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因为体弱身虚,拜了一棵树结为姐妹,求它照顾。
谁知梦中树不仅骂我,还追着我抽:「我是男的,我不要和你结为姐妹!」
我委屈得想哭,抱着树干:「求求你别打了,等我会说话了就立马解除关系。」
树面无表情,「你的意思是说一个哑巴会说话?想诓我,没门!」
说完,直接用一根树叉子撅晕了我。
后来我成为了剑修,树忸忸怩怩地凑上来:
「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嘞,不可以砍我树枝哦~」
我:「我还是喜欢当初你放荡不羁的样子。」
树吓得大惊失色,「你禽兽啊!当时你才多大就惦记着我了?!」
「?」
树好像误会了什么。
-1-
当我意识到自己不会说话,一开口就是绵绵不绝的哭声时,我就知道,事情变得不一般了。
我穿成了修仙世界中一户平民百姓的……孩子。
还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宝宝。
困意突如其来,我咂咂嘴,睡了。
好多次我都感觉自己又被探鼻息了。
等再大一点……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来自异世且意识是个二十几岁的人了,心性彻底同化成婴儿。
直到我毫无征兆呕出血,爹娘匆匆抱着我去医馆。
大夫拧着眉诊断我脉象,摇摇头叹气:「怪哉,时日不长。」
我的身体迅速虚弱不堪,不过才三天光景,就已经形销骨立。
药一副副灌到我嘴巴里,我疼,咽不下去,哭的声音弱得像猫叫。
眼瞅着就要撑不下去了,我娘含悲带泪地轻声叫着我名,语气满是心疼和哀伤。
「我的卿卿,娘该怎么办才能救你?」
路过讨水喝的药修捧着碗,暗戳戳凑过来看了我一眼,迟疑道:「我好像能救……就当是还你家的水恩了。」
我娘抱着我扑通一声直接下跪了。
「求你救救我家的孩儿!」
药修水碗都来不及放,连忙跟我娘对磕,「使不得使不得,你快起来。」
「我能救你家孩儿,但你不能这样折煞我的修行啊!」
我娘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药修捏着一颗药,认真将后续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交代清楚:
「这颗丹能救命,但凡人的身体会受不住。」
「运气好的话以后可能只是个不能言语但身体健康的哑巴;运气不好的话就是体弱身虚的哑巴。」
就这样,我的命保住了,成为了一个体弱身虚的小哑巴。
鉴于我身体不好,我爹娘在我一岁的时候,就让我和一棵长在财神殿里的树结拜成了姐妹。
「我家小女凡渡卿,愿与茶木树结拜为异父异母的好姐妹。」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眨巴眨巴眼,听话地虔诚跪地拜了又拜。
再睁眼时,半空中垂下一条绿油油毛绒绒的虫子,样子张牙舞爪。
我直接吓哭了。
呜呜地指着虫子往后退。
我爹喜上眉梢,抱起我哄:「不哭嗷~树姐姐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跟你打招呼呢。」
活爹,哪有这样打招呼的。
-2-
当天晚上,一棵树找上了我。
它在梦中不仅追着我骂,还用枝条可劲儿抽我:「我是男的,我不要和你结为姐妹!」
「况且你一个凡人才百年岁数,我的寿命比你长,不想和你同死。」
我委屈得想哭。
抱着树干一顿哭号:「求求你别打了,等我会说话了就立马解除关系。」
我明显感觉树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它古无波澜的语气中透露出些许不可置信的荒谬。
「你的意思是,一个哑巴会说话?」
「想诓我,没门!」
说完,树直接用一根树叉子撅晕了我。
第二天醒来,我浑身上下都疼,但没见一点伤口。
我开始尝试跟爹娘沟通,试图解除和一棵树结为姐妹的关系。
奈何他们一个人都没能理解我的意思。
就算将人拽着指财神殿的方向,他们也只会一脸慈爱地摸摸我的头。
「想去看你树姐姐了?等闲暇下来再带你去。」
