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漓

祁连雪是玉衡宗的首席弟子。
他落魄那年,被师门买回,送给我当了炉鼎。
他生得好看,却灵力尽失。
因而哪怕生活再难,我都满足他的要求,将他好生细养。
可他始终不愿与我亲近。
我以为是他修法禁欲,才对我不冷不淡。
直到遇到妖邪袭击,他弃我而选择救他师姐时。
我才知道,原来是他心中的人不是我。
所以后来他恢复身份,我主动与他断了契,换了其他炉鼎。
他却自荐枕席地寻上了门,眼眶微红:「阿漓,你真的打算……不要我了吗?」

-1-
我本来也没想祁连雪会出手救我。
他最近刚刚恢复了一些灵力,还不太稳定。
我护着他还来不及,又怎会让他替我承伤。
可当我看见妖邪同时向我和苏瑶袭来,他从我护着的身后闪身而出,挡在苏瑶身前时。
心底还是传来阵阵细密的痛。
明明ẗŭ̀²昨日,我央求他只是牵一牵我的手,与我合修,让我涨点灵力,能够多赢些灵石。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
他说:「我的灵力恢复得不多。」
「不想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可现在,他却抱着昏迷过去的苏瑶,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着她的。
微弱荧蓝色的光芒从他的指尖流出,源源不断地被送入到了苏瑶的体内。
连他向来没什么情绪的脸上,都挂满了担忧。
眉心微蹙,看着昏迷过去的苏瑶,仿佛隔绝了一切外界的声音。
哪怕我曾叫了三声他的名字。
捂着被妖邪撕裂的臂膀。
呢喃了一声:「祁连雪,我疼。」
他都没有回过身一次。
今日本是修真界三年一届宗门大比的日子。
我原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未曾想临行前,有位师姐突发痢疾。
宗门头疼人选,祁连雪忽然对我提出他想来看看。
「我已经很多年没去过三清山了,殷漓,我们一起去吧。」
我难得见他主动对我示好,于是欢欢喜喜地报了名,顶了这个差。
一路上,我兴奋地一直睡不着觉。
虽然知道自己夺魁没戏。
但想着,只要自己努力些,多坚持几场,就能拿更多的灵石,给祁连雪换恢复灵力的药,修补他枯竭的灵脉。
我就开心得恨不得马上上场比赛。
以至于昨夜临睡前,都掩饰不住激动,对着祁连雪碎碎念:
「阿雪,听闻前几届大比时都有妖邪来扰乱,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再来。」
「若是明日真有妖邪来犯,你可一定要跟紧我,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还有还有,毕竟我修为你也知道的,要是遇到我打不过的对方,你记得不要管我,先自己跑,保命要紧!」
「那你呢?」
彼时祁连雪斜倚在床榻上,没有抬眸,只是嗓音冷淡地问我。
「嗯?我?」头一次听他主动提及到我,有些诚惶诚恐。
只觉心里甜滋滋地,当他是在关心我,便朗声回答:「我又不傻,你跑后我当然也是逃跑啊!」
他嗤笑了一声,没再理我。
我也就没有在意。
没想到如今一语成谶。
漫天的邪魔大军突袭,将整座三清山的天都染成了墨色。
混乱的战斗中,祁连雪如我所言那般没有管我。
而是……保护了另外一个人。
他的师姐,苏瑶。

-2-
祁连雪和苏瑶青梅竹马。
若非灵力不足。
我想,祁连雪大抵根本不会让苏瑶受到一丝的伤害。
他本是修真界第一宗玉衡宗的首席弟子。
我们这一代宗门弟子中的翘楚。
十二岁筑基,十五岁结丹,二十岁已然剑术大成。
本该一路剑指仙门。
三年前的春分,玉衡宗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一夜之间,山脉被毁,掌门失踪。
等到我们各宗得知消息。
整个玉衡宗的弟子已全都被废了灵根,散了修为,关押到了鬼市里,当成奴隶售卖。
祁连雪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我的师兄师姐们买Ṱűₘ了回来。
我的宗门叫做合欢宗。
名如其意。
虽也有些正经的合修之术。
但往往能够功力大成的,还属外宗所不耻的旁门左道——炉鼎。
按照门规,我宗弟子成年之后,每个人都可以有一个炉鼎。
到了我这辈,也只剩我和几个同门还没有修行此术。
其他的师兄姐妹们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炉鼎。
我是因为没人看得上。
炉鼎双修之术,增进修为的情况多多少少与双方的修为有关。
因而每每宗门联姻,或者是买回来的奴隶,都嫌我修为低。
觉得跟了我对他们根本没有裨益。
所以我找炉鼎的事就被一拖再拖。
直到祁连雪的出现。
若换做以前,作为玉衡宗首席弟子的他,即便是抢破了头,也不会轮到我。
可现下他灵根被毁。
曾经修习的心决又与我们合欢宗的相悖。
补药瞬时变成了砒霜。
买他回来的师姐是食不下咽,啃了又嫌牙疼。
见我天天躲在墙角里偷看他。
便与我说:「殷漓,三百灵石,师姐我就忍痛将他送给你!」
三百灵石!
我每年从宗里分到的例钱才二十灵石!
我拿什么「送」他啊?
可祁连雪独自一个人坐在大槐树下的身影又太过落寞。
像是小时候我娘不让我养的那只小白狗。
我眼巴巴地看了他好几天。
最后还是忍不住,进了幽霜密林。
幽霜密林是修真界的禁地,里面妖兽邪魔肆虐。
寻常的宗门子弟也只敢在最外圈晃一晃。
我的修为,也就拳脚功夫上强点,比旁人耐揍些。
因而最终,我以断了一条腿的代价。
用剖来的兽丹卖灵石,东拼西凑,才换来了祁连雪。
我还记得那天,我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兴冲冲地找上了掌管炉鼎的宗门长老。
在他的见证下,欢欢喜喜地和祁连雪挂了牌子,换了契。
等到术法生效,听见长老说:「从即刻起,他就是你的炉鼎了。」
开心到无以复加。
我曾见过师兄师姐们与炉鼎结契。
是霸道的、单方面的。
炉鼎是不是有其他的想法,对他们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我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从这天起,祁连雪就是我的人了。
所以也就忘了问他,是不是愿意跟我走。
是不是他心里,早就有着自己惦念的人。
也就不会在今天,听见他对着昏迷过去的苏瑶说:「师姐,是我来晚了。」
……

