了。
离开之前，还对我投来莫名其妙的眼神。
好像那种，「姐妹，看好你」。
给我整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老大，你和江凛……」
我还是没忍住想打听。
毕竟太奇幻了。
林骁面不改色道：「我和他不熟，怎么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棒棒糖，拆开，含进嘴里。
白色小棍露在外面，不仔细看，跟抽烟似的。
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用两根手指夹棒棒糖。
「你跟他约架，不会是因为叔叔和江阿姨结婚吧？」
「我有那么无聊吗？」
……还真挺有的。
我问：「那是因为什么？」
林骁垂下眼眸看我，说出震撼我全家的原因：「因为你。」
「？？」
竟然又拿我当理由吗？老大。
你还不如说看江凛不爽。
林骁操着他那惯常的懒懒散散的语调：「因为我每次去你们班，他都要瞪我，跟看家狗似的。
「但是我每次去都是找你，所以是因为你。
「你说……」
林骁忽然垂下脑袋，跟我脸贴着脸，轻声继续道：「江凛是不是喜欢你？」Ṭųₚ
「不可能。」我反驳道。
「是吗？」
我感觉自己现在特像走神后忽然被老师叫上台写题目，勉勉强强挤出尴尬的笑：「是的呀老大，江凛喜欢谁也不能喜欢我，我和他平时连话都不怎么说，我们不熟的。」
老大不喜欢江凛，我绝不能暴露经常被江凛抓着听写单词的事。
背叛老大的事，不能让他知道。
「不是一起打过篮球吗？」老大笑里藏刀。
「那个时候你和他还是一队呢，打赢后还一起击掌拥抱。」
我的妈，那都几个月前的事了，说实话我都不记得那场比赛的队友都有谁，只记得老大他们输了。
晚上我还和老大他们一起去 KTV 唱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那，那都多久的事了，不能证明什么吧。」
「后天带你来吃蛋糕，来不来？」
林骁突兀地转移了话题。
我拿不准他现在在想什么，只能跟着他的思路走，期待他把江凛那茬揭过去。
「后天好啊，后天可是个好日子，宜出行，搬新家，结婚。」
「下下周六带你去看兵马俑，好不好？」
「好，好得很！下下周六也是个好日子，宜出行，搬新家。」
「待会儿去打球，你觉得谁会赢？」
「那必然是老大你啊，老大你打遍天下无敌手。」
「如果我赢了请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好哇，好得不得了，老大你一定要赢。」
「去吃上回你带给江凛的那家好不好？」
「好，他家的土豆串最好吃！」
等等……不对……
「……」
我在老大似笑非笑的表情里看见了我的死期将近。

-13-
江凛的表情很淡漠，手指尖将笔转出残影还不带掉，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些让人头晕的公式，连一点眼神也不分给我。
「不去。」
要不是昨天晚上老大掐着我的脸笑呵呵地警告我，我都忘记真正的挑战书还没给江凛。
我可是回去翻箱倒柜老半天才找出来。
距离约架的日子只有不到十天，我之前可是跟老大保证得好好的。
但我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江凛会拒绝。
「为啥呀，学霸哥。」
我感觉自己命苦苦的。
江凛的视线从化学公式转到我脸上，问：「我为什么要和他打架？」
这……
我们打架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要打，想打就打了，你给我一拳，我还你一脚，有的打急眼了还薅头发。
但大家都是君子，点到为止。
止不了也有观战的人拉着。
武林切磋，就讲究一个缘字。
打完一起吃烧烤的情况也不少。
因为仇恨而打架那种事，别说我，老大都做得少，他更多的是在交朋友。
「真是个好问题哈，你等等我给你想个理由……
「你难道不想和我老大化干戈为玉帛吗？」
「不想。」
拒绝得好直接。
「……你是不是没和人打过，怕被打啊？」我小心翼翼试探。
江凛冷冰冰道：「我不打没理由的架。」
「理由？挑战书上应该写了，我给你念念。」
我展开被折得跟垃圾纸似的挑战书，仔细辨认上面龙飞凤舞的一行字。
一字一句读出声：「沙壁，别老盯着我家小年看……」
我越读越小声，最后直接闭麦。
我家小年……好肉麻……
果然是用我当理由吗？老大。
有这么坑小弟的吗？
我正正经经把挑战书重新折好，想着等会儿一定要把它丢远点。
用十足的诚意跟江凛道歉：「抱歉啊，我老大写的时候应该是脑袋进水了，你等着我再去重写一份。」
没想到江凛一把将挑战书抢过去，把上面仅有的一行字来回看了两遍。
他像是生气，又像是想笑。
总结就是气笑了。
他重新坐下，掏出一张纸唰唰写上几个字，递给我。
「挑战书，交给林骁那傻叉。」
「啊？」我茫然地接过那张很随意的草稿纸。
十分漂亮且凌厉的字体：【你输了，程年归我。】
不是，问过我意见没有？
问过我意见没有？
「不是，哥，你打算赢了我，然后拿我当人质是吗？」
现在我完全变成喜羊羊与灰太狼兔年大电影里面的苦瓜大王。
「不是人质。」
江凛说。
「是奖品。」