有时闹得狠了,他们的巴掌会不轻不重地打在我屁股上。
我沉默了。
一声不吭地盯着窗外的小树。
那是我爹折了财神殿与我结拜成姐妹的那棵树的一根枝条回来扦插,现在已经发芽了。
-3-
每天按照爹娘的吩咐,我吃饭的时候给它浇水,我睡觉了要和它打招呼。
但晚上做梦的时候,那棵树照旧舞着树杈子抽我。
刚开始我还求着它别打了,后来发现,我对它哭没用。
我一边跑得连爬带滚,一边抹眼泪怒骂:
「你这棵树好小气!」
「我爹娘岁数加起来没准都没你大,怎么心眼能小成这样。」
树气得树叶子都在簌簌地颤动。
本来我还能跑,结果地底下猛然钻出藤蔓将我捆在了半空。
树气笑了,甩着抽条过来。
「我可是方圆千里公认的、最大大方方好说话讲礼貌的小公树!」
「你个没见识的家伙,认错我性别就算了,现在还说ţũ̂ₒ我小气年纪大。」
「按照凡人的岁数算,我现在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哪里大了?!」
我愣住了。
照它这么说,那树确实蛮委屈的。
我老老实实跟它道歉:「对不起啊,我误会你了。」
「你一点也不老,是一棵枝繁叶茂、高大挺拔的俊俏小树!」
树甩过来的枝条没抽到我身上,树不说话了。
反而是它的叶子尖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粉红。
但很快,树不知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哦……我懂了。」
接着它又迅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诡计多端的人类。」
「不要以为你夸我就不会打你了,我告诉你,今天我是一定要打你的。」
「因为你说我小气!」
树是这么说的,但落在我身上的枝条力道明显小了不少。
「哼,只要一天不解除这个关系,我就追着你打一天。」
挂在半空中的我被枝条抽了屁股,「……」
他爹的。
真是油盐不进啊。
我缓缓竖起了中指。
从此这样的日子,我忍了整整五年。
-4-
我终于学会写这个世界的文字了。
虽然是偷看老师上课学来的,过程有点曲折艰难,可结果是好的。
不枉我爬了那么多次狗洞,值!
我兴致冲冲地捏着小树枝,在院内的空地上比划出「关系」两个字。
旁边画了一棵树还有一个小人,在末尾打了个大大的叉。
想象很美好,但我忽略了爹娘不识字。
他们看懂了小人和小树,唯独那个叉,以为是厨房的烧火棍。
气得我脸通红,憋出一个愤怒的音节:「啊!」
我的爹娘这回抱着我去财神殿看树了,他们摸摸我的头,怜爱地朝我比划。
让我去和树打声招呼。
上次给出建议说,让我跟这棵树结拜成姐妹的就是这个财神殿里的方丈。
然后嘀嘀咕咕地跟殿堂里的方丈说话。
大概是说我自从跟这棵树结拜成姐妹之后,性子就变得古怪了。
不爱说话也不喜欢活动,总是一个人窝在房里或者坐在树下,整个人呆呆的。
怕我再这样闷下去,会变成小傻子。
我的娘。
听听这是什么话,我是个哑巴啊!
-5-
我郁闷地站在树下,伸手去抓树干。
我感觉树好像在抖动,大概率是挠到树的胳肢窝了,于是挠得更欢了。
旁边站着个周身隐约泛着光的人,一袭白衣袖袂飘决,腰间挂着一柄剑。
那人极为生硬地冲我挤出一抹笑,低沉的青年音愣是被他夹了又夹的声音给弄得十分奇怪。
「小友,你不要挠树的脚底板了。」
「这棵树脾气很大。」
我把头别过一边,不想搭理他。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故意的。
然后蹲在地上捡起小树枝,一笔一划地写着这个世界的文字。
方丈一脸歉意,「阿弥陀佛,老衲惭愧。」
「这是一棵小公树,实不相瞒,自上次提了建议之后,小树每晚都入我梦中谴责。」
「一别已有五六年了,上次你们来得着急,也没有留下地址,我也寻了你们许久,深受其扰。」
「此关系还是解了吧。」
「小娃娃灵智天性单纯,感知到的东西比成人要敏锐,你们仔细想想,她是不是有过异常的举动说要来这里?」
我丢掉了树枝,哒哒哒地跑到殿里,拽着方丈黄色的裟袍疯狂点头。
嗯嗯嗯嗯,和尚你懂我!!!
我的爹娘目瞪口呆。
「卿卿……你不是在外面吗?我们的谈话你隔那么远能听到?!」
嗯?