-3-
这场侵袭结束得很快。
各宗门本就防着会有妖邪来闹事。
护山大阵一开。
繁杂的结界从符文里升起。
不过多时,整座三清山又恢复到了先前云雾缭绕的模样。
清理完妖邪残余之后。
宗门里才开始清点人数。
点到我时。
将祁连雪「送」我的师姐见我捂着胳膊傻站着,颇有些没好气地问我:「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你的那个炉鼎呢?」
还未等我回答,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提高嗓音诧异道:
「不是吧,殷小漓?」
「这么久了,你还没和你那炉鼎双修吗?」
「他不是灵脉早就修好了吗?」
「你这修为怎么一点不见涨?区区几个妖邪就给你伤成这样!」
说到最后,师姐语气简直不可置信。
我的脸色也愈发惨白。
因为我们合欢宗,涨修的最终途径就是双修。
可祁连雪一直很抗拒我碰他。
最多只会让我牵牵手,让我念合修经。
师姐的眼神里甚至带了些恨铁不成钢。
若是放在往常,我定会乖巧地站好,听她的批评教训。
可现下,我张开口,只觉得嗓子哑得涩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没有回答。
而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不远处。
一身白衣,独自站在风中的祁连雪。
就在不久前,各宗扫荡战场的间隙里,已经苏醒的苏瑶被衡阳宗的人接走了。
来的是她的未婚夫。
曾将她从鬼市里救走的人。
可看起来,苏瑶与他的感情似乎并不好。
因此在离开前,苏瑶看向祁连雪的眼神中带着急切地哀求。
然而祁连雪如今灵力不足。
就连刚刚给她输送的法力都是从合欢宗出来前我给他喂药补的。
有求而无法救。
这对他来说,或许耻辱不亚于当年灵脉被废。
我看见他搁置于身侧的手寸寸攒紧。
紧到离这么远,都能感受他此刻的怒火。
但是这些,都不是让我呼吸都感到钝痛的缘由。
而是在苏瑶被带走时,祁连雪以最后的灵力,送了她一道看似治疗的法术。
别人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上面的气息太过熟悉。
是祁连雪的本命剑。
我曾在第一次牵着他的手与他合修时无意间窥见。
却被他冷着脸警告:「不许再有下一次!」
心里的酸涩感翻腾而来,又带着些我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委屈。
可到了最后,张了张口,也只说出一句:「师姐,我的炉鼎,好像不喜欢我。」
师姐等了半天,就等了我这么一句话。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个炉鼎,还不遍地都是。」
我捂着疼痛的手臂站在原地,任由北风萧瑟。
忽然觉得,有时候师姐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

-4-
回到宗门,简单处理伤口后。
我不可避免地难受了起来。
昏昏沉沉间,想起了三年前。
我第一次见到祁连雪的时候。
那时的他刚被带回合欢宗,身上是炉鼎统一的月牙白衫。
明明很普通,偏偏让他穿出了清冷出尘的味道。
祁连雪生得好看。
剑眉星眸,朗月之相。
但却极其难养。
他本是天之骄子。
一朝遭遇宗门倾覆。
从高岭之花跌落神坛。
大抵是个修仙者都无法接受。
所以刚被我带回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游离状态。
仿佛一尊没了魂的神像。
清冷疏离,空有风姿。
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院子里,望着我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出神。
我不太会哄人,平日里又嘴笨。
既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又不知该如何讨好他。
便只好在衣食住行上尽力贴近他以前的生活。
照顾他,细养他。
可祁连雪还是日渐消瘦。
不愿与我说话,也不愿与我亲近。
我一时找不到原因,急得嘴里都起了几个水泡。
我从师姐手里将他买回来,本就是当炉鼎的。
这下可好,钱也花了,人也不让碰。
修为没有长进不说,连老本都要搭进去。
那一阵,忧虑的我是苦不堪言。
幸而,就在我愁得不行的时候。
某次起夜,我发现祁连雪正独自坐在月色下,发狠地、拼命地,对着院子中的漓树催动自己的灵脉,直至反噬吐血。
我才恍然间明白,原来,是我努力的方向错了。
所以后来,我痛定思痛,开始尝试着揭宗里诛杀妖邪的榜。
可我修为有限,揭榜给的灵石又太少。
又只好抄起了老本行,埋头进了幽霜密林。
鬼市里的人很喜欢兽丹,出手也大方。
尽管每次去密林都会带一身伤,但好在能够让我快速积攒灵石。
有了灵石,我就能去寻药方,买灵药。
然后仗着祁连雪打不过我。
掰过他的脸,强行将药喂进他的嘴里。
往往这个时候,祁连雪就会好看得惊人。
他被药汁呛到时,会从脖颈到耳后,咳成红红的一片。
看得人心跳飞速。
甚至还想再给他灌一碗。
……
起初,祁连雪并不配合我。
因为所有人都说,枯竭的灵脉是治不好的。
就算侥幸治好了,也需要无底洞的灵药来滋养。
可我总觉得,不去试一试结果,始终心存不甘。
所以我一直坚持。
直到半年前,我照例给祁连雪灌药,他习惯性地挣扎。
一丝溢出的灵力缠绕到了我的身上。
那灵力虽微弱,短暂,却象征着他枯竭的灵脉正在慢慢复苏。
祁连雪怔忡间,罕见地对我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嘴角轻抿,带起了一些细微的弧度。
也是在那天,他终于愿意让我碰他了。
虽然只是仅仅牵手的合修,却也让我美滋滋了好几天。
同样也是这次,因为头一回与人合修,祁连雪没有防备,被我无意间看到了他识海中的本命剑。
我曾听人说过,本命剑是剑修修道的本源。
若是剑Ŧůₖ修愿给一个人看他的本命剑。
那么这个人对他而言,几乎与性命无异,更别提以本命剑护着什么人了。
从前祁连雪冷脸说我越界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的修法可能跟对门的无情道一样,需要冷清禁欲。
我想着,等他灵力恢复好了,我再慢慢来,总有让他知道我们宗门双修好处的那天。
只可惜,后来等到的,却是他为了别人输出灵力,还送出了他的本命剑。
……

