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恋

世人都说周秦川淡漠清高,可他却像狗一样追了我十年。
直到我被人推进火海里,他也毫不犹豫,抛掉数亿的身家随我而去。
重活一世,我决定不再当个吊着他的坏女人,一心一意地对他好。
可惜,他好像也重生了。
「林焕,你还想像上辈子一样,把我当狗训呢,嗯?」
我被他逼到角落里,签离婚协议。
他说他这辈子绝对不会要我了。
绝对不会。

-1-
十一岁的时候我被人生生掰断过五根手指。
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一定要成为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人。
无论用什么方式,不择手段。
后来我干了很多坏事,最后被人报复,推进火海里。
被火舌吞没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
可一道白色的人影闯进我的眼帘,狠狠抱紧了我。
是周秦川,我老公,那个爱我爱得要死要活,除了我一辈子没任何污点的男人。
一起化成灰的时候我就想。
要是有下辈子,我他妈一定掏心掏肺地只对他好。

-2-
「这是离婚协议。」
「签了吧。」
灯影晃得我思绪缭乱。
站在对面的男人垂下眼睛。
掩住眼底的冰冷。
「周秦川。」
「你别这样。」
我试图拉住他的手。
青筋跳动,他的手抽得很快。
这是我重生的第一个小时四十一分钟。
我突然觉得莫名的释怀。
周秦川终于发现我是个骗他钱骗他感情的坏女人了。
他不要我了。

-3-
我坐在蛋糕店里,透过那层薄薄的玻璃。
看对面那栋教学楼中两道晃悠的身影。
周秦川一定不知道我在偷偷看他。
看他给那个女孩解题,而女孩快蹭到他的衣角上了。
是,这一世,周秦川该知道谁是善良谁是无辜了。
可我还是撑着下巴,给那个女孩发消息。
「小妙,你怎么勾引你姐夫啊。」

-4-
林小妙是我的妹妹。
准确来说,她是真千金,我是假的。
十二岁的时候我在一个暴雨天被林母捡回。
大家都以为那是巧合。
其实不是的。
为了让林母在那个雨天捡到楚楚可怜的我。
我活生生摔折了自己的一条腿。
我要荣华富贵,要万人之上,要再也不品尝那噬骨的屈辱。
而林小妙十六岁的时候被林家找回来。
她永远善良,无辜,清纯。
我打碎骨头才能得到的东西,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
我讨厌她。
想她为什么不用跌入泥潭品尝痛苦。

-5-
我就是这么一个恶毒的坏女人。
所以上辈子吃尽了苦头,或许,林小妙真跟那些人形容的一样。
她就是「像神明一样的女孩」,所以,我触怒了神明。
这辈子,唯一爱我的人也背弃我了。
我缩在沙发里,盯着茶几上那张离婚协议。
「周秦川,今晚回来吗?」
手机里躺着的这条消息,已经整整过了四个小时没有回复了。
周秦川性子淡漠,他朋友总吐槽他是一块大冰碴。
可上辈子我从不觉得,我觉得他是我的狗。
闻着我的味就来,总蹭我,我手一空着他就要牵。
别说不回消息,我说一句他能跟我叮嘱十句过来。
可现在……
一条消息弹进来,我以为是他的,急忙去看。
却不是他的。
是林小妙,一段文字,一张配ƭů⁽图。
「姐姐,我没有要勾引姐夫的意思。」
「我想帮着姐姐打理父亲的企业,所以姐夫只是帮我引荐一些人。」
照片里,女孩巧笑倩兮,站在他的身旁。
像一对璧人。