我愣在原地。
好像有点道理,我们之间隔了起码有五十米远,而且还有墙挡着。
我是怎么就能听到他们讲话的?
-6-
这时,旁边不死心我不搭理他的人缓缓现身,他说:
「那是因为你家小娃娃很有修仙的天赋。
「我是无名剑宗的掌门,尚未收徒,你家孩儿……我真的很想收下当亲传弟子。」
他抱了抱拳,微微屈身。
「不知……」
话还没说完,我爹止住了他的话,情绪有些激动:
「无名剑宗?你可是在梦中说要收我家孩儿为徒的青莲仙尊?」
我娘:「最先承诺治好我家孩儿哑疾、一年可休沐一个月探亲,还倒贴给钱的那个?」
青年愣了一下,点头。
「是我。」
我的爹娘相互对视一眼,咬咬牙,将我推到了青年跟前。
「拜他。」
莫名其妙被安排好的我:「?」
不是,本人的意愿就不重要吗?
-7-
我解开了跟树结拜为异姓姐妹的关系。
在方丈的见证下,我喝了拜师茶。
纵使我万般不情愿,但青年为杜绝夜长梦多的可能,一切从简。
大马金刀往旁边的位置上一坐,反手一杯温好的茶递给我。
我捧着,还没递过去。
他已经伸手过来拿了,还摸了摸我的头,「乖徒。」
像是在摸狗一样。
我梗着脖子,抿唇直勾勾盯着我爹娘,眼神质问。
昨天还说我是你们最爱的宝,今天就不要我了吗?!
爹心虚不敢看我。
还是我娘轻柔地用袖口擦我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眼泪,语气有些哽咽:
「卿卿啊……」
「娘知道你生来就是个不普通的孩儿,屎尿屁还不会控制的年纪,却很少在夜间啼哭,还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懂事成熟。」
「我和你爹没什么大智慧,养活你,也只是养活你罢了,并不能托举你到更高的地方。」
「这位青莲仙尊,是我们经过三年的深思熟虑后,才决定答应他的。」
「家里种的一亩三分地能养活我们,你该朝着更好的方向去走,不应困于当下。」
我抹了把眼泪,点点头,听懂了。
原来这些年他们不是没察觉到我的特殊之处,而是在努力将有点特殊的我当做一个普通小孩来养。
可是……我其实只是个拥有之前记忆的普通人而已。
我的眼泪掉得更欢了。
如果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这不得将我退货啊?!
很丢脸的。
但我爹娘显然是误会了,以为我是舍不得,连忙将我推到青年旁边。
「快快快,走吧。」
青年得到示意,生怕我不跟他了。
干脆大手一捞,将我夹在他胳肢窝下,速度快得我只来得及薅了一片财神殿里Ṭũ²的树叶。
-8-
眨眼间就来到了无名剑宗。
我呆滞。
青年垂眸瞥了一ṱú²眼我手中的叶子,给我搬了个盆。
「种着吧,你们之间异姓姐妹关系是解除了,但隐隐还有千丝万缕的线在缠绕着。」
「我勘破不出,待日后ŧṻₛ就知道了。」
我吸了下被风吹得差点流鼻涕的鼻子,默默将叶子摁在泥中。
谁知初为人师的青年以为我哭了,手忙脚乱地从芥子袋掏出一堆拨浪鼓、小风筝、花灯之类的玩意儿,手上还无措地捏着洁白干净的帕子打算给我擦眼泪。
「你莫要哭,我只是你师父,等一年休沐了我还带你去见你爹娘。」
我仰着头,疑惑:「嗯?」
他在哄我?
青年举着帕子,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放下,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顷刻间,又变回了那个负手而立,不染凡尘烟火的清冷仙尊。
仿佛刚才是我的错觉。
-9-
我开始正式修炼了。
好消息,我不再是哑巴。
而且担心自己是个废物被退货的事情没有发生,相反,确实也算有点天资潜质。
不过百年,我成了本届弟子中最优秀的代表,是最有望飞升的预备人选。
坏消息是,我是剑宗万年老二。
自从我拜入剑宗后,剑宗前后出现过十位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且经过与我比试交手外加秘境历练,全都晋级境界就算了。
关键是,特么的这群剑人无一例外全都飞升了。
这使得,本来就火热朝天的无名剑宗这下就更是名声大噪。
嘶……我想了很久,百思不得其解,不、得、其、解。
飞升的人有十个,偏偏没一个是我!
