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孩子

照顾自闭症儿子四年。
他还是不肯和我说话，不允许我碰他。
当他又一次拿玩具砸我时，眼前突然出现弹幕。
【女配再怎么做，小溯也不会承认她是妈妈的。】
【马上真正的女主就要出现了，小溯的自闭症就能痊愈了。】
看着墙上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我把孩子交给萧衍：
「让她回来吧，做小溯的妈妈。」

-1-
「你走！」
「讨厌你！」
萧溯尖叫着，把玩具火车砸向我的额头。
我感到一丝温热顺着眼角流下。
奇怪的文字一排排飘过：
【女配其实也挺可怜的，为萧家付出这么多年，女主一出现她就要杀青了。】
【她以后回到顾家，就该被嫁给 50 多岁的鳏夫了吧？】
我眨了眨眼睛。
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我是女配吗？
萧溯还在尖叫。
门外传来匆匆上楼的脚步声。
「你就是这么照顾小溯的？」
萧衍越过我，一把抱起萧溯。
转过身看到我流血的额头，抿了抿唇。
「去收拾一下自己。」
我低着头站起身出了儿童房。
【快走吧快走吧，女主和男主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场景终于来了。】
【期待小溯喊女主妈妈。】
看到最后一句弹幕，我的心被狠狠攥紧。
到底弹幕说的女主是谁？
到底是我照顾了这么多年的孩子。
下楼时，不小心撞到一个女人。
浅蓝色的套裙，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萧太太好，我是萧总的助理，顺路过来看看小少爷。」
我点点头，匆匆离去。

-2-
再回来时。
门才打开一条缝，就听到小溯的声音。
「妈妈的……味道。」
透过门缝，我看到小溯伸着胳膊向刚刚的女人求抱。
女人和萧衍都惊讶了一下。
她接过小溯。
「妈妈？」小溯歪着脑袋疑惑。
那一刻，我愣在原地。
Ťų₈心跳仿佛都停止了，只剩下一抹心痛。
【啊——小溯叫女主妈妈了！】
【接下来就是女主开始不断的探望小溯，小溯在女主的陪伴下健康起来。】
我恍然。
原来，她就是女主。
「这不是妈妈，是沈阿姨。」萧衍对孩子说。
小溯固执的摇摇头，「妈妈！」
我推开门。
【女配为什么这时候进来，打扰人家一家人。】
【那到也还不是一家人，毕竟女配还是正牌夫人。】
我没有理会弹幕。
想从女人手里接过小溯。
他扭过头不肯看我，「不要，你！」
我忽然感到羞耻，有些无地自容。
萧衍咳了一声，打破尴尬。
「这是沈妍，我的助理。
「我太太，顾汐玥。」
我笑着点点头，再次看向小溯，
「小溯，该吃药了。」
他扭过身子，「要……妈妈，喂！」
我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发颤，药瓶在掌心里硌出红印。
沈妍的香水味混着儿童房里的奶香，熏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要不让我试试？」沈妍冲我露出梨涡。
「我弟弟小时候也不爱吃药。」
小溯突然搂住她咯咯笑起来。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舒展的笑脸。
沈妍顺势接过药瓶，指尖不经意擦过萧衍的手背。
【啊啊啊指尖相触了！】
【女配快把药瓶捏碎了哈哈哈！】
褐色药液在玻璃勺里晃出涟漪，沈妍哼着不知名的摇篮曲。
孩子张开嘴，顺利的喝进去全部药汁。
我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裂开。
像心țű⁵脏被生生撕裂。
我照顾了萧溯四年，他却从来没有对我笑过。
我蹲下身体，
「小溯，为什么叫沈阿姨——妈妈？」
沈妍猛地抬起头，声音柔柔的说道：
「萧太太别误会，大概是小溯见到我觉得比较亲近。」
「所以比我这个照顾了四年的母亲还亲近吗？」

