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阿姐

人人都羡慕我嫁了一个好夫君,疼我敬我爱我,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也时常庆幸,自己嫁了这天底下最好的郎君。
一遭落水,我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我的夫君,抛下不善水的我毫不犹豫朝着阿姐游去。
面对我的质问,他淡淡解释,「林殊是太子妃,若她出事,太子怪罪,谁都逃脱不了责任。」
我只觉得讽刺。
沈逸阳啊沈逸阳,惦记太子妃,你当真不怕死?

-1-
湖水灌入鼻腔摄夺呼吸,繁重的衣服注了水,一点一点地把我往下拉。
就在刚才。
热闹拥挤的街道涌入一批黑衣人,提着刀就朝我们砍来,慌乱逃窜中,我与长姐一同掉入太西湖中。
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夫君杀红了眼,不顾背上被砍一刀的险境一头扎进冰冷刺骨的湖水中,用尽最快的速度朝着与我相反的方向奋力划去。
那是阿姐的方向。
口口声声爱我至极的沈逸阳,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濒死的我。
所幸官兵赶来得及时,将黑衣人尽数剿灭,我这才被好心人救上了岸,捡回一条命。
我是幸运的,但我的孩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下腹疼痛难忍,不多血迹便顺țŭ₈着湖水慢慢淌了出来,晕开殷红大片。
我惶恐,求沈逸阳救救我们的孩子。
可他一心挂在阿姐身上,怎么会听到我细弱蚊蝇的呼救。
到底是周遭人的惊呼吸引了他的注意,沈逸阳匆忙朝我跑来,可我总觉得那速度不及他去救阿姐的速度那样快。
他将我抱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手一直在抖,连带着嗓音都是颤的,「淼淼,我不会让你跟孩子有事的……」

-2-
沈逸阳食言了。
我的孩子没能保住。
连带着多年前桂花树下他对我的承诺。
我还记得,他温热的吻落在我的脸上,清冷温润的声线就在耳畔响起,他说,「淼淼,此生我定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伤害,若有违背,仕途坎坷,众叛亲离。」
我本就难孕,调理多年好不容易怀上了,却没保住。
寒冬腊月的湖水是那样的冷,伤了我身子根本,大夫说,我再也不能Ťûₕ怀孕了。
沈逸阳不停的安慰我,「纵使没有孩子,你也是我唯一的妻,淼淼,你若真心喜欢孩子,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你觉得可好?」
不好。
一点都不好。
我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是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了的。
我定定的看着沈逸阳,第一次感觉到了陌生。
我不明白,阿姐善水,何况还有诸多太子护卫纷纷下水营救,为何我的丈夫会弃我的安危于不顾。
沈逸阳解释道,「林殊是太子妃,若她出事太子怪罪,谁都逃脱不了责任。」
真的是这样吗。
那为什么阿姐上了岸,明明无事,你却一脸着急急切的看着她。
沈逸阳有些恼了,「淼淼,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知今日事伤了你的心,只要你愿意消气,我任你打任你骂,绝不说一个不字。」
我不愿再去看他,只觉得满心倦怠。
事已成定局。
再打再骂再后悔,又有何用。
我还能怎么想,我不过想要我的孩子回来,仅此而已。
沈逸阳几度想唤我,许是不知道说什么,站了一会落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走了。
走得是那般决绝,不曾回过一次头。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一片皑皑,模糊了视线。
我忍心中酸楚得厉害,终是没忍住开口,「他可是去了阿姐那里?」
丫鬟如实道,「太子妃落水后起了高烧,大人说太子妃落水是他之过错,他怕夫人你担心太子妃,便代夫人您前去看看。」
呵呵。
代我去看阿姐?
亏这借口他说得出口。
我落水小产,情况难道不比阿姐严重。
早就料想到的结果得到了证实,整颗心还是不可避免的抽疼起来。
无形中有一只大手,死死的攥着它,疼得我呼吸都困难。
从前我相信沈逸阳,他对阿姐的诸多关心我也只当他是爱屋及乌念及我的家人从未多想。
可经此一事,让我不得不细想。
自己的妻子小产在床他不亲自仔细照顾,却跑到太子府慰问别人的妻子,这算什么?