-6-
我给周秦川打了十几通电话吧。
他都没接,后来干脆把我拉黑了。
其实周秦川最不懂的就是人情世故,他就一搞学术的。
上辈子,我为了从林小妙手里抢走一些爸爸公司的份额。
叫他帮我拉拢那些制药公司的人。
他没任何怨言地就去干了。
我从来都没考虑过他是名牌大学的教授,那么清高,怎么弯下腰来求那群人办事的。
我只记得上辈子的一件事。
我谈到了合作,喝高了,打电话叫他来接我。
一包厢里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倚着沙发,看那个步步向我靠近的浅白身影,「嘬嘬嘬……」
像逗狗一样叫他过来。
地位极高的医学教授,平日里下颔没低过的男人。
在大庭广众下被我这般玩笑戏弄,那时的我一定心里很爽吧。
……谁都以为他会摔门而去。
可那时的周秦川做了什么呢?
他一步一步走到我身前。
然后无比自然地蹲下身握住我的脚踝。
合上吊翘的高跟。
抬眼,眉骨似温良的壁画。
「晚上降温,别着凉了。」
「焕焕。」

-7-
焕焕。
他喜欢这么叫我。
可重生后,他没这样喊过。
……
我睡眠浅,Ţű̂₈所以他回家的时候我就醒来了。
我躺着,想知道他看见毫无防备的我会有什么动作,
可是没有,他绕过我了,连一件毛毯都不愿意为我盖。
我坐起身,将那纸离婚协议砸到他的背上。
男人微顿,脊背线条好看得惹眼。
「别砸坏了。」
「我要是重拟一份,你得到的可就没这么多了。」
淅淅月光,我坐在那里看他话语平静。
一抹乌云藏在他的眼瞳里,混着晦暗的冷薄。
「我不签。」
我死死盯着他。
他似乎觉得意料之中,点点头,「好啊,那就打官司。」
「周秦川,你他妈混蛋。」
我扑过去扯他,他很轻松就把我制服了。
那缕月光弯弯,我被他摁在沙发上。
他的手掐着我的脖子,一点也不温柔,
我就咬他的虎口,他觉不到疼似的。
可某一刻,却蓦地松开了。
温柔的触感燎过脸颊。
「你也会哭啊。」
他留下这句冰冷而意味不明的话。
把我一个人丢在客厅里,我死死地摁住眼睛。
好像这样眼泪就不会溢出分毫了。
「别丢下我。」
这句话,我十岁那年打定决心。
再也不说出口的。

-8-
我不签离婚协议。
第二天,周秦川就撤出了和我有关的所有合作。
周家有相当大一部分产业就在医疗行业,而他又是这方面的顶级学者,
我承认,上辈子我就是因为有利可图,才跟他结婚的。
我知道他不要我了。
可当我知道他把所有项目转而交给林小妙合作的时候。
心中还是没来由钝痛一下。
可我又觉得这才对。
上辈子他看得真真的,林小妙那么纯洁干净,不像我,我是惯会用肮脏手段达到目的的。
但他的撤出合作相当于给同行打了警铃,
一下子,我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
我准备再讨好下周秦川。
「周秦川,你在学校里吗?」
「中午做了点吃的,给你送过去?」
我不敢奢求他对我余情未了,但我是真希望他能念一下旧情,别做得太绝。
我盯着手中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手机,觉得自己脸皮也厚得要死,昨天吵成那样,真到了利益问题,该求还得求。
我准备给他做点好菜,然后亲自送回去。
然后就发现了个问题。
周秦川爱吃什么,我根本不知道。
反倒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他估计倒背如流。ŧù⁼
毕竟周大教授上辈子最痴迷的事,就是给我投喂各种好吃的。
我其实没那么娇贵,但就喜欢在他面前耍性子,
「周秦川,你这面也太硬了。」
「周秦川,这么软的面你给谁吃?」
「周秦川,我不爱吃辣的。」
「周秦川,你什么时候做饭这么清淡了?」
他只有唯一一次被我弄生气了。
如墨的眉眼紧紧盯着我,语气冰冷认真。
「焕焕,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永远站在你那边?」
我低头打量了会美甲,朝他说:
「那你就滚。」
这是我的回答,他真滚了。
零下的天气,他外套不穿就出去了,估计被气够呛。
我大概在傍晚的时候给他发了条消息。
「周秦川,我想你了。」
不出一刻家门就被人打开。
我被他猛然搂进怀里,夹杂着室外清冽的寒气。
他高挺的鼻梁抵着我的颈窝,我听见他说:
「是,我就是永远会站在你那边。」
……你看,对上辈子的我来说,训周大教授就是比训狗还要简单。
……
第三次把手切到飙血,盯着锅中那翻腾的不明物质时,我终于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做饭的人才。
转而点了林川阁的外卖。
再倒腾到自家的保温壶里。
反正……家里的和外面的也吃不出什么差别。
……大概吧。

