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继母陷害关进庄子里。
缺衣少食,冻得瑟瑟发抖之际。
身旁出现了一个女子。
她说:「你别害怕,只要你不争不抢,所有的机缘都会自动来到你面前。」
「反之,如果你崩了人设,就会失去天道的眷顾。」
我闻言拔下发钗,反手刺进了她的胸口。
她不知道的是,这已经是我第七次重生了。
-1-
一把火烧了庄子,我披着破破烂烂的衣裳,一头撞进张御史夫人的怀里。
「求夫人救我一命!」
第一世,我从那女子口中得知,张御史的夫人正在隔壁庄子上小住,她会救下我,助我回京。
我迫不及待地想去找她,那女子却按住我。
「你什么都不必做,时机到了,她自然会来救你。」
我听了她的话。
可等张夫人发现我时,我已经被继母派来的杀手刺穿了胸膛,在大火中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那女子又在我身旁,「我就知道,你绝不会死。」
她脸上的神情淡定且从容。
可我却无法感同身受,胸口钻心的疼痛,令我无意识地扭动着身躯。
额间冷汗淋淋。
最后,我胸前留下了大片狰狞的疤痕。
……
「你是……我瞧你有些眼熟。」张夫人犹豫着开口。
「我是右相李景泰的长女李苍灵,夫人,有人放火烧了我的庄子,还派人刺杀我!」
张夫人闻言大惊,将目光转到我破破烂烂的衣衫上,又看了看我发黄的面庞。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扶起我。
「好孩子,你别怕,有什么事,回京再说。」
简单一句话,就改了我的命运,不必受刀伤,也不必再奄奄ŧúₜ一息。
第一世,我听从了那女子的建议。
机缘果然如她所说般,源源不断来到我面前。
太子心悦我,靖王暗恋我。
江湖上势力最庞大的家主封南州,为救我性命,一掷万金。
钦慕我的世家公子无数。
可最后我却被封南州圈禁,受尽折磨。
太子找到我时,我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手上脚上挂着重重的铁链。
被太子解救后,他心疼我却又嫌弃我失了清白,那矛盾又复杂的眼神,日日刺痛着我。
最后,我成了太子和靖王权力的牺牲品。
我死后,所有人都后悔了。
他们在我墓前深深忏悔,哭得痛哭流涕。
可有什么用呢?拥有无数机缘的我,却得不到一个好下场。
第二世,我提前逃离了庄子,寻了个偏远之地,嫁给一个农夫,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但那女子还是找到了我。
她笑着摸我的头,「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呢?」
「你可是古早虐文女主啊,你不与他们纠缠,我怎么借你飞黄腾达呢。」
我没问她为何能找到我,因为我不会得到答案。
她透露了我的行踪,我被迫回京,继续重复上一世的宿命。
此后数次重生,我一次次地逃,一次次被她寻到,她强按着我一遍遍重复前几世的一切。
如今,我稳稳地将发钗插入她的胸口,指尖没有一丝颤抖。
这一次,我不逃了。
-2-
「你这个不省心的东西!你还有脸回来?」
嫡母举起手,我没有躲,迎着她的掌风,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巴掌。
她见我如此,越发得意,嘴里毫无遮拦。
「跟你娘一样,一肚子的心机算计。可惜啊,她死得早!短命鬼!」
待她再要扬起手,身后一声怒喝响起,「你给我住手!」
父亲大步迈进来,反手给了她一巴掌,「你敢对先夫人不敬?对阿瑶不敬!你别忘了,你只是个继室!」
嫡母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老爷,你竟然为了这个小贱人打我?」
父亲将目光转向我,眸色复杂。
「老爷,你忘了吗?是她将鸿儿推倒磕破了头,要不是寻到名医,鸿儿就傻了!」
「老爷怎能偏心这样恶毒的女儿!」
父亲闭了闭眼,看着嫡母,满脸的失望,「灵儿犯错,已在庄子上受过,可你却派人杀她,论起恶毒,没人能比得上你。」
「是我有眼无珠,不曾看清你的真面目。」
嫡母霎时瞪大了眼睛,捂着脸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张御史与陛下相识于微时,是陛下身边最信任的言官。
陛下本欲其为相ƭù₇,但他却推辞道,「臣愿一生为御史,成为陛下最锐利、最明亮的一双眼睛。」
张御史一生刚正清廉,他若得知我被嫡母迫害至此,必然会追查后禀报给皇上。
我告诉张夫人有人放火烧了我的庄子,派来杀我的人,在挣扎中被我反杀。
死的那个正是数次操纵我人生的女人。
而真正的杀手赶到时,正好撞见接到通知、前来灭火加调查的张御史。
他会认为此人前来,只为确认该死的人有没有死。