可以说,铁打的渡卿大师姐,流水的飞升天才。
师尊宽慰我:「你和一个天才打,你是陪练;但你和十个天才打,那谁才是陪练?」
「看开点,没准天才只是见你的门槛。」
我不语,只一味地挥剑十万下。
现在外面都在传,只要能够与无名剑宗的渡卿大师姐比试上一场,不说飞升成仙,但保你晋级境界那是一定的。
以至于五年小比试、十年大比试的宗门切磋,领了序号要我对打的人排到了三百年之后……
本宗的人更是过分,两眼一睁就是提着剑朝我冲过来。
一群剑人!
为了飞升连我的命都不顾了。
-10-
我思来想去,怀疑是老家的风水出了问题。
所以连夜回到了那个小小的村庄,将已逝多年的爹娘牌位揣兜里带出来了。
就连当初种在院子里从财神殿折插的树,也一并挖了带回来。
我在栽树时,都在不自觉地捏着树叶子拧眉思考。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当晚,许久没见的小树破天荒地出现在我梦中。
见到我的瞬间,它惊讶:「咦!」
「这不是去修炼了然后百年都没怎么睡觉的那谁吗?」
我摩挲着腰间的剑,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它。
整棵树的后背一凉。
树期期艾艾地凑近,忸怩道:「别这样。」
「就是太久没见过你了,想阴阳怪气一番而已。」
「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嘞,不可以砍我树枝哦~」
我:「……」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当时只是小,并不是没有脑子。
它追着我抽了整整五年。
还抱过我,鬼都不信。
我:「我还是喜欢当初你放荡不羁的样子。」
树吓得大惊失色,「你禽兽啊!当时你才多大就惦记着我了?!」
我疑惑:「?」
树好像误会了什么。
反应过来后,我提着剑一言不发,打算上去把树给干死。
树的木头搁楞噔噔噔地跑得稀里哗啦,头顶上的叶子簌簌地掉了一路。
「啊——杀树了杀树了!!」
我追了很久,愣是没追上。
有点实力。
-11-
本来心底就有气的我现在更加恼火了。
树察觉到自己能耍着我玩,语气十分挑衅:「有本事你追上来啊。」
我其实都快气死了。
但面上不显半分,忽然停下了脚步。
「……算了,我跟一棵不会化形的树计较什么。」
「你甚至都不是人。」
树懵了一瞬。
然后破防:「你骂我不是人!」
树哭了,咦呜呜呜地甩着树枝过来想要抽我。
上当了!
我大喜。
气沉丹田,朝着树一跃而上。
「蠢货,被我抓住了吧。」
手上的一巴掌落在树干上了不错,但是……
我呆滞的目光从树的下半身移到树的上半身,最后停留在那张长相俊美的脸上。
鼻血缓缓流下。
我故作冷静,默默从他身上起来。
树化形了。
他从地上坐起来,大大方方展示自己的资本,然后揉了揉胸口,不由自主地感叹:「劲儿真大,我的这里被你扇得有点痛。」
我转过身,从芥子袋丢了件外袍给他。
他迟钝地后知后觉,发出尖叫。
「屁股怎么凉飕飕的?!」
「我的树皮呢……啊——我化形了!」
树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后,白皙的脸红得彻底,看向我的眼神欲言又止,又止欲言。
向来聒噪的树安静了。
憋了好半晌,他总算鼓起勇气,带着三分羞耻七分激动:「原来你就是我化形的机缘。」
「虽然被看光了,但我是一棵小公树,就得要大大方方的。」
「你不是外人。」
听完后,我脸上的表情满是复杂。
好一个大大方方、不是外人。
他该不会就没把我当人看吧。
-12-
树的情绪有些兴奋,如玉少年的面容却有一个沙雕的内核,太反差了。
「渡卿渡卿!我发现你好像有点旺我。」
「不然怎么一见面我就对你坦诚相待了呢?」
我面无表情的脸忽然嘴角抽搐了一下,「坦诚相待不是这么用的。」
树红了耳垂,被我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教教我好不好?」