还代我。
我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去顾虑旁人。
还是说,他别有用心。

-3-
我与阿姐一母同胞,感情极好,便是婚后感情也未曾改变,时常相约。
沈逸阳总能挤出时间陪我一起。
我担心耽搁了公事,他却不在意。
他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夫人重要。」
「夫人出门在外,身为丈夫本就应当伴在身侧。」
他总是能记住我所有的喜好,安排好第二天游玩的一切事项,生怕我不顺心。
等回了府,才彻夜挑灯在书房处理公务。
阿姐总说我是幸运的,嫁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男人。
我也这般觉得,是以沈逸阳对我一分好,我便回他三分。
府中的一切我尽心尽力,打理得井井有条,婆婆哪次来不是笑容满面,从未挑得出我半点过错。
对沈逸阳,我更是亲力亲为,上到下厨做饭下到裁布制衣。
再苦再累我都甘之如饴。
却不曾想,过往一切,皆是镜花水月。
我早就该想明白的。
我与阿姐生得五分像,特别是那双眼睛,如出一辙。
怪不得。
怪不得沈逸阳总盯着我的脸出神,原是透着我,想着他心里真正爱的人。
当今太子妃,我的阿姐。
每次我与阿姐在一起,沈逸阳从不缺席,对于阿姐的喜好,他甚至比身为妹妹的我更为熟悉,事后更是打着我的名号,亲自将阿姐护送回太子府。
他说他想陪我,可我与父母,或其他姊妹或自己出门,他都公务缠身仅是多派了两名家丁随行。
阿姐病了,他高价购买珍贵药材送去,一日都要跟我打听上情况三四遍,还不忘叮嘱我每日都要去看阿姐,他顺势跟上。
阿姐有求,他四处奔波,不分昼夜熬坏身子疏通关系助太子得势。
阿姐心情不快,他亦替我想好法子哄得阿姐喜笑颜开。
我与阿姐争吵,他总能寻到我的错处让我去与阿姐道歉。
是了。
阿姐阿姐阿姐,只有阿姐在,他才会无时无刻的伴在我身侧。
不过是借着陪我的由头,光明正大的拥有着跟阿姐相处的时光。
那些被我遗忘的琐事,也渐渐明了。
阿姐出嫁那日,沈逸阳与我告了白,说会护我一生。
我与他大婚当夜,我高兴得喝了不少酒,依稀记得他捧着我的脸痴迷许久,低低的唤了句,「阿殊……」
不等我反应,炙热的吻便已落下,掐灭了我所有思绪。
书房里那张珍藏起来的画像,我第一次撞见时沈逸阳便慌忙收了起来说画中人是我,画中人与我五分像,我当时并未起疑。
我问丫鬟,「你可曾见过我弹琴?」
丫鬟诧异,「夫人不通音乐何时弹过琴?」
是了。
我当时只顾着感动,何曾去思考过画中的不对劲。
我从不弹琴,可那画中人却席地而坐拨弄琴弦,满京城人人皆知,林家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二小姐吃喝玩乐学术不精。
那画中人,当真是我?