-5-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搭上了我的手腕。
一股清凉的灵力被注入。
睁开眼。
是祁连雪。
正坐在我的床边。
他好看的眉头紧锁。
眼睛盯着我被上了药,又因为睡姿不好,而包扎散乱,重新露出的伤口。
那是一道罡风撕裂的黑痕。
因为正中术法,伤口嶙峋,略微一动,就会崩开血迹。
祁连雪薄唇微抿。
扫了眼我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太高兴:「怎么伤着的?」
「你不是说,你不傻,你会逃跑的吗?」
「殷漓,你是不是没长脑子?」
他劈头盖脸地斥责。
我低着眸,没有吭声。
祁连雪不喜欢他说话的时候别人打断他。
见我一直安静,他态度缓和了一些:
「算了,这回就当满足你了。」
「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允许你握着我的手合修。」
他说得不情不愿,手上的动作并不缓慢。
从搭着我的手腕,换成了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
神色如往常一般的骄矜。
甚至在我没有动作时,不悦地催我:「等什么呢?」
「殷漓,还不快用你的合修功法?」
我看着他握着我指尖的手,修长好看。
心中难言的酸涩让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从前我从密林里受伤出来的时候,无数次问他可不可以陪我合修。
「阿雪,你帮帮我吧,这样我伤口能恢复得快些!」
十次里有九次,都是被拒绝的。
如今,竟被他主动送上。
按理说,我该是高兴的。
可是……
我挣扎了下,用了些力,将手抽了出来。
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闷声道:「没关系,不用了,我自己躺几天就好。」
「你刚才已经透支了灵力,就不要再浪费到我身上了。」
他的灵力几乎都用来治疗苏瑶了。
合修再多,也只会浪费我曾给他灌的那些灵药。
祁连雪闻言身子僵了一瞬。
目光闪了闪,撇过与我对视的眼。
语气冷冷:「不识好歹。」
「那你就病着吧。」
「我看你那点修为,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好。」
话语里带了些怒。
整个人也从床边站了起来。
大抵是心虚吧。
师姐说,人在心虚的时候,才会左顾而言他。
可即使是生气,祁连雪也依旧好看到悦目。
令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强行给他灌药时,他每每怒斥我的模样。
也是这般后颈潮红,冷着一张脸切齿地叫我:「殷漓,你怎么敢!?」
他不知道,这对我毫无威胁力。
我甚至一点都不虚,还敢低头对着他白嫩的脸,吧唧就是一口。
从前我听人说,玉衡宗的首席弟子祁连雪最是情绪寡淡,冷静自持。
可到了我这。
我见过最多的,反而是他经常被我气到丢了礼仪教养,恨不得与我肉搏的情况。
甚至有时,他还会风度全无地对我怒吼:「殷漓,我誓必会杀了你!」
他会和我赌气,会和我斗嘴。
会气到唇边逸血,也被我几句话就轻易地哄好。
不夸张地说,我至少熟练地掌握十余种如何在一刻钟内快速哄好他的办法。
但现在……
那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手臂传来阵阵痛楚。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之前,我一心想治好祁连雪,是为了哄他开心,想让他能同意作为炉鼎与我双修。
可我忘了,他叫祁连雪,曾是玉衡宗的首席大弟子。
是近百年来,最具天赋的剑修。
修真界的天之骄子。
如今,他的灵脉已然复苏。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到以前的他。
会比我强上百倍、千倍、万倍。
他不会再受我的约束,也不会再受我的制衡。ṱù₎
是注定会走的。
只要他想,他亦能报复我,杀了我。
毕竟对他而言,在合欢宗的这段日子,算是耻辱。
说真的,我还挺怕死的。
往日里擦破了点皮,我都会龇牙咧嘴地喊疼。
我完全无法想象若是祁连雪不讲恩情道义,真要找我算账我该怎么办。
师姐说得对,炉鼎没了还能再找。
若是小命没了,那可就亏大发了!
我从被子里露出了眼睛,悄咪咪地打量起站在我床边的祁连雪。
从前我仗着他经脉被废作威作福惯了。
要是,万一呢?
想了想,我心虚地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试探性地问:「阿雪,我放你走可好?」
「你看,你的身子也好了。」
「等到我们去把契约解了,你以后不用再当我的炉鼎了。」
「我们两个,就这样相忘于修真界,从此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互不打扰,如何?」
谁料祁连雪当时就拉下了脸。
冷哼一声。
甩了袖子,门都没关就走了。