-14-
自习课。
我看着眼前的函数，抓耳挠腮。
好难，好晕，数学给我下了什么药，感觉再看一眼人就要死过去。
反观江凛，已经趁着课间把作业写完，现在在刷课外自己买的卷子。
他看上去特别专注，两耳不闻窗外事。
我偷偷摸出一袋棉花糖拆开，捂着嘴偷吃。
「出去。」
江凛无情地抛给我两个字。
我连忙把棉花糖藏好，嘿嘿傻笑试图蒙混过关。
「大佬，」我双手合十恳求，「我真不会做，我数学水平只有初中一年级，你信不信。」
江凛扭过头来，无言地盯着我片刻后抽出草稿纸。
「看好。」
江凛很会讲题目，他会把整个题目跟掰饼干似的掰碎了喂给听的人，特别有做老师的潜质。
我听着听着，竟然听懂了。
简直令人泪流满面。
「……太牛了，江师父，以后你来讲数学课，我保证不逃。」
「不逃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僵硬地回头，对上一张熟悉的散漫的笑脸。

-15-
「看我做什么？我就是来逛逛，大家做自己的。」
见不少人回过头来，林骁跟个领导似的发话。
教室里恢复窃窃私语。
林骁拉了张凳子坐我旁边，看了两眼我的卷子后，破天荒地说：「不会做啊？怎么不去问我？」
见鬼了。
您老做过卷子吗？
您老那卷子可是比厕纸还干净。
「老大，你不是说过 x 和 y 是变异的英语，你怕被感染吗？」
「有吗？」
「绝对有。」
江凛冷酷地插话道：「赶紧写。」
趁解题步骤还在我脑子里，我埋头唰唰写起来。
林骁在旁边看着，来了一句：「你画符呢。」
我差点憋不住笑。

-16-
晚上和老大骑车兜风。
他忽然问我：「你要考国内的大学？」
他这个问题我还没想过。
「不知道，不过我这个成绩要是考的话，估计只能进厂。」
「年仔，提前跟你透个底，我明年要出国。」
「啊？」
好突然，要是老大出国念书，我们得好几年见不到。
他把车停在路边，任风卷起他的发。
天上的繁星点点，路灯昏暗，照不亮林骁的脸。
他从皮衣口袋里摸出棒棒糖，照例咬进嘴里。
「你想和我出国吗？」他问。
那语气，仿佛我只要说想，世界各地他都带我去。
其实林骁问的这个问题，我妈也问过我。
我一直觉得无所谓。
但是林骁这么认真地问我，我不得不好好考虑一下。
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感受着城郊舒爽的夜风。
半晌，我说：「我还是比较想留在国内。」
毕竟国内有兵马俑，有长城，有故宫，都是我喜欢的地方。
国外没有这些。
我听见林骁笑了一下：「挺好的，有自己的追求。
「那得好好学习啊。」他说。
「江凛是年级第一，和他多学学。」
？
老大被谁附身了？
林骁拍拍我的肩：「虽然很舍不得，但你就和他好好学吧。今天那种题目，是我的话已经吐了，江凛能教会你，也算他厉害。」
「老大，你怎么整得跟托孤似的。」
「什么话？」林骁一巴掌拍我脑袋上。
随后，那一巴掌没拿开，而是从我的脑袋移到后颈捏了捏。
沉默片刻后。
「你是自由的，做你想做的事。」林骁缓缓道。
他的声音融进风里，显得异常柔和。
他平时那么随性又不着调一人，忽然来这么一句，听得我眼眶湿湿的。