如今我与阿姐同时落水,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不顾有孕妻子的生死,更不顾劫后余生刚刚小产的我,义无反顾的朝着阿姐迈进。
一桩桩一件件,他心之所向,早已明了。
夜里我便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烫得跟个火球一样。
府里上下全都乱了。
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
一直到天明,沈逸阳都没有回来。
我烧了三天三夜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一睁眼,天是黑的。
沈逸阳就守在床畔,这几日他太子府沈府来回奔波可是累坏了,床沿那般硬,他靠着竟也睡得着。
看着他眼底浓重的乌青,往日的心疼不复存在,我只觉得膈应。
这乌青,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阿姐,只有他自己清楚。
我刚把被沈逸阳攥在怀中的手抽出来他就醒了,一脸关怀的对我嘘寒问暖。
「淼淼,可还觉得有哪里不适?」
「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做你最爱的桃花酥怎么样?」
「你都不知道这几日可把我给吓坏了,父亲母亲也来看你,都盼着你早些好ƭŭ⁽,是我不好,没能好好照顾你,你放心,日后我定不会……」
「沈逸阳,」我打断了他,「我们和离吧。」
沈逸阳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淼淼,你说什么?」
我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孩子的事情我不怪你,但我实在没有办法去接受这么一个事情,我的丈夫,竟然爱着我的阿姐,把我当成了替身。」
「沈逸阳,这算什么?」
面对我的质问,沈逸阳仅仅愣了一瞬,「你都知道了?」
我以为他会解释,会狡辩,结果他竟然承认了,坦荡得让我恶心。
下腹又传来阵痛,可不及我心之痛万一。
我问他,「为什么?」
三年来的相知,相许,相伴,我以为我遇到了良人,却不想过往种种全是笑话。
既不爱我,便不该来招惹我。
沈逸阳固执的看着我,「淼淼,我断不会与你合离。」
「我与阿殊之间并非你所想的那般,你莫要冤枉了她。」
「你如今才是我的妻,我不会负你,你若介意,日后我不与阿殊……」
我厉声呵道,「你当喊她一声太子妃!」
阿殊阿殊,喊得这般亲密,若被有心之人听去借此生事,阿姐日后要如何自处?
我丢了颜面是小,阿姐如今代表的可是皇家,半点马虎不得。
沈逸阳的脸色一寸一寸变得惨白,许是理亏,竟说不出来一句话。
我冷冷的看着他,「阿姐不是你能惦记的人,沈逸阳,我劝你最好歇了你那份心思,若因你一人影响了阿姐的名声,影响我林家仕途,届时别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沈逸阳与我成婚前,不过是一名掖庭侍卫。
夜宴走火,漫天火光中是他将我救了出来。
若非救命之恩,林家的门槛便是他再给他三十年时间都碰不上。
这些年在父亲的帮扶下,沈逸阳官运亨通,如今在兵部任侍郎一职。
朝堂之上,亦有他一席之位,
纵然如此,林家百年世家,也不是他能够抵抗的。
沈逸阳幽幽叹了口浊气,「你放心,我不会的。」
「太子妃是天上明月,岂是我可以随意沾染的,更何况,她身边有那般优秀的人,又怎么会看到如蝼蚁一般渺小的我?」
所以阿姐看不见你,你就转而求其次找了我?
怎么?
阿姐是天上月,我便是地下泥?
我虽比不上阿姐,但也是林家嫡出的姑娘,怎的落在你口中便是这般不堪。
是因为我的爱,让你忘了我们之间相差的鸿沟了吗?
我元气大伤,大夫说我需卧床静养。
这一躺,便躺了三月。
父亲,母亲,阿姐轮番来看。
见我消瘦得厉害,母亲眼睛都哭肿了,「我的儿啊,你受苦了。」
我摇摇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这些日子Ṭūₛ的酸楚,不能言,不能语,便是和离之事,暂且还不能与母亲说。
母亲向来身子便不好,近来更是为了我的身体忧心忡忡茶饭不思,若我此时告诉她与沈逸阳情义已断,恐她不会安心。
阿姐就站在一旁,无声给予陪伴,只是眼底的难过怎么藏都藏不住。
沈逸阳同样站在她的身后,那双黑眸望着那金凤裙主人的背影,尽是心疼。