「人间的事和道理我都不太懂。」
「自从解了结拜成异姓姐妹的关系,你又拜师成了剑修,百年来几乎都没有睡觉,我无法入梦,已经很久没人和我说话了。」
少年的语气有点低落,搞得我都有点心虚。
修炼之人那叫小憩,哪知换个说法这树就不认识了。
好歹相识一场,勉强算是半个青梅竹马。
怎么这话说得好像是我抛弃了他似的。
「你想知道什么,我跟你说。」
少年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冲我笑。
「先不说这个,等下次见面了你再和我说呀。」
他神秘兮兮地凑近,从怀里摸出一朵红色的小花,「快看,这朵小花是不是很漂亮?」
我点点头。
他骄傲地说:「我开的!送你。」
那一刻,我真的感到深深的愧疚。
树是一棵很活泼但很孤独的树,像个老年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掏出自己珍藏的宝贝送给我。
可我却很久都没有回去看它。
我们聊了很多,信息过多导致我忽略了这棵小公树怎么开花的原因。
-13-
再次醒来时,旁边静静躺着一朵红色小花,证明昨晚的梦是真的。
我沉思了好一会儿。
破天荒的,没有第一时间去练剑。
反而是站在之前埋下一片叶子,现在已经成为小树的底下。
手抚上树干,凝结神识。
电光火石的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搭上线了。
「树?」
那边隐约好像嘟囔了句,「居然又梦到渡卿了,待会儿头上应该开花了吧……」
短暂沉默后。
我轻叹的那一口气显得格外地无力,「没做梦,是我。」
「我复盘了昨晚的梦境,发现你我之间并非没有联系。」
「其实我们一直都能通过树为介质交流,你说梦到过我亲了亲你的树叶子,然后发现自己头顶开花。」
「那不是梦,因为我在刚拜入师门成为剑修时,练剑累了最喜欢的,就是待在树底下。」
「看到翠绿剔透漂亮的树叶子,并没有把它摘下来,而是选择亲了亲树叶子表达我想爹娘的思乡之情。」
「你还说在梦中见到过我坐在一棵树下叭叭叭地说话,那也是我真实做过的事。」
「所以……」我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有种带不动傻白甜的错觉,「你一直能单方面通过我这边的树知道我的近况。」
「但你笨啊,以为是个梦。」
树沉默了。
「那我等的这些年算什么?」
我敲了敲树干,语气淡然:「算你能熬。」
-14-
树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点吵。
少年欢快肆意的嗓音很有感染ŧũ₀力,带着一股初生不怕牛犊的劲儿。
「那我能不能去找你玩儿?」
「昨晚我们说好的,下次见面你教我凡间的人情世故和道理,不可以反悔。」
……
他兴奋地说:「渡卿,你等等我,我这就把自己拔了移植到你那去找你!」
我问了一个致命问题:「你认识路吗?」
树在那边思考了一阵子。
随即语调上扬,说出的话理所当然:「所以你得告诉我啊,或者我去问路也行。」
不受控制地,我垂眸哑笑。
隔空给他结了一个引路鹤,「跟着它走,注意安全。」
回应我的是凭空出现的小红花。
我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这两眼一睁就是干的日子总算是有点盼头了。
桀桀桀……
因为得知树要来找我,这几天我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面对前来挑战我的人没再拖着耍他们玩,而是选择体面地速战速决,结束战斗。
——完美收剑。
谁知他们传我因为飞升不了,打人演都不演了。
明明微笑,剑法全是戳人心窝的凌厉,带着淡淡的疯感。
莫名其妙被造谣的我:「……」
天杀的,剑人。
认真跟他们打了又不乐意。
一群不可理喻的剑人!