重刑之下,杀手很快便招供。
而多出来的一个人,他只认为是嫡母不放心,多买通了一人。
今早朝会,陛下雷霆震怒,父亲被斥责后,责令府中禁足三月。
而嫡母……
「不!老爷!看在我为你生儿育女的份上,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杀人自当偿命,但我到底没死,且她为母,子不可告母。
但城郊庵堂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就是她的宿命。
你看,想要斗垮满身把柄的嫡母,实在容易。
可那个女人却告诉我,一定要忍,不能主动出手,嫡母自会自食恶果。
否则就会崩人设,失去所有的气运。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漏洞百出的嫡母,一次次陷害我,搓磨我。
她说得没错,最后嫡母果真自食恶果。
可那时,我也已经被搓磨得伤痕累累,身心俱疲。
-3-
相府的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我扶着翠竹的手,正要下马车。
眼前突然闪过一匹疾驰的马,擦着我的衣摆,险些将我刮倒。
明阳侯世子薛盘勒紧马绳,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当是谁这么不长眼睛?原来是右相家那个,喜欢推弟弟的小姐啊。」
「怎么没撞倒你呀?」
他张嘴就是诬语,全然不顾周围人的打量,果然是京城第一纨绔。
前世,薛盘就是这样,只要见到我,永远是满脸戾气,说出口的话难听又刻薄。
直到半年后,我在皇家狩猎场意外救了他的命,他才对我改变了态度。
薛盘是个爱恨分明的人,一旦对人产生了好感,就巴不得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捧到你面前。
可……
我抬起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薛盘愣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怒声呵斥,「你干什么!」
他话音刚落,我又扇了他一巴掌。
「你放肆!你凭什么打我!」
接着又是一巴掌。
「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巴掌声未停。
「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说就是!」
「你这样打我也解决不了问题……」
……
「你手都扇红了,不疼吗……」
可,我凭什么要先承受他毫无缘由的恶意。
然后只要他回头对我好一点,我就要巴巴地接受他的悔过。
周围人看我的眼神变得极其诡异,个个瞪大了一双眼睛。
薛盘见状,有些下不来台,却没有冲我发脾气。
只是冲着旁人挥手,「都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而后偏着头,声音有些泄气道,「你以后有话好好说。」
「谁家姑娘像你一样,动不动就扇人巴掌?你要是觉得我说话难听,我以后不说就是了。」然后上马,逃也似的离开了。
竟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了我。
-4-
宫宴开始前,邱家小姐果然传话,邀我去荷花池一聚。
我一眼便瞥到她藏在假山后的衣角。
不动声色,我继续站在荷花池旁假意等候。
邱小姐突ţû₍然从我身后疾步跑来。
她伸出的手还没有碰到我,我就一个闪身躲开了她,她踉跄几步,一头扎进荷花池里。
太子的身影适时赶到,就如同前几世那般。
只不过彼时,掉入水中的人是我。
那时,太子毫不犹豫地跳下水,将我救了上来。
可是我不会水,呛了不少水,当夜就发起了高热,整整昏迷了两日。
太子将湿身的我救上岸,难免有所接触,按理他应当娶我,凭借父亲的官职,起码也是个侧妃。
可皇后娘娘却不愿意,她早就为太子相看好了娘家侄女,自然不乐意此时让旁人一同入东宫争宠。
第一世,我本也想争一争太子妃之位。
可那女人又阻止了我,还是那句话。
「你什么都不用做,太子自会帮你争。」
那一次,她说对了。
太子自小被母亲掌控,如今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越发起了逆反之心。
尤其得知我高烧昏迷,探望后越发怜惜。
他跑到皇后面前请求她,迎我入东宫为太子妃。
理所当然得到了皇后的训斥,两人大吵一架后不欢而散,可太子始终不肯妥协。
就这般一直僵持着。
可正因如此,皇后对我越发厌恶。
在嫁给太子成为侧妃后,她处处刁难我,纵着那些老嬷嬷故意给我立规矩。
数九寒冬,凤仪宫外,我经常一跪就是几个时辰。