我心漏跳半拍,生怕下一秒这个贱人会对阿姐做什么,连忙寻了个借口把人支开,「逸阳,我有点想吃城南的秋梨膏了,你去给我买。」
城南的那家秋梨膏离这儿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卖得火热,时常要排上长长的队伍,忙的时候等个一两个时辰都不在话下。
虽说外头下着雨,但我知道沈逸阳不会拒绝。
母亲和阿姐还在这,他爱我之深切的人设可不能塌。
沈逸阳果然答应。
走之前还把姿态做足,「麻烦母亲跟阿姐替我照顾淼淼一阵,我很快就回来。」
待他走后,母亲一脸欣慰的拉过我的手,「所幸上天待你还不算太刻薄,现如今逸阳还能这般待你,我也算放心了。」
「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你也别放在心上,遇刺那日情况险峻,若是他先瞧见了你,怎会将你弃之不顾,你就听娘一句劝,孩子的事情千万不要怪在逸阳身上,夫妻之间,莫要有隔阂。」
昔日有多人艳羡沈逸阳对我的好,如今便有多少人嘲笑落水那日我失了孩子。
人在湖水里就要被淹死了,夫君竟没有半分察觉。
若真心爱一个人,怎会犯如此大的马虎。
想来平日的恩爱,不过是表面作秀罢了。
母亲又说,「娘知道你有心事,你不说,我也不好问,但逸阳对你是真心的,你何苦这般折磨你们二人?」
「这些日子,你对逸阳的态度娘都看在眼里,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也不愿再看见他,便把他使唤得远远的,娘是过来人,这般下去,怕是逸阳再爱你,这份感情都要被磨灭掉啊。」
母亲语重心长,眉宇间透露着对我浓浓的担忧。
「我不怪他。」
「当真?」
「嗯。」
母亲这才作罢,又劝我了几句便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我与阿姐,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终是我没忍住。
我问她,「我若是与沈逸阳和离,你可会帮我?」
阿姐没问我为什么。
她点点头,落下一个好字,「本宫,定会帮你。」
我的婚事乃是天子赐婚,想要合离谈何容易。
可要我一生被束缚在沈府,日日看着沈逸阳盯着我的脸想着我的阿姐,我就觉得恶心。
我与沈逸阳彻底摊牌后,他再没来过我屋,和离之事我们默契不提,就好似从未说过。
他不纳妾室不近女色,在外人面前做足了一个好丈夫的姿态。
可我知道,这些日子他每隔三日都会抽个时间去郊外的竹园呆上一两个时辰。
那里,藏了一个美人。
一个跟阿姐九成像的美人。
那美人,乃是敌国皇子赠给沈逸阳的礼物。
好戏,就要开始了。

-4-
阿姐生辰宴,太子重金大办,宴请了全京城权贵。
宴席上人来人往,如往年一般好生热闹。
只不过这一次,我告病未去。
我不去,沈逸阳可是去了。
他不仅去了,还带了重礼,乃是昔日阿姐随口一提的,菩提香。
菩提香被称之为天下奇香,由菩提花所制作,菩提花生长环境恶劣,不是沼泽之地就是雨林深处,极其难得。
一朵菩提花只能制出一点点香粉,而沈逸阳送的乃是一掌心大的木盒所呈,可见其中珍贵价值不菲。
菩提香一出,顿时把其他的生辰礼给比了下去。
沈逸阳亲手将礼物送上,「祝太子妃岁岁春无事,相逢总玉颜。」
我真好奇,这礼物他准备了多长时间?
当众送女子香粉,他竟还有脸跟我言之凿凿说不敢惦记。
在场众人虽心有嘀咕,碍于太子也不敢说什么。
阿姐没收,可当天夜里那盒香粉还是出现在了她梳妆桌上。
太子遣人送回沈府,几番辗转,到底是落在了我手上。
太子说,「这天下奇物,只要阿殊想要,孤都能为她寻来。」
所幸阿姐跟太子感情深厚,并未因此事产生隔阂。
当然,这都是后事了。
沈逸阳前脚出门,我后脚就把那个女人绑到大牢去严刑拷打。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哪里受得住这般酷刑,三两下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招了。
如我所料,她来自陵国。
女人名叫蕊心,曾是姬红院里的头牌,数月前,一名男子替她赎身,将她送给了沈逸阳。
沈逸阳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念殊。
根据描述,那个买她的男子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我梦里梦到的那人,陵国的大皇子,欧阳旭。