-6-
他又生气了。
我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明明那日是他与苏瑶说,等他修养好了,定会去接她的。
我主动与他解契,遂了他的愿,反倒又不知触了他哪根逆鳞。
他们这些脸长得好看的人,心思可真难猜!
我在床上又躺了小半个月。
期间祁连雪一次都没再来过。
我瘫得实在是百无聊赖。
和师姐撒泼打滚。
她才勉强同意我出去走走。
我立马跳下床,穿上鞋就准备往外跑。
师姐叫住了我:「殷小漓,你准备去哪?」
「去找我的炉鼎啊。」
话是说要放他走。
但只要我一不在,祁连雪就会犯他的首席病。
饭不记得吃,药也不喝。
我好不容易给他养成现在这个模样。
莫说是人了,就是头猪,掉秤我都肉疼。
而且我多对他用点心,没准日后能成为我保命的利器。
就算他祁连雪心中再恨,好歹也是人人称颂的端方君子。
报复自己恩人这种事,在修真界是会被万人唾骂,看不起的。
想到这,我回身又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灵石,抬脚就往外跑。
没想到身后的师姐却又再度叫住了我。
「殷小漓,」她抿着唇,神色有些犹豫,「要不然你还是别去找他了。」
「为什么?」我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因为他——」
「祁连雪他——」
「哎!他马上就要离开咱们合欢宗了。」
「现下在正殿里,与掌门告别呢!」
轰的一声,犹如惊雷劈山。
炸得我耳边一片轰隆隆的平静。

-7-
其实我早就有些心理准备了。
师姐说,在我养病的时候,修真界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三年前失踪的玉衡宗掌门忽然回来了。
不仅召回了旧部,还治好了部分弟子的灵脉。
且经过他的疗养,祁连雪更是一夕之间回到了自己七成修为的时期。
调养好后,他第一时间去了衡阳宗,接回了苏瑶。
还与她的未婚夫大战一场。
听闻苏瑶的未婚夫未走过五招,便兵败如山倒。
所有人在此刻才恍然大悟,曾经修真界的第一宗,剑宗泰斗,玉衡宗,回来了。
等我赶到正殿时,掌门正笑得讨好,送别玉衡宗一行人。
祁连雪瞥见了我的身影。
竟头一次没在意他人目光,在大庭广众之下向我走来。
在我的身前站定。
然后——
命人给我送上了许多灵药和天材地宝。
比我那三年里用在他身上的还要多上无数倍。
像是划清界限,又像是补足我对他的付出,不想再与我有任何牵扯。
他神色平淡地开口:「殷漓,我要走了。」
「这些是为了感谢你救活了我的灵脉。」
「我们之间的——结契,掌门说管相关事宜的长老出去游历了,不在合欢宗,过几日后我会回来解除。」
「其他的。」他微微垂了垂眼睫。
似乎是真的没什么Ṫṻₕ可说。
他措辞了许久,终是一句:「没有其他了。」
「殷漓,谢谢你。」
他对一旁的弟子又交代了许多事后要弥补我的东西。
可一言一句,我都没有听进去。
我捏着衣角的手用力,忍住眼角泛酸。
还是想试一试:「那我以后能去玉衡宗看你吗?」
祁连雪正在说话的身子一顿,转过身,再度看向了我。
他的双眸很黑,带着点不知何意味的沉。
最后,全都化做了一句:
「殷漓。」
「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8-
我好像从来什么都没留住过。
阿娘是,小白狗是,祁连雪也是。
祁连雪回去后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他即将和苏瑶定亲的消息。
师兄姐弟们对此纷纷对我表示了慰问。
不是慰问我丢了炉鼎。
而是:「小阿漓,祁家小子送了你这么多宝贝,你一个人也用不完,要不师兄帮你用用?」
我坐在台阶上,撑着腮,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自取。
幸好,唯有师姐还记得我。
她坐到我的旁边,边嗑瓜子边数落我:「看你这恋爱脑丢人的样子,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炉鼎还不到处都是?」
「而且你说说你,殷小漓,咱就非得要个男人吗?」
「你就不能提升提升自己?努力修行?让自己强大起来,然后超越那个小白脸,狠狠打他的脸,做一个无情无爱的大女主!」
师姐骂骂咧咧,越说越兴奋。
给我一展唇舌的讲了许多当「大女主」的好处。
什么「无爱一身轻啊」,什么「老娘日天日地啊」。
讲到最后,口干舌燥地喝了一口水,问我:「如何?」
我看着师姐璀璨如星的双眼和奕奕的神情,笑了笑:「师姐,我觉得你一定能做到!」
师姐像是发现了什么,落下手问我:「你什么意思?」
我抿了抿唇,拉过她的手,躺在了她的膝头。
「可是师姐,我就是很没有追求啊。」
「我不想修炼,也不想打架,我每天最想做的,就是吃饱了睡觉,睡醒了吃饭,天天往床上一趟,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我没有那些远大的志向,也没有什么汹涌澎湃的爱恨情仇,我更期待有个自己的小屋子,平静地过我自己的小日子。」
「我知道师姐你想当大女主,但是人各有志,我呢,更想做看着师姐你成为大女主的小女主。」
「师姐你想啊,若是没有我们这些懒蛋,又怎么能让人分辨得清大女主的美好?」
「总得有人做月亮下的星,才能共同撑起整片星河的夜色。」
师姐被我说的一愣。
伸出手戳了戳我的脑袋。
终是没忍住乐:「就会给自己找歪理!」
我嘿嘿地笑着,将脸埋进她的怀里。
「师姐,你成功那天,苟富贵,勿相忘啊!」

