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入宫,十六岁野心勃勃地爬了太子的床,想要做个主子。
怀孕之后,我做了个梦。
我梦到太子娶妻,而我这个爬床的丫鬟被乱棍打死。
醒来后,我摸着肚子陷入了沉思,随即准备背着包裹逃之夭夭。
冷静自持的太子却封锁全城,在我耳边低语:「孤给你个选择的机会,是乖乖跟孤回去做主子,还是被我打断腿抬回去做禁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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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见周怀瑾,是我八岁的时候,那时他是太子。
我姨母是他的奶娘,据说在他跟前很得脸面。
姨母也很有成算,我在家里三姐妹中长得最好,脑子最机灵。
所以姨母把我接到东宫,做个小丫鬟,其实就是为了从小和他培养感情。
在路上的时候,姨母问我能不能把握住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机会。
我握紧拳头,信心满满:「姨母放心,小蛮一定可以的!」
小蛮是我的小名,我的大名叫唐芷萱。
名字是请镇上的教书先生取的。
姨母先带我去她住的院子安顿。
那时我满心满眼都被姨母带来的金银珠宝、猪蹄大蟹填满。
发誓要像姨母一样厉害,然后我会在京城买一个大宅子,把我阿爹阿娘、大姐、二姐都接来住,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姨母对我说,只要我得了太子的欢心,将来这些好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她还说,我要讨最有权势的男人的欢心,对其他癞蛤蟆要不假辞色,免得他们总是发癫影响我往上爬的速度。
所以,当我看到一个和我差不多大小,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儿来姨母的院子时,我对他没有任何兴趣。
我尚未想清楚我在的地方是东宫,所以来这里的小男儿,基本除了是我想要讨好的太子外,没有任何别的可能。
彼时,姨母在屋里沐浴洗澡,洗漱完,她才能去见太子。
小孩儿听见里面的动静,看了我一眼问:「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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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度很嚣张。
语气很傲慢。
他明明和我差不多高,但居然试图用鼻孔看我。
我不服。
他的样子让我想起,我换了新衣裳跟我娘进城,但是县太爷家的公子见了我,还是来扯我头发,说我是个村姑。
所以,我不客气地说:「你管我是谁?你家住大马路,管得宽?」
他愣了下,怒斥道:「大胆!小心孤杀了你!」
我那时只有八岁,我听不懂孤是什么意思。
我只觉得这小鬼估计也是打杂的,就和村里那些小孩一样,是来这里和我争谁是老大,所以给我一个下马威。
我狠狠推了他一把,他猝不及防,跌地上了。
我立马一屁股骑他身上,不让他有任何可以反击的机会,并且挠花了他的脸,这是我在村里,打了数十场架,总结出来的制胜法宝。
我横眉冷对,怒道:「你姑奶奶在此,你敢叫谁来杀我!」
我永远记得姨母冲出来时,脸上那震惊石化的表情。
我也记得周怀瑾看到姨母哭得委屈,指着我说:「这是谁!她敢打我!」
-3-
真是一场不算顺利的见面。
姨母哄了周怀瑾很久。
最后拿着给他带回来的野草编的蜻蜓哄好了他。
我跪在地上,看着他们主仆情深。
等周怀瑾睡着了,才被送走。
姨母才教训我,她很痛心疾首,因为她回乡探亲时,我最乖巧,村里的小孩疯玩的时候,我只穿着粉色的衫子,一脸文静,站得远远的,生怕被人碰到的样子。
其实那只是因为我得了新衣裳,不想弄脏它。
还有我知道姨母回来了,姨母还带了好多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回来,所以Ţûₘ我不能错过姨母这个难得一见的金山,而去找每天都可以玩的泥猴子们。
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
姨母只能抓紧时间教我规矩。
在一个月里,我学会了见到贵人如何行礼下跪,如何低眉顺眼答话,如何做差事……
想象中人上人的日子没来,富贵如云的生活也没有,反而要活得很小心翼翼。
我有次走路轻快了些,姨母都很生气地打我手心,她说我,不懂规矩。
我才知道,赚钱不容易。
姨母,也不容易,她爬到这个位置,不知道是挨了多少打才爬出来的。
我甚至上京的时候想,就算讨不到太子的欢心,那我讨姨母的欢心,让姨母把她的钱给我。
知道了姨母的不容易后,我真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
-4-
再次见到周怀瑾,是在三个月后。
姨母让我先在他屋里当个粗使丫鬟,等我会办事了,再使银钱买通管事的,把我调到书房去。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书房里一起长大,再红袖添香,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周怀瑾在院里练剑,看到我正在给花浇水,他叫我。
「喂,你,就是你,过来。」
我乖乖过去,跪在地上给他行礼。
我觉得他肯定要报仇。
他果然,让我在头上顶着苹果,他要练箭。
我吓得脸色发白。
我不是刚进来那个啥也不懂的傻子,我也见过管事的把不听话的丫鬟太监打死。
周怀瑾作为东宫里权力最大的人,碾死我或者姨母,那是很容易的事。
「怎么,不愿意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全是歹意。
「你要是不愿意,你就是抗旨。」
抗旨要被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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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还是抖着身体,头顶着苹果,站在树下,让他练箭。
他的箭离我最近的时候,擦着我的头皮,箭头很凉。
我最后浑身冰冷地被姨母抱了回去。
周怀瑾给我很多赏赐。
原来听镇上的夫子说过一句话,叫富贵险中求,我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这是什么意思。
姨母一边给我洗澡,一边哄我:「殿下人很好的,他出了气,以后就好了。乖,不怕。」
我说我想回家了,我想我阿娘,我想我阿爹,还有大姐,二姐。
周怀瑾给我的赏钱。也够我们家花销了,就算遇到灾年肯定也能熬过去了。
但是姨母说,宫里都是严进严出的,我进来她花了银子,她回家一趟,也花了不少,要让我提前出宫,很难。
而且周怀瑾还要我去伺候。
我 8 岁的记忆,被割裂成了两份。
一份是和杏花村的孩子们漫山遍野地跑,我们割猪草,上山背柴,下河摸鱼,有时候找个山坳赌博。
