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包子的胜利

我在贵族高中当代打。
跑腿,包的。
排队,包的。
写作业,包的。
校花找我当代恋?emm……也是包的。
校霸辽远撩着尖牙嘲讽:「她就找你这么个土包子来敷衍我?」
却在毕业五年后委屈哭:「我都按你说的改好了,还不肯嫁给我?」

-1-
大课间,我把校服递给班草:
「温水手洗,少颗扣子我也补上了,包看不出来!」
又把蛋糕拿给班花:
「无油低卡,好吃不胖,你坚果过敏,换成了水果夹层。」
最后掏出一个蛇宝玩偶呈给班霸:
「你暗恋的女生本命年,就说是你亲手做的,一准拿下!」
「喔喔喔喔……」
吃瓜群众集体惊叹,然后疯狂下单。
红笔划掉最后一个待办事项,已经傍晚。
吃过饭简单收拾一下,出发去看奶奶。
刚到宿舍楼下,倚门站着一位精致漂亮的仙女。
只闻仙女开口:「帮我谈恋爱。」
看了看左右,没有第二个人。
我惊掉下巴:「哈?」
「对象辽远,价钱好说。」
辽远,那个校霸?
「5000,一次性付清。」
我没来得及吭声,光顾着开心奶奶下个月住院费有了着落。
「10000!我现在就转你。」
「叮——」
我已经在去攻略校霸的路上。

-2-
「应付家里联姻,我才不要跟个活爹谈恋爱!」
快到篮球场,校花林萱塞给我一袋饮料:
「第一次,我带你认个脸。上!」
其实根本不需要。
人最多,尖叫声最大,长相最出挑的那个就是他。
毕竟,本校校霸兼任校草。
一场球结束,辽远带着一身热气来到场边。
刚才还恨不得挤上去贴贴的迷妹们,自动退后半米。
红着脸你推我搡,就是不敢靠近。
看着已经占满长椅的各式饮料,我叹了口气。
可是,一万块……
一咬牙一闭眼,我直接杵到了那人跟前。
现场瞬间安静,感觉我秒变一只猴。
「呃,你好,辽远。」
辽远瞟我一眼,锋利的下颌线能戳死人。
「我不好。」
「你谁?」
我尬笑两声,差点拔腿要跑。
又被不远处的林萱眼神逮住,硬着头皮走剧情:
「我是你的……代恋对象……」
他顺着我的视线也看到了林萱。
鼻子一哼,露出一排尖牙:
「她就找你这么个土包子,来敷衍我?」
周遭一阵哄笑,嘲我不自量力。
我头一歪:
「你怎么知道我叫包子?不过我姓乔,乔包子。」
哄笑声戛然而止,正如他脸上的表情。
「今天算认识了。请你喝饮料,下次见!」
我塞了一瓶水在他手里,剩下的全堆他脚边当障碍物。
瞄准他愣神的工夫,撒丫狂奔。
「喂喂喂,什么情况?辽少第一次看一个女生看呆诶!」
「刚那谁啊?乔……包子?这名字是认真的吗?」
我在辽远兄弟们的起哄声中成功身退。
「小包子!你就是我的神!」
林萱两眼放光,指着球场手舞足蹈:
「他在喝你给的水诶!辽远从不喝别人送的东西!」
「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太好了,这单保住了。
奶奶……有的钱是真不好赚哪……
啊!奶奶!
我要去医院看奶奶的!

-3-
不久前,奶奶为救人被车撞了。
撞伤并不严重,但意外查出重症晚期,得长期住院。
后来才得知,被救的人竟是春藤学院的校长。
于是,我获得了那个顶尖贵族高中的免费就读名额。
父母早逝,奶奶拉扯我长大,积蓄勉强能够支撑目前开销。
但我知道还远远不够。
厨艺课上,我做了拿手的小笼包。
看我锅铲翻飞,大家啧啧称奇,对味道更是赞不绝口。
我乐呵呵地Ṭű̂²接下几个早餐订单,辽远面露鄙夷。
「什么平民食物,丢人现眼。」
要不是课后意外发现他偷吃,我差点就信了。
我:「……」
辽远:「果然难吃!」
他撞开我,头也ṱũ̂₊不回地走了,嘴角还挂着一颗葱花。
我正愁价值一万块的代恋任务如何完成。
这不巧了!
第二天,辽远就在课桌里发现了一份小笼包。
他的脸黑了。
然后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最后开吃的时候,都成非洲人了。
「乔包子同学,口水掉地上了!」
我躲在教室后门观察,吓得一个紧急立正。
是学委,让我记得给同寝病休的同学送笔记。
下了一整天雨,直到放学也没停。
把笔记塞进校服,我一头扎进雨里。
「滴滴——」
身后车喇叭响起,我往路边让了让。
「滴滴滴滴——」
可不偏不倚,还是被溅起的污水泼了个正着。
我怀疑那车是故意的,可我没证据。
浑身透湿赶到宿舍,还没上楼,被一位大叔拦下。
「乔小姐您好,这是少爷给您的新衣服和热奶茶。」
「?」
「少爷说,『怕你病死了没人送包子』,还请收下。」
问号变成惊叹号。
「果然是故意的!」
「而且是辽远!」
意外地,这个少爷他好像……不怎么聪明?