-9-
然后师姐就给我从合欢宗赶了出来。
理由是——我该去给自己重新找个炉鼎了。
自祁连雪走后,他本说几日后会回来找我解契,却始终没有踪影。
师姐狞笑着问我:「你的意思是,你想一直待在宗门里,然后突然有一个长得好看、声音好听、修为不错、八块腹肌,性格温柔,不嫌弃你修为低的男人自动闯入你的院子,要死要活的非要当你的炉鼎,和你双修是吗?」
「嗯,那不然呢?我出去就会有了吗?」
师姐扬起邪魅一笑,抓着我就去找了长老。
往我嘴里塞了一堆护体丹药,强行给我解了契。
留下一句:「没事啊殷小漓,你身体素质好,这点伤半年就好了,别在意。」
转头就给我丢到了山下。
疼得我生无可恋。

-10-
随后我就在山脚下的溪水里遇见了一个「尸体」。
但是师姐说,路边的男人不能捡。
轻则李什么狗,重则傅什么行。
我记得可好了。
抬脚就往前走。
被拽住了裤脚。
师姐,我到底是捡还是不捡呐!
o(╥﹏╥)o。

-11-
我捡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
玄衣配剑。
脸上覆着一个面具。
这个面具有些奇怪。
只盖住了下半张脸。
露出的眉眼英挺,棱角锋利。
不像是用来掩面的,倒像是防着他伤人的。
跟曾在三清山看见的那几头镇山白虎似的。
还……还怪勾引人的。
我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红。
简单看了看他的伤,伸手帮他扒开了衣服。
哦吼。
我在心里吹了个口哨。
妙啊。
刚准备继续下手。
一只强有力的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几声粗重的喘息后。
男人从躺在地上的姿态改为倚在了洞壁上。
他有一双很美的眼睛。
直勾勾地盯着我。
「是你,救了我?」
嗓音微哑,弄得我耳朵里痒痒的。
我点头:「嗯,是我。」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的装束:「合欢宗的?」
我迟疑了一下。
因为我们宗门的名声并不是那么好听。
「呃,那个,我——」
我刚要说话,就被他打断。
说话直白的程度之间震得我都怀疑自己的耳朵。
因为他问我:「你……缺炉鼎吗?」
「要是没有的话,需不需要,我来当你的炉鼎?」
我:「……」
师姐你看,突然闯入,要死要活的非要当我的炉鼎,和我双修这种事,也不是不会发生吗?

-12-
气氛诡异。
我堂堂一个合欢宗的,竟想下意识系紧身上的衣服。
他说他叫陆吾,来自昆仑。
昆仑山我知道,我们对门。
据说那上边都是修无情道的。ƭůₐ
就是这么多年下来,没有一个成功的。
不成功归不成功。
从他们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却是个顶个的厉害。
想起师姐对我的交待。
对他当我炉鼎的提议,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但有一点。
「你们修无情道的不是需要清心寡欲,不碰男欢女爱吗?」
从前祁连雪拒绝我的时候,就曾以这个为借口。
他说他所修的心法与无情道类似,需要禁欲。
我当时面上说我懂了,心里却鄙夷的很。
这世上男女之间,不就是看对了眼,你睡我,我睡你吗?
表面上都看着道貌岸然的,实则背地里比我们合欢宗玩的还花。
都是人之本性,有什么可羞耻的。
一边嘴上说着羞耻,有辱斯文,一边又不见他们少生。
这些年里,修真界新人多得厉害。
从前我的修为还不至于排行这么低。
如今,更是提不上名号了。
谁料陆吾听后一笑,笑声从他覆口的面罩里传出,有些失了真。
「你是不是对我们无情道有什么误解?」
他暧昧地对我眨了眨眼睛,视线扫过我的腰带。
「双修的好处数不胜数,我是修仙,又不是修脑,能够快速增长灵力的事,我为什么要抗拒呢?」
说着,他倾身向我而来,渐渐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被逼得节节后退,背抵在了墙上。
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这位……小仙子?」
他的举动明明没什么。
眼神却太具侵略性。
我老脸一红,试图垂死挣扎:「可我刚和上一个炉鼎解了契,正伤心着呢。」
「这么快找新炉鼎,是不是不太好呀?」
其实我心里盼着他说「挺好的」。
所以给他简单讲了我和祁连雪的事,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同。
可陆吾只是沉思了一下。
然后对我回到:「是有点快。」
「那,你看这样如何?」他说:「你先亲我一下,咱们定个约,好让我也放心,待你伤心好了,我们再去结契,可好?」
他说的有理有据,听起来既合理又公平。
我一时又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
贪心的既想要,又要。
于是没怎么思考,俯身,嘬了一口,定在了他的脸上。
「陆吾,你放心吧,虽然我们合欢宗名声不太好,但我伤心一般很快就好的,绝不会失约的!」
陆吾被我亲的一愣,随后失笑开。
笑意冲开他眉眼的锋利,竟显得格外温柔。
他说:「你亲兔子呢?还亲脸。」
我「哦」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揭开他的面具,照着他的唇又吻了下去。
温温软软的,跟他摸起来僵硬的躯体一点也不一样。
陆吾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只是跟我回去的路上,动不动就提一嘴:「要不你再亲我一下?我总觉得你们合欢宗的人说话不会算数。」
我忽然有一种自己上了大当的错觉。
……