我问她,「你想不想活?」
能活,这世间就没人想死。
念殊点点头,近乎迫切的回答我,「奴不想死,求夫人饶奴一命,以后奴定会消失得干干净净,定不插足夫人与大人之间。」
是个识时务的。
可惜了,我想要的并非是这个。
我将一枚药丸睇到念殊的唇边,我告诉她,「想活,就要为我所用。」
此药为三尸脑神丸,每隔十五日便要服用一次解药,否则将会忍受万虫啃食筋骨之痛,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我要你继续待在沈逸阳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一旦他跟陵国人有往来,你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
念殊一口将毒药吞下,以头碰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奴愿为夫人效力。」
我把念殊送了回去。
一来一回,悄无声息谁也没惊动。
我心里清楚得很,念殊不是个安分的人。
她回去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哄骗沈逸阳给她寻了个大夫想要悄悄配置解药。
可惜了,一连看了三个大夫,都无人能够诊出她体内异样。
念殊只能死心,安安分分做我的棋子。
我没告诉阿姐,落水后我看到了未来发生的种种。
沈逸阳借着父亲的势在朝中拉帮结派笼络人心。
更借我之信任,让我为他在太子手下谋了差事,实则与陵国人以及三皇子联手暗中筹谋如何将太子拉下马。
交到太子手中的差事都因有人从中作梗频频出错、反观三皇子事事处理妥当,朝中对太子已然升起怨言。
太子还未来得及将暗中作乱的奸细揪出,陵国突犯,发兵攻打我朝,皇帝便将率兵出征捍卫边疆的任务交到了太子身上。
这是太子最后的机会。
成功击败陵兵,他依旧是万众瞩目的太子。
一旦失败,便与储君无缘。
不等战事告捷,太子府中便搜查出了太子与谋逆贿赂官员暗中操控朝政想要犯上作乱的证据。
天子震怒,断了后方粮草供应跟援军救援,以一国太子之死,求来了与陵国休战。
阿姐心思殉情。
林家遭受牵连,家中兄弟接连被贬。
三皇子登基,记恨当初林家力挺太子之事,寻了个借口将父亲押入大牢,以莫须有罪名打压我林家,父亲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牢狱。
父亲死后,林家子弟被发配寒苦之地,姊妹则充了官妓。
至于我那好夫君,摇身一变成了天子的座上宾,原因无他。
只因沈逸阳是拉太子下马的大功臣,三皇子称帝,他出的力气不容小觑。
幻境破灭之际,是我于后宅之中与念殊的第一次碰面。
彼时,她已是沈逸阳的宠妾,已有三月身孕。

-5-
沈逸阳喝醉了,醉醺醺的走路都走不稳还要到我跟前来耍酒疯。
他将我压在床上,迫切地扯着我的衣服。
鼻尖萦绕的胭脂水粉提醒我,沈逸阳刚刚从念殊那里过来。
他喊着我的名字,说他爱我。
我一个字都不信。
衣服脱到一半,沈逸阳倒在我的身上没了动静。
我唤来丫鬟,「把香炉丢了。」
料到沈逸阳会来,我早早就在房里熏了迷香,只需闻上半盏茶的时间,便能让一个成年男子丧失行动力。
我把人从身上推开,沈逸阳的头「咚」的一声撞在了墙上,我看都没看一眼快速在他身上摸索着。
迷香仅仅能够维持一个时辰,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念殊传来消息。
敌国三皇子给了沈逸阳一枚令牌,以及他安插在太子身边人手的名单。
那枚令牌,便是面交信物。
所幸一切都很顺利。
我拿到了书房暗室的钥匙ṭű₈。
暗室四周,挂满了阿姐的画像。
我强忍下撕碎的冲动,赶在沈逸阳醒来之前找到了令牌真假调换。
至于名单,我一字不落的全背了下来。
沈逸阳醉酒醒来时,正与我衣衫凌乱的躺在床上。
他面上露出欣喜,拉着我的手脸上的笑怎么止都止不住他问我,「淼淼,你可原谅我了?」
我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厌恶,强忍着作呕淡淡道,「饶是你再喜欢阿姐,你们都绝无可能。」
「母亲说得对,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夫君,我不求日后你待我如从前那般,但也求一个相敬如宾。」
沈逸阳将我揽入怀中,笑出了声,「淼淼,你还是这么爱胡思乱想。」