-4-
从那天起,辽远就默许了我的代恋计划。
不过更像是把我当丫鬟,当乐子。
嘛,一万块,还要什么自行车。
相处下来我发现,他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大家都说辽少桀骜不驯,可他没事总拉着我逛花店。
街角一家不大但很温馨的店,连我都分得清牡丹和芍药了。
但果然,还是人如传闻的地方比较多。
比如现在。
看着顶替林萱来上马术课的我,某人黑脸:
「教练的眼睛一定是瞎了。」
我不以为意,想着额外的 5000 奖金美滋滋。
训练开始,马儿纯白的鬃毛扫过手背,痒酥酥的。
沉浸在兴奋雀跃中,全然没注意连人带马靠近了辽远。
他骑一匹纯黑骏马,嘴角噙着散漫的笑:「高兴成这样?」
说着扯动缰绳。
黑马嘶鸣,扬起前蹄,白马受惊,人立而起。
我顿觉天旋地转。
失重感袭来的刹那,腰间揽上一只手臂。
紧接着,一声闷哼。
我被辽远稳稳护住,他的肩膀却擦伤了一片。
不知是吓得发软,还是辽远收紧了力道,我趴在他身上半天没起得来。
「不准哭啊,难看死了!」
凶巴巴的样子,硬把我话到嘴边的谢谢怼了回去。
辽少不惜受伤英雄救美的八卦传遍学校的时候。
我正在马厩刷马——
林萱的学分,就看我乔包子的技术了!
可马儿们好像并不欢迎我。
尤其那匹白马,「噗嗤」喷我一脸水雾。
狼狈间,突然想起奶奶的话:
万物皆有灵,要把它们当朋友……
我缓缓踮起脚尖,隔着草料槽和马儿对视:
「你好吖马儿,叫你大白好不好?」
我试探着伸手,动作尽可能轻柔:
「今天是我没经验,下次可不许再摔我了哦。」
大白好像听懂了!
它亲昵地蹭了蹭我的掌心,还摇起了尾巴。
「那就说定啦!我ƭŭ̀ₙ拿胡萝卜跟你拉钩。」
「噗——」好像有人在笑。
我转头,半个人影也没有。
是马儿在打喷嚏吧。
唔,它们好可爱!
可爱到……

-5-
「哈啾——」令人感冒。
入学以来的压力和劳累趁机发作,病来如山倒。
迷糊间总听见什么响动,窸窸窣窣的。
睁开眼,猝不及防和窗外一张俊脸四目相对。
「……」
「我、我听说,笨蛋的感冒很难好,你别传染大家!」
等我反应过来,人已经跑了,只留下一袋药。
爬起来一看,哭笑不得——
辽少,没有人会同时风热又风寒的。
恶霸少爷反差萌什么的,我果然是烧糊涂了。
昏昏沉沉睡到第二天,信息爆炸了。
一群金主爸妈嗷嗷待哺。
用力抻个懒腰,开始接单。
把两杯星巴克送到图书馆的时候。
看见了辽远。
正准备跑路,他却发现,大步朝我走来。
「身体就好了?」
我撇撇嘴:「好了。放心不传染,影响你撩妹。」
因为刚才,他罕见地陪一个女生在看书。
相处久了,我发现辽远的表情很好懂。
比如现在,眉心微蹙,眼尾上挑,代表他在不高兴。
喔,怕我跟林萱告状?
「回去休息!」
切,嫌我碍事还说得这么婉转。
「得嘞!」
我掏出手机,准备继续下一单。
才划开屏幕,手机却落到辽远手里。
他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点了几下,下巴一扬:
「给你转了 2 万,买你休息。」
心头像被蜜蜂蛰了一口。
我敛起笑,夺过手机,默默点了退回。
「奶奶说过,不能不劳而获。」
到底没痊愈,后面的几单是浑浑噩噩跑完的。
正在想要不要把明天的订单推掉。
就陆续收到大家主动取消的信息。
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女生:
「我说小包子,干得不错吖,校草都被你拿下了。」
我正一脸问号。
辽远发来一串语音:
「10 万打你银行卡了。」
「不是让你休息,以后专职给我打工。」
「还有,不是代恋……」
「我和林萱的事翻篇了。」