-15-
树赶在十年一次的宗门切磋比试之前到了。
就是有点灰头土脸,还是我师尊将徘徊在山门外的他给带了回来。
原来他在来的半道上遇到打劫,跟人家讲道理不成,差点连树叶子都被薅秃了。
一气之下,他将人家山寨的东西全揣兜里,连夜跑了。
这才心虚不敢进山门,怕给我惹来麻烦。
「他们先欺负的我。」
树红着眼眶跟我告状。
我师尊在旁边喝茶,淡定解释:「他的潜在意思是,他把人打了,还卷走了人家的全部家当,投奔你来了。」
树扭头,赞赏地看了我师尊一眼。
随即整个人都十分乖巧地点点头,「咱们师尊说得没错。」
末了,他小声补充:「没吃亏,好像还平白赚了不少。」
「大半我主动补贴了宗门,当见面礼,我现在就剩一颗子儿了。」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
一句话将三个人都绑在了一条线上。
赃款还给了宗门大半,这下彻底解释不清了。
我张了张嘴,求助的目光望向师尊。
师尊轻咳了声,「……没事,事出有因,他占理,我兜底。」
「不要因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干扰,乖徒你准备宗门大比试就好。」
「为师算到,我的劫数大概会出现在此。」
我闭上嘴,郑重地点头。
「师尊放心,徒儿定会誓死捍卫师尊的……咳!清白。」
树眨眨眼,不明白我们之间的谈话。
-16-
师尊盯着一脸单纯的树,再看看有些茫然的我,忽然轻叹了一口气。
「你先跟我吧。」
「这几日渡卿有些忙,怕是顾不上你。」
师尊抿了抿唇,换上了之前他带我的那套哄人方法。
还因材施教,换上了树能理解的思维说话。
「看你应该是之前没化形的那棵树,对凡间之事应该颇为好奇,且我是男子……咳,我跟你一样,是公的,比较方便教授你。」
「等你懂些基本道理再去找渡卿玩,好不好?」
感觉……师尊浑身都散发着为师慈父耐心怜爱的光芒。
我放心了。
树有点懵懵的,话一知半解,但知道这是对他好。
于是同意了。
「嗯,也行。」
「你是渡卿的师尊,教她,也教我。」
-17-
早在拜入师门的第一天,师尊就跟我说了他坚决收我为徒的原因。
为了救他自己。
刚开始我没理解他说这话的意思,直到他说了自己看到的预知梦——
未来某天,他会丧失修为。
然后会出现几个男人将他囚禁ṭṻₗ强制,夺走他的清白,折断他的傲骨,然后情深脉脉地对他说「这是在爱你。」
明明他是修炼之人,精通术法,却毫无还手之力。
原本他不信预知梦看到的一切。
可现实中有些细节竟开始一一对上了。
他掐指算了许久,才找到的一线生机。
「师尊是个高危职业。」
「尤其是收了与自己同性别的徒弟之后。」
师尊垂下眼眸,语气幽幽道:「梦里说……」
「师尊当好了是尘不到,当坏了是楚晚宁,当飘了是沈清秋,当废了就是玉如萼。」
「前三个与我无关,我将会是后者。」
他甚至懒得抬起眼皮,语气是温和的,但脸上流露出来的厌恶不加掩饰。
「渡卿,我不愿。」
「自我拜入师门,二十岁首次与同辈弟子出任务,恰好遇上邪魔密谋灭镇,合力险杀后名扬万里。」
「只用了不过百年时间,我成为无名剑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门,五洲大陆第一剑修。」
「我本意不在飞升成仙,道心修的是相众生。」
「扪心自问,我从未负心这世间,我亦有心上人。」
「月亮该高悬空中,可我为何不能端坐高台之上反而要被人所污囚强制?」
我那貌美清冷的师尊还在怀疑自己,「我甚至动了杀心要推算出那人的位置,想提前以绝后患一Ṫù⁻剑刺死他。」
「但总有一股力量阻止我。」
「我做不到自救……」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怒火中烧。
下位者的爱慕应该是努力求得比肩,而不是将干干净净的高岭之花拽下泥潭。
那是恶意和征服欲作祟。
谁敢动我师尊,我要让他死!!
-18-
「师尊,你信我。」我一字一顿,认真,「我不会让你染上泥点的。」
师尊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刚带娃怕不熟练,他会向山下妇人请教怎么带好孩子。
他不会下厨怕饿着我,就苦练厨艺。
后来干脆承包半个山头的新生弟子伙食赚起了外快,芥子袋里甚至兜着《育儿手册》。
偶尔自己也会嘴馋悄悄到山下吃糖葫芦,结果糖衣粘牙了就把吃不完的用水涮涮拿给我,怕浪费。
事务繁多了会一声不吭跑到大长老媳妇那里去,告状穿小鞋。
有时候想飞升的心上人,师尊也会哭得像条狗一样。
他是个人啊。
如此鲜活的师尊,绝对不可能被抹布!