-3-
我的话音刚落。
「顾汐玥！」萧衍的呵斥立刻响起。
再抬眼。
沈妍的眼圈已经开始泛红。
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
看到沈妍掉泪，萧溯的情绪再次激动。
「妈妈，不哭！」
「你坏！」
说着，药碗再次向我扔过来。
【不懂女配在做什么，虽然她很可怜，但是这是剧情注定的。】
【女配只能接受剧情的安排，接下来男主就要把女主安排进来做小溯的私人教师了。】
看到弹幕预示的剧情，我顾不得身上被撒的褐色药汁。
踉跄着出了门。
以往我都会不顾自己，先去安抚小溯的情绪。
可是今天的我却突然觉得特别疲惫。
四年前，在萧家老爷子的生日宴上。
萧老爷子一眼就看中了我。
「顾小姐是学幼儿心理教育的？」
我爸当时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就传来萧家要和我家联姻的消息，指名道姓要我。
哪怕是给萧衍做二婚妻子，我爸也乐得像中了彩票。
当时继母阴阳怪气地说：
「上个月一个耶鲁毕业的心理医生，被萧家那小怪物咬得缝了五针。」
她捂着嘴偷笑，
「也不知道你这细皮嫩肉的，能撑多久……」
但是一个月后，我就和萧衍领了证。
他用谈判桌上谈并购案的语气对我说：
「每周三、五晚上，陪小溯做感统训练，周六上午，带他去接触自然。」
当时，落地窗外，暴雨倾盆。
我死死攥着刚拿到手的结婚证，指节泛白。
仿佛这不是一场婚姻，而是一场入职签约。

-4-
我当时没想到萧溯对我这个继母如此抵触。
搬进萧家第一天，他就把水杯砸在我脚边。
「滚！」
「你们出去！」
「我要妈妈！」
萧老爷子在我身后叹气。
「他妈妈走得早，后来我们发现这孩子和别人不一样。
「自从三年前确诊了自闭症，他已经赶走七个保姆。」
望着蜷缩在飘窗角落的孩子，
六岁身躯蜷成婴儿姿势，手指神经质地抠着窗框缝隙。
我开始学习自闭症教育方法，
用 ABA 干预法，制作每日流程视觉卡片。
盯着小溯按时吃饭服药。
但他总把药片藏在腮帮，
转身就吐进绿萝。
好在逐渐不再抗拒，
能接过药片，允许我靠近。
如今已四年了。
思绪不断地回忆。
心痛几乎要把我淹没。
「沈妍走了。」
萧衍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我看到他推门走进我的房间。
结婚四年，他从没踏进这个房间半步。
「你今天，很不礼貌。
「萧家让你不再寄人篱下，让你衣食无忧，你应该感谢。」
他的声音冷淡，好像我是萧家的一个下人。
我苦笑。
也确实，我又何尝不是？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我忍住哽咽。
萧衍皱起眉，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
「为什么当初选中我？」我重复。
【为啥？还不因为你家人不管你呗，嘻嘻女配还问呢。】
【正常世家大小姐，谁愿意给一个自闭的孩子做后妈啊。】
弹幕替萧衍抢先一步回答了我。
我哑然失笑。
「没事了，不用回答。」我摆摆手。
萧衍显然被我气到，他深吸一口气。
缓缓说道：「小溯很喜欢沈妍，我决定让沈妍做小溯的家教。」
我点点头，果然弹幕说的都是真的。

-5-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
沈妍刚好拖着 LV 行李箱进门。
原来，不止是家庭教师。
还是住家教师。
我冲她点点头，吩咐阿姨给她收拾一间客房。
转身去厨房给小溯榨西芹汁。
她歪头冲我笑。
「顾姐姐，阿衍说我住小溯旁边的客房。」
我攥着西芹的指节发白。
喉咙像塞满碎玻璃：「好。」
榨汁机发出刺耳的嗡鸣。
芹菜纤维卡在刀片里，像团纠缠不清的绿线。
「对了，阿衍说小溯的卧室要重新布置。」
她指尖划过料理台，在沾着菜汁的台面留下黏腻的痕迹，
「他说儿童房隔壁那间阳光最好，正适合我住呢。」
那间房堆着小溯的感统训练器材。
还有我亲手缝的触觉感知毯。
【何必折腾客房呢，反正三天后醉酒的男主会扯烂女主的真丝睡裙。】
【女配离开也是那天吧？然后女配家人就该给她安排下一个联姻了。】
我猛地关掉榨汁机，看向沈妍。
厨房陷入安静。
沈妍后退半步。
片刻后，「沈小姐自便，我去看看小溯。」
然后转身上了楼。