-6-
年末舞会,给新晋 VVIP 当舞伴。
「看哪,乡下人来体验生活啦!」
一个红色卷发的女生故意尖起嗓子:
「听说你是卖包子的?呕,真臭!」
奶奶说过,闲话就像秋风,你越较真,越疼。
奶奶还说过,靠劳动赚钱,一点儿也不丢人。
我没理会,准备绕开,却被扯得一踉跄。
「以为攀上辽少就能麻雀变凤凰?也不照照镜子——」
面具被扯松,我抬头,正好掉下来。
我素着一张脸,迎上那张天鹅绒面具:
「我确实照过镜子。」
「镜子里的人知道,真正的高贵从来不在钱,也不在外表。」
「就像某些人,穿得再贵也掩盖不住狭隘的目光。」
那双眼睛由鄙夷到惊愕,再到盛怒。
「你——」
「谁的人,你也敢碰?」
是辽远接完电话回来了,接住她的掌,眼神冰冷。
一场闹剧,本该就这样结束。
可是第二天,我听说那个女生被迫转学了。
找到辽远的时候,他正被学妹缠着表白。
他一把揽我入怀,坏笑着拒绝:
「怎么办,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抱歉哦~」
「辽远,你不要过度干预我的事情。」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我:
「有人欺负我的女朋友,我不该管吗?」
看着伤心跑走的学妹,我有些心浮气躁:
「人都走了,你别开玩笑!」
「我没有,」辽远靠近:
「做我女朋友吧小包子,保证再没人敢瞧不起你。」
奶奶说,恶意本无,妄加揣测而生。
所以我猜,辽远并无恶意。
可是为什么,心里莫名有些焦躁呢。
「我对你和那些人一样,只觉得厌恶。」
话出口的瞬间才明白:
我是在生气。
气他和那些人没有分别,气他们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姿态。

-7-
这天晚上,我在医院陪床。
跟奶奶勾的线偶娃娃大眼瞪小眼:
「奶奶……这不会是我吧?」
奶奶笑得宠溺,不言而喻。
齐刘海,大眼睛,右脸颊还有一个小酒窝。
「再勾个男娃凑一对,等包子谈朋友了一人一个。」
我知道奶奶最近勾了不少东西。
手套、帽子、围巾、玩偶……
像是在提前准备离别。
「奶奶你说什么呢!」
我假装撒娇,飞快蹭掉不小心溢出的眼泪。
「就是还没想好这男娃的样子。」
「我们包子喜欢啥样的?快跟奶奶说说。」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脸。
桀骜凌厉,时不时冒着傻气,又叫人遥不可及。
「没有没有!包子只喜欢奶奶!」
手机振动。
「……奶奶,没信号,我出去打个电话。」
楼道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我蹲在转角,再次确认医院的信息——
奶奶的器官功能在断崖式下降,好几项数据跌破了警戒值。
奶奶会离开我吗?
奶奶在离开我了……
手机从手里滚落,眼Ŧû₃泪晕开,呼吸变得困难。
「乔包子!」
一个人影在我面前蹲下。
辽远伸出冻红的手给我擦眼泪。
我慌忙想用手背擦脸,却被他捉住手腕。
「情况我大概知道了,」他指腹的温度灼得发烫:
「都安排好了,奶奶的医药费你不用担心。」
心里有个地方,悄悄出现裂痕。
「我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拼命兼职。」
「也不该禁止别人给你下单。」
「对不起……但以后都有我,我会帮你!」
那个地方,崩坏、坍塌,轰然坠入名为「差距」的深渊。
说来也怪。
我没在意过家里穷,也从不上心任何恶意的眼光或者话语。
因为奶奶从小就教我,富足只在人心。
可是面对辽远,我好像总在破功。
自尊心像被风撕碎的落叶,我猛地甩开他。
泪痕凉凉的,将话语都染上寒意:
「跟你没关系。我不需要施舍!」
推开病房门的瞬间,窗外炸开五彩烟花。
跨年了。
一个似乎糟糕的开始……