-9-
「对不起,姐姐。」
「我不知道你给周老师也带了饭。」
「他已经吃上我做的饭了……」
林小妙挡在我身前,肉眼可见地慌张无措。
「叫姐夫。」
我朝她笑了声,看到她藏在袖口里的小手握紧了些。
……
「周秦川。」
我站在低头吃饭的男人身前。
他不理我,我就把他手上的筷子拿走。
身前的饭盒换成我的。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菜式片刻。
黑深的眼眸终于聚焦在我的身上。
「你看。」
我把粘着创口贴的手递到他面前。
「为了给你做饭,我被划了三道口子。」
「我做了好久,你吃我的好不好?」
我对上他的目光,很平静。
可平静得就像是快碎掉了一样。
终于,他叹了口气。
「林焕啊。你这菜式做的跟林川阁的一模一样。」
「跟他们偷学的?」
「……」
我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揶揄之意。
索性破罐子破摔。
「周秦川你就说你吃不吃吧!」
好像许多时候,我一生气,他就会软着性子哄我。
我都习惯这样了,可却忘了,这不是上辈子的我和他了。
可他还是低头,一勺一勺把面前的海鲜粥吃掉了。
特别乖,乖得就像上辈子我让他干什么他都去干的周秦川。
吃完了,他看着头一次弯身收拾饭盒的我。
「林焕。」
他叫我的名字,像清冽的溪流,
「我海鲜过敏。」
「两辈子了,你还是记不清。」
我猛然一震,抬头看他。
他本就白到青筋乍现的手腕已然浮起一片红疹。
就这么给我看。
「是不是折磨我折磨到死,你才会开心啊。」

-10-
周秦川重度海鲜过敏。
从他手腕开始泛红到不住地咳嗽,最后呼吸困难,也就过了几十分钟。
「这怎么能让他碰一点点海鲜呢?」
「医生说周老师刚刚再晚一点送过来,真的有可能会没命的!」
「姐姐,这样的事你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连这都不知道?」
病房门口,林小妙红着眼睛看我,声音里已然染了些哭腔。
她喜欢周秦川,我知道。
要不,上辈子,我也不会多看一眼周秦川。
「那……」
「他自己知道他不也喝了嘛……」
我有些无力地辩解,就在此时,病房的门打开了。
护士点点头,说病人已经醒了。
我透过那点敞开的门缝看过去。
周秦川正坐在床上,望着我。
估计,是把我刚刚狡辩的话一字不落全听了进去。
他的眼神好空洞,什么都没有,连失望都没有了,一片虚无。
林妙飞奔到他床边。
「周老师!你怎么样?」
我也跟过去,可是半晌没出声的男人,忽地咳了一声。
「林焕。」
他的声音极低,如墨的眼瞳直盯着我。
我心跳了跳,下意识地走向他。
「你可不可以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
……