-13-
等到陆吾伤好,和我回到合欢宗时,已经过去五日有余了。
怕陆吾又套路我,我先一步回了我的小院子。
没想到见到了祁连雪。
还有他身边的苏瑶。
他们两个并排站在我种下的葡萄藤前。
见我回来,苏瑶笑着向我迎来。
「你就是殷漓吧?」
「我和连雪是来寻你解契的,没想到你先自己解了。」
「听闻你们合欢宗与炉鼎单方面解契会被誓约反噬,你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苏瑶与我说话时温柔。
我又一向不善与人打交道,便对着她摇了摇头。
她才又偏过头,看向祁连雪,语气嗔怪:「你看,我就说你乱担心,殷姑娘这不是回来了吗。」
祁连雪没回应。
他双眸死死地盯着我。
以及,懒散地叫着我的名字,从外面才走进来的陆吾。
「他是谁?」祁连雪脸色紧绷,对我问道。
我看着他充满敌意的神色,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两年前,一位师兄来找我探讨双修之术的时候。
祁连雪也是这般沉着脸,问我与师兄的关系。
曾经为了怕他生气,我讨好地对他讲了我每一个认识的人。
如今看着明显心情不顺的祁连雪,我全然没了想要哄他的心思。
师姐说我恋爱脑的时候我没有反驳。
因为那个时候,祁连雪是我的炉鼎。
在这段关系里,我喜欢我的炉鼎,对他好,是因为我把他当作家人。
家人,是不会互相计较谁付出的更多,谁回报的更少。
我喜欢他,所以我全心全意。
可后来,他说他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们之间解了契,他也不再是我的炉鼎。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我也亦然可以将自己的心思收拾得很好,像我和陆吾许诺的那般,我会很快不伤心地。
于是我思考了一下措辞,认真对他们介绍了陆吾:「他叫陆吾,是我以后的炉鼎。」
「我们准备——」
「殷漓!」祁连雪突然喝声打断了我的话。
他的脸色难看极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需要一个炉鼎吗!」
「你就这么缺男人?」
「那不然呢?」我不太明白,还有些不解:「我是合欢宗啊,我找炉鼎双修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而且,祁连雪。」我第一次认真连名带姓地叫他,「你如今,又以什么身份,什么资格,来质问我的呢?」

-14-
这场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
祁连雪的气压低到了冰点,手中拿着的剑都似乎快要握不住。
直至陆吾从后揽着我的腰,带进了他的怀里,亲昵地与我的发蹭了蹭。
祁连雪瞬间灵力暴涨,差点掀翻了我脆弱的茅草屋顶。
幸而被苏瑶拦了下来,带着他离开了我的小院。
玉衡宗的人说,祁连雪发起火来谁也不认。
但他总会听苏瑶的话的。

-15-
宗主只是客套问祁连雪和苏瑶要不要在宗门里多留几日。
没想到祁连雪竟答应了。
不知是刻意,还是偶然。
他被安排到了我小院的隔壁。
不仅总去拜访掌管炉鼎的长老,害得我和陆吾没法去挂牌换契。
还在陆吾与我相谈甚欢的时候,莫名其妙飞过来一道法术。
说是练剑时失误。
我扯了扯唇,有点荒谬。
玉衡宗首席,练剑失误?
陆吾倒是怡然自得。
好像我这院子天生就是他的家一样。
过的极其潇洒。
他尤其爱蹲在我的门口。
像门神。
不,更像那种人界家摆放的石狮子。
而且还一直戴着他那个破面具。
我多次问他为什么不摘下。
他就懒懒散散地斜睨我一眼,用他那双看什么都深情的桃花眼对我笑得勾人:
「阿漓为何总想要我摘下来,莫不是,想亲我了吗?」
勾的我成天咽口水。
成天挑战我的正经。
其实,也怨不得祁连雪老是「练剑失误」,实在是陆吾太会搞事情了。
在祁连雪眼里,陆吾看似总是与我不正经。
实则只有我知道,除了我主动时,陆吾从未越过界。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我这不是还没有与你结契。」
「没有名分的炉鼎,总要安分守己。」
还怪讲男德的。
但我也知道,陆吾他并非看起来的散漫,不靠谱。
他有着极深的修为灵力。
在帮他疗伤,以手为媒介合修时我就曾感受过。
他的灵力如磅礴大海,无边无际。
可,又有些许的诡异。
不像是修真之人的气海。
倒像是……妖邪之力。

-16-
我观察了陆吾许久。
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仍旧喜爱蹲在我们的门前扮演石狮子。
每日与我斗嘴,顺便气气祁连雪,就是他一天的日常。
不是今日祁连雪拔剑。
就是明日陆吾以剑气加倍扫了回去。
闹得我小院子里的茅草屋越来越稀薄。
我干脆两眼一闭,任由他俩作天作地。
就在我觉得余生无望的时候。
久日未归的祁连雪,忽然被玉衡宗来的人召了回去。
我见祁连雪走时的脸色沉重。
心下蓦地一紧。
有种不祥的预感。
几日后,修真界在与玉衡宗宗主的带领下联手攻上我合欢宗的时候。
我才知道,外面,变天了。