师尊被我身上的怒火恍惚了一瞬,轻声提醒:「修炼之人情绪应内敛,徒儿……你先收收身上的杀气。」
自此,我苦练剑术。
以防万一,我还辅修了符、药、蛊、卜、魅惑等技能,真正意义上的大满贯。
……
-19-
宗门大比试很快到来。
上来挑战我的符修没有我阴,药修没我毒,蛊修没我狠,合欢弟子没我会扭。
他们在台下惊叹:「无名剑宗的渡卿大师姐,竟如此恐怖如斯!」
树逢春在下面激动地举横幅,喊得撕心裂肺:「啊啊啊,渡卿好帅——」
我听到后差点没站稳,晃了下神。
明明喊的人是他,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么羞耻?
我默默屏蔽了周围的声音,防止受到干扰。
-20-
前半场,我赢得还算轻松。
后半场开始上难度了,我打得酣畅淋漓。
直到我对上了眼前这个少年。
他身上只有微弱的灵力浮动,虽然对上他的人没死,但无一例外身上都伤得十分惨重。
我微微愣了一下。
他小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但我注意到台下——
树逢春怎么不见了?
友好行过礼之后,我一声不吭直接一剑打晕了他。
爹了个蟑螂腿,想套近乎。
给我爬!
腰间师尊给我的小玉牌隐隐泛着光。
不知道闪了多久。
莹白的光都亮得红温了。
再抬头时,丸辣。
我那么大个师尊也不见了。
我心咯噔一下,坏菜!
-21-
路上循着师尊和树逢春气息的结印,我掐了一个又一个,几乎是一路不停歇地狂奔。
怀里揣着树逢春之前送我的小花,里面传来他崩溃的哭喊:「渡卿,救我!!」
「你让我看着的师尊被掳走了——」
「我也是!」
我顿时警铃大作。
一着急,我竟靠着跟小花之间的联系,直接朝着一个方向猛冲。
轰隆——
我连撞了几道墙,出现在一个洞穴中。
定睛一看,墙上挂着的全是不可描述的道具。
少年呕出一口血,挡在师尊跟前。
平时法术高强,但现在却软绵无力、脸色还泛着可疑潮红的师尊跪坐在地,除去稍微狼狈的模样,一切安好。
我知道,师尊这是受影响了。
一见到我,少年嘴巴微抿,眼泪直接掉下来。
「……我疼。」
我瞬移,接住了倒下的少年。
怒火不受遏制地烧着心头,我只觉得一切荒谬至极!
若非之前留了心眼,在师尊身上下了不能近身的咒术以防万一,恐怕情况比现在还要糟糕。
此咒术随中咒之人心念而动,不想让其靠近的人是不能接近半分的。
我抬眸扫过对面,整整三个贱人。
本应被封印在深渊不见天日的天魔、通缉在逃的前任残暴妖王,还有一个就该诛杀的为祸三界的鬼邪。
无论哪一个,都是纯恶意没人性的反派。
然而此刻,我也总算看到了师尊口中所说做不到自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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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天盖地的弹幕刷过,眼前一片五颜六色。
【来了来了,吃肉的开始!】
【谁懂?!强行把不染尘埃的仙人拉下泥潭,看他绝望清醒却不能摆脱困境,最后只能堕落地挣扎真的很迷人——已助力天魔强制上版。】
【同性才是真爱,我不接受青莲师尊喜欢上一个女人,还是已经飞升了的,异性恋就是爱男哈~】
【你一票我一票,我们共同努力将屏幕里的世界变成快乐的天堂。】
有零星的中立弹幕飘过,但也很快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 BL 腐癌弹幕中。
【有谁记得这是个 BG 言情文啊喂?】
【主角收下的女徒弟好碍眼啊,明明树和师尊也很好磕。】
【说 BG 的出门左拐,别逼待会儿去撕你。】
【赞同楼上。好不容易能弹幕左右世界发展,就算让我看抹布当同 7 近距离磕 cp 也愿意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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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略扫过一眼,东拼西凑完有用信息后,我感觉天都塌了。
师尊的苦难来源,仅仅是腐癌 XP 的磕 CP。
她们只是想要复刻下一个玉如萼的结局,在磕 CP 中享受禁忌和背德的刺激感。
首先,我尊重每一个性取向,尊重世间上的任何不同。
其次。
我平等地鄙夷任何一个看见是个男的、帅的,就不顾现实及他人看法无一例外创飞所有人只管盲目冲上去磕 CP 的腐癌个体。
真正喜欢 BL 的人会认真爱护该圈子,尊重它,爱护它。
而不是选择扰乱秩序,败坏名声。
我盯着滚过的弹幕,心中逐渐燃起熊熊怒火。
最后。
谁,都不能动我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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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眼前的人显然不这么想。