-11-
这是周秦川的要求。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反应会比他还大。
黑着脸甩上病房的门就走了。
是,我费尽心机,我没良心,我坏得要死。
那他……他就不能再站在我这边了吗?
他就不能……不管我是怎样的人,就站在我这边吗?
……
他要林小妙,不要我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正巧看见沙发上趴着的那只玩偶。
那是结婚前他给我抓的,限定版的飞龙。
他只当是个普通礼物送给我。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为了抓这条龙,他跑遍了五个商场,抓空了四台娃娃机。
最后是在一家酒吧给我这条龙的。
那天他被我灌了很多酒,耳尖都泛红了。
喝得晕晕的,把这条龙从背后拿出来。
「林焕。」
他喊我。
「你可不可以看看我?」
他藏在那条龙的背后,握着它的爪子朝我打招呼。
「你可不可以让我待在你身边?」
「哪怕。」
「哪怕……」
那是藏在我身边极轻的一声谓叹。
抛掉了身为周秦川的所有尊严。
「哪怕当备胎也行。」
……
事实证明,人在深夜时回忆真的会气背过来。
当我深更半夜走到周秦川病房门口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深夜极静,帘虚虚掩着。
我站在他的床边,低头看着连睡着都好像不太安稳的男人。
周秦川那张脸,不愧是有勾得他学院女生朝思暮想的资本。
鼻梁高挺,眉骨如松,是一贯心高气傲的人啊。
怎么就……
缠了我大半辈子。
我下意识地凑近,就忽然落进一双如深潭般寒冷的眼瞳里。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倚靠床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好冷,冷得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你……」
「终于讨厌我了啊?」
我吸了吸鼻子。
也不知怎么的,蒙蒙的月光里。
我会突然扯起嘴角朝他说这么一句自嘲的话。
「很意外吗?」
他这么说,咬字巨清晰。
「我不该讨厌你吗?」
我觉得黑色的锋芒在他的身上放大。
他端坐起来,认真得让人心碎。
「你这么自私,功利,这么喜欢用下三滥的手段。」
「我不该讨厌你吗,林焕。」
「可那又怎么了!」
「周秦川,你他妈是第一天知道我是这种人吗?」
不知为何,今晚我很轻易地被他燎起。
夜色惶惶,那是头一次,我在他的面前不那么游刃有余。
我抓着他的衣领,我觉得他也生气了,因为青色的血管在他的脖子上特别明显。
「怎么了?你不要我了?」
「还是你觉得林小妙那种人好?所以才跟她卿卿我我的?」
「我告诉你……」
「就算跟我离婚,我也不可能让你有什么幸福的未来。」
得不到,就毁掉。
对于我这种生活在泥潭中,见不得什么耀眼的光的人来说。
不可能让他们抵达所谓幸福的结局。
我轻车熟路地朝他露起獠牙,可撞见他一片清明的眼眸。
他靠在床上,掀起一边唇角,淡淡地看我。
「阿焕。」
「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焦躁,这么容易被挑拨了?」
「你输了。」

-12-
我蓦然松开了拽着他衣领的手。
是啊,我在干什么。
暴露自己的弱点不说。
此时的我,如果想要寻求度过目前难关的方法。
最优解就是讨好面前的男人。
上辈子做这个事情我最是得心应手。
可望着此时此刻在我面前好整以暇看着我的男人。
喉咙里像堵塞着什么一样说不出话来。
半晌,「求求你」的话语被我生咽下去。
换成了:
「行啊,你等着,周秦川。」
「没有你我一样可以。」
「还有。」
「我不会输,不要输,也绝对不可能输。」
……
我踩着高跟鞋走出病房。
跟周秦川撕破脸皮,就意味着主动放弃他这条线。
无论怎么看都是十分不合适的打算。
可是我……
我不愿意向他低头了。
明明是你上辈子放弃了一切陪我下地țú⁽狱的,明明是你一直拽着我不放手的。
明明你忍了我的二流两面三刀那么那么久,我都已经下定决心对你好。
我都已经把你当作家人……了。
为什么呢。
Ťůₗ
我盯着电梯间镜子里的自己。
还好,我走得那么快,他看不见我红透的眼眶。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你清醒了。