-8-
医院那晚以后,我开始躲着辽远。
他也没再找过我。
好在其他订单都恢复了。
我更加拼命地赚钱。
学校的户外潜水课,教练递给我一套备用潜水服:
「别紧张,练习时你表现得很好,跟着队伍就行。」
我点头谢过,余光瞥见站在最远处的辽远。
他冷着脸调试呼吸器,一眼都没往我这边看。
——也好,省得尴尬。
水下的世界很美,珊瑚摇曳,鱼群穿梭。
我放松了下来,缓缓潜行。
可没过多久,氧气似乎变得不够。
我按照训练时的方法调整氧气阀,却发现阀表失灵了!
教练在队伍最前面,离我太远。
我想呼救,但是声音传不出去。
眼前开始发黑,手脚发软。
本能地,我剧烈挣扎着往上游。
却在慌乱中把呼吸管彻底碰掉。
——完了。
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一道身影猛地朝我游来。
是辽远。
他一把扣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
下一秒,唇贴了上来。
氧气渡进我的口腔,温热而急促。
我睁大眼,心跳如雷。
他的睫毛近在咫尺,掩盖不住的慌乱。
——他在害怕?
可我没机会思考了。
黑暗彻底吞噬了我……
再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医务室。
洁白的顶灯,淡蓝的床帘。
我摸了摸嘴唇,有些恍惚。
那个吻,是真的吗?
还是缺氧产生的幻觉?
帘子被拉开,我紧张转头——
是校医。
「你醒了?幸好送得及时!」
她递来一杯温水,「还第一次见那野人教练吓得脸白。」
我无意识地握紧了杯子:「是……教练?」
校医笑着点头。
我垂下眼睛,盯着杯子里的水发呆。
——果然,不该多想的。
那就是幻觉。
就算不是,他救我,大概也只是出于本能。
是一如既往的施舍。

-9-
辽远变得不太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我说不上来。
只是偶尔在走廊擦肩时,他的脚步会微微一顿。
或者一起上大课时,余光总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但我顾不上深究。
奶奶的病情恶化了。
我每天学校、医院两点一线,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订单也开始出错——
把班草的衣服染色,替班花买的点心过期。
出乎意料的是,没人怪我。
「没事啦,你也不容易。」
他们反过来安慰我,甚至提出帮我捐款。
我勉强笑笑,心里清楚——
他们只是同情。
同情比嘲笑更让我难过。
天文课的观星报告是最后一单。
我强撑着困意记录数据,眼皮越来越沉。
不知不觉昏睡过去,再睁眼,四周一片漆黑。
最近好像衰到家了。
半夜十二点,手机没信号,被锁在了天文台。
月光透过穹顶洒下来,没有一丝温度。
恐惧从心底泛起,我怕黑,从小就怕。
把手机屏幕设置为常亮,紧紧握在手里。
最少要熬 6 个小时,天才会亮。
我撑得过去吗?
奶奶今天有稍微感觉好点吗?
一想起奶奶,悲伤像潮水一样压过来。
我把头深深埋进臂弯,死死掐着手掌让自己别哭出来。
突然,远处好像响起脚步声。
是有人经过吗?
顾不上害怕,我跌跌撞撞朝门的方向走。
「有人吗?」我的声音在发颤。
手机在这个时候电量耗尽。
慌乱中,膝盖重重磕上什么,腿一软。
而刚才的声音也似乎完全听不到了。
委屈和害怕奔涌而出。
「……子,乔包子……乔包子……」
我的呼吸一滞。
天文台的门被猛地敲响:
「乔包子?乔包子你在里面吗?」
「喂!乔包子!」

-10-
我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我在……辽远,我在……」
门外的人似乎也愣住了,再开口是我没听过的温柔:
「别怕。我来了。」
「小包子,能看到光吗?到门这边来……」
接着,一道光从门底照进来,明亮而温暖。
我三两步扑到门边,生怕再被黑暗捉住。
辽远是第一个发现我不见的人。
他找遍了所有我可能出现的地方,最后才打听到我可能在天文台。
钥匙被值班老师带走了,他只能隔着门陪我。
「乔包子,还活着吗?」
他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带着刻意装出的轻佻。
我缩在门后,声音闷闷的:「嗯。」
「……怕黑?」
我没回答。
门外静了几秒,他突然开始讲冷笑话。
很烂,但我笑了。
夜色渐深,静谧幽蓝。
不知怎么开的头,我们聊起了愿望。
「只希望奶奶能长寿。」
我的喉咙有些发硬:「至少……活到能享我的福。」
门那边沉默了好一阵。
「那我希望家里破产。」辽远突然开口,「这样,妈妈就不会那么早走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爱意缺位,母亲病逝那晚,他的父亲在外面签合同。
我的心揪成一团,忘记了自己的难过。
「奶奶说,人心要是漏雨,就自己补瓦片。」
我下意识用那些朴素的道理安慰他:
「别人给不了就自己造,永远不要被外界打败。」
良久,他轻笑:「这些话,你该对自己说。」
我一怔——
最近太低落,每天浑浑噩噩,连奶奶教我的道理都忘了。
夜风微凉,星光流转。
我们就这么聊了一整晚。
天快亮时,终于有人来开门。
门将将打开,一个温暖的怀抱急急迎上来裹住我。
没有人说话,时间仿佛停住了。
「冷不冷?有没有哪里受伤?」
他细细检查我的状况,手掌抚过我的脸、手臂、脚踝。
我的视线追随着他,心脏像被什么捏住。
他的眼神太明显了——
关切、紧张、心疼、珍惜,和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咳咳。」值班老师提醒。
辽远蓦地弹开,后知后觉地又端出那副少爷做派:
「幸亏有我!」
「你……你要继续给我干活报答我啊!」
散漫的话语和那红透的耳尖,一点儿也不相配。