-17-
祁连雪站在万宗之前。
要我交出陆吾。
「殷漓,你被他骗了。」
「他根本不是什么修士,他是上古妖邪!」
「三年前,伤我宗门,杀我长老的人就是他!」
祁连雪说,陆吾与他们有仇。
三年前将他们宗主绑走后,关在昆仑山的地牢里,日日折辱。
若不是他家宗主忍辱负重,侥幸重伤了陆吾,得以逃脱,他们玉衡宗怕是至今都无法报这深仇大恨。
他们原以为陆吾已死。
未曾想却被我捡了回去。
「殷姑娘,此事与你无关,只要你交出那贼子,我们定不会动你们合欢宗!」
我真的感觉荒谬透了。
若真觉得与我无关,与我合欢宗无关。
又为何万宗联合,杀上了山,围堵了我整个合欢宗。
又将剑架在了我每一个师兄姐弟的脖颈上。
我只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小小修士。
一群人逼迫我又有何用?
我扯了扯唇角,冷声回道:「陆吾他不在这,他早就走了。」
……
我没有撒谎。
陆吾他确实走了。
早在祁连雪回玉衡宗那天。
吃完晚饭,他忽然对我说:「阿漓,我可能当不了你的炉鼎了。」
当时的陆吾将他与玉衡宗的恩怨全盘交待给了我。
他直言:「只要我离开这,他们应当不会找你的麻烦。」
「你们修真界不是最讲究什么祸不及无辜吗?」
可惜陆吾他不知道,愈是自诩正道的人,愈发道貌岸然。
他们总有千般种方法挑出你的过错,来掩饰他们的无能,覆盖他们的贪婪。
并且说:「这就是他们的正道。」
这些,是师姐曾告诉我的。
因而后来,哪怕祁连雪央求他的宗主师父给我些时间,他们都不信陆吾不在我手上,不在我合欢宗,欲要动手灭我宗门之际——
哦,别期待了,不是我,我只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修士而已。
是我师姐。
浴火而立,手持上古长生剑。
一剑破苍穹!

-18-
万宗被逼得节节败退。
损失惨重,退守山下。
是夜,我坐在院子门口,看着即将成熟的葡萄架,发起了呆。
难道我是什么很贱的人?注定要劳苦的人吗?
我只想本本分分过我的小日子。
可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大到不得了。
似乎想逼着我成长,逼着我奋进。
可是我真的不愿意啊。
我低着头,抱着膝,忽然感受到一阵清凉的风,带着血气。
抬起头,不远处站着陆吾。
受了伤,看起来奄奄一息。
我向他走过去。
他后退了一步。
我问他:「不是走了吗,又为什么回来?」
他似乎有些委屈,低着头解释:「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阿漓,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他是真的要死了,不是在跟我抒情。
因为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生的气息,正在殆尽。
他像一只出门玩耍时受了伤,回来见自己主人最后一面的小狗。
想接近,又止步不前。
怕自己伤心,又怕主人伤心。
我蓦地脑海中就仅剩了一个想法。
「陆吾,你要不要当我的炉鼎,和我双修?」

-19-
我拽着一身血的陆吾飞奔到偏殿。
叫醒了长老。
在长老和师姐的见证下,挂了牌子,换了契。
然后又拉着他火急火燎地跑回了院子。
țŭⁱ推着他进门,关门,落锁。
没有吹灯。
我三下五除二地扒了陆吾的衣服。
还有他那个碍事的面具。
轻狂肆意,不怒自威。
「陆吾,你会吗?」
「……不,不会。」
「我会,我教你,我当年炉鼎双修课学得可好了!」
「不是——阿漓,你等等,不是你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
「诶,诶,你别动啊陆吾,你怎么起来了?」
「不是,不是这,长老当时不是这么教的!」
………
「?陆吾,你给我施了什么法术?」
「咳,没什么,就是个小术法。」
「喔,那我睡了。」
「嗯,你继续睡吧。」
……

-20-
第二日醒来。
推开门。
又是祁连雪。
他似乎没有休息,一脸的疲倦。
见我出来,上前一步:「阿漓,我来是想——」
话说一半,神色骤变。
「你身上的气息是谁的本命剑?」
我打了个哈欠,没理他。
整的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仿佛当初当着众人面,将自己本命剑给苏瑶的不是他。
同样是剑修,祁连雪瞬间反应了过来。
他眉心皱起:「是陆吾?他回来找你了?」
「殷漓——」
「我们睡过了。」我开口打断了他。
祁连雪闻言怔在了原地。
不可置信地看向我:「你说什么?」
我有些不耐烦:「我说,我和陆吾,我们睡过了。」
于是祁连雪的脸瞬间失了血色,控制不住地倒退了两步。
随后,看向我紧闭的房门,出离愤怒,拔出了剑。