-13-
就像被重新丢进泥潭。
周秦川的离开带来了一系列的连锁效应。
所有的一切又如上辈子一般重演。
林小妙一点点讨得大家的欢心,我成了人人唾弃的坏女人,
唯一的不同,只是上辈子一直待在我身边的周秦川也不在了。
「林小姐真是好酒量。」
中年发福的男人带着满身的酒气凑近我。
我费了好大功夫,生生抑制住把酒倒在他地中海头顶上的欲望。
这次的合作,很重要。
我爸对我已经开始失望了,他有意培养林小妙。
这些年我ŧü⁹又因为想上位而树敌太多。
而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养女,到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有可能就是被一脚踹回原来的泥潭。
「王总说笑了。」
我拨了拨额发,那个男人盯着我,眼睛都看直了。
可每当提到合作,他就自然而然转移话题,借机灌我酒。
果然是老狐狸。
酒精的不适感不断击打着脑神经,我眯了眯眼,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灌下一杯,可恍惚间,一道利落的身影就这么闯进我的眼帘。
包厢门被推开了。
「诶呀,周教授。」
「您可终于来了。」
刚刚对我不屑一顾再加上色眯眯打量的老男人,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而这是我时隔三个月,再一次见到周秦川。
他依旧像一朵出世的白莲,仿佛世间一切都沾染不到他分毫。
「王总。」
男人淡淡地朝人点点头,
「这次来。」
「想给您引荐我的一名学生。」
话落,我就瞧见林小妙怯生生从周秦川的身后探出头来。
我可总算明白王总之前支支吾吾的是在干什么。
他的制药公司如果能搭上周秦川这条线,那未来市值翻一番都是有可能的。
而林小妙出现在这里的话……周秦川铺路,不用说,我的这个合作得让给她了。
说来也奇怪,林小妙一副无心的样子。
可她每次都能精准地争走一切跟我有关的东西。
……
合作泡汤了。
我怕再多留下来几秒,会忍不住把手中的酒泼出去。
一半泼王总头上,一半泼周秦川头上。
于是假模假式地打了个招呼便走出了包厢。
可扶着走廊走了大半路,便觉得不对劲起来。
身体太奇怪了,隐隐有什么烧起来一样。
头重脚轻,身子虚乏,
那彼阳德老头给我酒里掺了什么……
下一秒,我就猛地被人拉进了一旁的角落里。

-14-
我剧烈地挣扎,可身体使不上力来。
「嘿嘿,周小姐,你就别动了呗?」
「谁不知道你就是个弃子。」
「养女,本来有个周秦川,还给你作没了。」
「不过,如果你愿意跟我睡一晚,我兴许把这个合作给你也说不定……」
油腻的声线就在我的耳郭边炸开。
这个药药效极猛。
我四肢酸软,只得拼命制造出动静来,
可这会所还算高级,隔音效果好,四下无人。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淫笑着要把手伸进我的裙子里……
可突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我从没像这一刻这么清晰地辨别出这是周秦川的脚步声。
也就那一刻我才恍然发现。
我对他,原来这么的熟悉。
我死命地想制造点声响,可那个人开始死死摁着我,
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呼吸不上来。
头一次因为生理性难受,眼泪而大滴地往下落。
「你他妈的……」
我听见那个人在我的耳边低喘着威胁。
终于在脚步声渐远时,弄出了一点不合时宜的异响。
脚步声顿住,向我们这边走来。
我拼命地想挣脱着。
无声地叫嚣着,叫嚣着:
「周秦川,快他妈过来。」
「老娘快要死了……」
可那人不知是气急败坏还是怎么了。
掐着我喉管的手指又死命往里摁了一下。
心脏狂跳,就在脚步要停在我们身边的那一刻。
走廊那头突然传来一道怯懦甜曦的声线。
「周老师,屋子里一大堆人,我一个人好害怕。」
「你能不能来陪我呀……」
「别去那么黑的地方了。」
脚步猛然顿住。
我的心,也陷进一望无际的黑暗里。