另一部分,就是我卑微地在东宫里,做周怀瑾的活靶子。他练箭,我顶着苹果。他骑马,我要和宫里的小黄一样在前面飞快地跑,等他骑马拿着鞭子抽到我,我就输了。他坐马车的时候,我就在车下跟着跑。
我明白了贵人和下人的区别。
连接两部分记忆的纽带,就是姨母穿着我看过的最好看的衣服,坐着很豪华精美的马车回村,给我们买了很多很多礼物。
她还有护卫护送。
她问我,能不能抓住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机会。
我信心满满,说我能。
还有就是,我变得不爱说话,也不再大笑大闹。
真正成了,姨母想要的,文静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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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岁时,我成了周怀瑾跟前最听话的狗腿子。
他叫我往东,我不往西,叫我学狗吠,我绝对不学猫叫。
他给我的赏钱也多,我都存着呢。
那是我用我的快乐换来的钱。
我生了一场重病。
起因是冬天结冰了,周怀瑾想去冰面上滑冰。
他是主子,自然不能先去,只能我这个奴才去,结果冰面不结实,我掉进去了。
自然没有被冷死。
但上岸之后,我就发烧,最后昏迷不醒,差点死了。
我病得迷迷糊糊的,只知道自己一直很难受,一会儿像在火上烤,一会儿像在冰水里泡。
一会儿梦到自己回了村里,和小伙伴一起玩,一会儿在东宫里,周怀瑾的鞭子抽在身上真的疼。
我恢复了意识后,看到姨母憔悴了很多,眼睛红肿得不像样子,她抱着我就哭,说不该自私地把我带过来,让我遭罪这么多……
周怀瑾也变了性儿,整天都来看我,还试图喂我吃药。
我自然是诚惶诚恐地说奴婢该死,哪里配主子喂药。
我下意识的反应,令他的手很尴尬地停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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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意识到她的计划失败了。
一个奴婢,怎么可能得到太子的喜欢。
即使他们青梅竹马长大,那也是一个是主人,一个是牛马。
姨母叹了口气道:「怪姨母自私,其实……」
她看着我,摸摸我的头,道:「其实,姨母是骗你的,姨母只是想把你骗过来陪我,并没有真的希望你能入了太子的眼。姨母本来有一个儿子的,可惜他没福,活不到三岁就去了,我又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这辈子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姨母是怕晚年孤独,所以就想带你来京城,但是这么和你爹娘说,或者和你说,姨母怕你不同意……但这次的事,差点害你丢了命,都是姨母的错……姨母对不起你……」
原来是这样。
我握住姨母的手,抱着她的脖子,道:「姨母,我也有私心的,我想跟着你发财,我觉得就算太子不喜欢我,但我可以讨你的欢心,然后让你把钱给我,我是个坏姑娘。」
「姨母愿意把钱给你。」她道,「姨母这十几年,孩子死了,丈夫早就恩断义绝了,冷清得很,今日看着你,其实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是很满足的。但你实在不适合在这宫里了。我还是去求了太子,你出宫吧。」
「那你呢?」
「我……你想回你爹娘身边去吗?」
我睁大眼睛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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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说要是我想回村里去,她就不出宫了,她不愿意回村里,她以后老了,就出宫买个小院子自己生活。
要是我不回去了,她就跟我一起出宫,然后带着我生活。
要是我想要我爹娘来京城,也可以写信叫他们来。
但我觉得我爹娘应该不愿意来这里。
原来家里有钱,我爹也不愿意去县城买个宅子住,其实我们三姐妹是很想去县城住的,去县城住,那就是半个千金小姐的架势了。
再也不用因为干农活而晒得黑黑的,手也粗糙得很,经常都浑身是泥。
而且干农活真的很累很累。
那时镇上有家铺子,连着个小宅子要卖的,我家存了几年的钱,本来是够买了。
买了之后,我们一家人都可以卖豆腐过生活,而且大姐喜欢做胭脂,她还能做胭脂卖,家里的生计是有点点保障的。
但我爹不同意,他觉得做生意丢人,而且万一生意失败了,那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为了这个,大姐失落了很久。
要是我们一直在村里,大姐是要最先出嫁的,那她肯定只能嫁给一个农夫。
我们都爱镇上俊俏的书生,才不想要浑身脏兮兮的农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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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养病的时候,都在思考我到底要怎么选择。
我是很想和亲人在一起,但我想和他们在一起过好日子,可不想过苦日子。
如果我回村里,那我娘的一辈子,就是我们三姐妹的一辈子。
但我不甘心。
我可是见过未来天子的人。
周怀瑾虽然可着劲儿折腾我,但他长得比女娃都好看,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最干净最讲究最贵气的人了。
我都见过天仙了,我更不可能回村里去找个粗鲁又脏兮兮的农夫嫁。
所以,我病好得差不多了以后,我信誓旦旦地对姨母说:「姨母,咱们俩在京城生活!但我想写信给我大姐和二姐,让她们俩来京城看我,然后我让她们俩也和我们一起生活在京城,行吗?我们三姐妹会好好孝顺你的。我大姐二姐特别能干,洗衣服、做饭——」
我还没说完,姨母一把抱住我,连声道:「好好好。」
周怀瑾再来看我时,姨母就拉着我跪下,说我身子不好,她也身子不好,求太子可怜我们,准许她带着我出宫养老。
周怀瑾脸上的表情都绷不住了,有点语无伦次地道:「奶娘,你还年轻呢,怎么就要养老了呢?小唐子身体好得很啊,这次是孤的不是,孤太任性了,差点害了小唐子。孤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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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着我,对我道:「小唐子,你也不想离开东宫吧?你想想,孤是不是经常赏你很多金银珠宝的?孤对你还不错吧?你别走了。你身体好得很。」
但,我在东宫能赚钱,我在外面也可以赚钱!
还有把我大姐和二姐叫过来,她们俩做胭脂或者卖豆腐,一定能在京城立足的。
那我为啥还要在东宫?
再说了,我他娘的,我现在挣得的钱,已经比我爹一辈子挣的钱都多了,我何不拿这个钱做本,去做点生意,还能和家人团聚,又过得自在?