-21-
我闪身挡在了门前。
祁连雪怒火中烧:「阿漓,你让开,我不想伤你!」
我冷冷地看着他,忽然笑了。
「祁连雪,他是我的炉鼎,我们结了契的,我与他双修天经地义,你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他被我的质问僵住,抿着唇不说话,只是双眸死死地盯着我,蓦地红了眼睛:「阿漓,是我错了。」
「我原本没想真与你解契的,上次我来,是想带你走的,我没想到你会扛着反噬也要把我们的契解了。」
「我后悔了,你能不能别和他结契,我没有不愿意当你的炉鼎,我只是——」
「只是什么?」我打断他接道:「只是不想承认自己和一个修为低微的女修在一起,还是不愿旁人知道你成了我的炉鼎?」
我一直都知道祁连雪心气高,有傲骨。
每个人在意和追求的东西不同,我予以他尊重,所以接受他选择会玉衡宗,选择他的师姐苏瑶。
而他现在对我呢?
不过是占有欲作祟,心有不甘罢了。
因为我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一个并不比他差,甚至长相更合我胃口的人。
若是我找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炉鼎,或许他会同现在这般挽留,亦或许他会觉得这本可以接受。
甚至还可能说:「挺好的殷漓,你就合该配这样的人,不要再妄想你不该想的东西。」
可这又与我何干?
哪怕他拉过我的手,放在我曾经触不可及的衣襟上,嗓音发颤地让我拉开。
「阿漓,他可以,我也可以。」
「阿漓,你真的打算……不要我了吗?」
「对,没错,祁连雪,我早就不要你了。」

-22-
陆吾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他身上的伤很严重。
却不像是法术的伤,更像是中了什么阵法。
看着他身上的阵法残印,我依稀觉得有点眼熟。
可想了半天,也记不起自己曾在哪见过。
这三天里,我按照长老教的炉鼎练法,与陆吾不间断地合修,才将他的伤势压下去一些。
祁连雪那天走得失魂落魄,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
我原以为他会当个人。
他到底是将陆吾回来的消息回禀给了他的宗主。
前院传讯说,万宗再度攻上山的时候,我正在给怀里的陆吾喂药。
他自从醒了后就格外地虚弱,吃要喂,睡要抱,黏人得不行。
与双修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他对我解释说:「这是因为双修的时候力气耗尽了。」
我有些怀疑,但见他耷拉着脑袋,委屈的模样,还是打消了疑虑。
直到——
师姐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喂,死狗,你给我的那本功法也不对啊,你赶紧起来给我演示演示,老娘马上就要去山门前迎战了!」
而——
说自己伤及肺腑,床都起不来的人,在庭院里将剑舞得杀气凌然。
这两个人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攀谈了起来。
「你这招行不行啊?能不能打过那几个老登?」
「呵,这可是我主人教我的,必打得那姓祁的毫无还手之力!」
「你确定?」
「确定,上次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在我手下都没走过三招,还有他那师父,要不是偷了我图,又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我看着眼前正和我师姐蛐蛐的有来有回的陆吾。
我似乎,好像,又上了大当了!
「你们两个!到底瞒了我什么!」
「阿漓,阿漓,你别激动,师姐我啊,先去当大女主喽!」
……
23.番外一
陆吾,昆仑镇山神兽。
有一主, 名漓。
擅风流。
情债万千。
千百年岁月横亘。
一日, 漓坐于家门前, 对陆吾说道:「吾儿, 为母甚是无聊, 咱们找点事做吧!」
陆吾扒拉了下自己主人昨天突然起了兴致给自己戴上的止吠面具, 问:「主人,你想做什么?」
漓兴奋言:「我当了这么久的天地第一人, 谁也打不过我,有点爽够了。」
「你说, 我去感受一下当个胸无大志的窝囊废如何?」
「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将除恶扬善, 拯救苍生的活交给别人做怎么样?」
「这世间百ţũ̂ₛ态千奇,轮转万千, 不该是死的, 还是流动起来更有意思。」
「谁能想到上一刻的蝼蚁,会在下一刻主宰天地呢?」
24.番外二
陆吾很无语。
陆吾没想到自己的主人说干就干。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 主人已经到了人间, 成了一家农户家的孩子。
然后——倒霉地遇到了衡宗的人来人间选徒。
谁也没想到, 修真界的第一大宗竟然会在挑选完孩子之后,为了不让其他宗捡漏,废掉了整个村子里孩子的灵脉。
而殷漓也在其中。
虽然她幸运地被师姐捡了回去,用自己的积分兑换系统,治好了灵脉, 被留在了合欢宗。
陆吾还是觉得, 自己的小主人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所以他报复了回去。
所以他废了玉衡宗宗主当做孩子养的弟子的灵脉。
让他也感受一下这种滋味。
然后将他关在了自己的洞穴里, 三年。
陆吾记得小主人说, 虽然我们身为一方神明, 但没有滥杀无辜的权利。
所以他在第三年,玉衡宗宗主苦苦哀求他,发誓自己出去会改过自新的时候。
信了他的忏悔,将他放了出去。
没想到在没防备时被他以偷来的阵法伤到。
那本是他小主人留给他的玩物,是他用来想念小主人的。
因而后来,陆吾躺在溪水里的时候,其实是在考虑如何再收拾玉衡宗一顿。
但他没想到小主人被她的师姐扔了下来。
小主人的师姐很奇怪,几乎所有人都不记得她的名字,只记得她是合欢宗的弟子。
但是,没了记忆后的小主人超可爱。
陆吾突然一下恶从胆边生。
想起了之前主人欺负自己的时候。
于是他学着她的样子,勾着笑,问她:「你缺不缺炉鼎, 我可以来当你的炉鼎。」
然后成功地看见小主人红了脸。
陆吾心中猛虎狂跳, 我的主人真是可爱到爆!
那陆吾能怎么办呢?
陆吾当然是跟着主人回家啦!
主人之所向,陆吾之所在。

-25-
陆吾, 西南四百里,曰空论只求,是实惟帝之下都, 神陆吾司之。起身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
——《山海经》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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