-6-
我撞开虚掩的房门时，小溯正蜷在羊毛毯上涂色。
蜡笔尖在纸上拖出三个扭曲的影子。
我跪坐在他面前，声音发颤：「这是我们小溯吗？」
他睫毛微颤，轻轻点头。
指尖戳着左边高大人形：「爸……爸」
又慢慢蹭到右边穿裙子的轮廓。
喉间挤出破碎的气音：「妈……」
大颗泪珠迅速在我眼眶里打转。
我颤抖着伸手想碰他发顶：「画得真好。」
「不！」
他突然抱着头往后缩。
蜡笔噼里啪啦砸在墙角：「头发……会痛！」
悬在半空的手被阳光灼的发烫。
刚摸到触觉刷，猩红弹幕突然炸开：
【小溯喊的肯定是女主啊！】
【女配不会自作多情了吧？】
刷子「当啷」砸在地板上。
原来痴心妄想的……始终只有我。
这时，沈妍甜腻的嗓音刺破耳膜。
「小溯想妈妈了吗？」
鹅黄裙摆扫过门槛的刹那，小溯的眼睛笑的弯起：「妈妈！」
我踉跄着后退，撞上墙边新换的相框。
照片里沈妍搂着小溯脖颈，萧衍的手搭在两人肩膀。
指甲刺进掌心血肉模糊，却压不住喉间翻涌的血腥味。
我夺门而逃时，身后传来沈妍的轻笑。
最后跌坐在自己房间地毯上，把呜咽咬进掌心的伤口里。

-7-
「离开！」
「离开吧！」
心底的呐喊几乎撕裂我的喉咙。
我蜷缩在床上，泪如雨下。
四年，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
我拨通了萧老爷子的电话，他让我两天后去老宅。
挂断电话，我像是虚脱了一样。
可是，那些可怕的弹幕……
离婚，父亲，继母，50 多岁的鳏夫……
绝望再次将我笼罩。
或许，看在我照顾小溯的份上，萧老爷子会帮我吧……

-8-
这两天，有沈妍在，
沈妍在屋里逗弄小溯的笑声，总在我指尖碰到门把时响起。
「妈妈——」
小溯的呼唤混着银铃般的笑，
指甲掐进掌心才没推开那扇门。
如果沈妍的到来，可以让小溯健康，那也是好的吧？
两天后，我终于在老宅见到了萧老爷子。
「你想离婚？」
萧老爷子端起一杯茶放在唇边，眼睛却瞟向我。
【女配要离婚？离婚不是应该男主和女主做恨之后主动提吗？】
【剧情有改变？不过只要是离婚好像都不影响最后男女主在一起。】
弹幕并不能让萧老带给我的压力轻一点。
我的心还是一颤。
「因为那个沈妍？」萧老爷子继续问。
我惊讶的睁大双眼。
他放下茶杯。
「不必惊讶，我调查了那个沈妍。
「普通家庭出身，国内 985 毕业，巧合之下做了阿衍的助理。
「但是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我。
「她的眼睛像阿衍的前妻，用的香水和阿衍的前妻是同一款，
「已经很难买到了。」
我吃惊的微微长大嘴巴。
「你也是世家出身，我想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
「所以这样的女人，我是不会让她进萧家的。」
「可是小溯……」喉间泛起腥甜时，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
「小溯只是病了，等他病好了，就知道对错了。
「而且据我所知，你父亲和你继母一直关注你在萧家的情况，
「一旦你离开萧家，以后的日子不需要我多说。」
萧老爷子一锤定音。
我的心沉下去。
他的意思，是不会让我离婚的。
要想想别的办法了。
弹幕说的萧衍和沈妍发生关系，好像就是今天。
或许我可以等。

-9-
回到别墅的时候，萧衍还没回来。
小溯带着哭腔的童音穿透门缝：「要玥玥姨姨……」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门把手。
沈妍轻柔的嗓音骤然响起：「有妈妈还不够吗？」
「等爸爸回来，就说只要妈妈，嗯？」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门轴转动声惊动了房内人。
沈妍仰起脸冲我笑，眼尾漾着挑衅的涟漪。
我看着沈妍不说话。
她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只是微笑。
【今晚就是女主和男主史诗级的一幕了，女配这是什么眼神？】
【她不会是想阻拦吧？她可是要嫁老鳏夫被活活打死的命。】
弹幕猩红的字迹在视网膜上跳动。
胸口剧烈起伏。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做女配？
凭什么我心疼、照顾了四年的孩子要认别人做妈妈？
凭什么连死都要成全他们的圆满？