-15-
下一秒,我就被猛然拉出透着微薄亮光的走廊。
男人的惨叫声也在耳边骤然响起。
周秦川好像确实学过几年的格斗,但那个男的飞出去的时候,我也惊了一下。
然后,落进一个不算热烈的怀抱。
「周秦川,我……」
他脱下外套,披在衣衫不整的我身上。
体内的骚动就因为他一瞬间的接触而翻涌不止一倍。
莫名地,我特别抗拒事态再这样发展下去,挣扎着想从他身上下来,
却被他给箍紧。
喉咙很甜,发不出声音来。
慢慢从包厢里走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然后我望见了林小妙那双委屈的红眼。
意识就陷入一片幽暗的昏沉。
……
我是被冷醒的。
浴室的花洒不停朝我释放远远低于我体温的液体。
垂着眼睛在一旁看着我的男人,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给我衣服我……」
我走了。
我想起身,发现四肢无力。
在他的手碰到我的时候,激起一片颤栗。
我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其实,上辈子,我总是这样对周秦川。
脾气是被惯出来的,而他上辈子对我的纵容几乎到了让我肆意妄为的程度。
「王总给你下的药成分很新。」
「你确定你走得出去?」
他在一旁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表情意味不明。
我本身所属的领域也是药物研制,对这种药的后劲以及排解方法都明了。
而如今,有着一个正好的解药站在我的面前。
……如果是上辈子的我,早就缠上他的腰了。
可是现在,我却退缩了。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轻轻的皮带解扣响的声音。
我萧瑟了一下,然后透明的水花轻溅。
他扣着我的后颈,吻了过来。
……(此处省略大家都不爱看的药效解除过程)
我像被人从瓢泼的大海捞起。
脑袋微微恢复了点丝毫的清明。
那一巴掌就实打实地甩了上去。
他的脸被我打偏到一边。
周秦川的五官属于极具攻击性的好看,那对睫毛也极长,从我这个角度看去,还沾着细密的水珠。
他笑了声,像蓦然绽开残败的花。
「你还真是用完就丢。」
浴室里还回荡着淅淅沥沥的水声。
我透过光华粼粼的倒影,望向他藏着无数心事的眉眼。
「周秦川,你为什么要给林小妙引路?」
「你怜惜上辈子的她也好,真看上她了也好。」
「周秦川,但凡你心里有她了。」
「二选一的时候,别选我。」
……
我……并不算是个感情很充沛的人,琢磨了大半辈子,也不明白喜欢是什么。
但我看什么东西都是一样的,我要全部,要最好的,如果他分心了,那么他就是垃圾了。
我又不缺垃圾。
「林焕。」
他的眉眼藏进一片乌云,我看不穿。
「都重活了一世,该怎么走是最好的,你我都明白吧。」
「怎么?理智在告诉你,不要重蹈上一辈子的覆辙吗?」
「那你就滚啊。」
我扬起水花砸向他。
他没躲,只是依旧这样拿一双惨淡的眼眸望着我。
「阿焕。「
他喊我,念在唇齿间,消磨着失望与恨意。
「不是我重蹈覆辙。」
「是你。」
「偏一条路走到黑,偏死也不会悔改。」
「对吗?」
……
我僵在那里,内心的恐慌一点点放大。
男人站起了身,外面的世界那么黑暗。
粘连着他的阴影,他的眉眼落在我的身上,我神思烦乱。
「下次别让王总办事,他太不小心了。」
「没把药物的包装处理干净。」
静谧的浴室里,我听着他一言一语,敲在我的心上。
「那个药物来自你的实验室吧,未合作前,他不可能知道配方的。」
「今天那么多人看我护着你。」
「对你来说,够了吧。」
男人说完这句话便走出了浴室。
我一个人躺在浴缸的水中,黑暗淹没了一半的身子。
仰头,盯着暗沉的天花板。
是啊,够了。
我不可能输,王总看着大我十几二十岁,其实是我的大学同学。
今天的一切都是我谋划的,
我在赌,周秦川是否会当众救我。
他救我,这就说明我俩的关系并非闹成那样,我就可以再次以他作为翻身的筹码。
我赌赢了。
现在估计有不少合作方要打听消息和我重启合作。
不过,我为什么那么害怕呢。
周秦川最后离开时看着我的眼神。
我恍然发觉,我的心。
原来我也会,因为他的失望而那么的失措和慌乱啊。