-17-
我其实有点黏老大。
所以我喜欢去找他，喜欢跟着他。
我俩第一次见的时候，我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要钱。
跟演电视剧似的，老大踩着他的自行车路过，一脚刹在巷子口拦住出去的路。
「欺负小孩呢？」
那时的老大还没戒烟，含着烟说话特别像流氓。
他一个人一挑四毫不费力，还顺便把我拎上他的后座带去医院。
医生一撸袖子就被上面的刀痕吓了一跳，连忙问：「家长呢？」
我死劲抽回手，倔着不让他们叫家长。
我爸妈都忙得很，除了给我钱就是叫我自己去玩。
我一旦有点什么事要麻烦他们，他们一定会埋怨，你怎么这么多事。
「别叫了，我爸妈不管我的。」
「自己划的啊？」
一身小混混气质的林骁搭上我的肩很随意地问道。
我眼睛也不眨地撒谎：「不是，我家狗划的。」
医院还是把我爸妈叫来了，远远地我就看见那两人满脸焦急地跑到前台询问。
我连忙要跑，却被林骁扯住了卫衣帽子，没办法，我只能反手抓住他一起跑。
两个人跑啊跑，跑到一家小药房，林骁掏钱买了药，亲手给我擦。
边擦他边说：「很贵的，可别蹭掉了。」
我盯着他颇具个性的寸头和项链看了半晌，说：「你打架好厉害。」
「天天跟我爸打，练出来的。」
我说：「哦。」
我问他：「我能认你当老大吗？」
他一愣，随即爆笑：「你以为我是黑社会啊？认我做老大，好让我保护你？」
「差不多吧。」我点点头。
「老大，你在哪所学校称霸？」
那之后，我就有了一个叫林骁的校霸老大。
林骁就有了一个叫程年的狗腿子小跟班。

-18-
想到要和老大分离，我还真舍不得。
毕竟我都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了三年。
唉。
「在想什么？能让你把窗户（window）写成寡妇（widow）？」
江凛的笔在我桌上敲了敲，唤回我的思绪。
「不好意思啊江师父，我这两天精神不好。」
当着江凛的面，我掏出牛奶，扎吸管，喝。
「换我给你Ṫüⁿ听写成不，江师父。」
虽然英语拼写不行，但我听说读都挺不错的，毕竟之前有考虑过出国。
「别这么叫我。」江凛嫌弃道。
「那叫什么？」
我问。
「江老师？江少？凛哥？还是学霸哥？
「好好好，君子动口不动手好不好，凛哥，以后我叫你凛哥。
「凛哥，吃零食不？」