-10-
夜深了，别墅静得可怕。
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
我猛地坐起来，屏住呼吸。
好像是……书房？
萧衍回来了？
我赤着脚，轻手轻脚地下楼。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昏暗的光。
我从门缝里望进去。
萧衍坐在书桌前，一杯酒，满脸的落寞。
【今天是男主亡妻的忌日，男女主名场面马上就要来了！】
【女配这时候干什么来？别挡镜头啊！】
我咬住嘴唇，没理会脑海里乱糟糟的弹幕。
果然……
「阿衍……」
是沈妍的声音。
我眼角瞥到书房角落里闪烁的红光——监控！
萧老爷子！
我捂住嘴，怕自己尖叫出声。
身体顺着墙壁滑落，指甲掐进掌心，尝到一丝血腥味。
沈妍甜腻的喘息和萧衍沙哑的「别离开我」从门缝里飘出来。
一刀一刀割着我的心。
可是为了自由，我必须忍。
腿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一阵拖鞋的啪嗒声。
「玥玥……姨？」
小溯抱着小熊，睡眼惺忪地站在楼梯口。
歪着脑袋看着书房透出的光。
他……要过去了！
我猛地扑过去，捂住他的嘴。
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我的手。
【女配居然不让小溯去打扰男女主？正常剧情不是应该小溯撞破的吗？】
【管是谁撞破呢，谁能懂刚才男主撕扯女主睡衣时的表情有多野？】
顾不得弹幕上乱七八糟的文字。
十指贴近嘴唇，「嘘……」
我贴着小溯的耳朵，无声地做着口型。
他小小的身体僵住了。
书房的门，开了……

-11-
我抱着小溯摔在波斯地毯上。
10 岁的孩子抱起来已经有些吃力。
我的后腰撞到楼梯扶手。
萧衍的阴影笼罩下来，他衬衫领口大敞，锁骨上还沾着玫瑰色唇印。
「谁教你的？」
他掐住我下巴的手在发抖，「偷听？」
小溯的小熊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沈妍脚下。
沈妍裹着萧衍的西装外套，「玥玥姐，对不起！
「萧总他……喝多了。」
萧衍瞳孔骤缩。
我盯着他身后监控器闪烁的红光。
生生咽下喉间漫开的铁锈味：「小溯做噩梦哭醒……」
尾音戛然而止在腕骨清脆的碎裂声里。
小溯突然发狠咬住沈妍手腕。
「坏女人！」
沈妍尖叫着甩开孩子。
我翻身将小溯护在身下。
【原著这段女配不是该砸书房吗？】
【要来了要来了！女主经典以退为进！】
萧衍扶着沈妍站在一旁，眼神深邃。
弹幕突然雪花般炸开，猩红的【警告】铺满视野。
我急的想要开口，还是晚了沈妍一步。
「阿衍，不管怎么样，也是我插足了你们夫妻，还是我走吧。」
她赤脚冲下旋转楼梯时，萧衍喉结动了动。
怀中小溯身子不停地颤抖。
我机械地拍着他单薄后背，滚烫液体砸在孩子发旋。

-12-
第二天一早。
我正在陪小溯读绘本。
萧衍突然在身后出现，「听父亲说，你想离婚？」
我惊愕的抬起头。
「因为沈妍？」他没有任何表情。
我低下头，「小溯很喜欢她，你也是。」
我用的是陈述句，我相信他明白。
「我们没来得及发生。」他突然说。
还没来记得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
小溯拽了拽我的衣角，「不走。」
我低下头。
小溯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
我心底一软，刚想要答应。
萧衍又开了口，「除了你，没人能待在小溯身边这么多年。」
要说出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在他转身要出门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萧衍，
「四年了，你从没想过，和我做真正的夫妻吗？」
我能感到我的脸颊发烫。
手指微微颤抖。
可是，这是我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萧衍的表情从惊愕到冷漠。
「你把小溯照顾的很好。」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我苦笑。
一个拿着结婚证的幼儿保姆吗？
「不哭，姨。」
一双稚嫩的小手向我伸过来。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安抚好小溯，我回到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即使萧老爷子不同意，
我也可以利用分居的办法强行起诉离婚。
只不过是需要时间而已。