「呵……我知道你。」
开口说话的是长相阴柔的妖王,他黏腻赤裸的目光像在透过我穿好的衣裳在亵渎。
「我们高高在上的青莲仙尊收的徒弟。」
「你能找到这里来确实有几分本事。」
「可我们连你师尊都能在众人面前悄无声息地掳走……呃!」
话没说完的他捂着喉,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寒光闪过。
掺着灭妖散的剑气凝成实体,猝不及防穿过了他的脖子。
反派死于话多。
在知道师尊预知梦里的东西是这些时,我一直都在准备。
因为知道破文的存在,所以我早就预测了一切可能出现的人物。
下一个遭受身心虐待、崩坏被强制囚禁, 高岭之花沦为他人掌控玩物的玉如萼绝不会出现。
高岭之花应遥遥端坐俯视众生, 就算是死也该在神台之上。
一切非自愿行为, 统一视为挑衅。
我掐指结印给身后两人做好保护, 面无表情地祭出真理射程——
斩魔刀和诛鬼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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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贱人死了。
弹幕愣了不止五秒钟, 反应过来后疯狂刷屏。
【不可能!】
【我们加持了那么多钱, 就为了让师尊被抹布看天之骄子堕落, 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三个攻全死了?!】
【复活复活, 我要让老攻们复活!】
……
但很快。
肉眼可见地, 弹幕慌了。
因为无论她们怎么点,怎么加钱, 这个世界都没有发生变化。
而地上的三具尸体, 我才焚了不久,刚趁热扬了他们的灰。
我剑指弹幕, 扯出一抹笑对上隔岸观火的 ta 们, 做了个口型:「煞比们,我赢了。」
我可是剑宗万年老二, 一道过滤筛选天才飞升的防护。
只要不涉及飞升,我做什么都是第一!
白光闪过。
我结印冲向弹幕打去,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一切都结束了。
我,无名剑宗渡卿大师姐 1v3,战绩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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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逢春呕血都在咧嘴夸我:「你好厉害……」
我下意识给他塞了一把丹药。
扛起柔弱不能自理的师尊, 以及单手抱着虚弱的他,火急火燎奔回宗门。
师尊没有什么大碍,回到一半灵力恢复了。
但树逢春闹起了脾气。
确实是我的错。
因为在台上比试时, 他在下面呐喊的声音实在太能动摇我的心神, 索性屏蔽了。
没想到差点酿成大错。
「就因为你屏蔽了声音, 我为挡住他们,树叶子都快掉完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般那么厉害的,你不知道他们下手有多狠!」
「我叶子掉得差不多了, 树皮也被刮了好几下。」
「不好看了以后还怎么找伴侣?!」
他哭得崩溃,变回原型扎根在我窗前, 吚吚呜呜个不停。
我自知理亏Ṫũ₉, 讷讷地张口辩解:「你的声音实在太有辨识度了,影响我……」
他委屈地反驳:「台下那么多声音都喊你的名字, 怎么就我能影响你?」
我闭嘴了。
一张脸红了白, 白了又红。
两眼一闭,干脆打直球, 「当然是因为我对你心生喜欢,不受控制地会下意识关注你!」
树懵了, 安静了一瞬。
头顶忽然接连嘟噜嘟噜冒出花骨朵,绽了一树。
它伸出一根枝丫摸摸我的额头,颇为不解:「……也没生病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呢?」
然后同手同脚走到门外, 连树的原型都没来得及变幻, 捂着树顶拔腿就跑。
「青莲、青莲——」
「你徒弟跟我表白了,她果然是惦记上了我!!」
「但我还是怀疑,她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能飞升想转修无情道, 要走杀夫证道的野路子了?!」
我愣在原地,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逐渐跑远的背影。
如果它在说这些话时把自己头顶上开的红色小花藏住,或许还有几分可信度。
呆呆傻傻的小树。
他真的好可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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