如今……
太子宣韶身形一闪,从我身边擦过,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水中。
待到看清怀里的人是邱小姐后,他脱口而出,「怎么是你?不应该是……」
他止住声,Ťúₘ而后似是纳闷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眉间重重拧起。
宣韶抬手,不自觉按压自己的太阳穴,剧烈的头疼袭来,好像脑中有什么要炸开来。
他想要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身旁的邱小姐却死死抓着他的衣袖。
我提前让翠竹寻了个理由,想办法将人引到此处。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我不动声色地暗自挪步,隐在人群中。
宣韶却忽然抬头,目光精准地对准我。
低声询问,「这位姑娘,不是……」
我上前一步,打断他的话,恭敬地俯身行礼,「太子殿下大义。」
「臣女亲眼所见,此等危急时刻,殿下不顾自身安危,舍身相救,乃未来明君之典范。」
他闻言微眯眼眸,眸光越来越暗,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5-
果然,不过数日,邱Ṫù₋小姐入东宫为侧妃的旨意便下到了邱家。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同一道圣旨也到了相府。
我与邱小姐同日入东宫,同为侧妃。
接旨后,对上父亲复杂的目光,我什么都没说,只独自回了院子。
手中的茶盏没拿稳,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我本不欲赶尽杀绝,但奈何旁人不肯给我活路。
我提笔,写下一封回帖。
……
张四小姐拉着我,言笑晏晏,姿态亲昵。
张二小姐撇了撇嘴,嘲讽道:「四妹,不是我说你,这样的人你也敢请到咱们府上?不怕她把你推个头破血流吗!」
张四小姐闻言皱眉:「二姐姐,来者是客,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忘了平日父亲母亲是如何教导我们的吗?」
这话一出,来参加张家诗会的众人,纷纷向她投去赞赏的目光。
「不错!」一声清朗的男音传来。
薛盘迈着悠闲的步子,手中的折扇也不打开,只晃在手里把玩,一副风流公子哥的模样。
「恶言恶语出口伤人,张二小姐,你应该多跟四小姐学学!」
我心底嗤笑一声,抬头却对上薛盘略带讨好的笑容。
张四闻言,耳根红了红,她掩饰般理了理发丝。
如今看来,她知书明礼,温和亲切。
可在上一世,当我在猎场救下薛盘,他对我态度大变之后,张四小姐也变了脸。
她数次设计给我下药,意图毁我清白。
事发后便将所有事推在张二小姐身上,就连我被封南州带走,当中也有她推波助澜。
我笑着岔开话题,「听说四小姐府上有一片桃花林。如今四月,桃花纷飞,正是饮酒作诗的好去处,不知我等可否一观?」
张四闻言略有些迟疑,但看到众人期待的眼神,不忍扫兴,点头应和。
我和几位公子小姐漫无目的地在桃林处闲逛,实在有意引着他们往一处走。
待来ƭū́⁴到桃林深处一观景亭,我假意欣赏,凭着记忆踩踏着几处隐秘突起的石阶。
而后重重一拍栏杆。
「轰隆」一声,凉亭突然从中间开始塌陷,灰尘散去,秘道浮现在眼前。
薛盘瞬间来了兴致,他素来胆大,且纨绔不肯听劝,即便是在旁人家,也丝毫不懂得忌讳。
张四小姐急得满头大汗,她虽不知道这里有密道,但她父亲曾提醒过她少来此处。
「我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李玄……李小姐,要是有好东西,我就跟张大人买来,送给你当是赔罪怎么样?」
他声音一副高高在上的施ẗŭ̀ⁿ舍模样,但看向我的目光灼灼。
对上少年明亮的眼眸,我微微偏了偏头。
再利用他一次,就当他还我前几世为他而吃的苦……
-6-
薛盘兴致勃勃进了密道,人却是被抬着从皇宫里出来。
他被陛下下令打了三十大板,罪名是私闯内宫。
板子不重,陛下更是有意放水,他的雷霆怒火原就不是冲着薛盘,而是挖秘道的人。
秘道直通皇宫。
前几世,宣韶就是由此秘道逼宫,最终在与靖王的相争中获得了胜利。
事发突然,太子根本没时间与张家互通消息,张大人全家都下了狱。
内廷司主审,结果直达陛下,没人能从中做手脚。
宫内外一派悄无声息,无数人猜测张家为何下狱,陛下却什么都没说。
他许是有意为太子遮掩,但没想过我会推波助澜。
于是半个月后,满京城都流传着太子联合张大人挖了条直通皇宫的秘道。
有人猜测他要逼宫,有人猜测他与宫中嫔妃有染。
皇上原本犹豫不决的心终于坚定下来,他在早朝上宣布,太子受张家蛊惑,有不臣之心。
即日起废太子,迁出东宫。
张家一干众人流放岭南。