-11-
整个高三像被按下加速键。
白天刷题,晚上陪护,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陀螺。
毕业晚会那天,篝火映红了每个人的脸。
「乔包子!」沈少爷突然举杯,「谢谢你当年那盒胃药。」
「还有我的暖宝宝,」秦小姐晃着果汁,「真的救大命!」
那些千金阔少一个接一个站起来。
连最傲娇的班草都嘟囔:「扣子缝得……还行。」
火光跳动间,我眼眶发热——
奶奶说得对,真心能换真心。
突然,夜空炸开第一朵烟花。
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绚烂流光倾泻而下,照亮了从人群中走向我的辽远。
「乔包子,」
他捧着一大束午夜魔法,声音漏出一丝紧张:
「你有一笔新订单——和我谈恋爱,接吗?」
烟花还在渐次绽开,周围欢呼声口哨声不断。
回忆翻涌——
坠马时的怀抱,窗台上的药,海底的吻,天文台的守护……
也许,我早就在这双眼睛里深陷了千百次。
他缓缓靠近,呼吸就要落上我的唇。
忽然,手机震动。
黑暗中,蓝光刺眼:
【病危通知】

-12-
不知道怎么到的医院。
只记得刺眼的红灯,刺鼻的消毒水,还有刺耳的仪器警报。
「胸外按压不能停!」
「加到 360 焦,再次除颤准备!」
我软着腿冲上去阻止:「停下、停下!我们说好的不这样……」
我早就跟医生说好,真到这一刻,不做创伤性抢救。
却被护士拦住:「可是辽少爷已经……啊,辽少爷您也在,太好了!」
我才知道,辽远早就瞒着我,砸钱让医院全力抢救。
我听见颌骨细密的错位声:「停下……求你们停下……」
我抓住奶奶的手,那只布满针眼青紫的手,「奶奶她疼啊……」
辽远却从背后抱住我:「再坚持一下,专家马上到……」
我哭得站不住。
「这样……也留不住奶奶多久,就让奶奶好好走吧……」
监护仪上的线条越来越平。
「能留多久就留多久!」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我有钱——」
「可我要的不是钱!!!」
我再也忍受不了,哭喊着推开他:
「我不要奶奶受苦!我要和奶奶好好告别!」
……
奶奶走后,世界变成了灰色。
辽远变着法哄我。
空运水果,限量玩偶,甚至我玩笑提过的那家奶茶店。
「别怕,以后你都有我。」
他小心翼翼递过一份房契,就在我即将要去的大学旁边。
看着房契上那枚小小的钥匙,我笑了。
「你花的每一分钱,都在提醒我,我们多不平等。」
他僵住:「我只是想……」
「想用钱买我开心?」我笑出眼泪,「不愧是辽少啊。」
「钱有什么错!」
见我转身,他吼着一拳砸在墙上,「我只是,不想看你哭……」
我顿住脚步,面无波澜:
「你给的,从来都是你想给的,不是我需要的。」