更何况,姨母说了,她愿意把钱给我,那我以后给姨母养老,好好待她。
想通了这些,我恭顺地道:「多谢太子殿下的抬举,但姨母确实身体不好,总是咳嗽,小人言语冒失,做事粗心,实在不敢在殿下面前扰了贵人的雅兴……」
周怀瑾脸上是怒气腾腾的样子。
我还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
不过相处久了,我也知道他,他虽然喜欢作弄人,但罚下人倒是很少的,当今圣上主张仁爱,杀人就更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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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我觉得我和姨母出宫是板上钉钉的事,又开始忍不住幻想起和大姐二姐将来一起卖豆腐或者胭脂的生活来。
但周怀瑾把姨母叫过去一趟,姨母就回来对我说,咱们再缓缓出宫。
我问为什么,姨母就说周怀瑾可怜什么的。
我很吃惊,姨母居然会说王朝未来的储君可怜……
要是周怀瑾可怜,我实在想不出这世界上还有谁不可怜的。
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因为周怀瑾对我实在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把我调去做他书房的丫鬟。
脏活累活都不用干,只需要给他端茶送水、磨墨、生炉子就行。
月银翻了一倍。
只要干一年,我能直接在京城买个宅子。
而且他还给我请了个夫子,教我识字,说他身边的丫鬟不能是个白丁。
下人给他端来的糕点,他吃不完的,原来他可没说给我吃,都是其他下人凭良心给我留点,但大家都知道虽然周怀瑾天天叫我伺țũ̂ₑ候,但不太待见我,所以我根本得不到什么好东西吃。
但现在他会特意给我,让我吃。
刚开始我怀疑他鬼上身了。
后来时间久了,人的记忆就会衰退,我渐渐觉得他好像就是这么对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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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10 岁的时候,姨母身体确实大不如从前了。
我心里也挂念我的家人。
一日,周怀瑾正在练字,他突然停下了笔,看着我。
我自觉给他端茶递过去。
他喝了一口,道:「怎么心事重重的?」
我看了他一眼,如实说了,最后道:「奴婢在太子殿下身边当差,主子对奴婢好,奴婢吃香的,喝辣的,但家中姐姐却还在村里。因为路程遥远,想要捎个信回去,也是艰难。」
「那有何难?」他道,「你不就是想让你姐姐也来京城吗?交给孤,孤来办。」
我等了他好几日,心里还期待着他真能把这事放心上,必然是像上次那样,派人送姨母和我回乡探亲,到时候我把攒的钱给两个姐姐,让她们自己做选择。
结果他那里云淡风轻的,每日还是照常去书院上课,回来写课业,去练骑射之类,半点不提让我回家的事。
我晚上愤恨地捶枕头,居然信了他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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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11 岁生辰那天早上,姨母给我做了长寿面。
还说今日周怀瑾准我休息一日,她要带我出宫外玩玩。
我挺高兴的。
我还没去京城的大街小巷玩过,倒是去过挺多什么皇家别院的……
姨母带着我坐马车,经过宫道,出了宫门,经过一段安静恢宏的屋宇,就到了繁华的街市。
比我们镇上要繁华上百倍。
街道宽阔,四通八达,大家穿着绫罗绸缎,街上卖着各色小食或者生活用品,茶楼饭馆里到处都坐满了人,十分热闹。
我看得心生欢喜,想要下车,姨母却拉住我,道:「咱们先去个地方。」
我心想,姨母一定是要带我去下馆子,吃好吃的。
想到这里,我悄悄咽了咽口水,期待。
没想到马车却停在了一幢精美华丽的宅子前。
我还没下车,就看到了我大姐、二姐!
我又惊又喜。
感觉身在梦里。
原来周怀瑾说得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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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派人把我大姐和二姐接到京城来了。
我爹娘不愿意来,娘又生了。
这次终于如了爹的愿,生了一对双生子。
这也是为什么爹这么轻易就同意了大姐和二姐来京城的事。
爹的心思都在两个弟弟身上了。
这些年,因为爹生了我们三个闺女,爹和娘,还有我们三姐妹,没少挨祖母的骂,连分祖父的地和家产,我们家也是比大伯、二伯他们家分得少很多。
爹也一直抬不起头来。
爹和娘一吵架的时候,爹总是会怨娘没给他生儿子出来。
所以我们三姐妹干活是很勤快的,就是为了想要弥补爹娘心里的缺憾。
娘这么多年都没怀上,大家都以为她不能再生了,没想到居然又生了儿子,还一生就生了两个,实在是神奇。
和两个姐姐重逢,我们都很欢喜。
还在我 11 岁生辰的时候。
一切都美得像个梦。
宅子也是周怀瑾买来赏我的。
看到房契上写了我的名字,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我原谅了他原来所有折腾我的事,并且对他生出了肝脑涂地的报恩心情。
周怀瑾还准了我和姨母几天假,让我们亲人团聚。
要不怎么说每次给周怀瑾请安都说太子千岁呢?
他这样的好人,自然该千岁、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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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很大,能住几十口人,比我们在村里砌的房子大多了,也精美了数百倍。
又有院子,又有假山小湖,亭台楼阁,九曲十八弯,雕梁画栋的,即便在宫里已经够长见识了,但是在京城拥有了自己的宅子,那感觉真是不一样。
和大姐二姐欢喜完,说了这几年的事情后,我劝她们别回去了。
大姐二姐对视一眼:「小妹,其实我们……也想问问你和姨母来着,我们想自己做点小生意,但在村里肯定不行,咱爹也绝对不允许我们去镇上丢人。要是我们在京城……」
二姐道:「我都听大姐的,大姐说干啥,我就干啥。」
大姐道:「这次太子殿下又叫人来接我们,还给爹娘赏了五十两银子,村里那么多人都看着,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嚼舌根,说我们在外面卖了。」
村里人就是嘴碎。
姨母听了大姐二姐想留下来,也很高兴。
正好,我们又找人牙子,相看了铺子,姨母出钱买了铺子,我出钱买了家具,还有大姐二姐做胭脂的材料。
我出钱的时候,大姐二姐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不是把我当成个 11 岁啥也不懂的小女娃。
而是带着略微崇拜羡慕的目光,看着我付钱。
果然有钱就是大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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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没再回东宫了。
她身子骨不太好,两个姐姐初来京城,大姐也才 16 岁,没个大人不行。
但我还是回去了。
因为周怀瑾没说我可以走。
他问我:「现在高兴了吗?」
我点点头,特别真诚地感谢他,说以后为他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我说这话,是真心的。
这个世界上,愿意给ṭű⁹我这么多钱,愿意这么把我的想法放在心上的人,还能帮我实现心愿的人,恐怕除了他,我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了。
即使我爹娘有钱,他们也不会买一个宅子给我。
他们爱我、爱大姐二姐不假,我甚至都能想到如果我和大姐、二姐还在村里,我爹娘肯定也会把我们放在心窝子疼。
但家里的财产可和我们没一分钱关系,那些都是要留给弟弟娶媳妇用的。
我在心里发誓,要把周怀瑾放在我心里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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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虽然我还要继续留在宫里,我也没有任何反抗情绪。
反而庆幸自己能报恩。
周怀瑾对我的表现很满意。
我也对他更周到,生怕他哪里不舒服了。
茶到什么温度,糕点是什么口味,墨要研到什么地步,甚至他一个眉眼,想要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我成了最称职的婢女。
一言一行也愈发端庄自持,有了太子身边大丫鬟的气势。
还有什么比富贵和权力更养人的吗?