「这些日子我仔细的想过了,我真正爱的人是你,对太子妃不过是年少时的执念罢了,从前是我没有认清自己的感情伤了你的心,是我错了,我不要与你相敬如宾,我想和你携手相爱到老,你原谅我可好?」
我顺着他的意点点头,简直温顺乖巧得不行。
漂亮话谁都会说,真真假假,我清楚得很。
沈逸阳,我会跟你陪你到老,到死。
但不会是相爱相伴。
我对沈逸阳单方面的冷落结束了,我为他重新洗手羹汤,做回了那个得体的沈家夫人。
在沈逸阳下朝前,我就已经做好了一大桌的佳肴等他。
我亲手成了一碗汤放在他跟前,体贴的尝了尝味道,「夫君,尝尝这鱼汤,十足鲜美。」
浓郁程亮的鱼汤在碗里荡啊荡,勾引着人前去品尝。
沈逸阳是个有疑心的,我态度转变得太大,汤送到跟前,他是犹豫的。
可我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他的疑虑自然消失。
一碗见了底,沈逸阳点头肯定,「夫人的手艺一如既往,好喝。」
我笑道,「你喜欢便好。」
桌上的菜只有我动了筷子的沈逸阳才会吃了,我没碰过的,他也绝不会碰。
只是可惜了,他的小心谨慎用错了地方,菜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餐具,我在上面抹了毒。
一种不致死,致残的慢性毒药。
我把令牌跟名单交给了太子,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够伸手参与的了。
我能做的事情,便在这深宅中。
我虽比不上阿姐,可也是高门大户里走出来的,我自有我的傲气。
三年的真心相待换来这么一个结局,我没办法接受。
沈逸阳蹉跎了我的真心惦记他不该惦记的,还妄想扳倒太子跟林家,那他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我要他的余生,都活在悔恨当中。
太子将计就计,按照名单上的一一把人抓了出来,再来一出釜底抽薪祸水东引将勾结陵国的罪名安插到了三皇子身上。
哦不。
三皇子本就勾结陵国预谋国事,落得一个被废的下场是他应得的。
太子主动请缨发兵北上,打了陵国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次的结局跟梦里全然相反,我朝大获全胜,太子平安归来,连带我林家也跟着沾了光。
沈逸阳跟林家牵连颇深,他的事情被太子压了下来这才免去一死。
这本是好事一件,只是可惜了,如今沈逸阳怕是不想活着。
他巴不得一死了之。
在我一日接着一日的精心喂养下,沈逸阳已经瘫了。
吃喝拉撒全在房间里,大多数都是躺在床上由我精心挑选的下人的伺候。
亏他还有脑子能想得明白是我动的手脚。
刚开始,沈逸阳骂天骂地恨不得把我祖宗十八代都给骂尽了。
「林淼,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谋害朝廷官员,这是死罪,我要禀告陛下让陛下杀了你!」
「贱人,你这个贱人!」
实在是聒噪让我烦得厉害。
后来我把他毒哑了,耳根子清净多了,心情都变得舒坦起来,晚膳都乐得多出了一碗饭。
婆母前来看望,我告诉她,「大夫说逸阳是操劳过度导致的中风引发的恶化,不过婆母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阿姐去寻这天底下最好的名医把逸阳医好的。」
婆母感动得不行,拉着我的手哽咽道,「淼淼啊,逸阳就交给你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发现任何不对劲,包括沈逸阳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
婆母怎么会发现呢,她的视线全都黏在我给她准备的金灿灿珠宝里了,挪都挪不开一分。
这些珠宝,可都是陛下体恤沈逸阳「劳苦重病」赏的,用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心疼呢。
把婆母送走后,我细心的擦拭着沈逸阳的手指,笑得温婉,「夫君,该喝药了。」
我对沈逸阳的不离不弃被说书人拟成了话本在京中广为流传。
听过的人哪个不说一句好,赞我一声有情有义,羡慕我与沈逸阳伉俪情深,患难真情。
我把那话本买来,贴心的摊开在沈逸阳眼前一字一句念给他听。
看他气得半死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属实把我开心得不行。