-13-
奶奶的葬礼后,我收到医院寄来的明细单。
厚厚一叠,数字触目惊心——
进口靶向药、专家会诊费、尖端治疗仪……全是辽远偷偷付过的。
还有我的学费账户,不知何时多出一笔读完四年都绰绰有余的存款。
我无力,接下三份兼职,攒钱还债。
便利店夜班,家教,餐厅服务生。
辽远每天都来。
便利店对面的肯德基,他一呆就是一整夜。
家教学生楼下,他的车窗落满樟树叶也不离开。
餐厅的同事挤眉弄眼:「你男朋友好帅啊!感觉还超多金!」
「不是。」我低头擦杯子,「只是同学。」
八月的最后几天,他突然消失了。
我松了一口气。
却在补货时,改作业时,换工作服时,下意识找那身影。
空的。
都是空的。
「听说辽家要和林家联姻了Ťṻ⁵!」
包厢里,几个名媛的嬉笑声刺进耳蜗:
「订婚宴就在今晚。」
我手一抖,红酒泼上客人的西服。
「对不起!我马上——」
「算了,」对方怜悯地看我一眼,「你还好吧姑娘?」
冲进洗手间才发现,自己眼睛通红,说不出来的惨样。
「我只是可惜……」
我努力分辨自己的声音:
「可惜当年代恋……费老大劲了。」

-14-
航班信息播报时,辽远冲进了候机厅。
他的衬衫皱得不像话,裤腿上还洇出血迹——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是跳窗从家里逃出来的。
「乔包子,」他抓住我的腕,生疼,「只要你愿意,我立刻——」
余光里,追来的保镖在满世界找人,我的喉咙有些发紧:
「立刻怎样?私奔吗?」
「对。」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捧一颗真心在我面前。
我难过得快要裂开,但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
登机提示音响起,我垂下眼睛没再看他,转身。
却被一把拽进怀里。
「别走……」他扣住我的后颈吻下来,暴烈而绝望。
第二次。
和他的唇触碰。
被不可名状的情绪攫住,我偷偷享受了这个吻。
广播里响起我的名字,犹如一记警铃。
我抽离:「辽远,和你在一起,我只会想起自己多卑微。」
他猛地僵住。
「花店、潜水课、天文台……」我笑得像在哭,「不过都是为了钱装的。」
保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现在呢,」辽远的声音逐渐冷却,「离开我,也是因为拿了我父亲的钱?」
原来他都知道。
兼职的最后一天,辽远的父亲亲自找到我。
「少爷!老爷说——」
「滚——」
辽远头也不回地吼道,眼睛红得快要滴血:
「乔包子!回答我!」
「是。」
走进登机口时,听见他被按在地上的闷响。
我舔到嘴角的血。
不知是谁的。

-15-
青涩疼痛留在了那个夏天。
几番四季轮转,乔包子在努力成长。
办理留学毕业手续那天,矍铄的瑞士老教授问我:
「乔,真的不打算留下吗?」
我笑着摇头。
指尖划过手机屏幕,财经新闻推送——
【新锐科技创始人辽远入选亚洲 30 岁以下精英榜】
五年了,国内还有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去做。
回城时,下着小雨。
先去看了奶奶。
墓前摆着还未枯萎的白芍,旁边是城西老字号的小笼包,都是奶奶生前最爱的。
「这位的墓一直是特殊维护的。」
管理员撑着伞过来,「有位辽先生特别叮嘱过,每个月他都来。」
我把怀里的芍药放下,雨丝凉凉的,却打得眼眶发烫。
老宅的木门吱呀一声,邻居阿姨从阳台探头:
「呀!真的是包子回来啦!」
多年不见,她还是那么风火,转眼就到了楼下。
「那年你去上大学,有个高个子男孩天天来你家守着。」
「就坐在院子里发呆,有次下暴雨都没走……」
「对了!」想到什么,阿姨猛拍大腿:
「他长得特别像最近很厉害的那个,那个青年首富!叫辽阔还是辽远的……」
不知道怎么回的屋。
心里胀胀的,有Ṭůₕ些鼻酸,有些想哭。
家中陈设一如从前,仿佛随时会从厨房传来奶奶的声音:
「包子,快洗手,奶奶给你做了好吃的!」
我放下行李,开始拾掇。
无意间,发现茶几下面一个陈旧的铁盒。
打开,一个布偶娃娃争先掉出来——
灰黑的短发,桀骜的眉眼,坏笑的唇线。
耳边回荡起奶奶的笑:
「就是还没想好这男娃的样子。」
「我们包子喜欢啥样的?快跟奶奶说说……」