没有!
如果有,那就是更多的富贵和更大的权力!
姨母出了宫,整个人反而精神起来了。
她和两个姐姐为了新铺子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从开始筹备,到铺子开张,其中的顺利与不顺利,我都是在几个月回家一趟的闲谈里知道的。
大姐如今有了掌柜的气度,好多事都是她定主意,姨母和二姐听着吩咐办事。
这让我挺佩服大姐的,天生就能让别人听她的话。
二姐性格软一点,没自己的主意,都听大姐的。
我们三个都过得越来越好了。
-18-
12 岁的时候,周怀瑾的母后去世了。
周怀瑾变化很大。
他眉眼间原来的少年天真和无忧无虑都化作了泡影。
他愈发沉默。
读书很刻苦,也不会在读书的时候戏弄我,或者和我说几句话什么的。
他的其他功课也十分用功了。
宫里似乎在波诡云涌。
毕竟皇帝的皇子不少,后妃的枕头风,可能令周怀瑾的储君之位动摇。
我觉得他挺可怜的——
这话有点熟悉——
哦,原来姨母也说过这话。
我和他的感情变得很深很深。
我觉得我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
因为我晚上给他守夜,听到他在被子里哭。
我问他要不要喝茶,我会泡温度正适合他的茶。
他抱住我,差点勒死我,他的声音闷闷地从我脖颈间传来。
「小蛮,我现在只有你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开始叫我小蛮。
我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我都不记得我爹抱我是什么时候了。
我更没被其他任何男性抱过。
我感觉血都涌到我脸上来了。
-19-
他没理我的僵硬。
他只说:「你会离开我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我要在他身边做一辈子老姑娘?
这是不可能的。
我想要很多很多钱,就是为能将来出宫过好日子。
嫁个称心如意的夫君,然后生一堆小崽子。
过那种儿孙满堂的日子。
他抬头看我,一双眼睛黑得有点瘆人,他还很温柔地摸摸我的头。
他说了一句我毕生难忘的话。
他说:「你要是也离开我,只有像母后那样才可以,知道吗?」
我当时没懂什么意思。
因为我觉得我们俩距离太近了。
他的呼吸都喷在我脸上了。
而且他的皮肤很白,眼睛又黑,看着好像有点深情,他已经有了少年人的俊美……
我脑子突然开始乱七八糟地想,我今天有洗澡吧,有洗头吧,他会不会闻到我身上的汗味?
-20-
皇后死后,周怀瑾的日子过得很艰难。
他的年纪在皇子中算小的,因为是嫡出,皇后母家势力强大,所以才被封为了太子。
但自从皇后开始生病后,他外祖父家又送了两个貌美的妃嫔进来,且都生下了皇子。
皇上正值壮年,他这个太子当得如履薄冰。
他原来尚且算是天之骄子,享受万千宠爱。
如今却常常被训斥呵责,他那些皇兄都在朝中领了官职,又能做出些成绩,是以皇帝对太子日渐不满。
可能也有嫔妃枕头风的缘故。
皇上很快又立了皇后,还是周怀瑾外祖家的一个女子,按辈分算,应该是周怀瑾的一个表姐吧。
新皇后年轻貌美,仿佛一朵初生的牡丹花,让人见之忘俗,还生了个皇子。
皇帝喜爱得不行。
周怀瑾说,他父皇自从娶了新皇后,人都似乎回到了少年时候。
我说,那你要看开点。
他让我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21-
最ṱṻₙ惨的事发生了。
我 13 岁的时候,还在幻想将来没准自己也会成为周怀瑾的一个妃嫔,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但,周怀瑾被废了。
内侍从他的寝宫里的床板下找出了扎着针的小人,小人写了皇帝二字。
皇帝大Ťůₛ怒,斥责周怀瑾不忠不孝,枉为人子人臣。
本来要赐死他的,但所有朝臣都在求情,又搬出了先皇后。
听说朝堂上,皇帝听了先皇后的名讳,怔了很久,才免了周怀瑾的死罪,把他关宗人府了。
他都没来得及回东宫一趟。
我本来也要被处死的。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
但好在皇帝还是讲究仁爱。
我们被分配到宫里最苦最累的辛者库干活。
每天比我们村里的驴都累。
干了一个月,我想上吊自杀。
太累了,我宁愿死了,也不想这么累下去了。
每天吃得还差,还要被人欺负。
我不知道周怀瑾死了没有。
早知道有今天,我该对他说的,说我有点喜欢他。我还应该告诉他,要是他这么离不开我,应该也有点喜欢我。
原来总觉得他是主子,我是奴才,我们之间没有结果。
现在我们俩都是鱼肉,我该告诉他的。
至少富贵权势和人间情爱,总要有一个嘛。
虽然我们俩看起来毛都没长齐。
-22-
我上吊的时候,被管事的发现了。
他想狠狠抽我,因为死了一个,活就少了一个人干。
他说我想死,想得美。
我说我迟早会死的!他拦不住我!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宫里说话这么硬气。
说完只觉得爽!
我啥也不干了,他们要打要罚都随便。
结果管事的还没打我,一个眼生的太监便来把我带走了。
姨母知道了周怀瑾的事,花钱找了关系,把我调到了宗人府去了。
我还以为周怀瑾一定和我一样,憔悴不堪,满面风霜,生无可恋。
但他活得挺好的!