-19-
运动会。
因为可恶的学霸哥，我被迫要跑一千米。
看着漫长的跑道，我就发晕。
操场上全是人，气球假花到处都是。
广播站在播报学生投递的打气稿。
「你是夜空中最亮的星，你是唯一的神话，你的脚就是丈量整个跑道的尺。」
「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
「56 号程年，你是哥几个的骄傲。」
听完，我脸都绿了。
我穿着运动装，胸口贴着号码牌 56。
一眼朝人群看过去，就看见老大和那几个不靠谱的好哥哥凑在一起乐得不行。
这稿子用膝盖想都能想得到，肯定是他们一人凑一句凑出来的。
「啪！」
枪声炸响。
我鼓劲起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好多人聚在跑道喊加油。
我竟然还听到了我的名字。
是我们班的一群女孩子，这群女孩子十分诡异，每次江凛给我讲题目，或者老大在门口等我，她们都会聚在一起露出神秘的笑容。
不过她们竟然会来给我加油，好感动。
一圈跑下来，我感觉自己的氧气开始不足。
跑到后面，我都听不清同学们在喊什么。
终点就在眼前。
我咬牙往前使尽浑身力气冲去。
终点有好多人在接运动员，我眼前有些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哪些是我认识的，哪些是我不熟的。
冲过头正要跪地时，我被人一左一右扶住。
左边，江凛。
右边，林骁。
好险，要不是他俩抓住我，我就扑地上了。
「感谢老大，来得真及时。
「感谢凛哥，帮大忙了。」
女孩子们给我送来毛巾和温水，我直呼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虽然平时交流得少，但关键时候大家都是温暖的人啊。
林骁被他们班人叫走去参加项目，剩下江凛陪着我兜圈子缓解。
我跟他分享了我的人人真爱感慨，江凛却说：「你也是。」
我以为他在顺口夸我，没忍住笑起来。
「是吗？我人是不错哈。」
没想到江凛给我分享了一段往事。
那是上个学期的事。
体育课上江凛因为喝了太多凉水引发胃病，但他也不说，找虐似的就这么硬生生忍着。
还是我发现他脸色白得吓人，替他去给老师请了假。
他疼得走路都不太稳，因为他个子比我高，我只能半背着他，带他去医务室。
这件事我完全忘记了，还是江凛提起，我才勉强回忆起一些细节。
「我说你怎么不吃零食，抱歉啊，都怪我记忆力不好。
「不过我现在记住了，以后再也不拿零食诱惑你，我自己找个角落偷着吃。」
美好温馨的回忆氛围被我打破，江凛的表情好像想揍我。
「对了，我刚才第几个冲线的？」
江凛扬起一抹凉薄的笑。
「第四。」
想死。

-20-
运动会后没两天，江凛就要和林骁开战。
此次由于是私约，所以来观战的人只有我这个中间商。
哦，人质。
不是，奖品。
由于种种因素考虑，二人去了拳击馆打。
经过短暂的训练，二人就上台了，光看姿势，竟然还挺专业。
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体型。
凌冽的气势自二人身上向四周扩散开，无声无息。
我左右手各拿一个手掌拍，啪啪啪地为他们营造氛围。
「听说，你要被赶出国了？」江凛开口就是嘲讽。
林骁漫不经心道：「拜你所赐，我爸说我再混下去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那可使不得，虽然老头子烦人，但是公司还是很不错的。」
江凛再次开炮：「成天在外面游街，还以为你不在乎钱。」
林骁持续淡定：「没钱不行，毕竟以后要带年仔到处旅游。」
继承公司也是为了我吗？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老大，你真的。
「老大，我要去河西走廊！」我激动地举手。
江凛蹙眉看向我：「我也可以带你去。」
学霸哥最帅的一刻。
我感动了：「好，但是老大已经答应带我去，你能带我去云冈石窟吗？包吃包住包机票那种。」
怕江凛反悔，我连忙补充道：「不包吃也行，我自己有钱。」
江凛无语：「全包，你满意吗？」
如何两句话赚一趟免费旅游。
爽。
「好，好得很，开打吧！快打完我们去吃火锅。」
也没看清是谁先动的手，反正两个人打起来都狠，看着就疼那种。
途中好像还在沟通，不过声音很小，我听不清。
他们不是美式拳击那种你给我一拳我还你一拳，往往一拳上去，脚也跟着踢过去，打得眼花缭乱。
老大我倒不意外，他学过散打，又有那么些经验。
江凛倒是很出人意料，人看着瘦瘦的，没想到还会点招式，就是动作能看得出来有些生疏。
两个人见招拆招，你来我往，打了个七八分钟左右。
我感觉老大是收着打的，不愧是江湖信誉满满的男人。
路过的老大爷被吸引过来。
「训练还是互殴呢，这是？」
老大爷一边嗑瓜子一边问。
「都是吧。」我笑呵呵跟老大爷聊天，「学习压力太大，来释放释放。」
老大爷充耳不闻：「有我年轻时候的风范啊，为哪个小姑娘打的？」
「咳、咳。」我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学习，学习，什么小姑娘。」
「哦，一个叫学习的小姑娘啊，名字挺好听嘛。」
聊不来一点。