他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
朝廷内外哗声一片,太子被迁出东宫那天,特意着人来见我。
「殿下让奴才来给李小姐传句话。」
「他说自己做了个梦,梦中您是殿下的侧妃,当中恩爱情仇,繁复曲折。」
我心底骤然升起一股寒意。
小厮接着道,「殿下说,梦中的他似乎很对不起您,若是如此,他想跟您说句抱歉。」
「还有一句,前尘往事,尽数消散,愿小姐此后无忧。」
我垂下头,紧紧拽着衣摆,压下心底的酸涩。
太子被废,封太子妃与侧妃的旨意自然不作数。
加上父亲进宫哭诉,直言数年来,因我母亲早逝,对我多有愧疚。
直勾起陛下此刻脆弱的慈父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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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倒下,最大的得益者莫过于靖王。
他堵在我回相府的必经之路上,不得已我只能下车行礼。
宣羽一袭玄色长衫,衣摆处暗纹浮动,他生得极为俊美,像极了他的生母昭贵妃。
此刻他眉目含情,温和地看着我,我却觉得遍体生寒。
活了七世我仍然不明白,陛下膝下十几个皇子,有能力者比比皆是,母族势大者亦有。
他们个个野心勃勃,可最后争夺皇位的永远只有靖王和太子。
也许他们跟我一样,都有着逃不开的宿命。
但如今,我不信命。
宣羽开口,声音柔和,「李小姐,你还记得本王吗?」
自然是记得的。
九岁那年,我在花灯节上,意外碰到偷跑出宫、险些被人贩子拐走的宣羽。
ṱûₕ我大声喊破,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紧接着他就被出宫寻找的侍卫带回了宫。
临走前,宣羽将手中的兔子花灯递给我。
那时,我还没有碰到操控我人生的那个女人,一切好像是一场美好的邂逅。
并非她所说的机缘。
所以在我心底,对于宣羽总有两分信任。
那一世,我被太子救回东宫,心灰意冷之时,收到了宣羽派人递来的密信。
「你若愿意,我可带你出东宫。」
手中的字条仿佛泛着光,瞬间点亮了我灰沉的心。
可等我醒来时,却躺在吏部尚书的床上。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流言在京城兴起。
「太子为笼络吏部尚书,不惜将侧妃亲手送到他床上,意图掌控官员,左右朝廷用人。」
我死那日,宣羽跪在我尸身前,一巴掌一巴掌地扇着自己的脸。
他眼底蓄满了泪,嘴里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玄灵,是我对不起你。」
「我真的后悔了……」
-8-
我将纸条交到翠竹手上,叮嘱她一定要亲手交给宣羽。
宣羽收到纸条,果然去了城郊密林。
那里,失踪七日的安国公世子正静静地躺在地上,尸身已经开始腐烂。
安国公世子在京城横行无忌,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命,并非纨绔,而是实实在在的恶人。
他死于仇杀,大理寺和刑部却始终找不到凶手,此为悬案。
宣羽若是按我所说的时辰前往与我密会,必然能与带着侍卫寻人的安国公撞个正着。
届时,百口莫辩。
但……
「人不是本王杀的。」
「本王是……与右相家的小姐在此处相约见面。」
宣羽说着,自怀中掏出翠竹给他的纸条。
安国公接过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王爷,你是在戏耍我吗?」
宣羽不解,拿过字条一看,登时愣在原地。
「怎……怎么会这样!」
字条上干干净净,什么字迹也没有,犹如一张崭新的纸。
这个方法是我跟着那个女人学的。
安国公冷哼一声,「王爷,就算是我儿有得罪您的地方,您大可告到陛下面前,何必要了他的性命!」
他越说越伤心,声音都有些哽咽,「他可是我的独子啊!」
「王爷不但杀人,还想砌词狡辩,妄图用一女子脱罪,可是君子所为?」
安国公告到陛下面前,宣羽被暂时关押在大理寺。
但不过数日,就因证据不足,被释放出来。
人证物证皆无,大理寺和刑部查清他无罪是迟早的事。
但我本就意不在此。
翠竹伸手挪了挪烛火,轻声劝道:「小姐别盯着烛光看,仔细伤了眼睛。」
「小姐莫愁,任何事,翠竹都会助您一臂之力。」
我伸手理好她鬓边垂落的碎发。
-9-
近些时日,父亲回府的时辰越来越晚,眉间总是一片忧愁。
我借着送补汤的名义,旁敲侧击地打探,才知道如今朝局动荡,满朝文武皆战战兢兢。
安国公果然发难了。
虽然宣羽被无罪释放,但在安国公心中,杀死自己儿子的就是靖王。