他的活动受限,都在一个院子里,但是不需要干活,他还有书可以看,每日就是看书写字,靠爬树和飞檐走壁,练身体。
我:「……」
他看到我,眼里还挺高兴,道:「孤、我还以为你出宫和你姨母、姐姐们团聚了。」
看他这副样子,我又在想,他是不是将来会重新成为太子啊,所以才这么云淡风轻的。
-23-
所以我立马表忠心,说要誓死跟随他。
他眼眶立马红了,说他现在自身难保,还有我愿意跟着他吃苦……
我心里也苦,然后很委屈地把我这一个多月受的苦告诉他。
最后他把他的馒头给我了,自己只喝清粥,说我辛苦了。
我们俩在宗人府住了下来。
姨母在宫里有些关系,也只有她现在愿意搭把手了。
姨母买通了宫人,会给我们送些柴米油盐进来。
于是我和周怀瑾每天早上起床,他去扫院子,我去厨房做饭。
吃了早饭,我拿着锄头在后院那片空地松土、种菜。
周怀瑾就去拿了本书在旁边瞧。
我让他和我一起种地。
他还挺随遇而安的,我没来之前,他也自己收拾屋子,自己洗自己的衣服什么的。
我来了之后,我干什么他都跟着我一起,但他不喜欢锄地,他说锄地不如看书。
我说看书有屁用,看书不能当饭吃,锄地种菜可以烧菜来吃。
下午的时候,没什么事干,院子里有棵又高又大的老槐树,没事我就爬上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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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时间,周怀瑾教我读书识字,我的文化水平达到了一生的巅峰。
我又过回了村里的那种日子。
每天最大的事,就是做饭吃饭,洗澡洗衣服睡觉,打扫院子。
但我才 13 岁。
我可不想在这个鬼地方被关一辈子。
要是周怀瑾出不去,我肯定能出去,我又不是戴罪的皇子。
周怀瑾对我这么好,我觉得,我可以陪他一两年,一两年后,我就走。
那时我们都长大了,他也是个大人了,想必能理解人情冷暖,没有谁会陪谁一辈子。
所以我除了种地,我还爬上老槐树观察地形,我知道了我们被关的地方,往西南是离宫外最近的地儿。
所以我开始挖地道。
周怀瑾看得叹为观止。
我把我要逃跑的计划告诉他了,不过我说是为我们俩挖的,我们要一起逃跑。
他很快从嫌弃我满身尘土,到后来自觉加入了我挖地道的行列。
我们挖得如火如荼,地也种得倍儿好,甚至还养了几只生蛋的母鸡。
每天吃得油光水滑,又去地道挥汗如雨,晚上睡得比猪都香。
很快我们俩开始蹿个子,手臂上的肉鼓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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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一挖就是两年。
这期间,周怀瑾甚至学会了针线活,我学会了之乎者也。
我们俩就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似的,又跟在院子里拉磨的驴似的。
辛苦的劳作,把我对他生出的不轨之心,消磨得干干净净。
我每天只想着一件事,周怀瑾能不能别读他那些破书了,能不能干点实际的,我每天这么累,是为了谁?
他就不能眼里的活儿多点吗?
他是个男人啊!
我们村里的男人都是比女人干活多的。
周怀瑾只有吃饭比我多。
他真不是个男人。
我 14 岁那天,没有长寿面,没有卧鸡蛋,也看不到我的家人。
灶房里冷冷清清的,还没有生火的痕迹。
周怀瑾打了井水洗脸,还没进屋,话就来了:「早饭做好了吗?我好饿。」
我坐在柴火堆旁,抹眼泪。
他进来,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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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了?」我的火药桶立刻被点燃,「我是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今天是我的生辰,我是不是说过每年我家里人都会给我煮长寿面!还会卧一个鸡蛋!结果今天呢,我起来什么都没有,你还催我给你煮早饭!」
他被吓到了,摸摸鼻子:「是我对不起你,让你不能和你家人团聚……」
我怒道:「我家里人不能给我煮,我的意思是让你给我煮!我看你读你那些破书读得脑子傻掉了吧!这你都不知道?我看你不是不知道,就是你懒得起来!你去死吧!等地道挖通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他讪讪道:「小姐对不起,都是小生的错,小生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说完还冲我作揖。
我不理他,恨恨回了房间。
没一会儿,他端了面条过来,还卧着鸡蛋,道:「是我的错,为我这种读书读傻了的人,饿着自己,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我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把面条吃了。
中午我们吃了一只老母鸡。
炖得特别软糯好吃,我觉得我最会做饭,以后出去了,我得去开个饭馆。
吃了老母鸡后,晚上我开始流血……
幸好我早有准备,原来在家里看过我娘和我两个姐姐怎么处理的,我心里倒也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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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把换下来的衣服泡桶里,又回床上躺着了。
结果我睡得正香呢,周怀瑾冲了进来,着急地问:「你怎么了?你衣服上怎么有血?你是不是病了?」
我眨眨眼,羞涩道:「没病,这是正常的,就是女子长大了都会来的那种。」
「唔,葵水。」说完,他便毫不在意的样子,道,「那你休息吧。」
把我气的。
对我这么重要的事,在他看来就是这么无足轻重是吧?
真想扇他。
不过他居然帮我把衣服洗了,真的怪害臊的。
我们依然要么种地,要么挖地道,等我们在宗人府住了两年多时,地道通了指日可待。
结果我正满心欢喜地要逃跑时,皇帝下旨,把周怀瑾放了出去,还说查清了当年的巫蛊案……
我有一种被命运戏弄了的感觉。
回了东宫后,我的地位就更高了。
就连我 15 岁生辰的早上,都是周怀瑾端着一碗面来我房门前等着我吃。
但我醒得有点晚,面都坨了。
他看我一边吃面,一边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原来你陪我在宗人府吃苦,也没能给你什么好日子,现在咱们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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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溜了一根面条,看看他,看看碗里的两个鸡蛋。
下定决心道:「那你准我出宫吧,我都 15 了,我得出去相看婆家嫁人了,再不嫁,成了个老姑娘就不好嫁了。」
我大姐和二姐都是成婚了的,大姐嫁的是西街裁缝铺子的独生子,二姐嫁的一个守城门官吏的三儿子。
这几年我都在宗人府里关着,还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他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有点讪讪道:「是不是你舍不得我?害,我就说,我这样的忠仆,肯定是极受你喜爱的,但也别耽误我嫁人。」
他笑了下:「这个事,咱们再说吧,你现在还小。说个其他想要的。」
「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我来京城,就是求富贵,你尽管给我些金银珠宝什么的,最好能砸死我的程度。」
说完,我冲他嘿嘿笑。
他没了刚开始给我送面的热情,也不理会我的幽默,极为冷淡。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坐回了太子的宝座就是不一样了,人也矜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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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回家挺高兴的。
我被关了两年,也没个家里的消息。
结果一回家,我直接蒙了。
二姐正鼻青脸肿坐在家里哭。
大姐和姨母正在旁边跟着抹眼泪。
我一问,才知道二姐夫一喝醉就要打人。
二姐新婚一年多,已经被打了不下十次!