-21-
等回学校，又恢复平淡的日子。
一架泯恩仇还是有点用的，起码两人不再那么夹枪带棒地互相攻击。
顶多无视对方。
由于最后老大险胜，所以我还是林骁的小弟。
不过，跟江凛待久了，也跟他的小弟差不多。
江凛还要求随叫随到，不然他能找到厕所去。
他日常就是：「程年，背单词！」
「拿本子听写。」
「把这个公式背了。」
「这张卷子写完再休息。」
也不知道他俩私下里沟通了什么，老大也不怎么再带我出去玩。
也就周末出去和那几个好哥哥聚会儿餐，其他的大部分时间老大都不来找我。
为数不多主动来找我都是抱着资料来的。
「新鲜的，特意给你买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少有几次是待在我身边安静看书，我内心震撼无比，无意中瞥去。
书壳是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里面是海贼王漫画。
安心了，老大还是那个老大。

-22-
秋去冬来，雪落花开。
老大瞒着我出国，我赶到机场的时候他正在检查行李。
顾不上旁人的目光，我眼中带泪，喊道：「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去了国外别丢份儿！
「别忘了还要带我去河西走廊！」
老大离去的身影一顿，行李差点脱手。
［完］
江凛视角：

-1-
他好像叫程年。
我能记住各种复杂的公式，能理清楚各种繁杂的化学平衡。
但是班上四十五个人我记不全。
能记住程年只是因为他的名字常被提及。
「谁的数学作业没交？」
「程年的，别管了。」
「谁的卷子还在讲台上？」
「八成是程年的。」
终于有一天我做题目做累了，放松时试图将程年这个名字与人对上。
就在这时。
一声拖长的，撒娇似的男声在班级Ṭû₇后面响起。
「老大啊——」
我循声看去，看见一个生得很伶俐乖巧的男生，他蹲在地上拽着另一个高大男生的校裤。
从我的视角，能看见他乌黑的发丝和流畅的侧脸，眼睛亮晶晶的。
「别拽了，等会儿裤子掉了。」高大男生无奈道，伸手将他从地上提起来。
「老大，求你了，没有雪糕的日子真的是度日如年啊。」
夏季，他穿着普通的校服短袖，露出来的胳膊白得晃眼。
我心里默默念起他的名字，程年。
那之后，我无意识中开始留意他的行为。
只要是稍长的课间或者放学，他就会活力十足地跑去隔壁班找他那个所谓的老大。
有时候他老大也会来找他。
只要看见他想见的那个身影在门外，他就会立马两眼放光，飞奔出去。
好像看见肉骨头的狗崽子。
我实在难以理解，怎么有人能笑得那么灿烂。
给别人跑腿也跑得兴致勃勃。
那样的笑容，已经耀眼到有些刺目。
意识到自己思想不对，我连忙收起心中的黑暗，不敢再过多关注他。
手机里是父亲要求的下一轮考试分数，虽然不难，却也不能松懈。
我只能埋头继续学。

-2-
与程年第一次的交流，是体育课。
我知道过多的冷水会激起我的胃病，但是我实在是犯恶心。
头顶上的太阳照射下来，操场中的每个人都是热气腾腾的。
唯独我躲在阴影里，浑身发冷。
某些时候，我是享受这种疼痛的，它折磨我，刺激我，却也给我带来安抚。
我的额头开始出汗，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自己脸色现在肯定不太好。
我觉得自己像是泅入深深的海底，潮湿，压抑，无法呼吸。
这个时候，一抹光照进我所在的阴影中。
程年穿着运动短袖与短裤，戴着天蓝色的护额，像个小太阳一样蹦到我面前。
他的瞳孔是深棕色，闪烁着纯粹无杂质的光芒，关切地注视着我。
「同学，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他凑得太近，近到我能看清他瞳孔里的自己，近到我能看清他因为奔跑，额头不明显的汗水。
长达十几秒的时间，我忘记了呼吸。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转身哒哒哒跑开，我以为他会这么离去不再回来。
可是两分钟后他重新站到我面前，说：「我和老师请假了，走吧，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他比我矮一个头，就算这样也要坚持背我，我只能勉强将一半的重量压在他身上，由他带着我走。
靠得太近了。
我能感受到他隔着衣服的温热肌肤，能听到他略显急促的喘息，也能看到他发红的耳垂和脖子。
暖洋洋的，很舒服。
太阳。