-13-
最后一件衣服收进行李箱时。
小溯光着脚跑进来抱住了我的腿。
他仰头看我，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却倔强地抿着嘴不哭出声。
据说自闭症小孩内心有自己的世界。
在那透明却又难以穿透的瓶子里，
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感知着外界。
他们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而已。
我蹲下来把记事本塞进他睡衣口袋。
「要好好吃饭，按时吃药哦。」
小熊睡衣是去年我亲手挑的，现在袖口已经有点短了。
「不走。」他终于开口。
这是小溯第二次对我说了。
心里钝钝的痛。
可是我只是想为自己活一次。
【谁懂我突然泪目了？】
【楼上我也！我突然觉得小溯和女配很好磕！】
面对突然换了语气的弹幕，
我选择了忽视。
咬咬牙。
还是选择了离开。
回头时，小溯赤着脚还站在楼梯处看着我。
我告诉自己不能回头。
就这么一直走。

-14-
公司里。
萧衍收到顾汐玥消息的时候正在和沈妍说话。
「昨晚我就是想过去看看你，没想到……」
沈妍欲言又止。
一副责任都在萧衍的意思。
手机响了一声。
萧衍低头看了一眼，又倒扣了手机。
「我邀请你，是请你做小溯的家庭教师，
「我不希望你有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又或许，你可以拒绝。」
萧衍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
沈妍打了个冷颤。
低低地回了声「是」便出去了。
萧衍这才拿起手机看信息。
顾汐玥：【我想为自己活一次，你让沈妍回来吧，她更适合做小溯的妈妈。】
一股懊恼从萧衍心底生气。
他愤怒的把手机摔在桌子上。
片刻后，起身回别墅。
到家后。
顾汐玥真的走了。
「她怎么敢？」
萧衍不懂。
离开萧家顾汐玥还能去哪儿？
她那个继母能容忍的了她吗？
小溯蹲在楼梯口，抱着小熊玩偶低头画着圈。
他快步走上楼。
「要……玥玥姨。」
萧衍不断地拨打顾汐玥的电话，无人接听。
无奈之下，他让沈妍先过来照顾小溯。
抱起小溯的瞬间，摸到小溯口袋里的记事本。
里边详细记录了萧溯的日常饮食和吃药时间。
沈妍很快就到了。
萧衍把记事本交给沈妍，
「你照顾小溯几天。」

-15-
刚到酒店安顿好。
手机上就不停的收到萧衍的电话。
我不敢挂断也不敢接。
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冲动。
我是不是不该这么离开萧家？
小溯怎么办？
我又能去哪儿？
能顺利离婚，不被父亲和继母带回去吗？
心里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安。
凌晨两点，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是萧家老宅的座机号码。
我盯着屏幕上闪烁的蓝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思考了几秒钟，还是选择了接听。
「顾小姐！小少爷吃了花生酱三明治，现在全身起疹子喘不过气！」
管家带着哭腔的声音刺破耳膜。
我抓起外套冲出门时膝盖重重磕在门框上。