刚开始大姐还带着大姐夫、姨母去二姐夫家里理论,但每次都没结果,还说是两口子的家务事,外人插手,两口子的感情只会越来越差,又说二姐肯定是做人媳妇做得不到位,娘家人还好意思来闹……
反正原来二姐被打,二姐夫还会道歉,现在二姐回娘家,待了段时间再被他接回去,还要被打。
我拿刀砍人的心思都有了。
二姐婚姻不顺利。
大姐也没好到哪里去。
大姐夫没打大姐。
但是大姐的婆婆天天给大姐立规矩,大姐怀着身子也要早起给婆婆请安,一站就站一两个时辰,说了不舒服,她婆婆不理,还说她故意拿乔不孝敬公婆,罚她跪祠堂。
她婆婆还说怀个孕,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年她怀着孕,照样爬上爬下,活儿一点没落下,啥事也没有。
大姐的第一胎孩子掉了,之后再也没怀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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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她们:「既然过得那么凄苦,为什么不离了他们,自己回家来住呢?」
她们还是那个说法,女人不嫁人,不生孩子,这辈子有什么指望?
又说要是灰溜溜地回了家,一辈子被人看不起,凄苦过日,那和在婆家受磋磨,也没什么两样。
我说:「你ṭű̂ₔ们可以回来开我们的铺子,你们俩嫁人后,咱们家的铺子都给租出去了,如果你们回来,还可以继续开。至于孩子,你们可以去买两个小孩来养,为什么要受这种气啊。咱们手里这么多钱,太子还会给我赏钱,你们还怕我不管你们吗?再说了,姨母如今就是一个人,你们看她每天养花弄草,不用看人脸色,过得多逍遥自在。」
大姐在沉思。
二姐脸上闪过惶恐和犹豫不决。
我知道暂时改变她们的想法很难,毕竟谁能像我一样硬气呢?
我只向荣华富贵低头!
其他任何人和事,休想让我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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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饭都没吃,气冲冲地走了。
我想去镖局,雇几个打手,把二姐夫打一顿。
但一想,这样太便宜他了。
而且要是我被官差抓了也不划算。
怒气冲冲回了宫里,我去问东宫里的大管事。
大管事和我一样,被放在辛者库蹉跎,如今终于回来过好日子了。
大管事赞我沉得住气,这种仇,不用明着报。
这老东西笑着喝了茶,收了我送过去的一块金子,道:「放心交给杂家。杂家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了。」
我脸皮有点薄,就没问人家要怎么替我报仇,便只能作罢。
过了几日,我知道了,二姐夫被砍了两条手臂。
他去喝酒赌钱,结果被人抢了钱和衣服,据说他反抗,然后被人砍了手臂。
据说场面很血腥。
二姐夫成了个废物,开始对二姐好得很了,生怕二姐跑了,他娶不到媳妇。
二姐又是那副窝囊样子,说他都改了,现在也可怜……
差点气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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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还是大管事有办法。
大管事说我劝多了,姐妹之间情分反而淡了,而且每个人性子不同,我不能强求别人按照我的性格行事。
大管事只让一个算命的告诉二姐夫家里人,二姐克二姐夫一家,要是不休了二姐,二姐夫一家还会大祸临头。
二姐才不得不离开了二姐夫家里。
因为没有休妻的理由,两人是和离的。
二姐哭了一段时间,姨母天天安慰劝导,后来姨母把铺子收了回来,让二姐每天像驴一样卖豆腐脑,二姐最后终于不哭了。
大姐因为一直没怀上孩子,二姐又和离了,大姐婆家觉得丢脸,也找了个由头,把大姐休了。
她们三个都觉得天塌了。
我理解不了,我觉得挺好的。
我又买了个铺子,让大姐做她的胭脂生意。
大姐一忙起来,也没空伤春悲秋了。
大姐二姐的事,前前后后经历了半年多,才算又回到了原点。
经过她们俩的事,我用心观察了下,身边的夫妻,我就没见过过得好的。
太少见了。
我想要重复我娘的一辈子吗?
我想重复大姐的一辈子吗?
我想重复二姐的一辈子吗?
我都不想。
但她们那么隐忍的人,在成婚后都是受了百般委屈的,那我就更不可能得到好的郎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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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周怀瑾倒了杯茶,要和我说道说道我年纪小,现在还不用找婆家时。
我打断了他的话:「我想通了,我不找婆家了。」
「唔,为什么?」
我瞬间又想到原来我们俩一起被关时,我连对他的喜欢都消磨殆尽了的事。
周怀瑾是谁啊,就算他不是太子,但他也是一个美男子啊!我长期对着一张这么好看的脸,也能时常火冒三丈,那我将来就更不可能找个自己喜欢的了!
就算喜欢,也会很快不喜欢。
男的,估计都是贱蹄子,根本不值得人喜欢。
所以,我说:「因为我想一直侍奉殿下,殿下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这么自私地只想着自己呢。」
他立时有点动容,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好的将来的。」
「我们的心意一直是相通的,殿下。」
我也立刻很感动。
他该知道我就喜欢钱吧?
毕竟我说了那么多次了。
怀着对未来的担忧,我开始思考别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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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钱的目的,还是为了把生活过好。
自从在宗人府,达到了我这一生文化水平的巅峰,我的大脑突然就开始会思考了。
我感到欣慰,但也忧心。
谁没事做一辈子奴婢啊。
所以我还是得出宫。
出宫之后我该干啥呢?
大姐和二姐的生意,我出了本金,算是合伙,她们会给我分红。
我可以给姨母养老,姨母存了很多钱,她还买了铺子,我将来可以用她的铺子收租。
嗯。
思考了几天,我决定我要先在宫里赚够一辈子要花的钱。
然后出宫给姨母养老,再去买两个小孩养养,也算体会一把天伦之乐。
我去找周怀瑾说我想调去做采买的活计。
采买的活计最容易捞油水。
他问我为什么。
他还特有病地问:「可是我经常不在宫里,你一个人待着无聊了?」
我特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他一个主子不在,我这个奴婢才能浑水摸鱼偷奸耍滑ŧũ̂ⁱ,为什么他会觉得我过这样的日子无聊呢?