-16-
灰尘在阳光里轻轻浮动。
最上面是奶奶留给我的信。
手指抚上那熟悉的字迹,眼泪砸在纸上,晕开一片模糊。
信底下,是奶奶亲手织的围巾、手套、帽子。
针脚细密,仿佛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再往下,是我年少时最隐秘的心事——
一本日记,里面夹着他硬拉我拍下的第一张拍立得;
一枚他随手递给我的游戏币;
还有,那个早就洗得发白的护腕。
那是我和辽远最初的相遇。
刚进学校不久,我被拉去当拉拉队。
在球场转角撞上他,慌乱中捡起他掉落的护腕。
惊鸿一瞥,我记住了那个长得过分好看的男生。
也记住了他随口说的「对阿拉伯胶过敏」。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喝我递的那瓶矿泉水。
「咚咚咚。」
邻居阿姨敲门,怕我没开火,来给我送晚饭。
「这几年,那个孩子每个月 1 号都会来,雷打不动。」
心脏漏跳一拍。
明天,就是 1 号。
脑海里有个声音越来越聒噪——想见他。
可我没想到,第二天,他是带着一个女孩出现的。
那女孩我认识,是林萱。
下意识惊慌,躲进窗后。
辽远好像又长高了一些,身量也变得更宽,蓬勃又沉稳。
他好像在发呆,林萱撞了撞他的胳膊才回神。
「走吧,最后一次来了。」她说。
他沉默着,没有反驳。
我死死咬住嘴唇,想起最近铺天盖地的新闻——
【辽氏新掌门亲自官宣:好事将近。】
原来,他们要结婚了。
我最终没有走出去。
风吹起窗帘,灰尘入眼,又被水滴催落。

-17-
临终关怀国际峰会,灯光耀眼。
我站在主讲台上,声音清晰而坚定。
五年。
大学三年双学位,第四年国内外同步进修,最后一年在瑞士实验室埋头研究,我拿下了心理学和老年病学的双资质。
我把全部精力投入临终关怀和哀伤辅导体系——
这个在国内几乎空白,却至关重要的领域。
台下的专家们低头记录,闪光灯偶尔亮起。
发言结束以后,反响热烈,我的心稍稍放下。
这场演讲,直接关乎启动资金筹集。
主持人宣布最后一个交流机会:
「请第一排的辽先生提问。」
我目光追随,呼吸一滞。
太过专注竟然没发现——
他就坐在最前排的贵宾席,眉眼锋利,却沉静非凡。
他没有直接提问,而是先介绍起了自己的商业版图——
特效镇痛药物研发,重症监护 AI 系统,甚至还有专门针对贫困患者的「尊严医疗计划」。
每一项,都精准踩在我的专业需求上。
最后,他微微挑眉,语气里带着熟悉的、只有我才懂的调侃:
「我想给乔女士下个订单,接吗?」
高中时,他每次使唤我跑腿,都是这个语气。
「喂,接单吗?」
「乔包子,我要下单。」
「小包子,接个单吧!」
台下突然骚动起来。
媒体最先反应过来——
辽氏集团话事人公开「下订单」,意味着什么?
投资?合作?还是……
有记者直接抢问:
「辽总,传闻您五年完成学业和创业,是为了一个人?」
闪光灯密集亮起。
辽远没有回避,目光笔直地看向我:
「是。因为这个人让我明白,金钱不是万能的——创造爱和尊严才是。」
全场哗然。
过往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闪过。
短短几分钟,恍如隔世。
望着他,我忽然笑了。
深吸一口气,郑重回答:
「我愿意。」
不是「我接单」,而是「我愿意」。
他的眼神瞬间变了。
闪光灯疯狂闪烁,热搜以惊人的速度炸开:
#辽远白月光#
#学术峰会变求婚现场#
#论最好的双向奔赴#
一片喧嚣中,我们隔着人群对视。
终于回到了故事最初的模样。