-16-
我冲进急诊室时正好看见沈妍在给萧衍擦汗。
「肾上腺素 0.3mg 皮下注射！」医生还在宣布急救措施。
我看到小溯脖颈处肿胀的血管，怵目惊心。
「我不是留下一本小溯的生活记事？
「你们怎么照顾的？」
我急的舌尖打转，不知不觉中，我早已把小溯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沈妍突然哭着扑到萧衍怀里，
「都怪我太粗心……」
我反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血红弹幕在急诊室白墙上炸开。
【卧槽女配才是原书隐藏线！】
【真女主需要触发小溯三次生命危机才会觉醒！当前进度 1/3——】
【Ṫû₁这么说小溯还要面临两次生命危险，男主才会和女配在一起！】
我踉跄着后退两步。
「闭嘴！」
我把手里的包砸向墙壁。
萧衍和沈妍诧异的看向我。
「你们这些躲在数据后面的蛆虫，凭什么拿孩子的命玩恋爱游戏？」
弹幕终于消失了。
在萧衍不解的目光中，
我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呜呜的哭泣起来。
萧衍想过来，医生先一步走了出来。
「孩子脱离危险了，以后多注意，过敏严重是会致命的。」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我无力地靠在墙上，心力交瘁。
沈妍怯懦地站在一旁，我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
医生说小溯需要留院观察，萧衍去办手续。
沈妍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小溯。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我轻轻握住他的小手，心里充满了自责。
如果不是我冲动离开，小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玥玥姨……」
小溯虚弱地喊了我一声。
「我在。」
我俯下身，把他的小手贴在我的脸上。
「别走……」他闭着眼睛，像是在呓语。
我哽咽着点点头，
「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小溯睡着了，我坐在床边守着他。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17-
三天后小溯出院时。
沈妍依旧在。
「小溯，来妈妈这里。」
小溯突然甩开沈妍递过来的玩具车。
塑料轮子撞在玄关柜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沈妍蹲下身想抱他。
却被他用额头狠狠撞在下巴上。
「不要！」
他尖叫着蜷缩进窗帘后面。
「别碰他！」
我抓住沈妍的手腕，「没看见他在害怕吗？」
沈妍红了眼眶。
「玥玥姐怎么能这样揣测我？阿衍说过小溯需要接触不同的人……」
我摸出手机的手在发抖。
视频接通瞬间，萧衍身后的机场显示屏泛着冷光。
沈妍突然扑到镜头前，露出被掐红的手腕。
「萧总，萧太太可能对我有误会……」
「你回来。」
我打断她带着哭腔的表演。
小溯的呜咽声像钝刀在割我的太阳穴。
「现在！立刻！」
沈妍突然抓住我挂断电话的手。
「顾小姐不知道吗？萧总这次去纽约是要谈一个很有前景的并购案。」
小溯的哭声突然变了调。
「滚出去！」我声音尖锐。
沈妍显然被我吓到了。
她关上门出去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抖。

-18-
萧衍回来时，
小溯正用蜡笔在墙上画满穿旗袍的女人。
那是我日常最喜欢的穿着。
喉咙哭到出血也无法发出「姨姨」以外的词汇。
萧衍一把抱起他。
小溯却像触电般尖叫挣扎，拼命用小手推拒着他。
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走开！走开！」
萧衍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小溯如此抗拒自己。
他求助般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慌乱和无措。
我别过脸，不去看他。
「小溯，我是爸爸。」
萧衍的声音颤抖，试图将小溯搂进怀里。
却被他狠狠地咬了一口。
鲜红的血珠从萧衍的手背渗出。
他吃痛地松开了手。
小溯立刻躲到我身后，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角。
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没事，姨姨在这里。」
萧衍看着我们两人，眼神复杂难辨。
「发生了什么？」他哑着嗓子开口。
「我不知道。」我声音冷静。
他似是不信。
「别这么看着我，我真的不知道。
「从医院回来后，小溯开始突然抗拒沈妍，
「然后就一直是这样，小溯的房间有监控，你可以自己看。」
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19-
萧衍的手还悬在半空，血珠顺着指尖滴在地毯上。
他紧急联系了儿童心理医生。
医生初步诊断为创伤应激反应。
可能是近期受到了某种刺激，
导致小溯产生了记忆混乱和选择性失忆。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近期除了沈妍，没有其他人接触过小溯。Ṭŭ̀ₙ
难道……
我不敢往下想。
我看向萧衍。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20-
第二天，萧老爷子来了。
他带来了一份资料。
「这是什么？」萧衍不明所以。
萧老爷子叹了口气，「这是我之前调查沈妍的资料。」
「调查她？」萧衍愣住了，「为什么？」
萧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
「我一直觉得她的出现太过于巧合。」
他的眼神一紧。
手中不断翻开资料。
「沈妍大学毕业第一份工作在、霍氏集团。」
萧老爷子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最早她只是个行政秘书，后来直接成了霍思成的秘书。」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不懂这里边的弯弯绕绕。
大概看出我的迷惑，萧老爷子和我解释，
「几年前，萧家和霍氏同时看中一块地皮，但是被萧家拿下，
「而霍思成也从萧衍的朋友直接变成仇敌。」
我看向萧衍，原来是这样！
「这是你书房的监控。」
萧老爷子又递过来一个 U 盘。
我倒吸一口凉气。
萧衍的眼神一暗，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打开电脑。
视频里，沈妍鬼鬼祟祟地进入书房。
在萧衍常喝的威士忌中加入了不知道什么药粉……
「啪——」
他突然摔掉手里的杯子。
玻璃在地面上崩裂开。
萧老爷子淡淡的看了一眼，「你自己处理吧。」
又对我说，
「汐玥，你跟我来，我有话说。」