想来是些客套话。
所以我答:「殿下整日烦恼,忧国忧民,实在是天下万民之幸,奴婢不能为殿下分忧,只求打理好殿下的吃穿用度,让殿下安心。」
但周怀瑾没同意,说那是粗活,我一个姑娘家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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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我的钱,又买了两家铺子,听人说买庄子能赚钱,因为庄子可以出租给农户种田,就是一个庄子买的话,要花大几千两。
我暂时还没那么多钱。
我想等 16 岁生辰,周怀瑾问我想要什么时候,我告诉他我想要一个庄子。
所以等到马上要过 16 岁的生辰,我就很高兴。
我心想,明天早上,没准周怀瑾还会给我做一碗面来。
他人还怪好的。
可惜我对他的喜欢持续的太短了。
这么想着,我又开始去床板里抠我的箱子,里面全是我这些年攒的金银首饰、金银珠宝。
正数得起劲儿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一个小太监让我赶紧去周怀瑾的寝宫。
周怀瑾喝酒了,整个人红得像只煮熟的虾。
其他宫人都被他赶出去了。
我忙给他擦脸,脱衣服,伺候他上床。
他眼睛都没睁,道:「你来啦?」
「嗯嗯。」
我心想,我的长寿面估计是没戏了,但愿他还记得我生辰。
记不得也没关系,我会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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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擦了脸,擦了手。
他把里衣也脱了,说给他擦擦身子。
我看着他那在烛光的倒影下,白得有些晃眼的上半身,还有那两只粉色的茱萸,一时有些无语凝噎。
我不清白了。
我的眼睛,要长针眼了。
他又道:「下面也给我擦擦。」
我说:「你去死吧。」
「唔,你现在又以下犯上,该杀九族。」
他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
怪怪的。
我摸摸他的额头:「殿下,你好像发烧了,要不请御医过来看看。」
他估计觉得我的手挺凉快的,变态似的死死压住我的手,拼命蹭。
我推他:「你放开我。」
「哦,好。」他松了松我的手,但没完全松开,道,「你去把烛火吹灭了,只剩一支,晃得眼睛花。」
我去照做了。
他又道:「给我端杯茶过来。」
我照做。
他半坐起来,喝了茶,我想接过杯子。
他却放榻边,拍了拍他身边,让我坐下。
我不太愿意,我想回去睡觉,我很困,而且今晚不是我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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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特别难受地按住额头。
我忙去摸他的额头,烧得更厉害了。
我有点急,问他要不要请太医。
他又趁机按住我的手,还说:「不用太医,有你就好了,你就是我的药,冰冰凉凉的。」
毕竟他给得太多。
我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只说:「这就是冰肌玉骨呗。」
他闷哼地笑了起来。
而且越笑越大声,最后都坐不稳了,还栽倒在我怀里!
我吓了一跳!
忙推他:「你干吗啊!」
他突然又不笑了,一副沉重的神色对我道:「自从母后去世后,好久没人抱过我了。」
他又问我娘有没有抱过我什么的。
我讲了几件小事,说起来,我娘对我挺好的,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她的幺女,她其实最宠我。
小时候背我抱我,冬天给我暖脚,那是常有的事。
说着说着,他就问:「暖脚,怎么暖脚?」
然后以我完全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把我拖上了榻,耍酒疯似的,把我的鞋袜脱了,把我的脚捧在胸口,问是不是这样暖的,还问我暖不暖。
七月的天,他要给我暖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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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跟火炉似的。
而且我总觉得怪怪的,哪里怪又暂时想不出来。
所以我抽回了脚,道:「我要走了。」
他挡住了我的去路,可怜兮兮道:「小蛮,我好难受呀。」
我没好气道:「所以我说去请太医。」
「我就是热,你身上冰,你给我冰冰。」
「我才不要。」
「你想要什么?」他又开始讨价还价了,「我都给你,送你一个庄子?我知道你想要这个,我还送你一箱金子,行吗?」
我犹豫道:「真的只是冰一下吗?」
他很肯定地点头。
「那可说好了啊,君无戏言。」
他让我躺旁边,然后拉着我手贴他身上。
唔。
没事,为了钱,明天把这手多洗几遍,几天都不用,就行了。
然后他开始说他为什么这么热,说他被陷害了,酒里有春药,他要暴毙而亡了,幸好死前还能看到我。
我惊住了。
他还说特别感谢我这些年在他身边什么的。
说得真要死了似的。
我不信:「你肯定有办法,别把我当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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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把头枕我肩膀上笑。
我刚想爬起来,他就开始吻我……
等把我吻得晕乎乎的,他说:「你不是要嫁人吗?嫁给我吧,我以后给你做长寿面,给你暖脚,我的钱都是你的。」
然后他又说:「你放心,我什么都不做,我就摸摸。咱们一起长大的,我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你信我。」
然后他又说:
「真的,这没什么的,我保证,只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怎么回事,你来我身边,不就是想着爬床吗?乖,现在给你这个机会……
「怎么回事,小蛮,你也太不经事了,太胆小了,说实话,我也有些看不起你啊……」
我怒了,立马翻身在上面:「老娘就是来做主子的,狗贼!姑奶奶我要在上面!」
然后他就笑了,笑得特别妖冶放荡,说来吧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才惊觉我上当了!
果然,男人在床上的话,没一句真的!
我愤怒地起床,结果他端着碗面条进来,道:「唔,你醒啦?快洗漱一下,吃面了。」
说完,把面放桌上,特温柔地坐我身边,摸摸我的头发,问:「还痛吗?」
我给了他一记右勾拳,直接把他打出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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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好好利用这次的事件。
势必营造一种我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感觉,一举实现我的数个目的。
周怀瑾向我赔了很久的不是,我还没提要求呢,他就把房契、地契都给我了,还给我好多金银珠宝,一看就够我吃几辈子了。
我拼命压抑想要疯狂上扬的嘴角,冷淡地收下了。
不敢想象,我要是被卖进了青楼,要是躺着赚钱那么容易,我还会不会想出来!
周怀瑾松了口气,要跟我进屋里。
我想着还有话要和他说,就没拒绝。
结果这人,真是原来看不出来啊,一进屋就又想着那档子事……
真是一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他应该治治脑子,以后当了皇帝,那么多后宫妃嫔,可不得可劲儿造?