-16-
毁灭于根源上是对灵魂不懈的救赎。
影视剧里为什么反派能活这么久呢,或许他们都跟我一样,没皮没脸,还抛弃了太多东西吧。
临近年末,我的地位总算再次巩固。
林小妙接连搞砸了好几个合作,而到底作为资本家的父亲,也重新把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
事情本来都该往好的地方发展了,只可惜,我前面就提到的。
我上辈子做得太过,又树敌太多。
所以在连续三场应酬后,午夜回家的路上。
被几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掳进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时,我居然没Ţû₊感觉到一点意外。
「谁让你们绑架我的?」
「我可以出两倍的钱……不,三倍。」
不对等的谈判永远是以投其所好为重,所以在被推搡上车时,我的脑子已经飞快转了几轮。
只可惜对方不为所动,一把刀已经直挺挺架在我的脖子上。
啧,不是求财,要命的。
「敢问得罪阁下哪……」
我话还没说完,那把刀已经没进了我皮肤点。
我闭了嘴,一道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就响在我的耳边。
「你放心,我不要你的命。」
「我只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刀尖沿着血管细细描摹,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此时我的小命正处于去不去阎王殿的边缘。
「你现在打电话给周秦川。」
「问他要到保存 ydx2 配方的钥匙密钥。」
Ydx2,我记得这款抗癌药物快上市了,周秦川主持研制的,一旦上市有可能会改变整个医学以及药学界。
可惜上辈子,我和周秦川都死在了它问世的前夕,我是在去发布会的路上被车撞死的,
他是看到熊熊烈火中的汽车残骸,直接不管不顾地闯进来抱住我被烧死的。
「不是哥们。」
「我就他一前妻,你觉得我能要到这么重要的东西?」
不过听到这绑匪的要求,我都觉得好笑。
有可能是被我营造的假象骗了,这群人会觉得周秦川还是那个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周秦川,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现在的我估计死了他都不能有一点波澜。
「说你被挟持了!说你要死了!」
划过皮肤的刀刃终于在我的脖颈拉出一道血线。
那人收了点力,转而将刀尖抵到我的胸口。
我确实没得选。
从他的语气看,他没说谎。
如果问不到这个密钥,我绝对活不过今晚。
可 ydx2 大概算是周秦川全部的心血,
那群人想要配方,估计是想抢在他的面前发售。
如果真被我问到,相当于毁了周秦川的一辈子。
周大教授无比灿烂伟大的前程,和我这个小人的命相比,很明显我该自我牺牲一下。
可惜了,我说了,我是个小人。
「把电话给我吧。」
「只能说我尽力尝试哈。」
那人很明显满意我的懂事。
电话接通前,我酝酿了一会。
首先,我应该带着恰到其锋的哭腔,然后嗓音带着点抖。
对他说「周秦川我快死了求求你救救我」,他最吃我朝他服软这一套。
这样,成功的几率没有百分之六七十也有三四十。
可电话接通的那一刹那,
我的思绪就全空了。
「喂。」
我听着他轻轻应我的声音,响起我俩有四个月没打电话了。
我想了很久,想林焕你不该是最自私的人吗。
想林焕你的小命你不要了吗。
想林焕你都欠周秦川那么多了再欠点怎么了。
可是最后我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
今晚的月色太美了。
我说,
「周秦川,生日快乐。」
我说,
「你这傻子运气真特么的好,今天怎么就是你生日呢。」
「下辈子别喜欢我了,笨蛋。」
我朝那柄刀尖撞了上去,人生最大的失败是什么。
吝啬的自私鬼。
某天慷慨倾尽了所有。
太丢人了。

-17-
我想过做个好人。
如果说我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有爸爸有妈妈。
不是从小到大被这个人踹一脚那个人推一下的话。
不是我不想做好人。
是如果我活到了现在,我就不可能是个好人。
但「好人」这种定义不也是因人而异。
我把一家公司搞破产了,他的负责人就不用遭受以后公司倒闭的痛苦,我这人不好吗,我这人可太好了。
不过,我觉得,周秦川是「世俗广义」上的好人吧。
毕竟他这辈子正正直直,没干过一件缺德事。
所以,当他贴上我时,我满脑子叫嚣的就是「毁掉他!」「毁掉他!」
我没能毁掉他,他刚正不阿,与我云泥之别。
我记得,跟我确定关系后的某天晚上。
他从我身上起来。
我忽然勾住他的脖颈,我俩离得那么近。
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灼灼的目光烧在我的身上。
「你会爱我吗,哪怕我是个坏女人也会爱我吗?」
我近乎做作地问他。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而后盯着我。
黑色的眼眸带着最诚挚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说:
「会。」
指骨落在脊尾最敏感的地方,他咬在我的肩头。
轻捱。
「你什么时候不是Ṱū́ₘ个坏女人了?」
所以我早就把他给毁了,不服气也没有用。
世界斗转星移,我不相信这世界存在百分之一百的感情。
我唯一确信的就是他爱我。
这么难的事情都让他做到了。
所以如果哪天我这残破的生命能拥有华丽的终结。
那么我勉强允许他给我赋予盛大谢幕的意义。