-21-
我跟着萧老爷子走进儿童房时。
小溯正蜷缩在飘窗上画画。
蜡笔在玻璃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太阳，
金红色颜料顺着雨水蜿蜒而下，像在哭。
「汐玥啊。」
老爷子摩挲着拐杖上的翡翠貔貅，
「如果我这把老骨头求你留下呢？」
窗外的雨突然大起来。
小溯扔下蜡笔扑进我怀里。
沾着颜料的小手在我领口蹭出彩虹。
我闻到他发间淡淡的奶香。
「其实您明明知道这几年，我和萧衍并无夫妻之实。」
我轻轻拍着小溯颤抖的脊背，
「我只是想有尊严的为自己活一次。」
老爷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紫檀拐杖重重杵在地毯上。
我下意识要去搀扶，却被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按住：「萧家欠你的，该还。」
小溯的呼吸扑在我颈侧，温热潮湿。
「离婚后我可以继续照顾小溯。」
老爷子咻的抬起头。
「以小溯家庭教师的身份。」
怀里的孩子突然抽噎着抓紧我的项链。
「但请萧家对外宣布，是您亲自聘请的我。」
老爷子浑浊的眼珠蓦地亮起来，「你有什么要求？」
我笑了，「没有，
「离婚后只求您萧家还能护我，我不想再被父亲另嫁他人。」
老爷子深深低下头，
「你是个好孩子，我没看错你，是阿衍没福气。」

-22-
我和萧衍的离婚手续办的很顺利。
萧老爷子出面在别墅区附近给我买了一个小公寓。
「不要拒绝，你照顾了阿衍和小溯四年，一个公寓，是你应得的。」
我坦然接受。
父亲得知我离婚后气的打电话大骂我一场。
果然和继母联手又要给我组织相亲。
是萧衍亲自上门对他们说，我要一直照顾小溯。
这才让他们歇了心思。
离婚后，萧衍每天会让人把小溯送过来。
沈妍和霍思成联手想要套取商业机密的事儿被萧衍查清。
具体是怎么处理的我不得而知。
据说沈妍去了东南亚某国。
霍家的一些产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但是那段时间萧衍好像很忙。
有一天小溯突然问我，「玥玥姨，为什么……不住家里了？」
我摸着他的头，「因为我是你的阿姨，不是妈妈呀。」
小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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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萧衍的时候，
已经是小溯 11 岁生日了。
落地窗外飘着初雪，小溯踮脚把最后一只纸鹤挂上水晶灯。
「玥玥阿姨。」他忽然唤我，「爸爸说今天要烤舒芙蕾。」
烤箱发出叮的脆响。
萧衍戴着隔热手套端出瓷碗，焦糖色表面正缓缓塌陷。
他解围裙时被系带缠住腕表。
这个曾经连衬衫都要佣人熨烫的男人，此刻袖口沾着面粉。
小溯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萧衍往我杯里添了热可可时。
「小溯妈妈走的那天也是初雪。」
他盯着杯中漩涡，「抱着刚满月的三岁小溯站在天台，说听见亡魂在风里哭。」
我捏着雕花椅扶的手指骤然收紧。
天鹅绒椅垫上还留着四年前我亲手绣的并蒂莲。
Ṫù⁵「父亲让我娶你时，我以为……」
他喉结滚动两下，「以为你和那些名媛没区别。」
萧衍的侧脸在明明灭灭中显得陌生。
那道总是抿成直线的唇，此刻竟有些颤抖。
「上周整理保险柜, 发现你四年前写的育儿笔记。」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皮质笔记本, 边角已经起毛,
「每一页都贴着便签，连小溯乳糖不耐受的替代食谱都一țū́ₙ一详细记录。」
我笑了笑，「那是我应该做的, 小溯很可爱。」
他低头妥帖的替我切好牛排。
「想没想过做一份自己的ẗű̂⁶事业？」
我疑惑的看着他。
「收拾房间时, 我发现这几年你自学了儿童心理学等很多课程，
「小溯的变化你功不可没。」
看着一旁玩耍的孩子，我也有些欣慰。
萧衍继续, 「我建议你可以尝试开一家儿童心里疗愈中心。」
他的话重重砸在我心底。
一直以来我都是倚靠顾家或者萧家。
从没想过自己也可以做什么。
或许我真的可以试试看。