我义正词严地拒绝他,道:「我可不是随便的女子!」
他讪讪道:「一次和两次有什么区别?咱们不说,谁知道?再说了,等我将来娶了你,迟早的事。」
「停。」
我说:「我是和你说,我要出宫了。你这么对我,就是侮辱了我这么多年在你身边伺候的情谊,我不想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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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怀瑾死活不同意,说让我等等,等他当了皇帝,立刻封我做皇后。
他还挺会吹牛的。
我半个字不信。
我说不让我出宫,我立刻上吊,因为我的清白没了,我要殉节。
他惊讶我居然懂殉节这个词。
最后还是放我出宫了。
人渣。
出宫的时候,我忍不住骂了一句,居然都不多挽留我一下,我又觉得自己亏了。
我回了家,姨母和两个姐姐特别高兴。
姨母说要给我找个婆家,我直接拒绝,我把我没了清白这事说了。
姨母又是一顿哭,说对不起我,害了我。
我觉得还挺好的,直接用一个理由,堵住了所有要劝我成婚的人的嘴。
我没想到,我才刚满 16 岁,直接开始了养老生活。
怀疑我的亲娘是姨母,因为她喜欢干的我都喜欢干。
我们俩买了特多花,想要把整个院子都弄成花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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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怀瑾有时候来看我。
他一来,势必想要动手动脚,甚至会装病,什么胸口痛,眼睛里进沙子之类的。
我觉得和他有点距离之后,每次看不到了还会想。
觉得到了他来看我的时间了,前一两天总是会心跳加速,特别期待什么的。
姨母说那我就是喜欢太子了。
姨母说女人对自己男人都会很爱的。
这话我嗤之以鼻。
要是周怀瑾对我不好,不做小伏低哄我,我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皇帝突然就病重了起来。
让太子监国,不知道是个什么病。
周怀瑾有一两个月没来看我。
我每天过得挺开心的,直到姨母说我看起来像怀孕了,我才吓了一跳。
结果大夫一看,我还真怀上了。
这事令我很愁。
姨母和我看着我的肚子,都陷入了沉思。
我做了个梦,梦里他娶了太子妃,太子妃说我是爬床的丫鬟,不守规矩,把我乱棍打死了!
醒来后,我决定离开京城,去南方生活。
避避风头看看情况再说。
总不能指望一个太子娶一个婢女吧。
再说了,我要是生了,他把孩子抢走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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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我们准备出发那天,全城戒严,皇帝宾天了。
这一戒严,就关了好几天城门。
据说要等太子登基,才能解了戒严。
姨母安慰我,说这没事,不着急,我肚子还不显怀。
结果我们还没走,就来了圣旨,要我进宫。
传旨的太监就是东宫的管事,还说我飞黄腾达了。
我没看出我飞黄腾达,但我被关起来了。
周怀瑾说他知道我想着跑呢,他说他送我的宅子里的下人都是他的人,我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所以他封了全城。
他还在我耳边低语:「孤给你个选择的机会,是乖乖跟孤回去做主子,还是被我打断腿抬回去做禁脔?」
我一时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他,该低眉顺眼还是该横眉冷对。
然后他又好言好语地说他一定会封我做皇后,要是我不听话跑了,他就会让我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听了他的话,我又陷入了沉思,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要做皇帝了,他膨胀得有些过头?
我在宫里好吃好喝有人伺候。
周怀瑾天天都来看我,还想和我一起睡。
我说我不会上两次当。
他就笑了,说他再禽兽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我本想回还不定是你孩子呢,但想想和他对着干,肯定是我吃亏,所以我就哼了一声。
-44-
周怀瑾当了皇帝。
有人,真是天生富贵命啊。
据说他要立我做皇后,很多大臣反对。
其中他外祖家就反对得特别凶。
我怕我被弄死。
我战战兢兢地告诉周怀瑾我可以不做皇后,封我做个贵妃也成。
不强求。
这厮,居然同意了!
他怎么不和我争辩几下,对我表一下忠心什么的呢?
气得我,想站在桌子上生闷气。
姨母进宫来照顾我。
怀胎十月,我生了个儿子。
周怀瑾特高兴,感觉跟他生的似的。
他一直没立皇后,选秀也没选,因为老皇帝死了,他说他要守孝三年,给天下做个表率。
到第二年的时候,他外祖父死了,他外祖家的叔叔辈没什么能挑大梁的人,外戚这一股势力算是不攻自破。
我又生了一个女儿,他直接颁布了封我做皇后的诏书。
诏书说得特感人,说我在他微末时不离不弃,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照顾他,娶妻娶贤,说的就是我这种。
我都被感动了,我都不知道我的品德这么高尚,我的感情这么无瑕。
周怀瑾问我:「这下我没骗你吧?瞧瞧,可不就是对你负责到底?」
我望着他星星眼,一脸爱慕地说:「我就知道我没选错人。」
荣华富贵和好郎君, 我两个都得到了。
我才是天生富贵之人。
番外
-1-
周怀瑾还是喜欢小蛮像个泼妇一样叉腰骂他。
虽然被关起来的日子有些苦闷。
但习惯了也还好。
他没想到小蛮还愿意陪他吃苦。
虽然她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差,经常指使他干活, 还会鄙夷他干的不好。
她真的好有生命力, 就像是野草一样, 不管在哪里都能茁壮生长。
他渐渐习惯了每天的作息,跟着她一起做饭、扫地、种菜、挖地道。
挖地道这种事,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说她笨吧,她的脑子又挺精明的。
她那个箱子里, 已经存了不少钱财了。
跟个守财奴似的。
说她聪明吧,又很好骗。
他有时候想,要是真的挖通了地道,他或许真的会考虑和她一起去乡下,两个人种田过一辈子。
-2-
但他不知道, 小蛮最讨厌的就是种田。
她只想要荣华富贵。
很多次,他都想亲她。
但她除了最开始他靠近的时候,脸红害羞,之后就一脸淡定地问他是不是找抽,眼里能不能有点活儿。
哎。
要是他还是太子, 她必定还是愿意的吧。
残酷的生活,消磨她的少女情怀。
他其实有种感觉, 他父皇不会真的信什么巫蛊咒术。
他父皇还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呢。
他是他父皇一心培养的储君, 他小时候就是坐他腿上, 看着他处理政务的, 他怎么会因为女人, 就轻易否定了自己的继承人。
或许是他天生ťṻ⁾就得到了太多东西。
其实他也并没有很想要当皇帝。
他知道,如果不当皇帝, 或许还有另一番生活的。
比如和小蛮一起。
-3-
她告诉他想要出宫,想要相看婆家了,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感觉自己被骗了。
但被骗了, 还不能找罪魁祸首理论。
因为师出无名。
明明是她说她要在他身边一辈子的。
明明是她说他们心意相通的。
明明是她先来他身边,又不离不弃的。
这个女人, 真的是学那些奉承话, 又不学学什么意思,天天随口挂在嘴边,他会当真的啊。
算了, 还是先拐了她,再慢慢告诉她话不能乱说, 说了就要负责一辈子的。
要是不听话,就要被关起来。
他微笑着看着她的睡颜,眉头微微蹙起,又轻轻给她抚平。
她醒了,看到他看着她, 一双眼睛有时候就是有点吓人。
她道:「你干吗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
他笑得很温柔:「看你好看。」
她得意起来:「那是自然, 我要不好看, 不可能能做皇后。」
两人互相依偎着, 都觉得平静安宁。
就像他们被关的时候,大夏天,两人躺在老槐树下的树荫里, 吃饱喝足,万事不想。
(完结,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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