-18-
我盯着天花板浮沉,上上下下。
这是在天堂吗,不可能。
倒不是因为「天堂」的样子太过像一艘船仓。
而是靠在我身旁睡着的人。
我和周秦川怎么可能死了去同一处地方。
「醒了。」
身旁的人淡淡瞥了我一眼,
然后把稍有滑落的毛毯重搭在我的肩头。
「我们在哪。」
「公海上。」
「估计快到哥本哈根了。」
……
那是漂得够远。
「我怎么没死?」
「你就这么想死?」
我扭头看他,他的眸色沉沉,其实气色不太好。
而且眼神有点凶。
我抬手,蹭了蹭他的胡茬。
「你还是来救我啦?」
「代价是什么,周秦川?」
「抛弃医药学的身份,拱手让出 ydx2。」
「永远都不能涉及这个领域,也永远都不可能踏进国内领土半步,对吗?」
「……」
我侧过头去,一方船舷框住奔腾的海浪。
「指使那群人绑架我的,是我父亲,我早该想到的。」
我的权利超重,他要为他的亲生女儿铺路。
到头来我还是那只被人随便踹一脚的野狗。
……
海风裹挟着淡淡潮湿的气息,
我靠在他身旁, 紧了紧毛毯,
「周秦川, 你就没有哪怕半分的怨言吗。」
他盯着我。
「阿焕。」
「很多事情,我想干就干了, 想做就做了。」
「我尝试过,这辈子走不一样的路,可那不是我想要的。」
「这个世界条条框框,黑白分明, 可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可以打破。」
昏暗的船舱里, 他轻轻摸到我的手,
「一条路走到黑我就再陪你走一辈子。」
「我就是如此迷恋你, 在你为我放弃生命的时候,我特别恨自己。」
「我这条烂命都这样了,为你放下点身段又算什么。」
……
他问我在笑什么。
「就觉得, 这世界也太地狱般的公平了吧。」
我仰头,
「我什么都没有了,可我唯独有你。」
「你什么都有了,可偏偏摊上了我。」
我在心里悄悄地说, 周秦川,下辈子别遇见我了。
我蹭了蹭他的指腹,然后十指相扣。
这辈子,换我来保护你吧。
19(给林焕的信)
昨天邻居史密斯太太跟我说看你在院子门口转悠了半天才回家。
今早又借着买菜的缘由一句话都没跟我说就夺门而出。
我想, 你应该是知道了来自大洋彼岸的消息。
Ydx2 确实是我的心血, 林氏凭借它取得空前的成功我也早就料到了。
平心而论, 我觉得心血被他人拿来做嫁衣, 却不及你已经整整十一个小时没跟我说话带来的苦楚。
我知道, 我和你对于感情这种事的感触完全不同。
你无法理解我对你的爱,那种情感对我来说超越世俗的意义以及生死。
所以,你无需在意是否对我带来伤害。
毕竟你垂垂手对我的赏赐已然足够。
你昨晚躲在房间里哭,被我听见了。
很不齿,夹杂着心疼,懊恼, 我的心里, 竟也感觉到一丝雀跃。
这说明你在意我,这点在意已然让我全身战栗, 兴奋得恨不得把你搂在怀里亲吻。
我无时无刻不压抑着这种病态,疯狂的想法,这是我对你来自思想的侵害,
我的罪过。
所以, 你无需自责,
无需自责。
你就永远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了,张扬也罢,谦逊也罢。
只要是你想做的。
对了, 回答一个你总是喜欢问我的问题。
我为什么会爱上你。
其实我说过很多遍了。
那天你被你父亲领着打开门。
你咖色的围巾轻轻从肩上滑落。
我看见你了。
我的意思是,爱上你不需要理由。
因为是你,所以从来都没有理由。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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