-3-
程年是小太阳，他照射着每一个人。
他愿意接受任何一个人成为他的朋友，几乎是来者不拒。
我曾经担心他这样的性格会不会吃亏，可当我看见站在他身后的身影明白了。
那个男生，喜欢勾着程年的脖子，压在他肩上，像是某种大型犬类。
我曾经与他对视，看见他眼眸中浅淡的漠然。
含着某种无形的距离。

-4-
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我观察程年的频次在逐渐变高。
我知道他英语课喜欢堵着耳朵睡觉，数学课喜欢打游戏。
会认真听而且做笔记的只有语文课和历史课。
我知道他跟女生说话会不自在，背着手，像是罚站的小学生，眼神飘忽地找不到落点，却又听得很认真。
穿校裤喜欢把裤腿挽到脚踝，校服从来不拉拉链，有各式各样的护额、护腕，最喜欢戴天蓝色。
我遇到过他洗手，护腕下隐隐露出纵横的伤痕。
闲着喜欢读历史小说，看到激动的时候会起身打两套拳再接着看。
我知道他每个大课间都要跑去小卖部买东西, 大部分时候都是牛奶。
我本来以为那牛奶是他自己喝, 直到某次路过隔壁班，我看见那个危险的男生坐在椅子上吃棒棒糖。
程年把牛奶扎好给他, 他只是喝了一口，也许都没喝，只是抿一口，就把牛奶推还给程年。
程年要么就着吸管就这么喝, 要么丢掉吸管撕口子再喝。
我以为程年每个课间买的两盒都是给自己，现在看，某种意义上, 确实都给了自己。
看着他高高兴兴，一点也不嫌弃的模样, 我内心有些烦躁起来。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似乎确实有些嫉妒那个男生。

-5-
我们的交集太少了。
我不会主动出手，我会等着有一天他主动来找我。
而那一天不会晚。
篮球赛, 因为私心想和程年一起打球, 所以我也加入了，周围因为我的加入而爆发欢呼, 但我的眼里只注意到程年。
程年正在跟那个男生撒娇。
在我眼里是撒娇。
他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看着那个男生。
米色的护额将他的头发顶得很蓬松, 整个人动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只开心的小狗。
声音隐隐能传过来一些。
「老大, 等会儿能不能给我们放水——
「你让我进两个行不行？就两个。」
男生说什么没听清，但他揉了揉程年的头发，程年回来的时候, 笑得十分灿烂。
「兄弟们放心, 今天我们必赢！我老大就由我来防守！」
虽然赛前跟敌人求了放水，但其实程年打球很厉害。
他很灵活, 也很敏锐, 只要是他抢到球, 灌篮的几率能高达百分之九十。
我们以两分之差拿下胜利。
程年高兴得很, 跟队友们一一击掌、拥抱。
他Ŧů₍乐得晕了头, 估计都不知道自己抱的人是谁。
他扑到我身上时, 我觉得自己好像被蝴蝶扑中。
只是这只蝴蝶比较多情，马上又去扑下一个人。
我的手掌还留着微妙的酥麻感，刚才我飞快地搂了一下他的腰。
触感很好。
庆祝完, 他马上大变脸色, 沉默着到那边的队伍跟每个人拍拍肩, 一副兄弟, 我懂你的表情。
被人家一群人围起来揍。
轮到他老大他倒是不装了，又是眨眼又是憋笑, 还故意跟他老大握手。
「相信贵方此次发挥不好实属意外, 下次定能夺冠。」
戏精一个。
程年慰问完，就要回队伍，却被他老大从后面扯住后衣领, 两个人一前一后贴得很近，程年的小脑袋应和地点点，不知道他老大跟他说了什么。
就在他松开程年的抬眼的刹那，我感觉到了明显的针对。
他的眼神穿过人群, 精准地落到我身上。
蕴含浓浓的警告。
我毫不畏惧地看回去，甚至露出挑衅的笑。

-6-
周三是个好日子。
因为程年主动走到我面前，将一封信放在我的桌子上。
他说：「这是我老大给你的挑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