我捂唇笑了起来,末了挑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着。
面如冠玉,却有着一双子夜寒星一般的黑眸 那高挺笔直的鼻梁显示出男性的刚美之气。
这张脸,确实好看。
我有些失落,「我对你那般好,你没有心也就算了,眼睛也瞎了瞎不见吗?」
「可惜了,你配不上我的爱,从我知道你把我当成阿姐的替身开始,我就在想着怎么把你,」我上下打量着他,在他愤恨的注视下扯出一个得意的笑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这般看着真是好极了。
弄废了养在身边,是生是死全凭我一句话的功夫。
我也懒得再去管他爱谁念谁,反正人在我身边,我只需每日看着这张曾经我爱的脸解解闷就好了。
阿姐来看我了。
对于沈逸阳的现状她并不意外。
她问我,「关于和离之事,你如今怎么想?」
阿姐告诉我,三皇子曾在皇帝的饮食中动过手脚,如今身子伤了根本,一日不如一日了。
传位诏书已拟,三月后,太子继位。
只要皇帝一死,她便让新帝拟旨和离。
阿姐无奈的叹了口气,嫌恶的看了沈逸阳一眼,劝我,「你总不能下半生都跟一个残废的人生活吧。」
哎呀。
我好像听到了某人心碎的声音呢。
被自己心爱的人当面嫌弃,这滋味好不好受啊沈逸阳。
面对阿姐的苦口婆心, 我拒绝了她的提议。
在外人眼中, 沈逸阳是为了这个家才瘫痪在床。
我若是和离, 必要受天下人的谴责。
何必去干那吃力不讨ṭû²好的事情。
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
嫁个残废, 我乐自得。
阿姐知我性子, 没再劝了。
三月后, 太子登基。
我也厌倦了跟沈逸阳玩些爱恨情仇的游戏。
圣上颁布圣旨,封我为诰命夫人。
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尽是药味,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沈逸阳,随后亲手将匕首送入他的胸口, 「夫君, 你安心去吧,往后的日子,我定会顺风顺水。」
沈逸阳连挣扎都没有就断了气。
他死了。
我再没看他。
「给大人寻个好棺材, 让他好走。」

-6-
沈逸阳死后我的生活别提多么悠哉潇洒了。
吃喝玩度,风花雪月, 游山玩水, 哪里热闹哪里就有我林淼的身影。
实乃京城第一潇洒人。
闲得没事了我就喜欢去阿姐宫里坐坐闲聊。
阿姐乃是中宫, 每日里为后宫的事情忙个不停, 直到她怀有身孕, 天子怜惜便将掌管后宫事宜的职权交给了贵妃。
新帝登基, 为了稳固前朝不得不扩大后宫。
我问阿姐, 「你如今可高兴?」
阿姐摸着肚子摇了摇头,虽是在笑却透着几分苦楚,「身处高位,高兴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我连忙岔开话题, 问出了心底许久的疑惑,「我第一次与你说要与沈逸阳和离,为何阿姐不觉得惊讶。」
按照平日里我对沈逸阳的依赖,便是一遭落水失了孩子,也不会对依旧体贴关心的沈逸阳心灰意冷得那般快。
țùₒ阿姐最是明白我对沈逸阳的心意。
可那日她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
「我只恨自己回来得太晚了, 」阿姐深深的叹了口气, 看向我时眼底尽是愧疚,「淼淼,你可信重生之事?」

我心骇然。
阿姐重生了,重生在落水那一日。
原来我看到的种种,是前世发生的事情。
想到阿姐的结局, 我的心疼得不像话。
没想到阿姐竟然告诉我她那时候没死。
「我被沈逸阳救了。」
「他把我关Ṫų⁻了起来,若非我以命相逼早已被他折辱。」
我气极了,「简直是畜生!」
早知如此, 我便不该让他死得那般干脆,剜上千刀万刀,活活折磨生不如死才好。
阿姐拉过我的手安抚我的情况,她说, 「我本就在想找何理由劝你不要过于相信沈逸阳,谁知道你竟嫌恶他至此,那时我便明白,你已知晓种种。」
「而我身为阿姐能做的, 就是尽我所能的支持帮助你。」
「我的妹妹,岂能被一个冷血无心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幸好,这一世你过得很快乐。」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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