也或许因为他迟迟找不到凶手,被蒙了心智,一心一意想要报复宣羽。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收不了手。
一旦他日宣羽登上帝位,安国公所面临的便是灭顶之灾。
起初是有人爆出昭贵妃母家侄子王君予,强抢民女,以致那女子的老父求告无门,活生生气死在家里。
查下去又牵扯出王家二爷私放印子钱,贩卖私盐,敛财无数。
王家老太爷更是多年来与江南多地官员私下勾结,每年收受贿赂不计其数。
当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朝中牵连者无数。
而这些银钱最终都进了宣羽的私库。
陛下阴沉着一张脸,派人去靖王府查探,却没有查出掩藏的巨额银钱,于是心中越发怀疑。
直到宿老将军进了一趟宫,与陛下彻夜长谈。
第二日,陛下发明旨,圈余州为靖王封地,责令靖王立即离京前往封地,无召不得回京。
临行前,更是查抄了靖王府的库房,派数位侍卫护送,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王家侄子、王家二爷皆被判斩首,王老太爷因年事过高,念在往日功劳的份上,只被判了流放。
余州地处偏僻,人烟稀少,环境恶劣。
昭贵妃于紫宸殿前跪了一天一夜,陛下都没有松口。
第二日,王家又多了一道被削爵的旨意。
旁人或许不知晓,但我却清楚地知道。
宿老将军与安国公是过命的交情。
但他二人同为武将,若平日里交好,不知要得帝王多少猜忌。
于是多年来,两人一直政见不合,朝堂之上常常吵得面红耳赤,私下里更是从不公开来往。
宿老将军进宫,只需旁敲侧击地告诉陛下,宣羽那些不翼而飞的银钱许是豢养私兵所用。
便足够让帝王疑心骤起,寝食难安。
宣羽去往封地的路上,遭人劫杀,幸好身边的侍卫足够多,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但他伤了左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此事到底是安国公做的,还是其他皇子,我没有细究,宣羽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10-
我在温泉庄子上,静待封南州的到来。
夜色漆黑,静谧的庄子上只余泉水潺潺。
身后的黑影逼近我,他抬手,微用力环住我的脖颈。
「嘘,不想死的话就别出声。」
我假意挣扎,做出害怕的模样。
「你别伤害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尽量满足你。」
身后的人低低闷笑了一声,而后似是牵扯到伤处,笑声戛然而止。
「带我去安全的地方,找些干净的布来。」
庄子后边有一处隐秘的庭院,是母亲在世时着人修葺的。
里面种满了蝴蝶兰。
一路上,我感受到封南州打量的目光,阴暗又潮湿,我强压下心底的不舒服,低着头前行。
前世,我在这里替封南州包扎伤口,悉心照顾他,他在这庭院中休养了三日。
三日后,追杀他的人找到了此处,但那时封南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足以应对。
混乱中,封南州一掌拍开近身的杀手,那人却正好摔落在我脚边。
他看见我,狰狞着面容朝我举起刀,狠狠刺中了我的手臂,那刀上染着剧毒。
封南州为救我性命,在江湖上一掷万金,遍寻名医。
如今……
封南州推开庭院门时,我悄悄后退了一步。
数道剑影袭来,直逼他面门。
他勉强躲过,额间渗出了丝丝冷汗。
封南州反手握剑,与那几人打了起来。
许久后,那几人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而他自己则满身伤痕,以剑触地,勉强支撑着半跪的身子。
杀手的刀上有剧毒,中毒者全身痛楚,苦不堪言,我已经领教过了。
我缓缓蹲下身,看着他开口,「你没事吧?」
他用力摇头,尽量保持着清醒。
「扶我进去,快去拿干净的布来,我的伤口需要尽快包扎。」
我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察觉到不对劲,封南州抬起了头。
「你若是不想死,就乖乖听我的话。」
我挑眉轻笑出声,「可你身中剧毒,即便包扎了伤口,也无济于事,何必浪费力气呢?」
「不若好好欣赏欣赏今夜的景色,毕竟这是你生命中最后一道月光了。」
封南州的眼眸骤然收紧,他挣扎着想起身,但毒素已经蔓延全身,不仅痛楚难当,更麻痹了他的身体。
袖中的匕首滑落,我紧握在手中,举刀靠近他。
「如此痛楚,便由我来替你解脱吧。」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我,「为什么?你何必要这样做?你我无冤无仇,我从没想过真要了你的性命!」
匕首贴近他的脖颈,我轻声开口,「你我真的无冤无仇吗?」