-24-
四个月后梧桐街转角亮起暖黄色招牌时。
我攥着钥匙的手还在发抖。
萧衍将股权协议推过来，
钢笔尖在「共同持股人」处洇开墨点。
「你可以随时买断我的股份。」
儿童疗愈中心开业当天飘着冻雨。
我蹲在儿童沙盘前整理彩砂。
突然听见身后衣料摩擦声。
萧衍的驼色大衣下摆沾着水汽, 正将一盆绿萝摆在咨询室窗台。
暖光将他侧脸削得更锋利，却衬得眼尾泛红。
「谢谢。」
我擦拭着沙具上的浮灰。
这句谢谢真心了很多。
「上周去花卉市场谈收购，」他低头调整绿萝位置，
「看见这盆像你养在公寓阳台那株。」
玻璃窗映出他喉结滚动的弧度, 「小溯说玥玥阿姨的绿萝会唱歌。」
我手一抖, 陶瓷小马差点摔进沙盘。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愫。
我有些不自在，迅速转移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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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准备收工的时候。
落地窗外忽然亮起星星点点的光。
我以为是路灯故障。
直到整片玻璃被银河般的光点覆盖。
才发现是无数架无人机在雨中盘旋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小溯站在落地窗外, 兴奋地拍着小手。
萧衍站在他身后, 目光复杂地望着我。
我走出门。
「那年你教小溯认星座，我站在门外看完了全程。」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的形状。
「玥玥妈妈！」小溯突然转过头。
「儿童房监控拍到他在画这个。」
萧衍的拇指摩挲过我虎口薄茧,
「你走后的每个晚上, 他都抱着你缝的星空毯, 说听见玥玥妈妈在北斗星里哭。」
无人机开始变换成流泪的星星图案。
萧衍伸手要扶我，
「你是照亮小溯的人, 也是照亮我的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
我别过头。
看向小溯, 「小溯，你告诉玥玥姨,
「你是喜欢玥玥姨, 还是喜欢和爸爸在一起的玥玥姨？」
小溯歪着脑袋想了很久。
「我Ṭų⁼喜欢快乐的玥玥姨。
「玥玥姨住在爸爸家的时候不快乐。
「小溯不喜欢那时候的玥玥姨。」
我揉揉小溯的脑袋, 站起身。
「萧衍, 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是我们并不适合。
「我只想做我自己。
「我不想做萧太太，不想做萧氏主母。
「那样的生活, 真的太累了。
「我只想单纯的和孩子们在一起。」
萧衍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尊重你，
「但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我笑着向他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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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梧桐街的儿童疗愈中心已经小有名气。
从最初只有一间咨询室和一间沙盘游戏室，
到现在扩展到拥有音乐治疗室、艺术治疗室和感统训练室,
我几乎投入了全部精力。
小溯也长高了不少，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孩子。
他会在每个周五下午来中心玩。
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画画、搭积木。
甚至主动和他们交流, 分享他最爱的恐龙玩具。
他会大声地喊我「玥玥阿姨」。
清脆的童音，是我这些年来听到最动听的声音。
萧衍再次联姻了。
他的太太是一位知性优雅的世家小姐, 对小溯视如己出。
听说他们会在周末一起去看画展、听音乐会。
小溯的绘画天赋也在这种氛围下逐渐显露。
他不再只画单调的星空和流泪的星星。
他的画里出现了鲜花、树木、小动物。
还有他和新妈妈手牵手走在阳光下的场景。
我没有收购萧衍在疗愈中心的股份。
他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些, 只是偶尔会过来看看。
我们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像是朋友，又像是合作伙伴。
偶尔会在接送小溯的时候聊几句，
关于孩子，关于中心, 唯独没有过去。
在开设疗愈中心的时间里。
我接触了越来越多的自闭症儿童。
我一直坚信，他们是来自星星的孩子。
他们的内心有自己的世界，
只是肢体不能很好的听大脑指挥。
爱和耐心可以让他们尽早融入我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