-18-
一扇门隔绝了所有。
安静的贵宾休息室,我被辽远用力揉进怀里。
「那天在老宅,我知道你在。」
他的呼吸țùₐ烫在我耳边。
「但我知道你的脾气,如果当时跟你解释,你一定不会听。」
这是在说我脾气不好?
我捶了那结实的胸口一拳。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那个联姻是假的,我和林萱各自都有喜欢的人。」
「顺从家里,只为了争取空间,尽早掌握主动权。」
「那之前的官宣呢?」我闷闷地问。
「官宣的好事……」感觉耳垂被他轻轻叼住,「是因为某个小包子终于回国了。」
我气得抬头撞翻他的下巴,「你监视我?」
「是某人先跑的,」他突然委屈,揉着我的额头,
「当年头也不回地扔下我,还说了那么伤人的话。」
「所以……」迟来好久的心虚,「你知道实情了?」
「嗯。父亲转交给你的,是学校发的奖学金。」
「而且……」他的眼里盛开繁星,「奶奶跟我说,有个小笨蛋,从一开始就喜欢我。」
我愣住了。
原来,那个铁盒里还有另外一封信,是奶奶留给辽远的。
也就是说……
那些秘密,他全都知道,而且早就知道了!
脸颊瞬间着了火。
「对不起。以前不懂怎么爱你。」
我鼻尖一酸。
这五年,他如何拼命成长,我都从新闻里看到了。
可唯独没想过,全都是为了我……
「现在懂了。」
他用大拇指摩挲我的唇,「以你需要的方式。」
然后,落下无比虔诚、轻柔的一个吻。
「嘻嘻,第二次。」
「?」
「吻你。」
狡黠又温柔的模样,让我想使坏。
我环住他的脖子,用力往下一拉,踮起脚尖。
「唔——」
辽远被我偷袭,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纠正一下,是第三次。」
我回味般地舔舔嘴角,「刚刚,是第四次。」
在他越来越深的眸色里,又咬上一口:「这是第五次。」
「第六……」
剩下的数字。
悉数被吞没。
融化在名为「爱意」的唇齿之间……
19 辽远视角
早在乔包子被林萱怂恿来找我之前,我就认得她。
球场拐角,小小一只被我撞翻,爬起来第一句却是问我怎么样。
她说:「毕竟你是重要的选手啊,受伤就不好了。」
单纯无害的样子,和其他女生很不同。
本来没想尝她的包子。
可她挥舞锅铲的样子,莫名叫我想起总在厨房忙活的母亲。
她突然出现,吓得我还没尝出咸淡就一整个吞下肚。
不过看在第二天她专门赔礼的面子上,就原谅她了。
自从有了这个小尾巴,日子变得有趣。
骑机车带她兜风,还常带她去妈妈生前最喜欢的花店。
不过意外的是,她居然是个花痴。
白痴的痴,牡丹和芍药都分不清。
马术课上,原本只是想在她面前耍个威风。
没想到马突然受惊,还好没伤着她。
见她可怜兮兮地在马厩干活,担心她委屈。
结果她跟那些马聊上了,我没忍住笑, 差点被发现。
不过这个笨蛋,把自己搞感冒了。
而且, 病还没好就跑出来兼职。
我ţü⁸想花钱买她休息,她拒绝了, 好像还不太高兴。
于是我改变策略, 把她变成我的专属。
其他的猫猫狗狗,休想再随便使唤她。
舞会上,她美得像个精灵。
不枉我废了几个设计师给她配衣服。
可接个电话的功夫,她就被人欺负了。
欺负她的人,我绝不放过。
让她当女朋友那句话,并不是开玩笑。
可我不知道,原来她那么讨厌我。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气得像个疯子。
反应过来的时候, 已经一路跟到了医院。
了解到她奶奶的情况后, 我本想先离开。
可还没走远,就见她从病房冲出来,表情好像天塌了。
那一刻, 我意识到, 我是真的很喜欢她,我看不得她哭。
但在我说会帮她之后,她哭得更凶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意回避了好久,直到潜水课。
尽量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别叫她更反感。
却在发现她溺水的那一刻悔到肠青!
游向她的每一秒,肝胆俱裂。
天文台那夜, 她谢谢我来找她。
却不知, 那天是母亲的忌日,幸好有她陪我。
之后, 她好像接受了我的善意。
允许我和她一起陪奶奶,还在生日那天邀请我去她家。
时间过得很快, 感情满溢而出。
我能感觉到, 动心的不只是我。
可我没想到, 故事会以那样痛苦的方式匆匆结束。
她离开以后, 我像丢了魂。
直到有一天,在她家发现了那个盒子, 那封信。
也后知后觉, 她生日那天,奶奶给我钥匙的苦心。
五年。
很短。
短到我来不及为她变得更好、更强。
五年。
很长。
长到那句「我愿意」,像足足等了一辈子。
20 乔包子视角
我叫乔包子。
最爱我的奶奶。
在奶奶的教导下,我坚韧,乐观, 勇敢面对一切。
直到遇见他。
隐匿在角落里的自卑、怯弱破土而出, 束缚住我的脚步。
我是喜欢他的。
从第一面开始。
但我知道, 我想和他并肩,而非一直受他保护。
机场最后一面,我们很可能再无未来。
但奶奶说过, 命定的红线是切不断的。
奶奶还说过,自己站直才能平视一切。
以前我不懂。
将他、他们的善意,统统曲解成了同情或施舍。
后来才明白。
自己强大, 才能真正感受爱和给予爱。
奶奶,今天包子要结婚啦。
和你勾的那个男孩。
这是朴素价值观的胜利。
也是,乔包子的胜利。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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