封南州倒在地上时,眼睛一直瞪着我。
他用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呢喃,「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这样……我感觉……这是不对的。」
我静静地看着他,往世被囚禁在密室里的痛苦与屈辱,尽数袭来,我用力攥住胸口。
突然,远处的火光冲天而起。
我瞪大了眼睛,心开始往下沉。
不好,翠竹还在庄子前院。
-11-
来不及多想,我立刻跑回去,浓烟滚滚,眼前的大火几乎要将一切吞噬。
我跳进温泉池里,带着满身的湿气,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翠竹看到我大惊,「小姐,你怎么进来了!你快走!」
我一把拉住她,扯着她就往外跑。
翠竹还想挣扎,我猛然转头冲她呵斥,「你要是不跟我走,咱们就一起死在这儿!」
逃出来时,我手背上被烧伤了一小块。
翠竹抱着我的手心疼又自责,「小姐,您不该救奴婢的。」
「我死了,您才能自由啊!小姐想要什么,奴婢其实一直都知道……」
我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我若是踩着你的尸身得了这自由,于我而言,还有何意义?」
「你别担心,封南州会替我死在这场大火里。」
火势如此大,届时莫说分辨男女,便是完整的尸首也留不下,不过是一捧灰罢了。
翠竹闻言抬头,眼眸里都是惊喜,「真的行吗小姐?那您快走吧,马上就要来人了。」
我拽着她的手不放,「你跟我一起走。」
她摇了摇头,「小姐,奴婢要回去向老爷复命,还要详细地禀报此事原委,如此才可天衣无缝。」
她看着我担忧的目光,继续道,「小姐放心,您回府那日便给了奴婢身契,奴婢早就去官府消了奴籍,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奴婢会去找您。」
「您忘了吗?奴婢知道您安排的地方。」
我深深看了翠竹一眼,叮嘱她万事小心,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她忽然开口喊道。
「太好了小姐, 这一次,您终于不用再逃了。」
我愣了一瞬, 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而后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
我去了江南小镇, 是我提前安排好的地方。
三个月后, 我与翠竹在此重逢。
随之而来的还有京城的消息。
父亲得知我死后, 异常平静, 着人替我立了衣冠冢。
他没有多问翠竹什么, 但悄悄地处理好了庭院里那些杀手的尸体。
翠竹离府那日,父亲交给她一个木匣子,里面是满满的银票。
「你为我相府尽心效力多年, 这些便当是我给你的赏赐, 带上这些好好和……好好过日子。」
一滴泪无声滑落我脸颊, 我抬手轻轻抹去。
「还有,前太子殿下, 也就是如今的二皇子, 特意去了您的衣冠冢。」
「二皇子不顾礼仪,坐在您墓前,絮絮说了很多话, 但奴婢不敢上前偷听, 最后二皇子红着眼离开了。」
「靖王殿下得知您的死讯, 上了数道折子,请求回京, 都被陛下驳回了。」
「最奇怪的是明阳侯府的薛世子。」
「奴婢分明记得, 他以前处处针对小姐,像是十分厌恶您。但在得知您死后,他像是发了疯一般,整日里胡言乱语, 酗酒闹事,已经被明阳侯关在府中,不允许出门了。」
我沉默, 久久无言。
如前几世一般,这些人在我死后, 依然愧悔, 难过至极。
但这次,痛的只有他们。
……
一年后, 我来到了一个名为宿余的边陲小镇上。
这里民风彪悍,百姓时有争吵。
但都不过是今日吵嘴明日好,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我依着记忆,来到一处农田。
田地里,一男子正光着上半身干着农活。
他皮肤略微黝黑,阳光洒在他身上,照得他身上的汗滴宛如闪亮的珍珠。
许是察觉到有人看他,他直起身,宽肩窄腰,男人的气息似乎扑面而来。
他看我盯着他,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略有些疑惑地开口,「姑娘, 有啥事吗?」
我乃相府嫡女,性本良善。奈何为人所操控, 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如今, 我挣脱命运,将尖刀刺向仇人。
我笑着看向眼前的男子。
有仇当报,有恩……该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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